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B公司是一家外企,此次埃迪有意收购B公司的产品。杰克见闻修越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B公司的CEO杰克是Y国人,一头亚麻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尽显利落和干练。他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年轻有为,身材魁梧壮硕。
即便面对人高马大的白人,闻修越身高仍略胜一筹。
闻修越神色从容,优雅地伸出手,用地道的美式英语开场,语调自然流畅,仿佛与多年老友重逢般说:“很高兴能在海城与杰克先生会面。”
杰克爽朗地笑了笑,说:“我也盼着见到闻总。”
短暂的寒暄过后,众人有条不紊地入座。会谈地点选在西餐厅,采用长条型桌子。B公司人员在一侧依次就座,埃迪一方人员则在对面就位。
桌上陈设简约精致,不难看出,此次会面旨在商务谈判,而不是用餐。
季煜烽坐在闻修越身旁。平日里,他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感。此刻,在与行业领军人物近距离交流时,他收起了往日的散漫劲儿,神色平静,心态同样沉稳。
季煜烽余光瞥见闻修越侃侃而谈,脸上挂着温和笑容。不得不说,作为企业掌舵人,闻修越口才出众,堪称优秀的演说家:“AI技术发展迅猛,贵公司的AI智能客服系统,既能提升客户服务效率、降低运营成本,又能借助大数据挖掘客户需求,开拓商业机遇。我们公司市场资源丰富、推广渠道成熟,双方携手,定能让产品抢占市场先机。”
接下来的时间里,闻修越和杰克围绕项目发展前景展开深入探讨,两人全神贯注。
季煜烽大一考过英语四级,大二考过英语六级,雅思也一次轻松通关,凭借过硬的英语能力,听着他们的对话毫无压力。
他来之前查阅了大量项目资料,B公司的人工智能产品在行业内极具竞争力,是众多企业竞相争夺的优质标的。闻修越对对方产品赞誉有加,季煜烽心想,这是他在向杰克传递信号,表明埃迪公司对该产品的重视。
所以,在商务谈判中,向对方传达己方的重视和决心,展现十足的诚意,是推动谈判顺利进行的关键前提。
紧接着进入价格磋商环节,闻修越不动声色,等着杰克报价。
不出所料,杰克给出的价格在他预判范围内。商务谈判中,首轮报价往往有较大水分,贸然接受,极有可能让己方在后续合作中利益受损。
闻修越敏锐地观察着杰克的神情,杰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纠结。
他无疑是想和埃迪达成合作的。
闻修越眼中闪过一瞬佯装的诧异,随即诚恳说:“杰克先生,贵公司AI智能客服系统功能强大,为行业树立了标杆。但当下市场竞争激烈,不少企业也掌握了类似技术。希望咱们就价格和服务模式,找到更贴合市场行情的方案。”
杰克稍作斟酌,开始介绍自家产品无可替代的特性:“我们的AI智能客服搭载前沿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响应速度毫秒级领先同行,而且,系统可无缝对接各类业务平台,部署成本低、效率高,长期使用,性价比远超同类产品。 ”
随后,谈判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季煜烽认真倾听着,捕捉双方话语中的每一处细节。
闻峥优也时不时发言,和哥哥配合默契。在谈判过程中,他们每做出细微让步,都会争取相应的交换条件。
季煜烽觉得,这兄弟俩不仅拥有极强的语言组织能力,临场应变更是游刃有余。可想而知,自小在豪门家庭长大,他们接受了精英式的全方位培养,在商业谈判、沟通技巧等方面进行了系统学习。
他上午在飞机上还怀疑闻峥优对闻修越心存怨恨。可现在看来,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一心为家族争取利益,配合得无懈可击。
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大错特错了。
谈判结果显然令闻修越颇为满意,季煜烽看过项目文件,价格被谈到远低于同类合作项目的行业均价。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闻彬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季煜烽瞧见他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考虑到杰克是外籍人士,闻修越特意准备了一件彰显中国文化特色的礼物——一套由大师手工绘制、以中国传统山水为主题的苏绣挂画。递出礼物时,闻修越微笑着,用中英文结合的方式介绍:“这是中国苏绣挂画,相信您会喜欢。Hope it adds a touch of elegao your space.”
杰克接过画,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爱,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热忱且不失礼貌的态度回应这份诚意:“谢谢闻总。”
两公司人员在酒店门口告别。随后,闻家两兄弟并没马上回酒店。他们人脉广泛,来海城一趟,自然想和各自好友聚聚。
闻峥优率先离开。季煜烽在海城可没有朋友,正打算打车回酒店时,闻修越拉住他的胳膊问道:“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季煜烽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对闻修越的触碰格外敏感。仅仅是这样一个平常动作,却感觉有电流在手肘上滋滋窜过。
就连方才闻修越和外国人交谈时,凭借流利的口语,再加上他温柔的声线,所说的英语更增添了几分性感。季煜烽感觉,那声音仿佛带着温热的气流,顺着耳朵钻进心底,泛起一阵酥麻感。
回酒店估计也只能吃酒店寡淡的餐食,不如去尝尝当地特色。他面无表情地说:“可以。”
闻峥优在美国留过学,英语说得好很正常。没想到,从小到大在国内长大的闻修越,英语也如此地道。季煜烽思索片刻,还是由衷地夸赞道:“闻总,你英语说得很棒。是不是为了谈生意专门学过?”
被季小狗夸了一嘴,闻修越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意外,随即,眸中波光流转,蕴着几分温柔笑意:“小时候就对英语感兴趣,听了不少英文广播、看了不少英文影片,自然而然就会了。要是你愿意听,我可以天天说给你听。”
季煜烽也不知道他后半句话想表达什么意思。闻修越平日里本就能说会道,这番话大概率是讨喜的漂亮话,便没再多想。
在季煜烽眼中,闻修越就像一颗多面钻石。
他待人接物随和亲切,时刻不失应有的礼貌和风度;应对复杂事务,又展现出精明强干的一面,如同掌控全局的操盘手,面对任何状况都游刃有余。
再如此刻,他说着漂亮话,不经意间便能撩拨人心。
季煜烽自认为性格冷淡,可听到闻修越那句“天天说给你听”时,竟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般。
心脏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闻彬开车,载着季煜烽和闻修越来到海城外滩,这儿有家颇负盛名的海城菜馆。
季煜烽一踏入餐厅,浓浓的老海城韵味扑面而来。古旧木质桌椅摆放规整,墙面上挂着描绘老海城街景的壁画,让人瞬间融入老海城的烟火氛围。
听闻修越说,这次请客的是沈易,正是之前和他们一起赛车的红发青年。沈易恰好也在海城谈生意,得知闻修越来了,立刻发微信热情邀约,同行的还有他们大学同学顾羽。
这家餐厅没有包厢,四个年轻人挑了靠窗的桌子坐下,季煜烽和闻修越坐在一侧,另外两人坐在他们对面。
此时正值饭点,餐厅里人满为患,服务员热情地拿着菜单,走到他们桌旁,一侧递上一张菜单,问道:“几位想吃点什么?”
闻修越坐在外侧,先拿到菜单,很自然地把菜单放到季煜烽面前,问道:“先吃什么,尽管点。”
季煜烽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先是愣了一下。
他几乎不在父母那儿吃饭,和朋友吃饭时,几个大老爷们也不客套,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季煜烽对吃的没有太多要求,基本上别人点什么他就跟着一块儿吃。
鲜少有人会主动问他的想法。
他讶异地看了闻修越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起菜单。
坐在闻修越对面的沈易,将对面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随后眼尖地注意到,这俩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模一样的戒指。
他微微扬起眉梢。
这家餐厅价格不菲,季煜烽不是个爱客套的人,可要是别人请客自己点太多,他还是会觉得挺不好意思。
于是,他随便挑了两个价格适中的菜,便把菜单推到闻修越面前。
闻修越一点也不客气,像是不狠狠宰好友一顿就不罢休,点了好几个昂贵菜品。
一桌子菜上齐后,有交际达人沈易在场,餐桌上就不愁没话题。
季煜烽和这人也就见了两面,怎么感觉像被他强行套近乎,认识了好些年似的。
闻修越的两个朋友,尤其是沈易,不管什么话题都能聊得风生水起。他虽滔滔不绝,却又能恰到好处地点到为止,一点儿不会让人觉得厌烦。盛情难却,一贯不怎么爱社交的季煜烽也不得不回应两句。
沈易打量了这个银发少年一眼,少年侧脸线条刚硬,透着男生在肆意成长中铸就的硬朗,瘦又不失力量感。
他带着疑惑的目光扫了闻修越一眼,然后对着季煜烽缓声道:“朋友,你有没有听说过,修越有对象?”
闻言,正夹着风沙鸡的季煜烽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差点就脱口而出“他有对象了?”
但理智先一步让他收住了话,装作一副蛮不在意、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没有啊。”
“我和咱们的闻少爷,高中、大学都在一所学校,”沈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说道,“当时追修越的人可多了。我印象特别深的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班班花在KTV当众向修越表白。”
第52章
季煜烽拿着筷子的指尖顿了顿。听到有人追求闻修越,不知怎么,他心里莫名一沉,极其不爽。
按理来说,闻修越家世优越,长相出众,各方面都十分优秀,追求者自然不会少。
闻修越有没有对象,压根和他毫无关系,自己究竟在不安个什么劲儿?
季煜烽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试图驱散身体里烦躁的情绪,而后吊儿郎当地将不知静置多久的风味鸡扔进嘴里,故作一副淡然模样。
他这点小情绪自然躲不过沈易的眼睛。沈易瞥了他一眼,见季煜烽没吭声,又接着绘声绘色地说:“修越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不叫他校草,都叫他京城第一美男。追他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毫不夸张地说,排队都能排到F国去。我们班班花追他,太正常不过了。”
季煜烽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对劲,沈易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他就是浑身不痛快。
这种情绪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
闻修越从不在意美男丑男之类称号,闻言,无奈地勾了一下唇角。坐在沈易旁边的顾羽也忍不住吐槽:“沈易,你说话能不能别故弄玄虚?”
顾羽戴着副金丝眼镜,透着股斯文劲儿,一看就是那种高知的富家少爷。他很健谈,也是闻修越高中兼大学同学,对闻修越的生活颇为了解。
为了不让好友陷入不相干的桃色传闻,他抬眼看向季煜烽解释道:“小兄弟,你别听沈易瞎扯,修越没对象,他把那些追求者都拒绝了。”
此言一出,季煜烽的心情突然畅快了不少,比任何自我调节都有效。
原本握筷子时僵硬的手也放松下来,他夹起一筷子生煎,咬上一口,外酥里嫩,汤汁在齿间爆开,咸鲜的肉香裹挟着微甜面皮气息,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口感极佳。
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沈易语气正经起来:“当时我们在KTV玩到一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气氛老热闹了。班花当时就坐在修越旁边,可能是喝多了,加上她性格也比较开放,拿着酒杯突然靠近修越,说‘闻修越,我喜欢你’。”
闻修越不介意好友在餐桌上聊他的八卦,毕竟沈易是个会察言观色且很有分寸的人。
但他不太想让季煜烽听到这类话题。
原因在于,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产生误会。
他刚想随便找个由头换个话题,目光不经意一瞥,发现季煜烽看似漫不经心,其实饶有兴致地听着沈易的话。
闻修越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因季小狗关注自己过往经历而产生的欣喜,随即收回了准备说的话。
“当时我们都大吃一惊,班花居然猝不及防地朝修越的脸凑了过去!!”提起这里,沈易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调,仿佛脑海里正回放着多年前那刺激的画面。紧接着,他的语气又平缓了下来,“就差那么一小丢丢,班花就能亲到修越左脸了。只不过修越反应迅速,没让她亲上。”
说到这里,沈易流露出一丝吃瓜被迫打断、看不到刺激后续的失落。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季煜烽的反应。
季煜烽的情绪变化虽不明显,但沈易还是捕捉到了——一开始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激烈,随后逐渐趋于平和。
眼前这个银毛,长着一副社会大哥般不好惹的模样,看人时目光凉薄,感觉傲慢又肆意。不过,他虽狂放不羁,行事却一点儿都不浪。
尤其是关乎好友的经历,他表现得好像有点过于关注了。
沈易虽观察力敏锐,可这么多年来,也没摸透闻修越的性取向。
但他能察觉到,好友对这个男生怀有特殊感情。
而这个男生,对好友亦是如此。
他虽没完全搞清楚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想着能和好友走得这么近,这人肯定也不会差。
于是,沈易便像对待好朋友一样,多透露了几句:“修越当时躲闪的动作毫不刻意,很自然地就避开了。而且少爷特别会打圆场,瞧着班花递来酒杯,立马说道‘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让我再喝酒了,我都喝太多了’,紧接着找借口去了洗手间。明明场面很尴尬,他却处理得游刃有余,大部分人都以为班花只是单纯找他碰杯喝酒呢。”
“我那天在洗手间遇到后续了,”顾羽刚嚼完排骨肉,便无缝衔接般接话道,“我看到修越居然在洗脸,明明班花没亲到他。我知道修越有洁癖,可没想到他洁癖居然这么严重!”
沈易喝了一口啤酒,悠悠道:“老顾,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感情洁癖,进而延伸出精神层面的肌肤敏感。”
沈易乐此不疲地遣词造句,顾羽忍不住轻笑出声,季煜烽这会儿却毫无兴致。
他心里蓦地一恸,总感觉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几个月前,他和唐骏一起去酒吧,路过包厢时,看到有个男人对闻修越做出类似举动。
那个男人油头粉面娘了吧唧的,季煜烽在电视上见过,是明星祝清。
当时,季煜烽亲眼看到祝清朝闻修越的脸凑过去,闻修越并没回避。
季煜烽觉得,自己就算没和女生谈过恋爱,也是个实打实的直男。要是有别的男人想用嘴唇亲自己,肯定会一拳头把他的牙打掉。
就算其他直男不会这么粗暴,至少也不会淡定地等着对方亲过来。
基于这点常识,他下意识认定,闻修越是个GAY。
听完顾羽方才的话,季煜烽在想,有没有可能祝清压根就没亲到闻修越,自己当时看到的只是错位效果?
如此一来,自己对闻修越性取向的推断,还能成立吗?
季煜烽微微蹙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确定。
他目光闪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意识到,闻修越究竟是不是GAY,对自己而言压根就不重要。
季煜烽对性取向没有歧视,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感情对象的权利。
此前,他觉得自己尽管不反感这类群体,但也不会和同性恋者有过多接触。
可现在,即便闻修越是同性恋,这也丝毫不影响他对闻修越的欣赏。
和闻修越相处时,季煜烽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春日暖阳之下,周身都被一种轻松自在的氛围包裹着,这种舒心惬意的感受,是过往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
季煜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假如闻修越不是GAY,那么,那天在汪晓雯生日宴上,把她的VCR替换成闻修越和祝清所谓“亲吻”照片的行为。
是不是太过分了?
当时,他单纯地认为,一个同性恋和女生结婚,那不是纯纯骗婚。再加上那时他和闻修越关系针尖对麦芒,一门心思就想让闻修越难堪,根本没考虑自己的行为会给女方造成什么后果。
季煜烽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那个妹子,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或许,如果没有旁人牵线搭桥,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想到这儿,季煜烽在心里懊悔地长叹一口气。
“朋友,你发什么呆呢?”沈易看向他说,“怎么不吃?吃不习惯吗?”
沈易的话将季煜烽拉回现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走神有多严重。
当众走神难免有些尴尬。为了找补,也确实想多了解闻修越,季煜烽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在想,闻总这么招风,有没有男生追他?”
“有啊,”沈易不假思索地说,“高一的时候,初中部有个男生向咱们闻少爷表白……”
说到这儿,沈易脸色瞬间凝重,话语戛然而止,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想到,那个男生向闻修越告白后的后续。
沈易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回想起那段往事,仍然会生出诸多遗憾。
沈易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迅速调整情绪,下一瞬就恢复了那副自来熟的热情笑容。顾羽紧接着切换了讨论内容。
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就被掀了过去。
季煜烽没再追问。
但他还是察觉到,一向表情管理极好的闻修越,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顾羽方才还说闻修越没谈过恋爱,可为什么,季煜烽感觉闻修越似乎很在意沈易提到的那个“初中生”?
季煜烽意识到,认识闻修越这几个月,虽说两人在同一家公司,可因职位差距悬殊,见面机会寥寥无几。工作之余,他俩虽有一些接触,可他远远未到对闻修越了如指掌的地步。
他对闻修越过往的了解,比起他那两个好朋友,都少得可怜。
季煜烽为人洒脱,并没因此纠结。他觉得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难言的秘密,没必要非得刨根问底挖出个所以然出来。
餐桌上的氛围也依旧轻松活跃。
顾羽聊到生意上的问题,抬眼看向闻修越,问:“修越,你还打算和丰润集团的张丰董事长合作吗?”
“不会。”闻修越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会拿埃迪冒险,跟存在风险的公司合作。”
顾羽点了点头,对闻修越的做法显然十分认可。
闻修越敏锐捕捉到他的反应,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听说,丰润集团资金链存在断裂风险。”顾羽说,“这只是小道消息,不一定准确,但咱们还是得防患于未然。”
聊到生意场上的事情,季煜烽总会竖起耳朵认真听。
以前他开工作室,主要承接一些商单,偶尔接触几个小老板,像这种动辄千万上亿的项目,从未参与过。
他怀揣着开公司的热忱,却更擅长敲代码。和闻修越接触,结识的是高端商业圈子,学到的知识和积累的视野,都是过往难以企及的。
季煜烽认真听他们探讨从商业战略布局到项目实操细节等各类商业话题。
正听着,突然他目光一顿——
这不是上次和闻修越订婚的那个妹子吗?
只见她和另外一个男生走到一张餐桌前,坐了下来。
第53章
他们相对而坐。
季煜烽这个角度能看清男人的正脸,便观察了男人一番。
男人口若悬河,长相颇具富家子弟气质,年轻有为,面容英俊。汪小姐身子微微前倾,抬手轻捂嘴角,动作间透着腼腆,看样子被男人逗得很开心,显然觉得他幽默风趣。
男人对男人的判断往往比女人对男人的判断更准确。不管怎么看,那个男人谈笑时的表情,都透着股轻浮劲儿。
华而不实。
而且看样子,他们俩正处于交往阶段,是情侣?
谈恋爱时,只要双方互相喜欢,好像轻不轻浮也没那么重要。
季煜烽很快收回视线,不再朝那个方向看去,又专心听桌上那三个人的高谈阔论。
他发现,闻修越的朋友个个见多识广,谈吐举止得当,开玩笑恰到好处,不愧是名流圈子里的人,听他们交谈一番,着实增长不少见识。
桌上的菜肴已被吃掉一大半,季煜烽站起身,而后朝着洗手间走去解手。
他走了进去,发现里面人寥寥无几,便走进靠里的一个隔间。刚进去,他就听到旁边——最里面那个隔间传来说话声。
那人刻意压低了音量,好在季煜烽离得近,也能听得清楚。
隔壁的男人焦躁又不耐烦,低吼道:“催什么催?不是答应下周还你吗?”
“一个亿又怎样?你以为丰润现在缺钱?老子家会差这一个亿?更何况,老子马上要和汪家女儿结婚了,身为汪家准快婿,会差钱吗?”
“行了,我一会儿去老地方找你,把钱给你,现在没空!”
“你要是敢把这事告诉我爸,我他妈剁了你!”
说完,男人便挂断了电话。
季煜烽便听到隔间门被狠狠摔开的声响,那股夹杂着愤怒的气流,即便隔着门板,都能让人真切感受到那人的气急败坏。
季煜烽正好解完手,谨慎地将隔间门推开一道细缝,眯着眼向外望去。
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风一般从门前掠过。
怎么有点像汪小姐的对象?
怀着疑惑,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身影,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
默了默,他百分之百确认,就是那个男人。
和之前那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富家少爷”有天壤之别。
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季煜烽思维还算有逻辑。方才那个男人提到“丰润”“老子家”“我爸”这几个关键词,据此可以推断,他很可能是张丰的儿子。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会在这儿碰上汪小姐了。丰润企业坐落于海城,张家同样扎根于此。张丰儿子和汪小姐是情侣,此次来到海城游玩。游玩期间,张丰儿子带着汪小姐前往当地特色餐馆吃饭。
从正常思维来看,不会有人愿意和一个欠下巨额赌债的赌徒扯上关系,更别说谈婚论嫁了。
所以,汪小姐大概率并不知情。
季煜烽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心怀博爱的英雄主义者,不会什么事都要插手。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欠汪小姐一个人情。
否则,此刻和汪小姐在餐馆吃饭的就该是闻修越,也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季煜烽回到餐厅,发现沈易和顾羽都走了。他在原位坐下,下意识问闻修越:“他俩去哪儿了?”
闻修越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正玩手机呢,抬眼看向季煜烽,说:“一个出去接电话,另一个让家里司机带了款名酒,这会儿到了,他去取。”
季煜烽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有汪晓雯的联系方式吗?”
闻言,闻修越放下手机,眼神闪过一丝戒备,目光落在季煜烽的脸上问:“没有,怎么问起这个了?”
“……闻总,您能不忽悠人吗?你们之前都快订婚了,你说没她联系方式?”季煜烽又气又好笑,这不是把自己当傻子糊弄。
“微信、手机号都互删了,”闻修越也诧异季小狗怎么突然打听汪晓雯的联系方式,但他没说谎,缓声道,“汪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那天,她认定我是同性恋,私下跟我说,让我勇敢追寻自己的幸福,别拉其他女生入局。我们心平气和谈了一番,最后决定互删。”
季煜烽一时语塞,听完这番话,心里更愧疚了。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那就换一个,他慢条斯理道:“那闻董事长该有她父亲的联系方式吧,他俩没互删吧?”
闻修越无奈地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煜烽观察着闻修越的神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看到汪小姐了吗?”
“看到了,”从汪晓雯一进门,闻修越就注意到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季煜烽又确认了一遍:“她对象是不是张丰的儿子?”
闻修越:“没错,汪晓雯和张泽要结婚了。这有什么问题?”
季煜烽犹豫片刻,说:“我刚才在洗手间,无意间听到张丰儿子打电话,听意思,他好像在外面欠了一亿赌债。”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汪小姐,她大概率还蒙在鼓里。”
“没必要,”闻修越果断地说,目光直视季煜烽,认真道,“别说对方是赌徒,就算汪小姐结婚对象是杀人犯,都不要插手。这类衣冠禽兽往往隐藏着巨大隐患。别随意介入别人的感情,也别轻易给建议,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季煜烽定定地看了闻修越几秒,而后“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闻修越声线温柔,无论说什么话,都能让人听着很舒服。
可季煜烽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一开始认识的那个闻修越。
那个闻修越待人接物不失礼貌,风度翩翩,但本质上,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宛如一位冷眼旁观世界的豪门少爷。
那时他认为,闻修越理智凉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他眼里,闻修越是个感性温柔的人。
季煜烽心里明白闻修越说得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
这时,沈易和顾羽也陆续回来了。
顾羽手里拿着一个酒盒,放到桌上,“这是山崎50年,别看我珍藏一堆酒,但是一般人我可不给看,今天难得高兴,拿出来和大家共饮。”众人纷纷举杯,推杯换盏间,欢声笑语不断,气氛愈发热烈。
几人喝得差不多,准备回去。季煜烽起身,临走前朝汪晓雯那一桌瞥了一眼。
只见男人坐到女生身旁,汪晓雯依偎在男友肩头,男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两人脸上洋溢着甜蜜笑容。
季煜烽见状,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线,短暂停顿后,还是转身离开了餐桌。
走到门口,季煜烽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沉甸甸的。
沉默片刻,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叫住闻修越:“闻总,唐骏听说我来海城了,特意赶过来。我去接他,你先回酒店,我晚点回去。”
季煜烽这番话说得自然,闻修越目光带着探究,上下打量他一番后,点了点头。他还要与董事会通过视频会议,沟通人工智能客服项目的推进策略,确定下一阶段的战略布局,随后乘坐闻彬驾驶的车返回酒店。
闻修越和他的朋友离开后,季煜烽守在餐厅斜对面的隐蔽角落。没过多久,汪小姐和张泽就出来了。
正如季煜烽所料,张泽没有和汪小姐一同离开。送走汪小姐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抬手拦了辆车钻了进去。
等张泽上车后,季煜烽也拦了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他清楚,对于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就是心里过意不去。
季煜烽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直爽的人,明明没抱着什么坏心思,可就是阴差阳错坏了人家的喜事。他又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如果在洗手间听到的事情是真的,让汪小姐知道,其实比轻飘飘、不值钱的道歉更有诚意。
那就最后当一次“活菩萨”吧。
出租车司机在不超速的前提下,将车速开到最快。季煜烽目光一直紧盯着前面那辆车的车牌号,生怕跟丢。
从电话内容里,季煜烽得知张泽打算和债主见面。他跟着张泽,就是想多观察情况,找机会拍张照片留作证据,证明事情属实。不然,连债主是谁都不清楚,空口无凭,很难取信于人。
前面那辆出租车停下后,季煜烽也在不远处下车,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发现张泽来到一栋老破小建筑前。别看这楼外观破旧,网上说这里面的一间房子售价也得两三百万呢。
季煜烽练过跆拳道,还是黑带,身手极为敏捷。他有把握不让自己被发现,即便被察觉,也能迅速脱身。
此时是晚上八点,夜幕早已降临,黑暗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将整座城市笼罩。
好在季煜烽视力良好,他看到张泽站在楼洞口,正和一个戴着墨镜、身材矮胖的男人交谈。那人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金链子,一看就是土大款。
两人似乎交谈得不太愉快,随后一前一后走进楼里。
季煜烽拍了几张照片后,为探清张丰儿子和债主发展后续,便紧跟其后。
一进楼里,腐朽和潮湿混合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楼道内声控灯早已失灵,黑暗中弥漫着阴森的寒意。季煜烽脚步放得极轻,抬头望去,目光穿过楼梯间隙,留意着两人的位置。
根据判断,两人应该上到了五楼。
虽然关门的声音不大,但季煜烽还是听到了,他蹑手蹑脚上了六楼,在楼梯转角隐蔽处藏身,夜色将他和黑暗融为一体。
季煜烽垂眸看向五楼,五楼仅有两扇门,根据方才关门的声源判断,他觉得两人在左面那户的可能性更大。
他拿出手机,将手机调至静音,又把亮度调到最低,单手敲击屏幕,给暴发户二代好友唐骏发了一张微信照片:【你认识的有钱人多,那个戴墨镜戴金链子的男人是谁?】
唐骏回复得很快:【这人有点像在海城搞地下赌场的老板,叫杜礼,有点HSH那种背景。兄弟,你问他干嘛?】
季煜烽没理他,摁熄了手机屏幕。
他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只见左面那扇门缓缓打开。季煜烽眯起眼,瞧见张泽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光线过于微弱,他的视线受限,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
季煜烽眉头微蹙。
难道这些人一直都在屋子里?
季煜烽并没看到杜礼的身影。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提着一个行李箱,匆匆跟在众人后面。
第54章
季煜烽的目光定定落在男人手里的黑色行李箱上。
杜礼在哪?
难道?!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滋生,浓稠的黑暗仿佛催化剂,让这份不安愈发强烈。
他僵立原地,寒意顺着脊背蹿升,他下意识地屏气,无声吸入一口冷气。
待季煜烽回过神来,那群人的脚步声已渐渐消失。他放轻脚步,动作敏捷如同黑夜里的黑豹,快步下了楼。
他认真思考了这件事。如果现在报警,目前自己没有掌握充足证据,不仅说出去没人会信,还会打草惊蛇。
他对自己的身手信心十足,认定能做到不被察觉,于是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验证心中猜想。
是不是,那个行李箱……
那个惊悚的念头再一次在脑海中轰然炸开,一股凉意瞬间蔓延全身。
强烈的疑惧驱使他加快了脚步,朝着众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季煜烽出了楼洞,目光快速扫过前方。
算上张泽,一共有五个人。这里是海城老小区,人烟稀少,四下悄无声息,暗沉的夜色如同天然屏障,悄然掩护着他的身形。
张泽这次没有打车,而是坐上了同伴的面包车。季煜烽眯了眯眼睛,看到他们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警惕地扫过四周,随后匆匆跳上车,关上了车门。
好在街边有三三两两行驶的出租车,面包车尚未驶出多远,季煜烽迅速拦下一辆,上车后向司机报出目标车辆的行驶方向,催促司机加速紧跟。
出租车一路朝着目标追去,一直跟到了城郊。
季煜烽打算打开手机定位功能,想确认所处的具体位置。他刚按亮屏幕,便瞧见一条闻修越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点开消息,内容是:【季小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和你复盘今天与B公司的合同谈判工作,梳理后续推进要点。】
季煜烽实在没想到,自己何德何能有机会得到CEO一对一指导。他向来将工作放在首位,对此自然十分上心。
一路上,疑惑和不安交织在心头,此时,他强压下这些情绪,单手快速敲击几个字:【马上,闻总你先忙你的。】
他的视线在聊天页面上停留了几秒,还是退了出去。
城郊信号不太好,手机卡顿了好久,他才借助定位功能,确定自己正身处郊区的名叫“海柏河”河畔附近。
前方的司机斜睨他一眼,疑惑地问:“小伙子,你怎么来这个地方了?”
司机话里的意思表明这个地方鲜有人至,季煜烽随便找了个理由,语气轻飘飘地说:“来这边找点东西。”
“这样儿啊,”司机瞧他人高马大,可毕竟身处这偏僻之地,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听你口音像外地人,大晚上的,小心点,早点回去。”
季煜烽“嗯”了一声,微微探身,视线顺着前方道路望去,发现不远处的面包车停了下来。
只见其中一个人下车,然后打开车后备箱,拿出黑色行李箱,迈着急促的步伐朝着河边走去。
他当即吩咐司机停车,付过车费,随后轻推车门、悄悄下车,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季煜烽拍下了面包车车牌号,还留存了一些照片和视频作为证据。
深夜置身于这片死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荒郊,他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思及至此,季煜烽深吸一口气。
杀人碎尸再抛尸这类案件,他以往只在电影里看过。
如今亲眼目睹这一系列诡异迹象,即便他向来可以称得上胆大包天,还是会感受到一股从脚底直冲脑门的惊悚感。
他接连深吸好几口气,越是这种时候,越得保持冷静。
他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轻手轻脚地跟着那五个人。
城郊的夜空漆黑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仅有寥寥几颗寒星散发着微弱的光,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海柏河蜿蜒其中,河水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幽光。
季煜烽和他们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凭借良好的视力,目光紧紧锁定那群人。
他瞳孔骤缩。
只见那个戴着口罩应该是张泽手下的高大男子,抬起行李箱,毫不犹豫地抛向河中。
“扑通”一声响,行李箱坠入河水,溅起一片水花。
季煜烽举着正在录视频的手机,闻声,动作陡然僵住。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过了几秒,才缓过神来点击保存键。
季煜烽手指飞速滑过屏幕,查看手机相册。证据相当充足。他目光快速扫视周围,夜色似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一切。
可每一处阴影都像蛰伏着未知的危机。
确认没异常后,他准备离开。
另一边。
不久前,张泽和杜礼发生激烈冲突,在盛怒和冲动之下,失手用水果刀捅向杜礼。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张泽瞬间清醒,恐惧和懊悔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但为了掩盖罪行,他只能抛尸,妄图让这件事石沉大海。
张泽目光警惕地投向四周,从杀人那一刻起,他神经就紧绷着。毕竟做了亏心事,即便一路上小心翼翼观察,确定没人跟踪,可莫名的不安始终笼罩着他,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窥视。
张泽像魔怔了一般,目光慌乱地四处乱瞟。周围明明没有任何动静,可他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心魔作祟,张泽猛地指向一个位置,低吼道:“那是不是有人?快去看看!”
张泽的几个手下刚干完这种事,同样慌得不行。张泽冷不丁一吼,把他们吓得不轻。众人视线顺着张泽指的方向,战战兢兢地看了过去。
其中一个人赔着笑脸说:“老大,什么都没有啊,您别担心。”
张泽已然被恐惧和疑虑裹挟,尽管没看到任何东西,心里就是不踏实,沉声道:“别废话!我说有就有!赶紧去看看!”-
季煜烽遇到了一个难题。
城郊地形错综复杂,四下一片漆黑,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打车进来容易,可要自己走出去再找车,就难如登天了。
别说外地人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就连本地人在这个时间点儿、身处这个位置,都会心生怯意。
好在季煜烽心理素质强大,尽管亲眼目睹犯罪过程,又处于荒无人烟且信号不佳的城郊险境,但他迅速调整好心态,开始冷静思考如何安全离开此地。
季煜烽观察了一下四周,自己正置身于一条偏僻小路,路旁杂草丛生,在朦胧夜色中,黑影摇曳,透着一股死寂。
方才在出租车里,他还没觉得这儿有多偏僻,如今身临其境,才真切感受到周遭的荒僻。
他点开地图,思索着如何从这个地方脱身。
这时,他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由于城郊信号时断时续,信息传输延迟,再加上自己方才没看手机,闻修越已经发了三条消息。
他点开来看,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急切:【季小狗,你在哪?】
【机场离酒店不远,你接你朋友用得着这么久?】
【你要是再不说,我可要发动人脉满海城找你了。】
季煜烽的视线胶着在屏幕上,迟疑了一会儿。
他觉得自己是个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挺独立的人。
学生时代,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那时,旁人都说他长着一张校霸般桀骜不驯的脸,却有着学霸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表面上,他像是个风流成性、玩弄感情的坏小子,实际上,他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堪称一台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大学时期,他又一门心思扑在敲代码上,凭借精湛的技术,在各类编程竞赛中屡获佳绩。
为什么让自己努力学习,又为什么键盘不离手?
因为只有凭自己本事拼出来的,才是自己的。
季煜烽向来不愿麻烦别人,骨子里带着股不愿示弱的倔劲。几个月前,就连找工作这件事,他都拒绝让亲生父亲季腾飞插手。
在他看来,即便对方是自己父亲,两人的关系依然十分生疏,血缘的纽带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拉近过他们的距离。
活了21年,他几乎没求过人,仅有的那几次,还偏偏都是找闻修越帮忙。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将闻修越视作值得信赖的人。
他难以确切形容这种感觉。
他只知道,只要闻修越在身边,心底就会涌起踏实的安定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闻修越又发出一条消息,是一张在酒店外面的照片:【我现在就出去了。】
季煜烽犹豫了几秒。
或许这次可以让闻修越开车来接自己回去。
他看着白色的聊天框,唇角慵懒地勾起,随即点击“位置”图标,将自己当下的位置发送了出去。
为了方便闻修越更快找到自己,季煜烽又打字描述了进入城郊里面花费的时间,还列举了周围仅有的标志性建筑。
即便消息在不稳定的信号中兜兜转转才发送出去,也丝毫不影响安心感,这一晚上积累的所有不适,通通消散殆尽。
他收集到大量证据,一想到有机会弥补汪晓雯,季煜烽心中的愧疚感随之减轻不少。
念头刚落,城郊的寂静突然被脚步声划破,一道刺目的手电筒光束穿透黑暗,直直射来。
紧接着,他看到不远处几个人影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但季煜烽依旧保持冷静,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应对之策。
他预想过最坏的情况——一旦被对方发现,就佯装成迷路的路人,见机行事。
听着脚步声,来人显然是朝着自己的方向逼近,愈发清晰。
季煜烽意识到不能装作木头人坐以待毙,寄希望于对方发现不了自己。
初中和高中时,他参加运动会,1500米项目年年夺冠,凭借出色的耐力,他有信心甩开身后这群人。
他高瘦的身影如同黑豹般敏捷窜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径上全速奔跑,将那群人越甩越远。
跑了一段路后,一道刺目的车灯光束突然从拐角处扫来。
季煜烽眯起眼,定睛一看,正是那辆之前见过的面包车。
原来,那五个人分两批行动,车里的人不经意间发现了他。
随着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声,面包车在狭窄的小路上猛地急刹,稳稳横在他面前,彻底截断了他的去路。
与此同时,后面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季煜烽甚至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喘息声,显然这些人累得够呛。
“老大!前面有人!!!”有人急促喊道。
不过,季煜烽并没慌乱,即便五人一起围攻,他身手好,也有周旋的底气。
正僵持间,面包车后座车门打开,张泽阴沉着脸,眼神似淬了冰般寒冷,缓缓朝着季煜烽走了过去。
在餐厅时,张泽一门心思用甜言蜜语讨汪晓雯欢心,根本没注意到他。
张泽目光阴鸷地看向眼前的银毛,冷冷质问道:“你跑什么?”
季煜烽丝毫没把张泽当回事儿,语气无波无澜:“你不追,我干嘛跑啊?”
第55章
张泽黑着脸,死死盯着一脸混不吝的银毛。此刻他精神高度紧绷,处于一惊一乍的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惊得够呛,更别说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了。
显然,他不太相信季煜烽的话。
必要时,得把这银毛处理掉。他压着嗓音问:“你要在这儿找谁?”
季煜烽撩起眼皮,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随口胡诌道:“找我哥,我和我哥走散了。所以,你能让一下路吗?”
张泽目光如炬,上上下下将银毛审视了一遍,又往前迈了一步,两人四目相对,他语气冰冷地命令道:“手机给我。”
他手下的几个人也明白老大的意思,都绷直了身子,死死盯着季煜烽。
周遭一片死寂,紧张的气氛如同一张无形大网,将众人笼罩其中。季煜烽神色不明地看着张泽,似笑非笑道:“不可能。手机是我的个人物品,我没理由把它交给一个陌生人。”
张泽本就像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哪怕一丝火星就能将他引爆。听闻这话,他瞬间暴怒道:“你他妈给脸不要脸!”说完,便挥起拳头,朝着银毛的脸砸了过去。
季煜烽眉眼间压着戾气,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张泽挥来的拳头,顺势攥住他的手腕,狠狠反扭过去,骨节发出“嘎哒”一响。
张泽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细皮嫩肉,哪经得起这般力道,疼得扯着嗓子嘶吼:“啊!我的手要断了!”
其他那群人看到老大吃亏,一个个立刻冲上去。
季煜烽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人朝自己扑来,迅速拽过面前的张泽,双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臂,顺势转身,将张泽当作人肉挡箭牌,挡在自己身前。
张泽手下的人收手不及,原本砸向季煜烽后脑勺的拳头,重重砸在张泽鼻子上。
刹那间,张泽的鼻子像开了闸的水龙头,鲜血“哗哗”往外冒,他扯着嗓子对自己的手下大骂:“蠢货!眼睛长屁股上了?”由于手臂被季煜烽牢牢控制,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两道鼻血顺着下巴流。
“对不起老大!对不起!!”
张泽就像农田里任人摆布的稻草人般张着手臂。不,他可比稻草人实用多了,毕竟能扛下四面八方的攻击还没散架子。
张泽的四个手下围着银毛拳打脚踢。季煜烽身形灵活,左闪右躲间,操控张泽的身体。
那些拳头无一例外,全部重重砸在张泽身上。
张泽疼得鬼哭狼嚎:“啊卧槽!”
又朝着手下怒吼:“傻逼!都在干些什么!”
手下们慌了神,吓得结结巴巴:“对……对不住,老大!”
张泽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
季煜烽浑身毫发无伤,眼见现场乱作一团,猛地双手发力,将张泽像炮弹一般甩了出去。
张泽整个人“飞”了过去,四个手下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老大砸来,根本来不及躲避。
“轰”的一声,五个人一团摔倒在地。
季煜烽懒懒地勾起唇角,余光像扫视垃圾一般,轻蔑地瞥了这群人一眼。
前方的路被张泽等人堵得水泄不通,他只能飞速向后方跑去。
张泽此时哪还顾得上浑身伤痛,银毛强烈的抵触反应,让他愈发笃定对方肯定看到了什么东西。
这人,绝对不能留。
他冲着手下暴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你俩跑步追,你俩和我一起开车追!”
季煜烽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
他压根不担心那几个人追上来,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这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找不到路。
忽然,后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他判断出面包车追了上来。
季煜烽再度加快速度,就好像有狂风在耳边呼啸,几乎要将他的呼吸都卷走。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有一辆车驶来,刺眼的车灯瞬间晃了他的眼睛。
他眼眸微敛,心道不会这么倒霉吧?张泽这么快就又搬来帮手了?
正想着如何越过这辆车,车子稳稳停下,车灯随之熄灭。
季煜烽眯起眼,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辨认出是一辆奔驰。
紧接着,车门打开,两个人从车上下来。
季煜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待来人走近,他瞬间瞳孔骤缩——
是闻修越。
四周夜色沉重,似要将世间万物都裹进无尽的混沌。闻修越周身仿若镀着一层光,驱散了周遭如墨的黑暗,无比清晰地朝他靠近。
在这一瞬间,季煜烽心底某处,仿佛被重重地击中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闻彬跟在后面,担心荒郊野岭潜藏危险,急切喊道:“表哥,小心!”
闻修越快步走到季煜烽面前,眸底忧色翻涌,目光牢牢锁住季煜烽。紧接着,视线从季煜烽头发梢到鞋尖细细扫过,确认没明显外伤后,仍不放心,又追问一遍:“没伤到吧?”
季煜烽目光落在闻修越身上,神色波澜不惊,唇角勾起一抹一贯慵懒又肆意的笑容,淡声道:“没有。”
突然,季煜烽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是车门被大力推开的声响,明显感受到有人迅速从车上下来,伴随着两声沉闷的“砰砰”关门声。
季煜烽侧过头,只见张泽的两个手下搀扶着他走了过来。
张泽两个鼻孔里塞着纸巾条,定了定神。他曾见过闻修越几次,自然认得对方。他诧异地打量着眼前两个高瘦的男人,又瞥了一眼闻修越身后脖子上有纹身、看样子是司机的青年。
他不清楚银毛和闻修越是什么关系。按理来说,像闻家这种豪门世家,不该有一个一头银毛、满脸混混相的儿子。
这么一想,张泽的底气又足了几分,脸上重新堆起一副伪装出来的绅士笑容,看向季煜烽说:“请把手机交出来。我们方才在处理一些内部事务,不希望有人暗中录像。”
季煜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眉眼间透着漫不经心。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继续顺着方才的话胡扯,语气不冷不淡:“我不知道你们在处理什么事情,我说过了,我只是在这儿找我哥。”
他睨了闻修越一眼,笑了笑,转而对张泽道:“现在找到了。”
闻修越眼底冷光微闪,如细密的滤网般,将鼻青脸肿的张泽周身扫了个遍,瞬间猜出大概前因后果,配合着季煜烽胡扯起来:“张少爷,您为什么执着于查看我弟弟的手机?”
“……”张泽早听闻闻修越精明过人,他显然才刚赶到。要是自己说得太多,真让对方猜出什么,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况且,张泽也听说闻家有三个儿子,小儿子还在上初中,肯定不是眼前这个银毛。至于二儿子,他从来没见过。难道,这银毛真是闻家二儿子?
季煜烽轮廓线条凌厉,双眸深邃,一头银发更衬得他颇具混血气质,这让张泽更有些发懵。
此地不宜久留,闻家他又得罪不起。张泽佯装淡定,可内心明显心有余悸。他也不好细讲自己挨揍的缘由,只好咬着牙,愤愤道:“闻总还是管好自己弟弟吧,别让他大晚上跑到这偏僻的郊外,多不安全。”
“多谢张少爷提醒。”闻修越语气平淡,说完便带着季煜烽上车了。
进了车里,闻彬在前排开车,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车后座的两人一眼。
闻彬也很纳闷,表哥向来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原本回到酒店,表哥打算和公司高层召开线上视频会议,结果会压根没开,就莫名其妙地要出去,还让他开车前往警局,想借助警方技术部门的调查权限,获取相关定位信息。
可快到警局时,表哥又突然像是洞悉了什么,改变行驶方向,驶向城郊。
闻彬觉得表哥行为反常,这完全不像他在名利场上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就好像,表哥一直牵挂着什么,整个人变得瞻前顾后,和往日判若两人。
和表哥一起工作这么久,闻彬变得很有眼力见,也明白不该问的就别问,于是又一门心思专注于开车。
在车里这个相对安静舒适的空间里,季煜烽心里的防备渐渐卸了下去。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波折,他仍有些心神未定。
他抬手摸了摸裤兜,想掏出烟盒点根烟,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闻修越,又把动作收了回去。
见闻修越靠在车座上沉默不语,季煜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晚上他获取的信息量太大,心想这些破烂事儿还是别让闻修越知道了。
他拿出手机想玩玩游戏平复情绪,这才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他目光盯着屏幕,眉头微微一蹙,余光瞥了一眼闻修越。
他们订的酒店在海城市中心,就算全速开车,也得五十分钟左右。
可从他发送位置到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
这只能说明,闻修越出发时并不在酒店。
那他在哪里?
难道又和海城的朋友聚餐去了?
季煜烽觉得自己没立场过问,本想表达感谢,可闻彬在车里。他本就不擅长说客套话,多一个人在场,更让他难以开口。心想着还是等回酒店,再私下向闻修越道谢。
他玩起手机,闻彬开车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市中心。
这时,闻修越对他说:“在海城明珠停一下。”
海城明珠离他们酒店很近,季煜烽本想问为什么在这儿停车,又想着闻修越或许是想欣赏当地夜景,便没再多问。
车停到附近停车位,闻修越侧眼看向季煜烽,温声问:“一起去?”
“……”
踏入海城明珠,夜晚十点半的这里,五彩灯光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江面上波光粼粼,偶有游船驶过,划破这如梦夜色。
两人肩并肩走着,闻修越侧过头看向季煜烽,无奈地笑了笑,问道:“我的弟弟,你之前答应我什么来着?”
“啊?”季煜烽冷不丁被这么叫,懵了一瞬,疑惑地看向他,“我答应你什么了?”
沉默须臾。
“如果想打架,提前告诉我,我叫人。”
第56章
“……”季煜烽脑袋里渐渐浮现出前段时间闻修越说过的这句话。
他当时并不清楚,闻修越是态度郑重,还是随口一说。
鉴于那个阶段,两人顶多算是普普通通的上下级关系,他只好姑且把这话当成玩笑话。
没想到,身为CEO,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闻修越,居然把这话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季煜烽意识到,闻修越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季煜烽起初没把闻修越的话当回事,其实这背后还有一个原因。
每当他想打架时,有两句话总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它们仿佛被镌刻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人家怎么就只打你不打别人?
——别来给我添堵,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一是娶了你妈,二就是生下你。
他身后空无一人,又怎能奢望得到他人的庇护和支持。
后来,那个脾气暴躁、时常言语苛责的父亲和唠唠叨叨、只会数落他的母亲离婚了。他跟随父亲生活,没两年,父亲又迎娶了周淑华,组建了新家庭。
生活在经济优渥的家庭中,他实在无法向别人矫情,抱怨自己过得不好。
实际上,季煜烽也从来没把家庭关系不和归咎于父母或继母。
他更觉得是自己固执孤傲,不愿意、也懒得去修复那些可有可无的亲情关系。
自己一个人可以生活得很好,哪怕孤独了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