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定局 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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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钰镇定的看着说话的那个老头,好像是哪个众多门派里活得比较久的,声望挺高的一位道士。

傅钰看着众人,虽然经常不喜与陌生人交流,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还是有一派之主的风范,正经起来也能唬住人,“我要给什么解释?反倒是你们一群乌合之众,明知当今天下大乱却仍不管不顾,借谣言打压同门。”

那人被一个后辈这样训斥,那老道士面子上挂不住,咬咬牙反驳道:“我们哪有不管不顾?只是现在为难关头,这不公平,他要是独自飞升放任我们陷入水深火热!”

原来是害怕这个,怕许镜生在这个关头飞升,留他们在地狱人间里挣扎,即使自己过得不好,也要拖着毫不相干的人一起。可他们不知道许镜生本来就不是普通人,飞升之道也早就被斩断了。

他们还在误会许镜生一个人偷跑的时候,傅钰就早已见过一位神官逝世的场面。

世世代代为掌门,傅钰的压迫感与生俱来,不欲与他们多说,“那我问你们,飞升是为了什么?为了救世济民,那为何当下天下正乱你们却在此与我对峙!”

傅钰手中变幻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站在大门两侧,直指众人。只要他们敢跨过这道结界,下一秒脑袋就会落地。

他的威压让众人暂时清醒过来,虽心有不满,但还是冷静了下来,开始想他们为什么会被长老带到这个地方。

其实他们也是一群普通人而已,进入宗门学到一点技术去养家糊口,听从领导的安排来这个什么大门派,对于修道造诣实在没什么兴趣。

更别提现在这个大门派的掌门还拿剑对着他们,似乎要从中挑一个杀鸡儆猴。

或许不会是他,也或许是他们中任何一个。

不敢赌,不能赌。

顿时,天空陷入灰暗,一道惊雷劈下,世界从此分不清黑夜白天,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了一大跳,开始自乱阵脚。

“怎么回事啊?”

“怎么突然打雷了?该不会是……”

“不行,我得走了,我娘还在家中!”

老道长见众人如散沙,已经有人开始往后面走,一时间许多人开始动摇,站在人群前面他也挂不住面子,而且他也打不过傅钰。

谁能想到傅钰直接掏剑啊,不是说凌霄峰长老最以和为贵吗!

他走时只恶狠狠地道:“你等着!下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傅钰盯着他们离开,直到声音消失,才有些直愣愣的反应过来。

诶?许镜生说得真有用,一拿剑人就跑了。

傅钰觉得这是自己的进步,稍微有点开心地回到凌霄峰,却没看见许镜生,只看见了站在门口沉思的空抚。

傅钰上前,“怎么了?”

空抚这才回过神,拉着他往殿内走,“我和你说,魔气已经蔓延到绍城,估计过几日就要到宁城。”

“我是来和你商量对策的。”

空抚刚把傅钰拉进屋里,没一会儿白筱就一掌拍开大门,拉着杨合出现在门口。

杨合在她后面直不起腰,连连喊苦:“哎呦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你慢点,慢点啊!”

面对两个人呆滞且单纯的目光,白筱把杨合往椅子上一甩,对他们道:“快点想办法,妖魔都要踩着我脸上跳舞了!”

傅钰汗,赶紧安抚她:“先消气先消气,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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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滚滚,阴沉得像是要下一场暴雨,可天空滴雨未落,刮起狂风,带着所有的碎屑逆着飘往天上。

天地好像被倾倒过来,人间零散的灯火仿佛夜空中指路的星。

徐朝和江留为了更好的安顿民生暂时先住在了宁城,但谢晏因为身份太过特殊,容易被老妖王们看穿,所以留在了松山。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也没做,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统计了伤亡人数,被毁房屋数量,灵草丹药的剩余,也替勤文阁和执法司干了不少活。

谢晏看见许镜生站在院子门口,狂风乱了他的衣襟,缠住发丝朝风的方向纷飞。

暗无天日,谢晏突然没有那一刻比此时更加清醒。

他问:“师尊,做神仙的时候,你开心吗?”

许镜生顿了顿,转头看向飞尘满天,过了一会才如实道:“其实我已经忘了。”

末日到来,置之死地时总不可避免的想到过去,像走马灯般在眼前回放。

“不过,就算不开心,我受过的灵气,香火的供奉,人间的信仰都是真的。”

不能因为他不想当神而忽略得到过的好处。

许镜生其实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望向那个身影,他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互相保持缄默,平静的度过这几天。

越到最后,越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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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妖魔抵达宁城,徐朝和江留也回来禀告。

“掌门,妖气已经抵达宁城城外,将我们包围起来了。”

傅钰垂在两侧的手紧了紧,许镜生这个时候也不在场,他不知道许镜生是如何打算,只是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他不可控的想要在千丝万缕中抓住点什么。

失去了日月,人对时间的感知开始变乱,开始发疯,变得如同行尸走肉般蚕食同类。

天灾先至,人祸在后。

冥界的亡灵留滞无法转生,在很久之前老头就得了许镜生的指示,关上转世的通道,放任灵魂四处飘荡,沦为孤魂野鬼或者恶鬼。

现在,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混沌,如天地未分前的模样。

老头姗姗来迟的赶到凌霄峰,被扶上座,苍老的声音透着几分急切:“你们都在啊,大人呢?”

他还是习惯以前的称呼,虽然他这把老骨头帮不上什么忙,但他还是想见见许镜生。

傅钰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他的话,外边突然狂风大起,凌霄峰的结界瞬间亮起刺眼的光芒,浓烈的魔气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白筱率先起身,出门查看,“怎么回事?”

傅钰几人也紧随其后,出门去看,但让江留和徐朝等弟子留在殿内。

刚走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天地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是怪物们欢呼的咆哮。而凌霄峰正前方几乎被一片黑影笼罩,巨大的身躯挡住所以景象,连山下的宁城也看不见,黑得奇形怪状的怪物上,五只血色眼睛隔着一层脆弱的结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

身后还有无数妖魔鬼怪,不知是和他融为一体还是被吞噬,暗色中无数只眼睛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身体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翻涌,远远看上一眼都要让让作呕,空中飘浮着一架廋长的骷髅架子才是他的本体。他吞噬了其他鬼王,才变得这样一副模样。

怕夜长梦多,他拖着沉重的,还没吸收完全的身躯,在魔气最烈时来杀许镜生。

他的眼睛像破碎的镜子,血丝纹路在眼球上如蛛网般密集,直直地盯着傅钰众人,声音浑厚低沉。

“你们就是许镜生带出来的小废物?”

老头刚想反驳,结果一阵妖风差点没给他挂跑了!

他们已经被这强烈的魔气逼得说不出话,更何况他们还是化神期修士都毫无抵抗之力,傅钰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让徐朝他们出来。

鬼王轻轻一抬手,凌霄峰的结界就碎成了千万片。带着无数怨气裹挟着风暴袭来。

傅钰用剑插在地上才让自己没被这恐怖的狂风挂走。

在这个鬼王的实力面前,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白筱:“大不了就死。”

就在傅钰以为他们还没出手就身先死的时候,一道锋利的光芒如流星般在自己眼前闪过,劈开来势汹汹的魔气,“铮”的一声落在面前,剑尖斜嵌入地底。

望月剑本身就是邪祟克星,立在地上,周遭的黑雾一下全都消散,好像天空都变亮了。

有人来扶自己起来,傅钰转头一看,是谢晏。

林禾华注意到了来人,“许镜生!”

许镜生也落在他们面前,从地上拔出望月剑,转身看向那鬼王。天狱的摧残让他更加暴戾嗜血,身躯贪婪的吃掉同类,成了现在这样烂泥一样的东西,本体的骷髅又半死不活的挂在空中。

鬼王看见许镜生,扭曲沙哑的声音也藏不住他的恶毒,身后魔气高涨,蓄势待发的千层海浪,朝他们袭来。

“少说废话,我专门来取你狗命的!”

“天道示微,灵力枯竭,你们神官费心费力守护了这么久的人间不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一时间,无数妖魔鬼怪如潮水般涌像凌霄峰,遮天蔽日,带着腐臭和血腥,朝众人袭来。

谢晏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抬剑抵挡住部分攻击,林禾华立马画出阵法保护众人,至少护住凌霄峰为数不多的弟子。

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现在他们面前,许镜生在他们前面,斩开了这暗淡的天幕。

从天空的缝隙中倾下一丝久违的日光,金色的光芒如绸带般柔和,在乱世中如雪原极光般罕见。

一切都要结束了。

许镜生站在前方,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

面前的鬼王暂时被他牵制住一会儿,只有一小会儿,他只有这么一点时间。

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做好了决定,许镜生转身看向傅钰,将自己手中的望月剑递给了他。

傅钰下意识握住剑柄,只觉凉得刺手,像几百根针扎穿手心,他震惊:“你疯了?你不要剑了?!”

“等一会躲在望月剑后面就不会被伤到。”许镜生抿了抿唇,没回答他的话,尽力让自己展现得从容,忽略旁边的那道视线。

他转身,手心变幻出一个八卦盘,乍一看平平无奇,但谢晏一眼认出那是以前许镜生木串上的装饰。

鬼王挣开束缚,被那一缕天空照到过的地方瞬间蒸发,他真是没想到,许镜生竟然……

“我原以为你只是天地灵气的化身,没想到你竟然是天道所出!难怪天道那么偏袒你!不然你在一万年前就该死了!”

除了天道,没人能制服得了他。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天道会有个“儿子”管众神官!

许镜生淡淡地看着他,手中不起眼的八卦盘开始褪去旧色,显现处他原本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没死过。”

鬼王现在没心思在去探究话中的缘由,抬起一只手往地下一拍,宁城瞬间粉碎,他狰狞面孔看着许镜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痛恨:

“那你们全部人都给我陪葬!”

天地为之一颤,鬼王动用了所有的法力,天下魔气汇聚于此,血红之下不见生灵。凌霄峰上的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只为给许镜生致命一击。

在魔气袭来的那一刻,许镜生抬起八卦盘,光芒轰然炸开,将方圆百里几乎夷为平地。

傅钰在那一刻就知道许镜生要干什么,可他来不及喊出来,反应迅速的拿起望月剑抵挡法力震荡。

原本冷得刺手的望月剑,化为微凉的法力,在这片动荡中存有一丝清醒,银色的剑抵挡住排山倒海的法力,在混乱中为他们开辟一处安隅。

傅钰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他的力量,是剑灵在遵循主人的嘱咐。

保护他们。

傅钰艰难抬眼,那刺目的光仿佛将许镜生也染成白色,他在其中,似乎想回头,傅钰眨了眨眼睛,有恍然觉得是错觉。

鬼王不敌,仍不甘心:“没用的,就算我死了魔界的结界早就破了,这个世界除了我,还会有新的鬼王诞生,你是杀不完的!”

许镜生仍然平静,用八卦盘将其镇压。

“迟早会有人成为神官。”

他也不能预见自己死亡后的秩序,只是一个时代需要一位终结者,他恰好是那个人而已。

创世神的时代过去,众神的秩序停滞,他会带着九重天的故事随时代一起死去。

天空出现裂隙,光从云缝中透下来,窥见满目疮痍的山河,寂静无边。

天空之下,日光下显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指针朝天,对称着日光的方向指示时间。

老头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出来了,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日、日晷……”

象征天道的日晷,维持世间永生永世的平衡秩序。

结合之前命令他不准放亡灵转世,老头一下就猜中他要干什么。

“他要,回溯时间。”

不同于简单的回溯,这种禁术需施法者先杀人再回溯时间,死去的人不会出现在过去的记忆,等同于彻底抹杀掉一个人的存在。

但代价太大了,更别说这样大规模的回溯。

老头想阻止他,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方法吗?没有。

许镜生看着那象征天道的日晷,将自己的手中的八卦盘递了上去。

“天地为笼,诏曜万世。”

一切由他开始,那就由他结束。

阴云散去,日光下,所有尚在人间的妖魔灰飞烟灭,鬼王还剩一丝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打下的江山”化为泡影。

最终,自己也消失在日光下。

有魔界的小鬼追着前面的鬼跑呀跑,前面那鬼已经跑了出去。

他好不容易快跑到结界处,突然天光大亮,只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前面的鬼被日光灼烧,转眼就蒸发成了一团水汽,而自己在这头一点事没有。

他抬头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光,找了白天却没有看见太阳。

真是奇了怪了。

镜中,他看见许镜生竟然真的不惜牺牲自己,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回溯术波动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记忆深处泛起涟漪。

最初的时候,天地只有黑,所以只有他。直到有天地,黑白,善恶之分,才有了另一个他。

没有名字的话,怎么区分我们呢?

你生活在黑暗……不如就叫昭吧,天光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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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尽散,接下来才是禁术的主要作用——回溯。

许镜生感觉到自己正在消失,他转头,看向凌霄峰,满山的桃花依旧开得很茂盛,他们站在试炼台上,一个人也没少。

犹豫,紧张,担忧,这种鲜活的感觉从来没有体会过,鲜活到许镜生好像第一次这么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即使相隔甚远,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情绪。

许镜生克制住道别的欲望,希望少留一点念想。

春日的第一缕阳光落下,他的身影随着微风消散在空中。

学会爱的这一刻,世间最后一个神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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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朝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被江留拉着才没有去找许镜生。凌霄峰都一片安静,好像刚刚那场大战只是错觉。

林禾华低着头,忽然感到额头一片冰凉,她抬手一摸,轻声道:“下雪了。”

众人好像才反应过来,纷纷抬头,看着飘落的雪花。

远方传来候鸟的叫声,青山归位,潺潺流水,雪落在地上,化为小草小花,枯萎的树重新焕发生机,黑白的世界瞬间被染上春日的颜色。

山下宁城中,倒塌的房屋好好的立在街头巷尾,死去的亡灵变成雪花飘落,在街头化为人形,好像从未离开过。

一切都回到灾难前,草长莺飞,鸟语花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这一切都是许镜生以性命为代价换来的。

宁城的热闹声传了上来,凌霄峰上的各位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白筱很担忧地看了谢晏一眼,又看了看傅钰手里的望月剑,叹息一声,想要安慰:“你师尊的剑……”

“放在凌霄峰,镇山。”谢晏镇定得不正常,或许是许镜生给他提过太多次醒,所以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才不觉得多么诧异。

在众人的目光下,谢晏的眼神让人分不清麻木或者平静,又好像在崩溃的边缘。

“我想回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