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双清城的事, 许镜生回到凌霄峰时,正好赶上f傅钰回来。
两人碰面,傅钰拉住了他道:“诶刚好, 正要找你说事。”
许镜生被他抓进殿门,“怎么了?”
“其他人被我留下来了,我特意赶会来和你说这件事。”傅钰喝了口水, 开门见山“魔界的结界破了, 但边界线那边没有一点动静, 我怀疑是他们在密谋什么。”
话音刚落, 傅钰突然发现了什么, 鼻尖微动,发现来源是许镜生身上,顿时正色:“你身上怎么有血腥气,你去哪了?受伤了吗?”
“去了趟双清城。”许镜生把事情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便。
傅钰对许镜生是绝对相信,听完也没有异议, 点点头, “山下的百姓已经安顿好了,只是有些弟子想回凌霄峰出力。……唉,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许镜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主要是现在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现在回来很可能正中圈套。”
到时一举将凌霄峰灭门, 不如现在按兵不动。
这样说也确实,傅钰叹了口气满面愁容,“是啊,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嘛。”
其实已经有点猜到了,无非就是想酝酿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戏,只是无论他们要做什么, 最终要找的对象还是许镜生。
傅钰一直在苦苦思索怎么解决,如果真到那个无法挽回的时候。
“不用动。”许镜生声音平缓,轻柔而平稳,很容易安抚人心。
他看着傅钰,“你们保护好自己,等他们来的时候就在凌霄峰不要出去。”
傅钰还是迟疑:“可是……”
他真的很害怕许镜生和谢无乘一样,在他们眼前消逝。
许镜生语气坚定,少见的不容商量:“听我的。”
傅钰立马妥协:“……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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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件事,许镜生就回松山了。
他似乎完全没有大难将至的慌乱紧张,又或许是如预见自己结局般,眼看着命运到达眼前,内心逐渐趋于平静。
许镜生身上带着血腥气,在凌霄峰时还不是很明显,回到松山之后就格外明显,他怕谢晏担心,于是转身去后山沐浴。
失心雾消散,后山这片地方也不再阴冷,传来潺潺流水声,有几分宁静祥和的意味。
他裸体在温泉中,只露出胸膛以上的暴露在空气中,在雾气蒙蒙半隐半现。
林中一片寂静,就连时常闹腾的流意也不知道去哪了。
只有这片刻的时间,许镜生才能静下来,梳理着思绪。
天道,神官,天下,三界,仙门,凌霄峰,谢晏。
回忆和抉择交织,在复盘过去中权衡当下的局势。
“许镜生?”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许镜生在水中回头,看见小路尽头的谢晏。
他没有出来,只是将手撑在池边,目光含笑的看向谢晏:“你怎么来了?”
谢晏每次睡醒就是找旁边的人,自从他知道神官的命运后,愈发心慌,恨不得每天都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害怕他哪一天就会彻底消失。
今天一觉醒来发现许镜生又不见了,就到处找人,最后终于在温泉找到了他。
空气中氤氲着水汽,谢晏走过来,半跪下来,轻微喘着气,低着头与他对视。
“找遍了,才发现你在这里。”
许镜生就抬头看着他笑了笑,简单的解释道:“我去了一趟凌霄峰,走的时候你还没醒。”
在这片雾气下,许镜生的眼睛有些湿润。水温让他的手心暂时变得温暖,握在手心的时候,骨感分明。
谢晏抿了抿唇,似乎在懊恼自己睡太久了,道:“那你下次给我留个纸条。”
许镜生失笑,“好。”
时间流转,当初那个抱着安神草一腔热情的小孩已经长大了。
只是当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提前让谢晏去接受离别。
万籁俱寂中,许镜生轻声道:“等我离开后,不要等我。”
谢晏沉默着,山间只剩下潺潺流水声,眼底仿佛有层水雾,他闭上眼。
他明白许镜生的想法,只是遗憾他永远是这么清醒,永远只为了别人考虑。
这里水雾蒸腾的水汽,凝结在他的眼尾,化为一滴泪落在许镜生脸上,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就好像,许镜生也为他落泪一般。
谢晏睁开眼,与他对视,嘴角提起一个笑,可怎么看都还是难掩悲伤的底色。
他答应,“好,但至少在那天到来之前,让我多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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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峰这几天的外人有点多。
傅钰看着不请自来的祈秀和郑志义,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知道天庭落没后,该怎么去见他们。
郑志义礼貌的行了一礼,言辞含蓄:“想必掌门也有所察觉魔界动荡,我们……虽然也是天庭中人,但从未与之为伍,所以此次也想来尽一些力。”
他话说得委婉,毕竟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天界的尔虞我诈造成的。傅钰就算拒绝,甚至赶走他们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是免费劳动那当然欢迎,傅钰一笑,“当然”,抬手就让弟子给他们安排几间房舍,“给这两位贵客安排几间住舍。”
郑志义:“方便问问许镜生在吗?毕竟那件事……还是想当面和他说声抱歉。”
傅钰认真的想了想,并没有敷衍他,只是斟酌道:“他……应该有自己的计划,我向来不知道他的动向。”
这就是说见不见得到都看运气了。
郑志义听过也没有太遗憾,对他道谢:“多谢。”
傅钰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和弟子走。
祈秀在一旁,深深的与傅钰对视一眼,双手抱拳打了个招呼后就随着弟子离开了。
他们天界已经做了天大的错事,即使与剩下的人无关,但既已飞升,就要主动担起这份责,替神分忧,为民解难才是飞升最初的目的。
魔气在人间四溢,仙门百家也苦不堪言。除却三大门派,其他诸多门派也渐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当时一剑劈开天地的壮观场景还历历在目,可许镜生能对抗整个天界,为什么偏偏在魔界结界大破时隐身不出,放任妖魔横行天下。
这一举动引起了所有门派的不满,纷纷写信强烈要求让许镜生出山。
甚至扬言再不出来就要联合众多小门派合力反抗凌霄峰,貌似是要搞内讧的节奏。
收到口信的时候,许镜生才刚刚睡醒。
他穿好衣服走出屏风外,拾起桌上的信,拆开看了一眼内容,其实和预想中差不多。
许镜生燃了一张传讯符,然后等傅钰接通的间隙去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谢晏起来了。
这时正好傅钰接通了传讯符,“诶,你看见我的……”
他突然止住话,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半掩的屏风后,谢晏背对着他从床上起来,裸露的上半身还有可疑的红痕。
许镜生的衣角才出现在画面中,傅钰就直接把符扔了。
许镜生喝完水回来只看见了一下他惊恐的表情,画面就消失了,只留下一点符纸灰烬在桌子上。
带着疑惑的目光,他顺着傅钰刚刚面对的地方看过去,就看见穿衣服穿到一半的谢晏。
许镜生沉默。
谢晏穿好衣服转过来看向他,“我刚刚好像听见司辉长老的声音了。”
许镜生一笑:“……你听错了。”
谢晏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开玩笑,走到他身旁,就看见了桌上被拆开的信,“司辉长老寄来的吗?”
“嗯,”许镜生拿起来给他看,“郑志义和祈秀来了,问我要不要去见他们。”
谢晏看了一眼,却看见了另一件事。
天下灵气渐衰,仙门百家欲叛乱。
谢晏想起来,许镜生是从天地间诞生的,如果外面灵气减衰,那他是不是也会越来越虚弱。
但是自己,昨天从后山温泉回来也没有任何不适——要知道之前可是随便一着凉就发烧的身体。
几个问题萦绕在心头,谢晏张了张嘴,说出口就变了,“那你要去吗?”
“去吧,”许镜生放下杯子,想着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坏人,“正好去和傅钰说点事,大概晚上回。”
听到他说了确切的时间,谢晏点点头,待在原地看着他走,“好,那我等你回来。”
许镜生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谢晏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
凌霄峰的桃花在冷天花枝乱颤,零落了满地碎花。
衔月成为凌霄峰新守门兽,天天在主峰到处玩耍。
他们俩到的时候正好和追蝴蝶的衔月撞上。
衔月受惊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们两人,好像在它小小的脑袋里寻找了一下这两张脸的身影,然后六目相对,它终于想起这两位救命恩人。
衔月一转身,抬着它高傲的头若无其事的走了。
谢晏:“它已经被惯成这样了吗?”
许镜生笑了一下,“毕竟是凌霄峰的新招牌。”
大殿的门被推开,里面的两个身影明晃晃的站了起来。
郑志义看着许镜生,然后就看到了他身后的谢晏,“你……”
“之前多有得罪,此次前来凌霄峰,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对策。”祈秀拦住了郑志义的话,直接说明了目的。
许镜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在一旁坐下,看向傅钰,敲了一下桌子,“你之前在信里说仙门百家怎么了?”
傅钰的思绪一下从早上的回忆中收回,正色道:“是因为魔界结界破了,几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在人间为非作歹。”
天地灵气被魔气污染,灵气逐渐减少,魔气愈发浓烈。修士艰难,妖魔壮大。
但作为三大门派之首的凌霄峰完全没有想要* 解决问题的想法,这样下去首先灭绝的就是众多小门小派,他们自然不乐意。
“他们已联合上书,说凌霄峰再不给一个解释就、就……”
“就什么?”
傅钰也觉得这事有些荒谬:“就要围攻我们。”
几人都露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神色。
许镜生无语得笑出了声,“那就让他们来,拦在外面就行了。”
傅钰试探,“如果他们真要硬闯怎么办?”
许镜生露出光洁的手腕:“那就杀了。”
他不信他们真的会放弃性命,不过乱世当下还要搅混水,那些自私自利还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死不足惜。
其实大多数人包括他,都认为神是仁慈的,但和他杀伐果断的行为不冲突,不然怎么能掌管神界几万年甚至更久。
绝对的清醒,在感受过人间百态后是不是也会变成痛苦。
郑志义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许镜生已经和谢晏离开了。
许镜生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在凌霄峰周边转了转。
枝头的桃花粉白相间,单薄的花被轻轻一拨就落了。
许镜生挑开花枝,站在山颈处往下望去,就能看见生灵涂炭的大地,满是硝烟与嘶喊,焦土裂开无数缝隙像皲裂的皮肤,奇形怪状的魔怪在大地上肆虐。
是任谁看了都会叹息咂舌的程度。
相比之下,许镜生像是冷眼旁观,安静地站在山上看着这一切。
快了。
他能看见大片大片的妖魔入潮水般朝他的方向袭来,所经之处灵气消散万物凋零,皆被吞噬殆尽。
大概再过几天就能结束了。
许镜生抬起眼,看见了树林里的衔月,它自以为躲得很隐秘,实际上只有脑袋藏在树干后面,整个身子都暴露在眼前。
原本沉默的氛围一下就被打破,许镜生招手让衔月到他们这边来。
鹿知道自己发现也没有心虚,大大方方的往他们这边走。
清澈而高傲的眼神一看就是在凌霄峰没吃过苦,许镜生抬手握住鹿角,寒霜从手心沿着鹿角的纹路蔓延。
衔月吓得赶紧挣脱开,一下跳到离他们几尺远,戒备又装凶的看着他们。
许镜生松开手的那一刻冰霜瞬间退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衔月摇了摇脑袋,生气的跑走了。
许镜生看着它窜进林中一下就不见了,弯唇笑了一下,转头就和谢晏对上视线。
他动作一顿,“我来看一下凌霄峰旁边有没有被设下陷阱。”
意思就是时间快到了。
谢晏刚才一直想着为什么明明古神那么多,陨落之后怎么没有一点史书记载他们的故事呢?
而且,谢无乘陨落的时候并不是大众印象中的震撼,回忆起来好像只是刮了一场风。
谢晏隐隐明白了什么,“那你……消失之后,还会有人记得吗?”
没预料到这个问题,许镜生顿了顿,“你看过神话故事吗?”
人的寿命短,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会渐渐忘记那段记忆,当亲眼见证过的那代人死后,后代的人看着史书是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凌驾于九天之外的神仙在的。
每个神官最后要做的,就是抹去百姓的记忆。
如救世而身死,不必留名。
“所以,我会忘记你吗?”谢晏听他说完,问道。
天边的流云灰白交织,风轻云淡,林中树叶沙沙作响。
许镜生的碎发被风吹起挡住视线,“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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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百家不知道听谁说微尘长老逃跑了,几百号人怒气冲冲的就往凌霄峰上跑,被拦在结界外面硬是要傅钰给个说法。
“这怎么办?”傅钰真是没想到这些人能蠢成这样,求助的目光看向身后。
“逃跑”的微尘长老正慢悠悠的喝茶,外面的声音都快把凌霄峰掀翻了,许镜生放下杯子,和他对视,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看我做什么?这件事还得掌门出面。”
傅钰知道自己得一个人去面对一堆人了,其他几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在主峰。
注定要一个人抗下所有,傅钰理了理衣服,叹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了。”
许镜生应了一声,他敛了神色,看着傅钰走出大殿,外面的天蓝得不见一丝云雾,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是温暖得有点燥热的春天。
直到傅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许镜生才从思绪中抽离,他已经预见了临近的结局,慢慢站起来,往松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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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钰一到石门口就看见了外面乌泱泱一片人,穿着各式各样的弟子服,粗略的看一眼少说有十个门派。
为首的长老看见傅钰,立马高声控诉:“天下大乱许镜生却苟且逃逸,身为凌霄峰长老,傅掌门也该给咱们一个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