第16章
季煜烽和唐骏来到了宴会厅后面的小房间,是放映室。
唐骏虽然觉得这事儿做起来可能会造成不小的轰动,但还是支持好哥们的想法,拍了拍季煜烽的肩膀:“这么刺激的事情,干就完了。”
他一边眉毛高挑,一边眉毛紧皱,挤眉弄眼地调整着神情,随后装出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跑进放映室对放映员说道:“不好了!大厅的屏幕出大问题了,放出来的画面全是乱码。今天可是汪家千金的生日宴,大家都盼着看汪小姐的绝美照片呢。您赶紧去抢修一下,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放映员是个瘦高个儿,留着一撮小胡子,听到这话“啊”了一声,脸上满是惊愕和疑惑。
他赶忙俯下身,眼睛紧紧盯着操作台上的设备屏幕,嘴里小声嘟囔着:“没道理啊,之前都好好的。”
唐骏生怕被怀疑,演得那叫一个逼真。他双手叉腰,扯着嗓子道:“我可是汪小姐的男闺蜜,要是耽误了我们家雯雯的终身大事,汪家怪罪下来,你们这工资可就别想涨喽!”
放映员一听,不能和钱过不去,毕竟房贷、车贷还压在肩头,孩子的学费也等着交,要是因为这点事得罪了汪家,这个月奖金没了不说,往后加薪更是没指望。
他立马起身,火急火燎地跟着唐骏走了出去。
小胡子前脚刚走,季煜烽后脚进了放映室-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洒下柔和光芒,与精致华美的装饰相得益彰,中央摆放着汪家准备的巨型蛋糕,蛋糕上以细腻翻糖塑造出量子计算机、悬浮汽车等未来科技元素,逼真精巧。
“恭喜闻总……”来宾恭喜闻修越。
闻修越笑道:“今天是汪小姐的主场,理应祝贺她才对。”
灯光晃眼,光影在酒杯间来回跳跃,嘈杂中,闻修越心中莫名烦躁,这宴会的热闹与他无关。
他这次来得出乎意料,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难得项目告一段落,不用加班,他正打算和朋友去赛车,没想到刚到赛车场,闻远朝就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参加汪小姐的生日宴。
闻家和汪家一直保持着密切往来,在生意场上相互扶持,称得上世交。
闻远朝也多次提过汪晓雯的事情,闻修越每次都是打哈哈应付过去,看来今天是躲不掉了。
“闻少爷。”一个女孩子迎面走来。
他看向眼前这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着一袭剪裁精致的淡紫色礼服,完美地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一头波浪长发让她的面容愈发娇艳美丽。
汪晓雯这么优秀,他自觉并不适合对方,实在不能耽误她。
在他看来,性取向不过是个人情感的自然流向,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没什么值得遮掩或自卑的。
无论结婚被粉饰成简单形式,还是被当作维系家族利益的纽带,纵使这些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可他是个GAY,仅凭这一点,所有强行撮合的理由都无法立足。
所以,联姻这件事,还是交给两个弟弟来应对吧。
“好久不见,汪小姐。”闻修越一把将身后正吃着小甜点的三弟拉到身前,“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闻杨。”
汪晓雯一脸疑惑:“?”
闻杨更是满头雾水:“???”
闻杨嘴里的小蛋糕差点把他噎住,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大哥。心道,哥,我还没成年!
闻修越给闻杨使了个眼色,机灵的闻杨瞬间明白大哥不喜欢汪小姐。
他赶忙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三角巾擦了擦嘴,下一秒就伸手过去,礼貌说道:“汪小姐你好。”
当弟弟的,就得帮哥哥“背锅”。闻杨跟汪晓雯聊起了二次元新番、热门手游这些年轻人爱聊的话题,没一会儿,就把汪晓雯带得离大哥老远。
闻修越看着闻杨的背影笑了笑。
厅中名流云集,衣香鬓影,处处弥漫着豪门世家特有的华贵贵族气息。名流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气氛高雅又热闹。
主持人面带微笑,款步上台,声音清晰又温和:“各位来宾,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出席汪晓雯小姐的生日宴!今天,我们齐聚于此,共同为汪小姐送上最美好的祝福。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汪小姐有一份特别的心意要送给闻少爷。”
刹那间,原本低声交谈的名流们都噤了声,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看向汪晓雯和站在她身旁的闻修越。
汪晓雯轻盈地迈了两步,手里拿着一张用带着细腻纹理的厚卡纸制成,边缘烫着金箔,还绑着淡蓝色精致丝带的心形贺卡,落落大方地递到闻修越面前。
闻修越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优雅地接过贺卡。
虽说这是汪晓雯的生日宴,可在场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场宴会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目的是豪门为促成联姻搭建的台面。
众人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这对豪门少爷和富家千金身上。
纵使闻修越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汪晓雯垂眸笑了笑,目光不经意间下移,注意到了他的左手中指戴着一款低调的银质戒指,眼神瞬间黯淡,唇角的笑意也僵了一瞬。
明明两家都商量好了,Elena和自己母亲是好朋友,闻远超对自己也颇为满意。豪门联姻这种事,向来是长辈做主,轮不到小辈置喙,婚约基本算是定下了。
可现在闻修越左手中指戴着戒指,是在暗示她要和自己保持距离吗?
汪晓雯看着正打开贺卡的闻修越,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那双桃花眼太过漂亮,不笑时,眼底透着忧郁的破碎感;笑起来,又温柔多情。再加上事业上展现出的卓越能力,浑身散发着十足的魅力。如果能和这样的人携手一生,往后的日子该多精彩。
闻修越看到贺卡上写着的“我爱你”,心里涌起一丝无奈。
他虽然感到抱歉,但自己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插手,也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的决定。
汪晓雯的父亲汪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听起来随意却暗藏压迫:“修越,晓雯这份心意你也收到了,不妨当着大家的面,给她个回应?”
“对啊,修越,你想对晓雯说些什么呀?”站在汪强身边的闻远朝也跟着催促。
闻修越目光在贺卡上停留几秒,在场的来宾也都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顿了顿,闻修越合上了贺卡,松弛惬意地看了一圈,又定定地看着汪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惜缘。”
宴会厅里满是殷切期盼的氛围,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在场的都是在名利场上的人精,大家原本预想闻修越会顺应两家的意思说出“我爱你”,当众对汪晓雯表白。
可谁都没想到,闻修越会这么说,还带着几分隐隐叫板的眼神看向汪强。
这三个字,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里有些人和闻修越打过交道,知道这位少爷能说会道,说话就像出了阅读理解题,得细品。
不,很多时候即便细细琢磨,也难以理解。
闻家和汪家的长辈们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只能强扯出一抹尴尬的假笑。
闻修越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隐隐透着几分锐利,像是被暖阳包裹的锋刃,看向汪强,轻声开口:“汪叔,我会珍惜和汪小姐这份难得的缘分,只是这缘分,我想以我的方式珍视。”
汪家在商圈人脉极广,产业遍布多个领域,在豪门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存在,但闻家实力更为雄厚,还涉足多个高利润的新兴领域,生意版图横跨国内外,在商界内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所以谈及订婚,虽说闻家向来注重礼仪修养给足他们面子,可不可否认,在这场潜在的联姻里,闻家占据着更主动的地位。要是闻修越没看上汪晓雯,汪强也没办法。
面对闻修越这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汪强只能强行按下心底那丝不满,脸上堆起笑容:“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就按你的方式来。”
尽管在场的众人都在客客气气地寒暄,但一个疑问本能萦绕在大家心里——汪小姐和闻少爷门当户对,又都是年轻有为、容貌出众,堪称一对璧人,究竟是为什么,闻少爷要说那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主持人也满是疑惑,不过他向来会来乎事儿,察觉到众人有些尴尬,立刻快步上台救场,脸上挂着职业又亲切的笑容:“这么美好的时刻,可不能少了精心准备的生日VCR,让我们一起通过镜头,回顾汪晓雯小姐这些年的精彩瞬间!”
气氛稍稍缓和了些,大家的目光刚聚焦在屏幕上。
视频一播放,所有人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本以为能看到汪小姐青春靓丽的成长记录。
结果是闻少爷的私密抓拍。
照片被做成动态视频,画面里大明星祝清正亲昵地亲着闻少爷的脸颊,暧昧的粉红泡泡“噗”地一下冒了出来。
然后,视频里那魔性又动听的旋律在大厅中疯狂循环播放。
“我愿为你穿上永恒的白色婚纱,爱情有紫色红色蓝色白色4种颜色。”
众人带着探究的视线看向闻修越,闻远朝和Elena更是当场愣住,表情瞬间凝固。
“这不是古装剧《XXX》的男主吗,叫什么来着……对,祝清。”
“他怎么和……闻少爷??”
“这可不能瞎嗑,不然汪小姐面子往哪儿放。”
大家好像知道了闻少爷不太喜欢这门亲事的原因。
极品美男原来是个GAY。
闻修越眼中满是匪夷所思,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门外。
今天,除了两家请来的摄影师,汪家还特意雇了一些媒体,本意是想给闻修越施压,让他答应联姻。
估计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离谱的状况。
闻修越又气又觉得荒唐。
他扫视一圈,果然,在门口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头显眼的银色头发。
那人还轻佻地扬了扬眉,似乎在向他挑衅。
季煜烽这个人,闻修越不想见到,可他却像个甩不掉的影子,总是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还老是用各种奇葩的方式让他出丑。
真是他的煞神。
照片本就是角度造成的错位,看着亲密,实则毫无关系。季煜烽像追星族剪辑CP视频一样,对照片进行后期处理,效果瞬间就变了味儿。
一下子就让原本只是有点误会的照片,变得暧昧气息十足,让人浮想联翩。
闻修越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的性取向,但绝不想以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被曝光。
他向来脾气很好,可此刻也怒火中烧。
沉默几秒后,他强压下心底的不悦,神色镇定,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冷静地对周围工作人员说道:“拦住那些媒体,绝不能让他们把今天的视频和照片传出去。”随后,他看向大厅里的摄影师,语气不容置否:“关掉设备,把储存卡交出来。”
不能让媒体曝光祝清,明星一旦有负面新闻,影响到他自己也就算了,关键是埃迪还和祝清有合作,这肯定会给公司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随后,闻修越离开了现场,在保安的协助下,逐个找到那些媒体,软硬兼施,把所有的影像资料和存储设备都控制住,确认没有被曝光后,才又重新回到宴会厅。
现场的嘉宾都津津有味地吃着蛋糕,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刚才那场风波的事情。
主持人控场能力很强,适时说道:“刚刚呢,是现场设备出了点小故障,不过现在都已经解决了,大家继续愉快地享受晚宴!闻总也特意回来,要和大家说几句。”
闻修越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得体地笑了笑:“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先祝寿星汪小姐生日快乐,往后万事随心。”他收起笑意,认真解释道,“之前那张引发大家关注的照片,其实只是角度问题导致的错位,希望大家别因此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各位都是明事理的人,没有依据的事,就别议论了,以免给汪小姐带来困扰。”
闻修越说话声音轻柔、不急不缓,但话里暗藏的威慑,这群人精都心知肚明。
他把后果与汪小姐联系起来,要是有人乱传,得罪的可不光是闻家,还有汪家。
有人赶忙笑着站出来圆场:“不用闻少爷说,我们都知道这肯定是误会,大家就别再把心思放在这些小插曲上了。来来来,一起举杯!”-
“干杯!”清脆的“叮当”一声,两只酒杯碰撞,酒液微微晃动。
包厢的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荤素搭配得满满当当。季煜烽放下酒杯,转动桌上的转盘,夹起一块锅包肉扔进嘴里。唐骏又闷了一口酒,问道:“你说,一般姑娘就算觉得一个男的长得再帅,可要是知道他是同性恋,是不是就不会再跟他交往了?闻总那订婚宴黄了,他是不是挺憋屈的?”
季煜烽拿着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生日会进行到一半时,季煜烽在宴会厅门口刚好目睹了那一幕。
虽说他觉得,自己这两年多在游戏上倾注的心血,闻修越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但能在这么多媒体和达官显贵面前,让闻修越尝尝难堪的滋味,也算出了口气,着实痛快。
不过,两人刚刚对视不过一瞬,看闻修越那淡然的样子,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季煜烽又夹起一筷子荷兰豆扔进嘴里,神色吊儿郎当,随口说道:“他干的烂事太多,这点场面早麻木了,脸皮比城墙还厚。”
唐骏手一伸,从盘子里夹起个油焖大虾,剥壳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季煜烽,神色染上几分忧虑:“今天这阵仗可不小,要是他们真追查起来,查到你头上,你打算咋整?”
季煜烽放下筷子,大咧咧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嗤笑一声:“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唐骏把剥好的虾塞进嘴里,笑嘻嘻地说:“也对,还能把你砍了不成。”
餐桌上的手机响了,季煜烽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神色不明地划开了接听界面。
季腾飞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能明显感觉到他气势汹汹:“季煜烽,我问你,你是不是去放映厅修改汪小姐生日会的VCR了?”
电话另一端很安静,季煜烽猜季腾飞应该正坐在沙发上,说不定周淑华还在一旁劝他别生气。
真没想到这事传得这么快,闻修越不是阻止媒体外传了吗?季煜烽懒得问季腾飞是怎么知道的,心里叹了口气,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一按一灭,漫不经心地说:“是又怎么样?”他敢做,就不会不敢不承认。
“又怎么样?”季腾飞气笑了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季煜烽,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敢去破坏闻总和汪小姐的订婚宴?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祸,现在你立马给我滚回来!要是敢不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季腾飞挂断电话后,季煜烽冷笑一声。他拿起桌上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抬手“咔嚓”一声点燃打火机。
季腾飞脾气向来不好,和季煜烽的母亲结婚没两年就开始频繁吵架。当年季腾飞投资失败,心里本就窝火,再加上母亲不仅帮不上忙,还特别爱唠叨,一点小事就没完没了。
家里经常争吵不断,哪怕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都能成为引发激烈冲突的导火索。季煜烽上学的时候,每天一回到家,就感觉家里乌烟瘴气,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
季煜烽厌恶这个家很久了。家里总有一对负能量的父母,他们总会有办法让自己不开心。
跟他们分享烦恼,他们会让他的烦恼加倍。跟他们分享快乐,他们会让他的快乐消失。
小时候,他无数次在心里盼着能换一对通情达理的父母。
他清晰地记得,从小学到大学,自己唯一一次成绩跌出班级前五,是在初一开学的第一次月考。
那天早上,季腾飞和母亲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之后,季腾飞带着一肚子火送季煜烽去上学,路上还把火撒到了他身上。
季煜烽性格也很倔强,不管季腾飞问什么骂什么,他都一声不吭。季腾飞看到他这副油盐不进的倔样子,顿时火冒三丈,猛地把车停在路边,冲他吼道:“你别坐我车了,赶紧下车!”
季煜烽二话不说,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
季腾飞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赶忙大声喊他回来,可那头铁的小男孩就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
当时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他身上只带了中午的饭钱,下车后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只好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路线,然后一路朝着学校步行而去。等他好不容易赶到学校时,第一科语文考试开考整整一个小时了。
唐骏听到季腾飞打来的电话,看着神色不明、一直抽着烟的好兄弟,关切地问:“季叔叔让你回家了吧?你先回去看看。有什么事情和叔叔好好说,叔叔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脾气急了点,咱们做小辈的多让着他。”
季煜烽抬手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和唐骏说了两句话后就离开了。
尽管他察觉到,季腾飞现在可能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随时都会发飙。但小时候他就不怕季腾飞,现在就更不怕了,所以没什么不敢面对的。
酒店位于京城中心,季腾飞家离这儿也不远,所以他骑摩托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
他按响门铃后上楼,一路上总感觉暴风雨即将来临。
季煜烽到家后,看到季腾飞和周淑华坐在沙发上,周星亦坐在单人位沙发上。
周星亦身旁还有一个白色的、系着精致绸带的蛋糕盒子。
周淑华娴静端庄,一看到季煜烽就露出温和的笑意,“煜烽回来了。快坐。吃饭了没,没吃的话给你留了饭菜。”说罢,还戳了戳阴沉着脸的季腾飞的胳膊肘。
季腾飞被周淑华一番劝解,气才渐渐消了下去。他神色冷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带着愠色看向季煜烽。
季腾飞“噌”地站起身,两步走到季煜烽面前,“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闻家赔礼道歉!”说着,又侧头看向周星亦,“星亦,你开车。”
周星亦五官清俊,面容线条流畅而柔和,脸上却不爱做表情,平时显露出来的总是一张漠然的面瘫脸。
他目光落在茶几上放着的车钥匙上,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身。
周淑华赶忙走到季腾飞身边,脸色微变:“你先让孩子吃个饭,吃完饭再去也不迟。”
季煜烽面无表情,一口回绝:“我吃完了,不饿,”他扫了路过的周星亦一眼,转而目光直直地盯着季腾飞,声音低沉平缓,“我不会去闻家,更不会道什么歉,要去你自己去。”
季腾飞根本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让他和人家道歉,真他妈可笑。
季腾飞抿了抿唇,抬起手指着季煜烽,语气里满是愤怒:“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去闻家给人家道歉。你知道现在出什么事了吗?京城的媒体都传开了,汪小姐被退婚,闻总还被怀疑移情别恋。”他缓了缓,努力压下火气,沉声道,“你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吗?报道上放了门口拍的照片,我看到里头有个银发的。你都上班了,还染这种头发,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我找酒店查了监控录像,你是不是去放映室了?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干的这事,给人家家里添了多大麻烦!事到如今,你就主动去坦白错误!”
季腾飞本来只是推测,没想到儿子电话里这么干脆就承认了。
闻言,季煜烽唇角轻挑,可黑眸里不见笑意:“我也再说最后一次,我不会去。”
季腾飞勃然大怒,扬起一只手。季煜烽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但他没躲。
随着“啪”的一声,季煜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面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嘴角渗出血来。
可他头都没偏一下,狭长锐利的眸子毫无波澜,定定地注视着季腾飞。
眼看着第二个耳光就要落下来,周淑华赶紧冲过去,一把拉住季腾飞的手,语气急切:“我不是早说了吗,好好跟孩子心平气和地谈谈,你怎么一上来就动手啊?”
季腾飞火冒三丈,胸膛剧烈起伏,但面对周淑华,还是强压着怒火,尽量用他此刻能做到的最温和语气说道:“淑华,你瞅瞅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他还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照这样下去,他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他这是要把自己的前途都给毁了啊!”
季腾飞一把甩开周淑华的手,转而就要去拉季煜烽,想强行带他去闻家道歉。
这时,周星亦突然上前两步,挡在了这对父子中间。
周星亦单看着脸,以为他是个小个子,其实他比季煜烽还高出一小点,站在父子俩中间,像根电线杆子一样杵着。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季叔,你们俩都在气头上,去人家家里不合适。”
他斜睨了季煜烽一眼,又看向季腾飞,缓声说道:“我建议您今天先在电话里跟闻董事长他们把事情讲清楚,明天再去道歉。就算汪小姐真被退婚了,我觉得也不完全是季煜烽的责任,事情也许没那么严重。”
“……”季煜烽心道,把闻修越是GAY的事情爆出来,其实也蛮严重的。
季煜烽略带惊讶地看着周星亦,也没想到,他这个平时闷声不响像木头桩子似的继兄,居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他以前甚至以为继兄是个哑巴。
周淑华把还在气头上的季腾飞拉到沙发上,顺着周星亦的话说道:“对啊,大家都在气头上,这时候去跟人家道歉,去了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季腾飞坐在沙发上思索片刻,觉得周淑华说的有道理,抬眼瞥了季煜烽一眼,冷哼一声,起身走进卧室。
周淑华走到季煜烽面前,关切地问:“煜烽,你没事吧?赶紧拿毛巾擦擦脸。你别跟你爸置气,他就是这脾气。”
季煜烽抬眼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周淑华欲言又止,看着季煜烽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没再多说什么,和周星亦也陆续回了自己房间。
季煜烽觉得今天这场风波算是暂时结束了。
他抬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心想过生日居然还挨打了。他轻嗤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了。
他不会在季腾飞家里留宿。其实周淑华和周星亦人都不错,可他就是觉得和他们融不到一块儿去。
那就不强融。季煜烽离开了家。
四月的京城,天气变幻莫测。夜晚黑得深沉,季煜烽骑着摩托车回到小区,四周静谧无声,微凉的晚风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寒意。
昏黄黯淡的路灯下,季煜烽缓缓把车停下,双脚撑在地面,人还坐在车座上,迟迟没有下车的意思。
老旧的小区里,道路坑洼不平,路边的垃圾桶散发着些许异味,几棵枝叶稀疏的树木在风中摇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折腾了一天,身体疲惫不堪,本想着回到家就能松口气,可满心的不爽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至于这股不爽从何而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憋闷得慌。
季煜烽手肘撑在引擎盖上,脑袋埋进臂弯里琢磨起来。
人生短短三万来天,不能总跟自己置气,得想办法让自己舒心点。
这么一想,他决定下车去转转,走一走、散散心,说不定气就消了。
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过老小区那条狭窄幽深的巷子。巷子里弥漫着陈旧又静谧的气息,昏黄的月光倾洒而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着走着,季煜烽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突然听到了女生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纠缠我。”女生声音娇羞,话虽出口,却带着几分犹豫,像是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你又懒又馋,也不找工作,家里的事全让我干。你整天就知道打游戏,全靠我那点工资养着。还有,你的脚太臭了,我实在不想天天被你的脚臭味熏得头晕,我真的受够了!”
男人的声音像是喝醉了,醉醺醺、浑浊嘶哑,还略带哭腔,“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老子对你不好吗?你凭啥要甩了老子啊。就因为老子脚臭?”
男人酒劲上头,红着眼踉跄几步就追上了女生,一只手胡乱地拽住她胳膊,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乱摸。
女生眼眶泛红,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挣扎,惊恐地大喊:“救命啊!”
“妈的,给老子闭嘴,臭娘们,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敢嫌弃老子?”
“别碰我!!”
季煜烽总觉得那男生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眉头一蹙,顺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只见住在他家隔壁的那个小混混,双手不老实,正使劲撕扯女生的衣领,眼瞅着就要把衣服扯烂。
季煜烽冲过去,一把抓住男生,抬手就朝着男生的脸狠狠打了一拳。
季煜烽眼神冰凉,语气无波无澜:“欺负女人,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小混混一下子被打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像只翻了壳的乌龟。女生怯生生地垂眸看了他一眼,连连向季煜烽道谢后,吓得匆匆跑开。
小混混今天喝得酩酊大醉,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没认出眼前站着的是住在隔壁的阎王爷,坐在地上还不停地放狠话:“你算什么玩意儿,嗝~,敢管老子的事,是不是活腻了,看老子不收拾你!嗝~”
季煜烽本来心情就糟透了,压根不想搭理这种垃圾,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
他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小混混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这喝得烂醉的小混混,眼前直冒虚影,脑袋也糊涂得厉害,鬼使神差地把季煜烽当成了自己女朋友,猛地抬手就去抓他,嘴里还嘟囔着:“宝贝,你别跑呀!”
这一抓,手好巧不巧摸在了季煜烽的胸部,小混混还一脸好奇,舌头都捋不直了,大着舌头:“嗯?宝贝,你这咋跟搓衣板似的,这么平啊?”
他手又顺势往下一滑,摸到了季煜烽的裤腰带,还傻愣愣地拽了拽,嘟囔道:“宝贝,你这裤腰带扎这么紧,是怕我把你吃了,提前严防死守啊?”
背对着他的季煜烽反应过来,只觉又羞又臊,脸黑如锅底,唇崩成一条直线,转身抬腿,铆足劲照着小混混的脸踹了过去。
这一踹,醉得晕头转向的小混混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他捂着肿起的脸,扯着嗓子大喊:“杀人啦!你个挨千刀的,敢踹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晚上巡逻的警察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警觉起来,迅速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赶来。
一到现场,看到小巷子里剑拔弩张的两人,警察先是一怔,随即上前将两人隔开。
小混混张嘴就喊:“他要杀人!”
警察一脸严肃,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看着季煜烽说道:“都别吵了,去警局把事情说清楚。”
闻修越做了一番排查,本以为把媒体相关的事情都处理妥当,没想到还是有狗仔混了进来。
狗仔仅凭一些模糊线索就捕风捉影,开始大肆炒作。
好在关键照片没有流传出去。
季腾飞知道这件事后,赶忙打电话向闻修越的爷爷和父亲诚恳道歉。
爷爷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便嘱咐他去找季煜烽好好聊聊。
闻修越虽满心不情愿,但拗不过老爷子,只好照做。他得知季煜烽的住址后,刚走到离季煜烽家不远的巷子,就看到季煜烽和一个男生正跟着警察一起离开-
警局里,惨白的灯光亮得晃眼,将两人脸上的伤照得清清楚楚。
坐在椅子上的警察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一个左脸印着红彤彤的手印,一个右脸留着乌青的脚印。
一红一青,对称得滑稽。
小混混在警局洗了把脸,脑子清醒了些,瞧见身旁面色不善的季煜烽,心里猛地一紧。
怎么又又又是银毛?
他脑袋还是懵的,一脸茫然。
自己怎么就和这位阎王爷一起到警察局里来了?
警察抬眼看向季煜烽,问道:“他说是你打的他,是吗?”
季煜烽语气低沉:“是。”
警察接着问:“那你脸上的伤是他打的?”
季煜烽如实说:“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现场有第三人?”警察还想问,抬眼看到门口,被另一个警察叫了出去。
两人在走廊里交谈了一会儿,警察回来,严肃地看着季煜烽和小混混,先对着小混混说:“你呢,不该去骚扰女生,要是情节严重,可是要判刑的,这可不是小事,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糊涂事。”又转向季煜烽,“你也不能动手打架,有事情就找警察处理。你们俩都长点心,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以后别再闹了。”
“谢谢!”小混混讨好地感激道。
警察一番教育后,便放走了两人。
季煜烽本以为要在警察局留夜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离开。
走出警局,夜色愈发深沉,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刺骨的冷风直往他衣领里钻,冻得他一哆嗦,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缓过神后,他双手插兜,无精打采地斜靠在门口灯柱上,满心都是倒霉透顶的感觉。
被他爹打,又进了警察局,这哪里像过生日,分明是过祭日。
自从碰上闻修越,他就事事不顺,没有一件能让他舒心的。
都特么怪闻修越。
昏黄黯淡的灯光,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狭长的阴影里。
季煜烽下意识抬眼,一看,没想到就是那个晦气的闻修越。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不爽地看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闻修越听了这话,轻笑一声,怎么说得好像他多乐意来这儿一样。
他垂眸看向季煜烽,这人平日里总是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不好惹模样,此刻却蔫头巴脑的,像只被赶出家门的小狗,失落地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
强烈的反差感,让他觉得还蛮有趣。
闻修越抬手,捏住季煜烽的下巴,左右打量着他脸上的伤。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季煜烽红肿的嘴角,末了,还带着点惩罚意味,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卧槽。”季煜烽眉心一皱,骂道,“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他又累又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也懒得阻止闻修越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的手。
闻修越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波光潋滟,直直地盯着季煜烽,轻声说道:“生日快乐,季小狗。”
第17章
“你才是狗,”季煜烽哼笑一声,仰起的脸完全被闻修越的手掌掌控,下颌抵在对方掌心,吊儿郎当地说,“你是真的狗。”
说完,抬手猛地拍向闻修越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可那手就像被牢牢焊住一样,没拍开。
闻修越瞧着季煜烽唇角的伤,估摸着是被他爸打的。
季煜烽受制的姿态与他眼底燃烧的锐利眸光形成鲜明反差,像困兽般倔强地昂着头,不肯显露半分软弱。
闻修越顿时觉得。
他还挺可爱的。
手上捏着他下巴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眼神里尽是玩味,还隐隐透着危险的气息,不紧不慢地开口:“当众暴露人家性取向问题,难道不狗吗?”
其实,闻修越心里压根没觉得季煜烽“狗”,他这么说,不过是纯粹想逗逗他,故意挑起他的情绪罢了。
生日宴结束后,闻修越的父母和汪强夫妇聊了一阵。表面上大家和和气气,汪强嘴上也说着视频是造谣,但闻修越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了芥蒂。汪晓雯是独生女,就算汪强一门心思想要攀高枝,也不会把女儿往一个很可能是同性恋的男人身边推。
这么看来,这场联姻要是仔细算起来,闻修越觉得自己反倒像是被退婚的那一方。还好他父母通透豁达,一听他的解释,就无条件地信任他。但其他人可不会轻易相信。大概率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再有人主动找他谈联姻的事了。
所以,这意外倒解决了他联姻的烦恼,尽管这种方式杀伤性比较强。
季煜烽自觉有点儿理亏,如果不是他与闻修越的过节太深了,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拿别人的隐私问题来博取关注。
季煜烽眼神回避了一瞬,沉声说:“那你明知道我很‘狗’,还非要凑过来……”话音慢慢地升高,尾音带着戏谑的笑意,“难不成闻总有受虐的特殊癖好?”
“我订婚宴都被你搞砸了,你说怎么办?”闻修越手指轻轻点着季煜烽的脸,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拨弄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指尖触到他冰凉细腻的皮肤,忍不住多摩挲了两下,“我要是将来打光棍,后半辈子你得负责养我,好吃好喝供着,别想甩锅。”
闻修越正打算再逗他几句,手腕却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钳住,骨骼传来的疼痛使他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季煜烽脸上的笑意瞬间化作不耐烦的凶狠神情,用力甩开他的手。
闻修越的手顺势扬起,挑眉一笑,眼中满是兴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只暴躁的小狗。
爷爷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和季煜烽好好谈,千万别因为联姻这点小事,让季家内部闹矛盾。
老爷子向来对感情看得很淡,却把日子经营得安稳自在。年轻时经家里介绍认识了奶奶,即便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对奶奶怀有爱情,但两人依旧相敬如宾地走过了几十年。
闻修越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和老爷子颇为相似,或许是隔代遗传,他认为独身生活惬意又精彩,爱情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京城的天说变就变,中午还暖阳高照,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这会儿就冷风飕飕,像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温差大得让人毫无防备。
闻修越刚想开口让季煜烽别在这冻人的地方待着了,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季煜烽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低眼看向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稍作停顿后,他按下接听键,朝着不远处那个泛着昏黄光的路灯走去。
“煜烽啊,你爸给你发了微信,你怎么没回?你知不知道他很担心你?”电话那头传来季煜烽姑姑季惠大大咧咧的声音,语气爽朗,带着股直来直去的劲儿。
季惠是京城某三甲医院的骨科护士长,正是因为她的介绍撮合,她们医院的主任周淑华和她的弟弟才走到了一起。
季煜烽声音毫无起伏:“姑,我没看到。”出门没多久就进了局子,在警局里被盘问了许久,哪有闲工夫看手机。
“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季惠像竹筒倒豆子般,一句接着一句道,“又跟你爸闹别扭了吧?煜烽,你都21了,怎么还让人不省心呢?你以为他在外面挣钱容易啊?天天要看老板脸色,见客户还得陪着笑脸,那几百万年薪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埋怨,“上个月你奶奶生病,要不是你爸白天上班,晚上守在医院端水喂饭,忙前忙后地伺候,能好得这么快?他一天到晚累得够呛,发两句火怎么了?你就多担待点,别总和他对着干!”
季腾飞每个月都会给他转零花钱,可他压根没动。
所以季惠说的他爸辛苦赚的钱,他也没用上。
他虽不爽,却没有反驳长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听那些他并不想听的话。
“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季惠对着侄子说教起来,“你跟姑说实话,是不是李萌萌又在你面前说些不该说的,挑拨你们父子关系了?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就是改不了爱嚼舌根的德行!”她越说越生气,最后低声嘟囔了一句。
“她没有,”季煜烽接得很快,语气低沉,“我妈和我没什么联系了。我现在在外面,挺冷的,姑,先不跟你说了。”
“你这孩子,说你两句就不耐烦。行,不和你说了,记得给你爸回信息。”
季惠挂掉电话后,季煜烽沉默地站在路灯下,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四周黑漆漆的,凉风一阵阵地吹。
他觉得男人就得顶天立地,不该喊委屈。
可这会儿,他实实在在觉得委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这么没出息了。
季煜烽斜倚在灯柱上,目光虚盯着某一个点,满心不知名的情绪如乱麻般缠在心头,怎么也理不清。
一件带着淡淡檀木香的黑色西装突然压在肩膀上。
他肩头一动。
顿了下,抬头正对上闻修越似笑非笑的眉眼。
闻修越垂着眼,打趣道:“发什么呆啊,天冷了,把你冻傻了?有温暖的车子不去,在这儿站着挨冻。”
路灯将闻修越的影子拉长,几乎要把他笼罩住。他的视线越过对方,一辆酷炫的银色保时捷停在那里。
今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好端端的生日,从早到晚就没一刻消停。现在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可这死对头还一直在眼皮子底下晃悠。
真他妈烦透了。
“我不冷,用不着闻总的关心。”季煜烽扯下西装,故意慢悠悠地甩进对方怀里,“怎么,专程来看我倒霉的样子找优越感?少在这假惺惺,老子不吃这套。”
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可胸腔里升腾出莫名的烦躁情绪几乎要冲破喉咙。
闻修越稳稳接住衣服,那双深褐色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冷不丁撞上闻修越的视线。他的桃花眼眼尾微翘,仿佛藏着一池春水,眸光流转间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偏偏他专注地盯着自己,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这份魅力有多撩人。
季煜烽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别开眼,意识到自己在闻修越面前,情绪有些失控。
明明心里清楚这股怒火不该冲着闻修越来,可只要看见这张脸,就忍不住把那些无处宣泄的委屈与愤怒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沉默片刻,闻修越敛去眼底那抹复杂神色,“把我订婚搅黄了,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看来啊,是我高估你了,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只会逃避责任的——胆小鬼。”
闻修越接受的是豪门少爷式的教育,一贯精致利己,对那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和事,向来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一概置身事外。
老爷子明确要求他和季煜烽好好谈谈,他不想违背爷爷的意愿,只能前往赴约。
当看到季煜烽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狗,失落地蜷缩在路灯下,他心底无端涌起恻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