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扭扭地放下手,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进,索性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插进裤兜,闲散地靠在墙上。
比预想的时间快得多,没一会儿,闻修越就推开了门,见到季煜烽后,目光顿了下。和祝清客套几句,把人送走,才又回到办公室。
“聊得挺热火朝天啊?”季煜烽扬了下眉梢,慢条斯理地说。
闻修越朝着他走过来,抓起他的手,笑着道:“小醋精,吃醋了?”
祝清走之前,特意跟他说,自己故意逗他男朋友,小男朋友的脾气还挺大,让他回去好好哄哄。
季煜烽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挑眉道:“我吃什么醋?”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闻修越欲言又止。
“上错楼了。”季煜烽随口胡扯。
“进来吧。”闻修越没再追着这个话题,又牵起对方的手,一起走进办公室。
一进来,季煜烽就看到办公桌上那束娇艳的玫瑰花,心里冷哼一声。
季煜烽走了几步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闻修越坐着的办公椅上的扶手上,高大的身体将人困在椅子里,凌冽的气息瞬间笼罩而来,黑眸涌出的暗色几乎要将人吞噬,嘴比脑子更快开口质问道:“那个狗男人送的东西,还留着?”
门虚掩着,闻彬下意识敲了下门,没等回应就看到银毛将表哥圈在臂弯里。担心表哥受欺负,他顾不上职场礼节推门而入:“表哥,需要帮忙吗?”
闻修越看着面前假淡定真暴躁、此刻连情绪都藏不住的对象,对闻彬说了句“不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随着“咔嗒”一声关门声,季煜烽稍微冷静了些,刚准备直起身,却被闻修越扯着领带往下拉:“凶什么?”
声音温柔又带着哄人的意味,季煜烽很吃这一套,怒意莫名就消了几分。
领带被勒得太紧,季煜烽抓住闻修越的手想让他松开,闻修越却故意收紧了手指。
身处于上位的季煜烽此刻却被牵制着主动权,闻修越另一只手拿起那束花扔进垃圾桶,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季煜烽。
两人对视几秒,季煜烽受不住这撩人的眼神,慢慢挪开视线。
闻修越轻声道:“头再低一点儿。”
季煜烽不耐烦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带,沉默几秒后,眼神闪躲了下,还是别扭地再次低下头:“干什么?”
闻修越搂着他的脖子,将人再次压低:“太高了,就亲不到了。”
季煜烽脑子还没太反应过来,一片柔软温热的唇瓣便覆住他的唇。闻修越先是狠狠吸吮他的唇瓣,继而舌尖长驱直入,在他口腔内肆意翻搅,像是一场带着掠夺性的侵占。
感官的刺激持续攀升,这个灼热的吻如同决堤的潮水,将汹涌的情潮成倍地注入他体内,让季煜烽一门儿心思地沉溺在调情爱抚里。
后来他已经完全忘了因吃醋而产生的烦躁,闻修越搂着他的腰,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
好在椅子质量够好,能承载两个高个子男人的重量。
虽然觉得姿势有些别扭,但与闻修越身体紧密贴合,季煜烽又不愿分开,视线缓缓落在闻修越狭长的眼眸里,吊儿郎当地问:“让我进来干什么?”
闻修越一手拉开抽屉,季煜烽顺着他的动作将目光移到抽屉里,看到一个黑色小盒子。
小盒子下面,还有一张捐赠证书。
第一反应是闻修越或许热衷于慈善事业,刚要眯起眼睛辨认上面的字,小盒子打开时“咔嗒”的声响,又分散了季煜烽的注意力。
目光一顿,看到了那枚曾被张泽拿走的戒指。
季煜烽盯着那枚戒指,喉结动了动,完全没想到还能再次看到它。
胸腔里的悸动几乎要冲破肋骨,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压下那股震惊的情绪。
此刻心脏是热的,像有团不灼人的火在胸腔里燃烧,从胸腔漫到指尖,连指尖都跟着发颤。
他伸手碰了碰盒沿,摸上了戒指,金属凉丝丝的,却抵不过掌心跳得发烫。
“这是你买回来的?还是……”沉默了一会儿,季煜烽想确认一下来源。
“张泽把戒指卖了,我让闻彬在典当行找到了,又花钱买了回来。”
“花了多少?等游戏赚了钱,我还给你。”
闻修越笑了笑,将戒指从季煜烽的指尖抽出,轻轻握住他的手,把戒指一点点套进他的无名指:“你把自己给我,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这次,是季煜烽主动吻了上去,又是一个持久灼热的吻。
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个人自然聊起了许多往事。
聊着聊着,季煜烽忽然想起那次去海城出差,闻修越的好朋友沈易提到过上学时期,有个初中生曾向闻修越告白。他当时注意到闻修越的反应,绝对不是一点都不在乎。
尽管对爱人百分之百信任,但还是想多了解对方的过往,季煜烽的手肆意在闻修越身上游走,也学会了调情,慢悠悠地问:“你上高中时,有人跟你告白过?”
这话问得很直白,闻修越自然明白意思,轻笑一声:“从小到大跟我告白的人多着呢。”
“我是说,那个跟你告白的男孩。你为什么对他不一样?”季煜烽掐了他一下,开门见山道。不想拐弯抹角地试探。
“那个男孩叫韩祁,是峥优的同学,”闻修越坦诚道,“当时私立学校分高中部和初中部,我上高一,韩祁上初二。有天下晚自习,他在我们班门口等我,然后我跟他去了小树林,他就表达了心意。我虽然天生喜欢男人,但韩祁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拒绝了。结果第二天,有个熊孩子把他在小树林听到的事告诉了同学。”
像是猜到了后续,季煜烽下意识追问,想确认自己的猜测:“然后呢?”
“八卦是人的本能,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全校基本都知道了,”闻修越的目光暗了暗,像是陷入回忆,几秒后继续说,“后来他们就骂韩祁是变态、同性恋,说他不自量力追闻少爷……总之很难听。”
季煜烽也替那个男孩感到难过,深吸了一口气。闻修越接着说:“没过多久,韩祁就病逝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得了白血病,只是想在生前勇敢一次,结果……”
“是我对不起他,当时我太自以为是了,觉得韩祁的告白是他的事,与我无关,”闻修越喉结滚动,目光垂落,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如果我当时能妥善处理,至少不会让他遭受那些无端的谩骂和校园暴力。只有在人离世之后,才会想明白很多事。”
“和你没关系,”季煜烽接得很快,指尖抬起扣住闻修越的后颈,让对方与自己对视,“你只是拒绝了一份心意,错的是那些把恶意当乐趣的人。”
想起了方才看到的捐赠证书,季煜烽问:“所以,你一直持续向白血病相关医疗研究和患者救助项目捐赠?”
“韩祁去世后,我每年都会捐赠数百万善款。”闻修越笑道,“这确实让我心里的愧疚减轻了不少,有些事终究成了往事,只有在被提起时,才会想起。”
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闻修越抬眼道:“最近这儿附近开了家中餐厅,一起去?”
季煜烽胃里适时发出轻响,点了点头-
餐厅装潢素净,青瓷摆件在墙角静默生光。服务员迎上来时,目光在这两个长相极好的男人身上稍作停留,正笑着要引领他们往包厢走。
闻修越西装内袋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指尖划过屏幕接起。
“修越,你爷爷来了,我和你爸、峥优在XX餐厅,”听筒里传来女声,“你二弟上午刚下飞机,从美国出差回来,赶紧过来!”
一旁的季煜烽不仅在手机听筒里听到Elena那明快爽朗的京城话,大厅某处传来的同一道声音也清晰可闻。
第77章
就在平日待人疏冷的季煜烽还在犹豫要不要先和Elena搭话,Elena也瞧见了他们,举着手机眉眼弯弯地晃了晃:“修越……那个是小烽吧,太好认了,这一头银发真时髦。”
季煜烽循声望向Elena时,恰见闻修越的父亲、爷爷与二弟均将目光投来。几人微怔后,纷纷以眼神颔首示意。
待随闻修越走到家人近前,季煜烽寒暄几句就打算撤了,毕竟Elena电话里也没邀请他。
闻修越的爷爷忽然开口:“小烽是和修越一道来的?别急着走,留下来吃饭吧,我们订了包厢。”
闻修越爷爷差不多七十岁,将原有的银发染作墨黑色,倒添了几分不服老的倔强。浅灰色休闲服剪裁利落,虽已逾古稀之年,脊背却挺得笔直,自带商场老将的沉稳气场,眉眼含笑时眼角细纹舒展,又透着长者独有的亲和,周身洋溢着远超年龄的蓬勃生气。
季煜烽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闻修越。怎么突然要见他一大家子?闻修越倒是答得爽快:“一起去吧。”
几个人来到了先前订好的包厢,坐着等餐。要直面闻家长辈,说是不紧张那是假的,但季煜烽面上仍挂着惯有的淡漠,像把所有情绪都浸在冰水里镇着。
垂眸用湿巾擦手时,眼尾余光忽然扫到,坐在斜对角的闻峥优,视线正若有似无地往自己身上飘。
早猜到这闻家二公子不简单,但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人是同气连枝还是阋墙之争。方才闻修越提起“韩祁”时,特意强调了“他是峥优同学”。闻修越向来能言善辩,从不说无意义的话。季煜烽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强调这个,但他懒得细想。
拿菜单点餐时,老爷子笑着把菜单推给他:“小烽想吃什么就点。”季煜烽对吃的要求不多,便没点。
很快菜上来了,季煜烽坐在以宋代美学为灵感的中式庭院包厢里,青瓷花盆中插着一竿湘妃竹,整体氛围低调奢华中透着俊逸秀美的文人意趣。季煜烽夹了个沙茶琉璃虾,在这雅致小环境里,尝着精致菜肴,心里挺满足。
“小烽,在埃迪工作习惯吗?”老爷子问。
闻修越爷爷如此关心他,肯定是因为周淑华对他的腿伤悉心疗养,他多少还沾了点光。老爷子问起这事,肯定是季腾飞和他私下商量过,想让他转正,毕竟他爸就希望他一辈子安安稳稳,别去冒风险创业。
“能适应。”
“爸,小烽是计算机天才,”闻远朝带着赞赏的眼神看向季煜烽,“我听他父亲说,十六七岁就拿了各项国内大赛奖项,在圈子里小有名气,肯定能适应。”
“听说你们几个实习生做的游戏快要收尾了,”老爷子看向季煜烽说,“游戏赚到钱后,对未来有什么职业规划?”
他原本设想的职业规划是自己创业当大老板,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慢慢适应了职场节奏,甚至觉得在公司深耕项目也不错。但这话不能直说,得给闻家家长留个好印象。
季煜烽对技术性问题一向应对自如,一改往日散漫的腔调,态度认真:“现阶段想先夯实技术功底,比如深耕游戏引擎优化和算法迭代,争取参与公司核心项目研发。未来希望能成为技术骨干,带团队做更具创新性的产品。毕竟在前沿技术领域持续突破,才是咱们这行的核心竞争力。”
有能力、踏实、勤恳、有抱负。老爷子听得十分满意,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越来越好,夹了一口黄鱼,边说边嘿嘿地笑:“小烽你这家庭条件好,自己又有本事,你如果是个女孩子,我肯定把我这几个孙子其中一个许配给你,你们门当户对,又有无限可能。”
听到这话,季煜烽手里拿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稍愣几秒,虽说这评价带了个“女孩子的条件”的附加前提,但好歹算是对他印象不错。心底泛起股热乎劲儿,从胃里直往心口冒甜意,实在没忍住,就连这张平时不怎么会说好话的嘴,也破天荒腻腻歪歪说了句:“谢谢爷爷。”
说完,还悄悄抬眼瞧了一旁的闻修越,闻修越也是心情甚好,扬了扬唇角。
吃着菜,季煜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一抬眼,发现Elena的目光好像定在自己身上。
他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有些茫然,Elena问:“小烽,你的戒指是修越给的?”
茶水在喉间猛地打了个转,差点被水呛到。何止是给的,戴都是闻修越帮他戴的。这事儿没法说谎,季煜烽只能尽可能淡定地“嗯”了一声,然后悄悄观察Elena的反应。
“修越,我上次问你戒指哪去了,你说送人了,是送给小烽了?”Elena算起旧账,有点委屈地轻拍了一下闻修越的肩膀。
这戒指难道很珍贵?看样子像是Elena的?季煜烽倒是听闻到修越提过一嘴,她母亲早年是国际超模出身,后来创立了自己的高奢品牌。
看来这个反应她很喜欢这枚戒指?如果Elena想物归原主,肯定得还。但季煜烽有些不舍,毕竟戒指颇具纪念意义。
他盯着银色金属看了几秒,刚抬眼斟酌如何解释,闻修越便好笑又好脾气地说:“妈,咱之前不是说了吗,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Elena叹了口气,然后语气明快地说:“你这孩子……算了,送给小烽我也觉得值当,我是真怕你随随便便给了别人,白瞎这么贵重的东西。”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探究又带着点八卦地问:“小烽,修越怎么想起把戒指送给你了?修越自己也还戴上了?”
季煜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之前工作室有个员工,偷偷卖了我的游戏,闻总为了补偿我,就把这个戒指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我了,他起初也不知道这个戒指这么贵重。至于和闻总一样都戴上它,估计就是巧合。因为我不喜欢配饰,就这一个戒指怕丢,顺手戴手上了。”
合情合理又无懈可击,Elena也没再纠结。早就听闻修越说他的母亲明媚开朗,十八岁就和父亲结婚,一直被父亲宠着,季煜烽也觉得这位异国大美女真是个爽朗的母亲,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想必闻修越会很幸福。
在他的思绪稍有游离之时,Elena又发出了灵魂拷问:“小烽你谈恋爱了?”
“……”这个问题真把季煜烽问住了,总不能回答“是,和您儿子搞上了”。他看见Elena看着某个位置,轻轻笑了一下。
顺着她的视线,季煜烽的目光落在自己脖颈上。他稍稍低眼,发现脖子上有好几处吻痕,深浅交错,旧痕未消新痕又覆,一看便是激烈所致。
众目睽睽之下,想必其他人也瞧得真切。季煜烽只觉耳朵渐渐发烫,面上却仍故作镇定。
思绪又不自觉飘到与闻修越在床上的场景。闻修越平时是优雅尊贵的豪门少爷,怎么到了床上就花样百出,像个……不知节制的……禽兽?
想到这两个字,季煜烽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小烽也21了,是时候谈恋爱了。你爸爸知道吗?有机会带阿姨见见,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
知道,早就知道了,反正他又不在乎季腾飞怎么想。季煜烽笑了笑,打个哈哈把这事儿掀过去了,Elena又补了一句:“看这战果,你对象蛮凶的嘛。”说完还低笑了一声。
被当众调侃,纵使季煜烽对任何事情都很淡漠,此刻也难掩耳尖红了起来,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冷肃模样。
Elena又乘胜追击:“小烽,你之前没谈过恋爱吧?这才哪到哪就红了耳朵,没想到你看着挺酷,骨子里倒是个纯情男孩。”
Elena连番“攻击”把闻远朝和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季煜烽也只能笑着打配合。总不能扫了未来丈母娘的兴。
就在这被打趣的氛围里,菜吃了一大半,季煜烽去了趟洗手间。
季煜烽上了个厕所但没立马走。自打和闻修越谈恋爱,他就极少在对方面前吸烟。其实他本就没有烟瘾,只是这将近一个礼拜没碰,突然想尝尝味儿。于是,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靠在墙上点燃。
指尖夹着烟,烟雾徐徐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再抬眼时,发现闻峥优走到了自己面前。
季煜烽吐了一口烟圈,随意问:“闻经理有事?”
闻峥优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沉默几秒后笑道:“你和我哥在一起了?”
关你屁事。季煜烽淡声道:“闻经理,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告诉你。”
他将抽完的烟蒂随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抬脚正要走,闻峥优突然抬手拦在他身前,挡住了去路。
对方的手掌抵在他耳畔的瓷砖上,这个姿势,几乎等同于被闻峥优壁咚在墙上。他很不爽。
其实季煜烽觉得,闻峥优的长相和Elena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Elena周身透着明媚阳光的气场,闻峥优总让人感觉,那漂亮外表下藏着看不见的陷阱,像是随时随地准备给人挖坑。
结合这个莫名的念头,他忽然想起上次在海城,闻修越遭遇的那场蹊跷车祸。到现在都没有个具体的说法,闻修越好像也是不愿多提。
难不成那场车祸和闻峥优有关系?这个猜测让季煜烽心里猛地一震,目光瞬间变得警觉。
“小季,咱们第一次在酒吧见面,我就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闻峥优的身体渐渐前倾,“对,就是这种……”深邃锐利的双眸睥睨天下,冷冽地扫向周遭,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他低下眼,目光一寸一寸扫着季煜烽的脸。
被看得烦躁,季煜烽懒得搭话,抬脚准备离开。敢拦路就一脚踹死他。
闻峥优又道:“既然你们在一起了,我妈刚才问你,你干嘛不承认?”
“难不成,你怕他们知道?
第78章
“闻经理,我的私生活是什么情况,真的不需要您过问,”季煜烽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您要是特别闲得慌,不妨换个人问。您看看您这么漂亮,往上贴的人多的是。”说完,手覆在闻峥优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甩了下去,朝着门口走去。
“那我哥怎么没坦白呢?”闻峥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对,他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怎么会冒着风险告诉我爸妈呢?毕竟,他连过世的人的财都想发一把。”
听到这话,季煜烽的脚步顿了顿,微微转过头,神色不明地看着闻峥优。沉默几秒,闻峥优笑着说:“想知道点什么?”
确实感兴趣。尽管季煜烽和闻修越只认识三个多月,可以说对他的过往了解的并不算多,但还是觉得闻修越是个很好的人。
“之前我和我哥同在一所私立学校。当时校内有个男生向我哥告白,对话被人偷听后传遍全校。那帮人无法接受同性恋,便辱骂、霸凌那个男生,我哥当时可是无动于衷啊。后来,我哥倒是以他的名义成立专项基金会,定向资助白血病患者。再后来,我哥向媒体曝光这事儿,埃迪因这项善举受到关注,公司旗下产品也获得大量用户支持。”
“能用死人赚一波流量的也只有我哥了。”闻峥优像是被戳破心里防线,声音里浸着说不出的冷意,诡异得令人发毛。明明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只漫着刺骨寒意与捉摸不透的阴鸷。
说的“男生”指的应该是韩祁吧。季煜烽稍顿片刻,忽然理解了闻修越为什么会在提起韩祁时提到闻峥优。他不动声色地观察闻峥优的表情。
似乎隐隐透出几分隐秘的怅惘。
难道他喜欢韩祁?如此便不难理解,闻峥优为什么对哥哥怀恨在心,甚至制造出那场车祸。
忽然想起闻峥优初任经理时,总会暗暗地借他人之手刁难他。那时他只当是职场刁难,如今想来,或许他早通过某些细节,很可能是自己和闻修越无名指上的戒指,察觉了他与闻修越的关系。
闻峥优看不惯哥哥拥有感情,连带着将怒意转嫁到自己身上。
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如果此事与闻修越无关,季煜烽本懒得解释半句,别人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淡声道:“闻经理,你不必用自己的逻辑揣度他人。慈善本就是心之所向的善意投射,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看看,连你都为我哥说话,”闻峥优笑了笑,“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我哥啊?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季煜烽不擅长解释,何况他和闻修越的关系迟早会被摊开。与其遮掩,不如坦然面对。于是没否认,只是抬脚准备离开洗手间。
“我哥有的东西,我也要有。”
走出门口时,那从齿缝间挤出的低语飘进耳中,季煜烽脚步微滞,眉尖轻轻一蹙,只觉背后泛起一丝凉意。
季煜烽回到包厢,并没受闻峥优的影响,该吃吃该喝喝,顺带哄得老爷子和他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眉开眼笑。
长辈们心满意足地吃着菜,老爷子尤其与季煜烽相谈甚欢。早年身为埃迪董事长的他对科技产品兴趣浓厚,季煜烽恰好对此研究颇深。两人从人工智能发展趋势聊到游戏引擎技术革新,像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老爷子一高兴,想小酌红酒,闻远朝连忙阻拦说中午不宜饮酒,无奈老爷子脾气倔,几杯红酒下肚仍意犹未尽。
临走前,闻远朝在门口揽住闻修越的肩膀,笑问:“修越,你最近晚上怎么都没回家?是不是也谈恋爱了?”
闻修越淡笑应“嗯”。此前他一下班便回家陪父母,这事儿本就难以隐瞒。他早计划找合适时机向父母坦白,于是道:“等以后,我带你们见见他。”
“别等以后了,谈恋爱也得回家,哪能不跟父母住一起?你妈天天念叨你。”
“爸,不是还有闻杨呢吗?”
“你是你,闻杨是闻杨,少拿你弟弟当挡箭牌。你们三个将来结婚了,都必须跟我们住,敢搬出去住——”闻远朝笑着用指节轻敲他肩膀,“我可不答应。”-
下午忙完工作,季煜烽和闻修越一同乘车回家。闻修越手握方向盘,侧眼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这段时间,两人总在下馆子,京城几个有名的餐馆几乎尝了个遍,可京城美食多得数不胜数。季煜烽刷着小紫书浏览互联网行业动态,睨他一眼:“回家吃吧,外面的饭菜再好,也不如家里干净。我每天工作量巨大,本就费脑子,要是吃得再不健康,将来怕是要折寿的。”
“季小狗,你是想活得长寿些,陪我一辈子?”
“”
“以前在家,都是阿姨做饭,”闻修越也没再拿他打趣,“爸妈对饮食颇为讲究,食材多从全球各地空运而来,就连调味香料都要选当季最上乘的。”
“所以,你不在家吃饭是因为不会做饭?”季煜烽轻嗤一声道。
“当然不会。”闻修越笑意坦然,毫不避讳自己的短板,“滑雪、蹦极、潜水这类极限运动玩了个遍,也环游过二十多个国家。别人总说我见多识广,可我连燃气灶怎么点火都没试过。”
“滑雪、蹦极、潜水……这些都不安全吧?”季煜烽难得正色道。他胆子大,却对这类冒险活动始终持保留态度。
表面上混不吝的季煜烽,实则是个极有规划的人。年少时就列好学习计划表,现在工作更是精确到每日目标。就连头发都要悉心养护,隔三岔五喝芝麻糊,生怕年纪轻轻就谢顶。
尽管内心向往这些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运动,他仍神色认真地叮嘱:“闻修越,我不反对你玩极限运动,但下次一定要带我一起去。”顿了顿,慢条斯理补了句:“要死一起死。”
恐怕只有季煜烽能说出“要死一起死”的劝告了吧。闻修越笑出了声,解释道:“这些运动啊,我早年前就不玩了。准确来说,是爸妈早年不让我们碰了,严格禁止。他们开明豁达,自己年轻时也爱冒险,但自打发生一件事儿后就格外谨慎。”
“什么事啊?”季煜烽挑眉问道。
红灯亮起,车子稳稳停下。闻修越手指轻敲几下方向盘,眸光微沉,似在回溯往事。沉默几秒后,开口道:“九岁那年,我和爸妈、峥优去国外度假,那时闻杨还没出生。我们自驾参与海上环岛项目,原本玩得尽兴,却突然遭遇海啸。巨浪掀翻了游艇,毫无防备的我们被海水冲散。我和峥优被卷出老远,爸妈离得岸边稍近,拼尽全力游向救生艇。当时妈妈刚查出怀孕,执意要游过去救我们,被我爸拦住。他先把妈妈送上岸,又折返救起我和峥优。”
季煜烽注意到绿灯亮起,刚要提醒,闻修越已踩下油门。他肩头的紧绷感渐缓,语气也从沉重中抽离出来。
“这是个很狗血的事儿,本以为只能在新闻里或者故事里看到,没想到真在我们家里发生了,”闻修越无奈地笑了一声,“我爸送我妈上岸时已耗尽大半体力,攥着救生圈往我们漂走的方向游。那时海啸掀起的浪足有几层楼高,暗流卷着漩涡打转,真的很恐怖。他想救我和峥优,可当时体力透支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父亲很爱儿子,他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下我们,而我和峥优被冲得离岸差不多远——我爸最终游向了我。”
季煜烽听得入神,下意识追问:“那你弟弟后来怎么样了?”
“我妈一上岸就去喊救援。搜救队下海时,峥优已经被冲到离岸更远的暗礁区。捞上来时他已经昏迷了,在ICU抢救了整整一天才醒。”闻修越喉结动了动,“海水泡太久伤了神经,现在每逢阴雨天,膝盖就像有无数根细针扎着疼。”
车子里静默几秒,季煜烽脑海中勾勒出整件事的轮廓,像是被重锤击中般怔在原处,良久未发一言。
直到车子即将驶入小区,他才低声开口,语气里混着几分复杂:“所以,这就是你弟弟讨厌你的理由?还有那个叫韩祁的……”
“可以这么说。”闻修越的表情晦涩难辨,“那时峥优才七岁,泡在冰水里看着爸爸朝我游过来,耳边全是海啸的轰鸣……他该有多害怕,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峥优恨我,我能理解,”闻修越将车拐向停车场,车灯在昏暗的通道里投下狭长的光影,“他肯定在想,如果没有我这个哥哥,父亲当年一定会救他;如果没有我,韩祁会不会喜欢他;如果我当时没有拒绝韩祁,那帮学生就不会辱骂韩祁,他也不会在去世前还要承受羞辱——至少能安心告白,了却心愿。”
“韩祁走后,他突然跟父亲说想转学去国外读书。”闻修越停好车,靠在车椅上闭了下眼,沉声道,“我爸舍不得他小小年纪就去国外,可一想起当年的事就愧疚,最终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他执意去M国,一来是韩祁的事给他很大的打击,二来……”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或许是想逃离那些回忆吧。”
闻修越此前从未跟他提过这些事。和闻修越在一起时,季煜烽总是幸福快乐的。他潜意识里以为,闻修越是高高在上的豪门少爷,有着优越的出身、顺遂的人生轨迹,生活里除了面临工作压力,应当再无其他烦恼,却没想到,他居然藏着这么多心事。
虽说季煜烽也觉得闻峥优有些可怜,但细想之下,这一切似乎又与闻修越关联不大。这就像价格不菲的榴莲,有人觉得好吃,有人闻着味就碰都不想碰。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本就会有不同的解读。
季煜烽摘下安全带,转头直视着闻修越,一字一句认真道:“这件事真的和你没关系,你别太自责。首先,你父亲先救你并不是故意放弃你弟弟,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想两个都救,很可能一个都保不住。你弟弟最后也没死成,不该把账算在你头上。再者,拒绝他人是你的权利,你不必因为他生病了就勉强接受。你弟弟喜欢韩祁是他的事儿,他完全可以勇敢些,早一步向韩祁表明心意,而不是把遗憾和怨恨都归结于你拒绝了韩祁。”
季煜烽本就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很多话他懒得迂回,直截了当地道:“上次出车祸差点要了你的命,你没深究,说到底还是觉得对不住你弟弟。毕竟你们同父同母,血脉相连,这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羁绊,我们这些外人根本没法感同身受。但现在你们也算扯平了,你不欠他的。”
这些事,闻修越今天才和他说,想必也从来没和其他人提起过。季煜烽看着他垂眸时睫毛在光影里投下的阴影,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他藏在心底多年的刺,无人可诉,亦无法自洽。
车内的氛围依旧安静,却不像方才那种压抑。
季煜烽伸手握住闻修越的手,触到他细腻的肌肤,忽然想起这人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谈笑风生,以及对自己百般宠爱的模样。那些看似云淡风轻的背后,也有着如此沉重的过往。
“想通了就好。”他轻轻晃了晃对方的手,迎上闻修越抬眼看来的目光,发现那人眼底的沉郁浅了些。
夕阳的光斑落在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闻修越托起季煜烽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抬眼,神色温柔又专注:“季小狗,上帝赐给我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就是你。”
季煜烽勾唇懒懒地笑了一下,他们在小区停下,想来闻修越也是听了他的话,打算在家吃饭,晃了下手机道:“早上瞅了眼冰箱,里面除了几瓶饮料,没什么东西,要不要去超市买?”
闻修越心情很好,在车里都忍不住小动作,捏了捏他的脸:“好。”
两人走进超市,暖黄色的灯光下,货架间飘来烘焙区的黄油香气,推着购物车的主妇们轻声交谈着。季煜烽发现,闻修越挑东西时和自己一样,只顾自己想要的,压根不看价签。
正要结账,他掏出手机,发现闻修越已经扫码付了款。服务员打包时,季煜烽顺着她的动作望向收银台,台面上零散摆着口香糖、巧克力等小零食。
蓝色杜/蕾/斯的包装盒在其中格外显眼。
目光一顿,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店看见这玩意时,耳尖瞬间烧得通红。现在再看到,心里早就没了当初的慌乱无措。
他和闻修越从不用这玩意儿。
指尖轻接过购物袋,他忽然低笑一声。
假如男人能生孩子,恐怕自己早就怀上好几回了。
回到家里,季煜烽扫了眼手机,刚过六点出头。今天没加班,时间充裕得很。抬眼看向从卧室换好居家服走来的闻修越:“饿了的话,先喝盒牛奶垫垫肚子。”
闻修越说了声“不饿”,从餐桌上拿起新买的格子围裙系好,也进了厨房。
季煜烽挑眉看着这人在料理台前站定。好家伙,大少爷这是要亲自下厨?
“你确定要做饭?”季煜烽又问了一遍。
“哪能让你一个人忙我坐享其成?季小狗,我能搭把手做点什么?”
闻修越卷着衬衫袖口,露出腕间银表。季煜烽低眼扫了下中岛台,上面放着刚买的鸡腿肉、土豆和豆腐。算了,还是别让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碰生肉了。
他指了指洗菜池旁的土豆堆:“你负责削皮吧,小心点儿别伤着手。”
“好。”闻修越拿起削皮刀,姿势倒是像模像样。
季煜烽也低头继续做手里的工作。将鸡腿肉平铺在案板上,手起刀落间,熟练地斩去多余的脂肪,再沿着骨缝划开,切成均匀的块状。
突然,身旁的人“嘶——”了一声。尽管声音很轻很轻,季煜烽还是抬起头。
闻修越的指腹渗出颗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滚。他连忙扔下菜刀,一把攥住那只手,指尖触到的指节,想都没想直接地将渗血的指腹含进嘴里,舌尖碾过伤口时,尝到一丝铁锈味的咸。
血珠被舌尖舔舐干净后,季煜烽轻轻放开那根手指,抬眼便撞进闻修越那双盛着笑意的桃花眼。
眼尾微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眸中流转的光像浸了蜜的酒,温柔得让人骨头都发软。
心脏猛地漏跳半拍,季煜烽稍稍错开视线。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闻修越连护手霜都买了全套,这么精致的一个男人,方才自己含住他手指的举动。
会不会显得太过粗鲁?
故作镇定地转回脸,季煜烽声音却带了丝不自然:“让你小心点还划伤了,大少爷也有笨手笨脚的时候。”
闻修越低笑出声,尾音扬起时带了点勾人的意味,“闻少爷只在你面前犯蠢。”
季煜烽转身从卧室抽屉里翻出创可贴,返回厨房时拽过闻修越受伤的手,将创可贴贴在伤口上,指腹按压胶带边缘时故意不轻不重地碾了碾:“下次再这么毛手毛脚——”他抬眸时鼻尖几乎触到闻修越的,“就给我离厨房远点,省得又要老子做菜又要伺候你。”
闻修越轻吻季煜烽的脸颊,低声应道:“遵命。”
季煜烽将切好的鸡腿肉码进碗里,转身把豆腐切成均匀的小块。
热锅倒油爆香蒜末,加入辣椒粉炒出红油,倒入豆腐块轻推,再放入两勺豆瓣酱,加清水焖煮。开锅时麻辣香气四溢,撒上葱花装盘,油亮酱汁包裹的豆腐鲜嫩诱人。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豆腐块裹着红油盛进白瓷盘后,季煜烽刚想问闻修越土豆削得怎么样了。一抬眼,闻修越倚着料理台,目光里带着惊羡,半晌才开口:“季小狗,深藏不露啊。这手艺赶上米其林三星大厨了。”
季煜烽自小脑袋瓜灵光,学什么都快。当初看一遍菜谱就能记住步骤,加上独自租房一年多,每晚雷打不动自己下厨,早把煎炒烹炸练得炉火纯青。他将菜刀往砧板上一放,挑眉哼笑一声:“所以说,老子就算将来退休了也饿不着,大不了去餐馆掌勺,说不定还能收几个徒弟。”
季煜烽垂眼,发现闻修越削好的土豆搁在碗里,虽说卖相一般,倒也没留什么坑洼,看来他男朋友确实用了心。
拿起土豆,季煜烽又做了当初闻修越第一次去他家时,自己给他做的鸡腿炖土豆。
饭菜摆好,两人面对面坐下吃饭时,季煜烽忽然觉得,这样有人一起吃饭、一起在厨房忙碌的日子,有了种实实在在的家的感觉。
他很幸福。
吃完饭后,季煜烽和闻修越一起钻进浴室。
温热的水雾里,两人在浴缸里亲昵地贴了贴,然后又小做了一番。
这次时间并不长。准确地说,这段时间他们俩做的频率比以前少了,因为季煜烽要赶毕业论文,下周就要返校答辩了。
卧室里亮着舒适的暖黄色的灯光,光晕裹着米白色的床品。季煜烽靠在床头,腿上摊着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一万五千字的论文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大学时他就常写小论文投期刊,早练出了下笔成章的本事。
敲了会儿,他活动着发酸的手指,侧头看向身旁的闻修越。男朋友正捧着本经济学著作认真研读。季煜烽知道,闻修越连计算机这类非本专业的书都读了不少。
他们能彼此吸引、互相喜欢,就因为有着共同特质,比如都喜欢学习新知识。
毕业论文写到十一点,季煜烽放下电脑准备睡觉。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睡前,又和闻修越做了一会儿——
季煜烽去上班,今天是周四,明天就要公布转正名单。闻修越和他聊过,说肯定能转正。
也没多想这些事情,季煜烽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游戏已经成型,现在正在做最终测试。各个关卡的数值平衡、触发逻辑,都需要逐一校验。
或许是其他几个实习生做好了心理建设,即便对有些人来说今天可能是在国内大厂埃迪工作的最后一天,但办公室气氛和以往没什么太大区别。
或许像杨浩所说,履历上能写“在埃迪实习三个月”,在其他公司面试时都能加不少分。
正忙着调试代码,李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是人力资源部要找他。
季煜烽又想起一件事。如果转正了,是不是还得隔三岔五面对李鹏,和这老小子继续斗智斗勇?
去了人力资源部,如他所想,收到了转正通知书。
瞧了眼通知书,其实没有什么太大感慨。季煜烽一直对自己的技术能力有着十足的自信,IT这个行业,本来有本事的人就不会饿死。
季煜烽走向电梯,准备回20-18继续完成手里的活儿。
电梯的门打开,季煜烽看到闻彬,闻彬热情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季煜烽点头示意,目光稍顿,看到闻彬身后的人——
是闻峥优。
了解过闻修越和闻峥优这两兄弟的过往,季煜烽还是没什么太大感觉。除了闻修越,其他任何人,哪怕是他弟弟,季煜烽的处事原则都只有一个——管老子屁事。
所以也没多表示,仍用以往拒人千里的淡漠目光,朝闻峥优说了句:“闻经理好。”
闻彬走了几步,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季煜烽正要进电梯,闻峥优却又堵住了他的去路。
“小季,要转正了,恭喜。”
眼瞅着电梯的门关上,季煜烽心里有些不爽,忍着不耐道:“谢了。”
“一转正,就有更多机会见到我哥哥了,比如像那天中午,吃个饭。”闻峥优勾了下唇角,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
季煜烽不理解闻峥优的脑回路。就算闻峥优讨厌哥哥,连带着看他不顺眼,可他和闻修越吃不吃饭,关他什么事儿?
不理解,他也不想问,没理闻峥优,垂眼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
“我看你和我哥,饭桌上眉来眼去的,怎么和我就没什么可说的?”闻峥优往前半步,目光在季煜烽脸上扫过。
闻修越他弟弟真他妈奇怪,尽问这些让人没法接话的问题。季煜烽已经很烦躁了,干脆实话实说:“因为我和您不熟。还是那句话,您想聊天,找别人。您身份金贵,有的是人往上贴。”
电梯很快又到了,“叮”的声响里,季煜烽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迈进电梯,连个眼神都没给闻峥优。
闻峥优看着那高瘦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微扬的唇角一点点抿成直线,目光变得冰冷,仿佛刀锋出鞘时泛着的寒芒。
站在原地几秒,他敛去周身锋芒,面无表情地往人力资源部走去。这批实习生除了游戏组的那几个人,还有其他组的,他要把转正名单搞清楚。
恰逢走廊里遇到闻彬,对方笑着抬手打招呼,闻峥优立刻回以温和笑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闻峥优忽然看似不经意地问:“你知道我哥住在哪里吗?”
闻彬愣了一瞬,不明白这问题怎么突然冒出来。
“我晚上在家也见不到我哥,合计他这每天都去哪了,有点担心他。”闻峥优语气里恰到好处地掺着几分兄长缺席的失落,“毕竟他向来报喜不报忧。”
“原来是这个!”闻彬大剌剌地笑了笑,“闻总最近住在他的XX房产,放心没事儿,您不用担心。”
第79章
季煜烽正在做早餐。
他没让钟点工阿姨来,以前租房子时慢慢就什么都会操持了,做个家务、做顿饭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何况闻修越也在帮忙。大少爷从不坐享其成,干活虽偶尔笨手笨脚,倒很认真。
季煜烽将煎好的无菌蛋和新鲜蔬菜夹进全麦面包,做成三明治。其实他自己住时早餐很简单,一碗粥、一个鸡蛋外加咸菜和牛奶就打发了。和闻修越闲聊得知他家里厨师做的早餐丰盛营养,从现磨咖啡到低温慢煮的牛排,从手工烘焙的可颂到现切的进口水果拼盘,样样精致讲究。
昨天下班后,季煜烽特意去超市买了全麦面包、培根、牛油果和沙拉酱,连鸡蛋都挑了最贵的无菌蛋。
正要把盘子端到餐桌上,季煜烽抬眼一看,发现闻修越已将其他食物整齐摆放在桌子上。路过客厅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茶几上。
昨天人力资源部发放的转正通知放在那里。
从今天起,他正式成为埃迪技术部的员工了。这一纸通知,不仅是职场身份的转变,更像是人生路上一块新的里程碑,标志着又踏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不管是自主创业时的摸爬滚打,还是百般抗拒后无奈去埃迪当实习生,抑或是如今即将转正,季煜烽似乎都没太大感触。一来是他的职业病太重,如果不做出优秀的项目,他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所以无论在哪,他对待工作的态度都一样。
二来,或许是在岁月打磨中,他渐渐懂得了生活本就是泥沙俱下的旅程。管它顺不顺心,反正遇事别愁,干就完了。
季煜烽刚要吃早餐,门铃响了。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闻修越,下意识问:“谁啊?”
闻修越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谁一大早上过来?季煜烽正要起身,闻修越已经放下餐具往门口走去。
门打开,安静了几秒。
莫名感受到气氛有些沉重,他放下食物刚起身想要去看看,就听到闻修越的声音。
“爸、妈——峥优。”
季煜烽觉得心脏咯噔一下,怔怔地站在原地几秒。还没从闻家长辈和闻修越那个不怀好意的二弟毫无预兆来家里的震惊中抽离出来,这一家子已经进到客厅里了。
闻远朝走到季煜烽面前,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神情从最初的难以置信逐渐转为冷静审视,沉默片刻后开口:“小季,你怎么会在——修越家里?”,又看向闻修越,“修越,你这段时间都没回家,难道一直住这儿?”
闻远朝的语气严肃得近乎冷硬,季煜烽猜对方大概察觉到了什么。闻家夫妻突然现身闻修越的住所,肯定和他二儿子脱不了关系。
季煜烽冷漠地对上闻峥优的眼睛,对方也神色不明地回望着他。
空气中浮动着凝滞感。他向来为人直爽坦诚,从不屑于隐瞒,但这个问题,像根卡在喉咙里的刺,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作答。
社会观念尚未开放到能普遍接受两个男人相恋,何况闻修越身为豪门少爷,而豪门世家向来遵循联姻传统。不过闻修越曾说过,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向父母坦白。
不知现在是不是就是那个合适的时机。季煜烽犹豫几秒,脑海一片空白,迟迟未能开口。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来修越家里吃早餐的。”闻远朝的目光落在季煜烽脖颈处的吻痕。比前几日更深了些。
而闻修越居家睡衣领口外露出锁骨处那排深深的牙印,一看就像是刚被咬上去不久。此刻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像是某个不愿相信的猜测被证实,闻远朝缓了缓,将视线扫过桌子上的双人份早餐,疲惫地闭上眼。
一道惊雷在脑海中轰然炸开,闻远朝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腔里闷着股喘不上来的气,仿佛无数碎冰碴子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寄予厚望的大儿子,和他颇为赏识的青年才俊……他们两个,怎么会搞在一起?怎么会!!
没什么可隐瞒的了,男人就得敢作敢当。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季煜烽只觉头晕脑胀,一个头两个大。定了定神,刚要开口坦白,闻修越的话却先一步落了下来:“我们在交往,是我追的他。”
他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好像现在谈论的不是禁忌之恋,而是早餐吃什么般稀松平常。
可这话却像重锤砸在Elena心上,她一贯开朗明艳的脸庞瞬间绷紧,厉声制止道:“修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修越你明明不是这样的!”闻远朝强忍着内心的崩溃,顿了下,艰涩道,“你是天之骄子,是要继承闻氏集团的继承人,你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怎么会……怎么会是同性恋!”
“是不是他逼你的?”闻远朝指向季煜烽道。
季煜烽望向满脸错愕的闻氏夫妇,尽管他向来不擅长安抚他人,却仍想试着宽慰他们。
完全理解这对父母的心情。他们眼中近乎完美的大儿子,突然被毫无预兆地告知是同性恋,还在与男性交往,一时无法接受再正常不过。
“闻董事长,夫人,我和闻总是互相喜欢。”季煜烽看向他们,目光不躲不闪道。说完这话,心脏猛地漏了一拍,完全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脑子里乱得顾不上多想,反正该来的总会来。
他抬眼观察了下闻远朝和Elena的表情,不愧是事业有成的夫妻,调整状态就是快,这会儿情绪虽然仍有些紧绷,但也明显缓和了下来。
屋里的氛围安静几秒后,闻远朝开口道:“小季,你父亲和你继母当初拜托我,让你在埃迪工作并稳定下来,最好还能获得晋升机会。我也是看在周主任对我父亲照料有加,又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才愿意栽培你,但是没想到你居然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对不起就对不起吧,还能怎么着?季煜烽沉默着没有回答。本就不擅长说软话,生怕哪句话说错再刺激到闻远朝,万一再气急攻心,事情只会更糟。
“爸,我再说一遍,是我先追求的他,不是他逼的我。”闻修越的声音极其冷静,“无论我是豪门少爷还是街头乞丐,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爱谁。你们总在催我结婚生子,但我是同性恋,不是异性恋。这场谎言婚姻对我和其他人都不公平。”
听完这些话,闻远朝有些上不来气。他儿子一向好脾气,对父母孝顺恭谨,没想到这个问题上居然如此固执。
他指责闻修越,说了很多,但终究没说什么难听的,末了咬牙道:“我不同意!修越,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闻修越本想拒绝,却见父亲抬手按住心脏,喉间的反驳突然哽住。他清楚,父亲需要时间消化,而自己必须留在这场风暴中心。有些话,总得解释清楚。
季煜烽思绪还是懵的,心里也是烦躁的很。闻修越在他耳边低声说:“等等我。”
他闭上眼轻轻点头,知道闻家夫妇需要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再睁眼时,目光正对上闻峥优那暗藏锋芒的眼神。
席间,闻峥优假模假式地对着父母说些安抚话。这人向来善于伪装,难道是因为恨哥哥,才故意将他和闻修越的关系抖落出来?
兄弟间的暗流究竟会掀起多少波澜,季煜烽也不想细想。
“小季,我觉得埃迪恐怕容不下你了。”临走前,闻远朝看向他,沉声道。
闻家一家子离开后,季煜烽对着满桌早餐也没什么胃口,走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转正通知书上,轻嗤一声。
还没来得及带去公司,就变成了废纸。叹了一口气,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不在埃迪工作,也不能闲着。季煜烽靠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盯着虚空某处出神。
他还有工作室,还能接商单做项目,以后还要把工作室做成规模化的公司。想到这儿,积压的闷气竟松快了些。
他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这房子毕竟不是自己的,还是等闻修越回来再住吧-
季煜烽办完了离职手续,下楼准备骑摩托车前往工作室,忽然瞧见李鹏搬着一个箱子,愁眉苦脸地从公司走出来。
上午在人力资源部时碰到过李鹏。李鹏身为公司的小主管,因行业内员工年轻化趋势加剧,公司为提升工作效率,引入了一批年轻且专业能力强的新人。相比之下,李鹏尽管经验丰富,但在新业务模式和技术运用上稍显滞后,难以适应公司的高速发展节奏。最终,公司基于业务发展战略考量,决定辞退李鹏。
路过李鹏办公室时,对方还朝着他愤愤地撂下一句:“我自从遇上你这小子,就没顺过!”
收回思绪,季煜烽跨坐在摩托车上,手机忽然震动。滑开屏幕,是杨浩发来的消息:【小季,公司突然通知我转正了!!是不是咱们五个人里能录用两个啊?】
季煜烽勾了勾唇,在心里恭喜这个坦诚务实的男生:【没有,就一个。】
杨浩:【那你??】
季煜烽:【我没被录用。】
杨浩发来一个瞪大双眼、嘴巴裂开的震惊表情包。
季煜烽没再多说,发动摩托车,朝许久未去的工作室驶去。
他和唐骏合开的工作室,位于京城市中心的写字楼里,租了间办公室。
推门而入时,其他三个埋头敲代码的人闻声抬头,愣了几秒。
“季总大驾光临!是来查岗还是请喝咖啡啊?”
第80章
季煜烽轻扯唇角,懒洋洋地说:“想喝什么咖啡,我请客。”然后走到他常用的工位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和唐骏租的写字楼办公室虽然面积不大。工位两两面对面,一共六个。但走现代科技商务风,从落地窗望下去能一览京城大道的绝美都市风景,让人不禁心生壮志,仿佛每栋高楼都在勾勒着奋斗的轮廓。
这三个多月一直不在,但是工位上依旧一尘不染。季煜烽打开电脑,随意道:“你们在做什么项目。”
平头哥董贺见季煜烽没有走的意思,疑惑地问:“天才,你不去埃迪上班吗?今天不是礼拜天。”
“实习期过去了,我没被录用。”季煜烽如实道。
“我的天,不是吧?”董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我宁愿相信太阳从西面升起,都不信你没转正。技术岗就是靠能力,难道你们那批实习生里还有比你更强的?”
季煜烽没有回答。唐骏也不可思议地走到他面前,问:“兄弟,你该不会是犯什么事了吧?”
“不会吧。天才工作一直很认真,怎么可能工作犯错。”娃娃脸柳飞说。
沉默了一会儿,季煜烽能感受到三双眼睛里满是渴求答案的期待。这三人中,他和唐骏最熟,另外两个是他大学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
其实他和闻修越的关系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不妨告诉他们:“因为,我和公司的CEO谈恋爱了。”
“我靠!”三个人异口同声。唐骏又说:“牛逼啊,兄弟,上个班还能泡到闻总,这算不算职场反向潜规则?”
季煜烽观察着他们三人的反应,见他们似乎不避忌同性恋,扬了下眉梢道:“你们,不介意我和男人谈恋爱?”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能搞歧视这一套,”唐骏说,“小董,小柳你们俩也是吧。”
“那当然,我们思想都是很先进的。”
“那嫂子呢?”董贺问。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闻修越的父母开明乐观,但不代表他们能轻易接受同性恋这种少数群体的存在。季煜烽不知道闻修越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却并不担心他会因父母的劝说而放弃彼此的感情。他对两人的感情很有信心,相信闻修越与自己一样,会坚定地选择对方。
“还在埃迪工作。”季煜烽长话短说,换了个话题,“工作室最近运营得怎么样?”
“还是接一些商单,做个网站、公司系统、小程序开发、数据可视化平台之类的。”唐骏说,“咱们超凡工作室信誉好,口碑一个传一个,单子越来越多,我们几个都忙不过来了。”
“这小钱虽然赚得不多,但胜在源源不断,就是有点费头发。”
“对了,兄弟,咱们之前的游戏项目你在埃迪做完了吗?”唐骏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正色道,“假如没做完,你要是转正还好,能继续参与,看着自己的项目也算乐呵,可你现在没转正——这不就彻底没着落了?不是我多嘴,这真成了给别人做嫁衣了。”
“我有15%的项目股份。”季煜烽沉声道。
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膈应。这个问题季煜烽也考虑过,来的路上想了一路。
以现在闻董事长对自己的印象,如果不给这15%的收益,他也没办法。钱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自己的心血在别人手里,碰不见摸不着,他现在又不是埃迪员工,那游戏还能像他和闻修越当时谈的那样,在进入界面最下面那一小行字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吗?
一切都是未知。
他自认为拿得起放得下,但这毕竟是他两年多的心血,就像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被抱走,明明知道孩子会过得不错,心里却空落落的。
“那也还好。估计上架后能盈利不少,你也不会亏本。”
季煜烽看向这几人眼下的乌青,很显然这段时间没少熬夜:“你把接了还没做的项目给我。”说完,很快又进入了工作状态。
很快就又忙到了晚上,其他三个人最近都有些疲劳,今天没加太久的班,季煜烽却没走。
因为之前租的房子退给了房东,闻修越的家如果闻修越不在,他自己住也没意思,不如像以前一样,加班太晚就直接在工作室搭一张折叠床睡。
晚上还没吃饭,准备先去外面吃一口。这层楼的其他小型企业通常不会加班很晚,这会儿走廊一片寂静,只有暖黄色的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季煜烽刚走到电梯口,脚步顿住了。
是季腾飞过来了。
想来是从唐骏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自己在这儿。季煜烽面无表情地看着季腾飞不虞的脸色,对方目光如刀般逼人,显然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估计是知道了他没听劝告,继续和闻修越谈恋爱。
但无论季腾飞这次来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动摇他和闻修越在一起的决心。他们分不开。
季腾飞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季煜烽面前,父子俩对视着。
季煜烽能感受到父亲压抑的怒气,但他神色自若地迎向那道目光。
“我上次和你怎么说的?季煜烽,你到底要不要脸?还敢和闻总在一起,还让人家父母知道了!”季腾飞这么一个爱面子的人,在公共场合语气近乎呵斥。
“知道就知道吧,我不会分手,永远都不会。”
季腾飞抬手就要打他一巴掌,季煜烽瞬间反应过来。
与以往不躲不闪挨下不同,这次硬生生拦住了。
他抓着季腾飞的手腕,手上的力气像钳子一样,季腾飞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少年的力量大到自己无法挣脱,愣怔几秒后火气更盛,眼睛瞪大,瞳孔微缩,满脸难以置信:“你要打你老子吗?”
季煜烽不笑时,眸子里带着如刀的锐利,透着危险的意味。但此刻他心情万分平静,顿了顿,缓缓放下父亲的手:“以前,你是我爸,你打我,我都受着。”
季腾飞像是预料到接下来的话,目光骤然变得震惊,瞪圆双眼,嘴唇微颤:“以前?你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养了你21年,你就这么对我?”
“我总觉得,投胎到哪对父母身上都是我的命,”季煜烽语气毫无波澜,仿佛谈论过往已变得麻木,“你和我妈以前心情不好就打骂我,让我生活在一个充满内耗的家庭,我也都接受了。”
“可现在,我不想再接受了,”他轻笑一声,“你大学时给我转的生活费,我都陆续退给你了。小时候你给我花的钱,我都记着。之前想还给你,你拒绝了,我没再坚持。因为我如果坚持,又会闹矛盾,解决不了问题,还浪费时间。现在,我宁可借高利贷,也要把花你的钱都还上。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给你。你不想要,就捐了。”
“然后,我们断绝关系。”沉默几秒,季煜烽对上季腾飞怔住的目光,声音平稳又清晰。
“你说这话还有良心吗?”季腾飞怒声呵斥,“哪家孩子没挨过打、挨过骂?我生你养你耗费多少心力,你竟说生活在内耗家庭里?这世上多少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我让你衣食无忧,你现在就因为这点小事跟我计较!父母哪有不疼爱孩子的?我们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管教你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得体谅父母的苦心?”
依旧是带着传统家长的权威与固执,将“为你好”的观念裹在怒火里倾泻而出,仿佛孩子的感受必须为“养育之恩”让路,任何反抗都是不知好歹的背叛。
但季煜烽不想再妥协。
他已经压抑了太多年,不想再让自己不痛快了,不想再用“孝顺”的枷锁捆住自己,不想再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而窒息。
“对,我就计较了。”季煜烽说,“你和我妈只在乎我是不是和男人在一起,从来没想过我开不开心。你们让我不开心了这么多年,现在我要让自己开心起来。任何让我不爽的人,我都会一脚踹掉。”
“你”季腾飞没料到季煜烽能叛逆到这种程度。
“我留着你和我妈的所有联系方式,是因为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不能不管,”季煜烽说,“现在我也不会删。毕竟你们养了我这么多年,只要你们遇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忙。”
“但我的身份,也只限于陌生人。除此之外,别再打扰我。”季煜烽一字一句说完这些话。
“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我不想叫保安。”说完,没再听季腾飞开口,径直走进电梯里-
季煜烽出去吃完饭再上楼,发现季腾飞已经不在了。估计方才那些话,也让他受到不少刺激,这会儿估计回家消化去了吧。
进到办公室里,季煜烽看了一眼手机,八点,还早。他坐到工位上,继续完成手里的项目。
再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是时候睡觉了。
季煜烽走到折叠床前,刚要躺下,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