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一直,想永远。
“宝宝。”
“欢喜。”
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愈加清晰。
欢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安神情温柔,带着笑意。
“到家了。”
她下意识地贴过去,轻蹭随安的脸颊,软声嘟囔着:“好困。”
“要再睡会吗?”随安轻声问。
倏地听到一声轻笑,欢喜疑惑地偏头,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没想到随总私底下这么温柔啊?”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长发用一柄木簪挽起,穿一件素净的倒大袖旗袍,面容姣好。
见欢喜看她,笑着道:“欢小姐可真漂亮,怪不得会让不婚主义的随总甘愿——”
被随安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噤了声。
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人在,欢喜的脸有些热,她轻拍随安的肩,示意自己要下来。
“魏沁。”随安微微弯腰,把欢喜放下来,给她介绍,“她学中医的,一会让她帮你看看。”
“魏医生,你好。”欢喜有些腼腆地和魏沁打招呼。
魏沁眉眼一弯,走过来。
“不用那么客气,我叫你欢喜可以吗?”
似乎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味,欢喜点点头。
下一秒手腕被牵住,魏沁靠得有些近,“我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喊我姐姐。”
欢喜怔了一瞬,不太适应陌生人的靠近。
魏沁眉头轻蹙,神情瞬间变得沮丧,语气也低落着。
“欢喜是不喜欢我吗?”
“不,不是。”欢喜有些无措地看向随安,磕巴地回答。
“诊完了就松手。”随安看着魏沁,冷声开口,她又垂眸看向欢喜,语气转瞬变得柔和:“你想怎么叫都行,别理她。”
魏沁轻啧一声,收回手。
“小气鬼。”斜睨了随安一眼,她看向欢喜,轻声道:“没什么大问题,身体亏虚,湿气重,我给你开几副药补一补就好。”
“谢谢魏医生。”欢喜想到要喝中药,苦味就在舌尖散开了,眉都皱起来。
“不必客气。”魏沁说着,眼珠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要想更快地调理身体,最好呢——”
欢喜抬眸,看着她。
“禁欲。”
脸上的热气更甚,脸颊都泛红。
她和随安也没,没怎么。
“我,我,”欢喜磕巴地开口,看着随安,又蓦地低头:“我去看看妈妈。”
她的背影堪称落荒而逃,魏沁蓦地笑出声。
“可爱。”
“你少逗她。”随安轻蹙着眉,神情有些冷。
“她妈妈的情况如何?”
“状态不错,小姑娘是个孝顺的,这么多年植物人,她母亲的肌肉萎缩症状并不明显。”
“等醒了,后续调理麻烦你多费心。”听到好消息,随安的眉眼舒展了些,“你要的东西,我会尽快安排。”
魏沁抬眸,盯着随安,沉默了几秒。
“你的病——”
“算了。”见随安的神情倏地变冷,她摆摆手不再提:“那我这段时间,住在这里?”
“方便做针灸。”
“你稍等,我需要询问一下我爱人的意见。”随安说着,往欢喜母亲的房间走去。
门没有关严,开了条小缝,随安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欢喜絮絮叨叨的声音。
透过缝隙,她看到欢喜坐在她妈妈床前的地板上,一点点地帮她妈妈按摩手指。
“今天随安陪我上课了,还被老师逮住,可好玩了。”
“她还背着我逛学校呢。”
“我们学校的花可香了,这时间开得正好。”
“妈妈,等你醒过来,我们也去看好吗?”
女人安静的睡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妈妈,随安说,你有机会醒过来了。”
“妈妈,最近都是好消息呢。”
“妈妈——”欢喜的声音哽咽着,“欢喜,好想你对我笑。”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欢喜自顾自地说着话,早就适应这样的寂静。
“妈妈——”
“你真的会醒吗?”她的声音很轻,空荡的屋子里,风吹走回音。
欢喜的脸颊贴近母亲温热的手,这问题她问了无数次,不止一次地祈祷着母亲能醒过来,对她笑。
她已经习惯了,无人回应。
“会的。”
这一次,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回应。
随安打破了这份寂静,她的眼里溢满了疼惜。
欢喜倏地抬眸,看着随安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
随安微微弯腰,她轻柔地抚摸着欢喜的头发,柔声安慰:“宝宝,相信我。”
“阿姨一定会醒的。”
欢喜眼眶微红,这么多年,很多人跟她说过放弃,就像是几乎没人相信她能克服心理障碍,再次拿起手术刀。
也没人相信她的妈妈会醒过来。
可随安说,她会醒。
“嗯。”欢喜垂眸,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想把泪水压回去。
“谢谢你,随安。”她的声音有些哑,言语的感谢是无力的,但欢喜还是想说,她又一次地感谢上天,把随安送到她面前。
“别担心,宝宝。”温柔的话音牵动着泪水。
“一切有我。”
欢喜能感受到随安微冷的指腹,轻柔地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
这样好的随安,她一定要留下。
“等阿姨做完手术,醒过来,我请魏沁帮忙调理身体,她想在家里住着,方便些,你觉得可以吗?”
欢喜微怔,没想到随安会来征求她的意见。
“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安排别的房子。”随安见她沉默,又柔声道:“魏沁爱看玩笑,你不必在意她的话,凡事随你自己的心意就好。”
“让魏医生住进来吧,我感觉她人挺好的。”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对妈妈好,就没关系。
随安略微挑眉,唇角绷紧些,轻声道:“好,我转告她。”
她看着欢喜,盯得欢喜有些疑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欢喜问。
“没什么。”随安摇头,“你陪阿姨待一会,我去安排魏沁住下。”
“好。”
随安关上门,缓步走到客厅,魏沁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看到她过来,笑着问:“小欢喜怎么说?”
“一楼的房间,你随意挑选。”随安的目光在魏沁的身上自下而上的扫过,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不要去二楼。”
她说着,走近一步,声音微冷:“她和你并不熟,脸皮很薄,你不要逗她。”
魏沁愣了几秒,笑出声。
“随总放心,我还没有吃嫩草的习惯,更何况,那小姑娘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我哪有机会呢。”
她说着,有了调侃的心思,话语中笑意明显。
“不过随总,现在的小年轻都图新鲜,喜欢漂亮的,你天天板着个脸,也不怕吓到人家小朋友。”
“更何况,总是皱眉,容易长皱纹的。”
“医书可说——”
随安轻咳一声打断魏沁的话,掩饰性地垂眸,低声道:“若是不想住在这,我可以另外安排。”
她转过身,却下意识地放松紧蹙的眉。
再次回到欢喜母亲的房间,随安推开门,发现欢喜靠坐在地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又在这睡着了。
眼里闪过几分无奈,随安走过去,把人抱起来,欢喜陷入熟悉的怀抱,脑袋靠到随安的怀里,呼吸都变得平缓。
随安低头,盯着欢喜的脸,相较于之前,欢喜长了些肉,皮肤白嫩,甚至不需要保养,满满的胶原蛋白,洋溢着年轻的气息。
魏沁的话让她意识到,好像——
除去病症,她和欢喜的年龄,也相差甚远。
那一瞬间,随安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健康又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和她这样死气沉沉的病人。
她和欢喜,没有丝毫相配。
怀中人传来些动静,随安的思绪回笼,她低头,正对上欢喜的眼睛。
泛着水光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欢喜迷迷糊糊地开口:“我怎么又睡着了。”
随安把人抱紧了些,往楼上走。
“生理期容易犯困。”她柔声应欢喜的话,“还疼吗?”
“好多了。”你在我身边,所以这点疼也不算什么了,欢喜的心都愉悦地跳。
她抬手圈住随安的脖颈,眉眼弯弯,接着摇摇头。
欢喜看着随安的侧脸,忍不住靠近,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
随安垂眸,眉眼也染了几分笑意。
“泡个脚吧,一会睡觉会更舒服些。”
随安推开卫生间的门,把欢喜放到椅子上,俯身给浴缸放水。
水流缓缓,她伸手试了试水温,还没碰到欢喜的脚,欢喜下意识避开。
“我自己来吧。”
随安沉默地看着欢喜,手仍旧维持着抬起的姿势。
下一秒,欢喜又乖乖地靠近。
她就是怕随安不说话,严肃得很。
脚被随安放进水里,指尖轻柔地按着。
很痒。
欢喜昂首,视线都不知道往哪看。
她低头,嘟囔了一句。
“你这样不好。”
随安没抬头,眸光盯着欢喜微微蜷缩的脚趾。
“哪里不好?”
“你把我宠坏了怎么办?”欢喜咬唇,“我是个成年人了。”
“小学的时候,我就会自己洗了。”
随安笑着,在她的脚心轻挠了一下。
“难道你可以一直帮我洗吗?”欢喜被弄得很痒,她的脚瑟缩着,往回收,却被随安扣住脚踝,指腹细细摩挲着。
安静到能听见两个人的心疼,随安久久沉默,直到欢喜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随安低声开口:“我想可以。”
想一直,想永远。
在你身边。
“好了。”欢喜微怔,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句话的意思,随安已经帮她擦干净脚。
身体悬空,她被随安抱着放到柔软的床铺。
“睡会吧。”
“我——”欢喜抿唇,总觉得随安的心情不好,想追问。
“我已经联系过医生,她说这周四,可以给阿姨做手术。”
第42章 “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四月末,白日渐渐拉长,不过六点,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欢喜的意识还有些昏沉,她睁开眼。
“吵醒你了?”
随安刚下床,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
“还早,再睡会吧。”
欢喜坐起来,摇摇头,兴许是生理期,又或者随安在身边,她这几天都睡得很好,醒得早也很精神。
“随安。”
“我有点紧张。”
随安听到欢喜的话,又坐回到床上:“别担心,宝宝。”
“这位医生在国外专攻神经医学,手术成功率能达到百分百,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久都约不到她的手术排期。”她牵住欢喜的手,轻声安慰。
“阿姨一定会平安的,相信我。”
欢喜点头,但唇角却扬不起来,紧绷的情绪一直持续着,早饭都没有吃几口,她坐在车上,紧紧握着妈妈的手,呆楞地看着沉睡的人。
直到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涌入她的鼻腔,她的理智才回笼。
“请在手术室外等待。”
欢喜的心像是被丝线缠绕着,巨大的恐慌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看着母亲的手一点点地从自己手心抽离,倏地慌乱起来,她抬手握住母亲的手,很紧。
“病人家属,请松手,不要耽误手术。”
欢喜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她猛地摇头,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上一次,手术室门口,她的妈妈还会笑着安慰她,可出来时,她成了只会呼吸的植物人。
这一次呢?
她的瞳孔都在颤抖,忧惧万分。
她很害怕推出来的,会是一张白布,一具连温度都不在的尸体。
眼前倏地陷入黑暗,随安的手心微热,她捂住欢喜的眼睛,把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握住欢喜的手腕。
“宝宝,我在这呢。”
“我向你保证,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能相信吗?
随安的声音很温柔,无比坚定,像之前的每一次,她都告诉欢喜,她会处理好一切,别担心。
欢喜的指尖一点点地被移开,漆黑的视线中,她能清晰地听见滚轮滑动的声音。
她听到手术室的门关闭的声音,那一秒,她拉开随安的手,来不及看到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幕。
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欢喜无力地跌坐下去。
随安冷静地把人支撑住,抬手把欢喜抱在怀里。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欢喜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充斥着不安。
“随安随安。”她蓦地按住随安的手臂,急声问:“我还没有见到那个主治医师,我没有拜托她——”
“她不知道妈妈,的,情况。”
欢喜的情绪有些崩溃,重复性地念叨着,言语哽咽。
她的眼眶红了,泪水打着转。
“没事。”
“没事的,宝宝。”欢喜的瞳孔微微散开,像是被魇住一般。
“欢喜,冷静些。”随安的眼里满是心疼,她压低声音,用了些力气,手指按住欢喜紧咬着几乎渗出血丝的唇。
“记得吗?”随安轻拍着欢喜的背,哄小孩一般,柔声安慰着:“我说过的,这个医生很厉害,阿姨的情况她已经和护工了解的很清楚。”
“她不会在术前和家属碰面,因为她有把握,手术成功后,接受家属的感谢。”
欢喜回过神,抬眸看她,喃喃道:“真的?你没,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呢。”随安擦掉欢喜脸上的泪,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宝宝,很快的。”
当然是谎话,这个医生的脾气不是很好,也不会说些安慰的话,随安很怕她加重欢喜的心理负担。
随安的神色平静,全然看不出说谎的痕迹,欢喜的心安定了几分。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等。
手术中的灯亮着,欢喜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眼前都出现重影的光晕。
随安看着欢喜熬得通红的眼睛,她轻叹一口气,可也没法子,只能把爱人抱在怀里,给予无声的安慰。
欢喜坐了一会,又站起身,在手术室门口走个不停,双手几乎揪在一起。
最后又被随安强制性地抱在腿上,才停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早到晚,走廊的灯亮起,那抹红换了颜色。
欢喜心一跳,她倏地站起身,向手术室门口迎过去。
随安轻拍自己被压到发麻的腿,没来得及缓解不适,也急着跟上前。
手术室的门缓缓拉开,那医生边走边摘下口罩,年纪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脸上带着笑,额角的汗在白炽灯下微微反光。
欢喜呼吸一松,医生的笑是极好的讯号。
“Theoperatioverywell.”见到家属,医生的神情又变得冷淡些,她低声说了一句。
Well.
手术成功。
欢喜的泪根本压不住,她一个劲地道谢,背抵上随安的胸口,她倏地按住随安的手臂。
“随安,随安。”她笑着,泪流个不停。
“妈妈,妈妈可以醒了。”
医生看到随安,又叮嘱了几句,转身走了。
魏沁来的时候就看到欢喜又哭又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撇了眼随安的表情,确认状况。
她轻咳一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但还在ICU观察情况,等一会确认情况稳定转到普通病房,才能去探视。”
“如果有结果,就在今天晚上,她会醒来。”
随安三言两语说明情况,看向魏沁:“东西呢?”
魏沁轻啧一声,把保温桶递过去。
随安的目光重新回落到欢喜身上,指腹轻柔地擦掉她的泪,微微低头。
“宝宝,你都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喝点汤好吗?”
她拧开保温桶,乳鸽汤的清香瞬时盖过刺鼻的消毒水味,欢喜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胃部的抽痛。
她的心情好转,点点头,喝了一口随安喂的汤,一勺又一勺的。
欢喜按住勺子,往随安那推了推。
“你也喝。”
随安眉眼一弯,她应声,借着欢喜的手喝汤,欢喜没反应过来,就一勺勺地喂。
但魏沁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欢喜脸一热,抽回手,把汤勺塞到随安手里。
“我不喝了,你,你自己喝吧。”
“我去看看妈妈。”
对上随安冷冷的目光,魏沁视而不见地抬头躲开,又跟着欢喜,急声道:“小欢喜,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大抵是知道手术很成功,欢喜觉得等待的过程不再那么难熬,她坐在VIP病房里,看着墙上的指针缓慢地移动着,一圈又一圈。
指针转到凌晨一点时,护士把病床推进来。
欢喜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一点点地把仪器连接,紧张得手抖。
蓦地,手心传来些温度,她怔了一瞬,紧接着偏头对着随安轻笑了一下。
她回头,视线落到病床上安静沉睡的人脸上,妈妈的神情永远是那么平静,是等待唤醒的睡美人。
医生说,外部刺激能够更好地帮助病人清醒,也许亲人的话语有所助力。
“我在外面等你,有事情喊我。”
随安想着欢喜应该要和她母亲说些亲密的话,她看了一眼魏沁,对着欢喜柔声开口。
“我想你在这。”随安的步子一顿,应了声。
“好。”她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病房倏地安静下来,欢喜缓慢地靠过去,腿像是绑了千斤重的铁块,她走到母亲的床前。
“妈妈。”
她跪坐着,趴在床边,盯着妈妈指尖上夹着的仪器。
“妈妈,你能听见我说话的,对吧。”
她说着,眼眶就开始发酸,泪水瞬间溢满。
“妈妈,你醒过来,好不好。”
欢喜握住母亲的手,话语哽咽。
“欢喜都结婚了,你还没有看到我的爱人长什么样呢。”
“”
“你不是说,等我结婚的时候,要亲手给我做婚礼蛋糕吗?”
欢喜小声念叨着,一点点地说着压在心底的话。
“妈妈,我快要毕业了。”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拍合照吗?”
“”
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欢喜的泪一颗颗地坠落到女人的掌心,溢满出来,几乎把床单都晕湿。
“妈妈。”
“我想你了。”
欢喜说到最后,视线都被泪水遮盖,模糊了。
她话音落下,手心似乎感受到微弱的动静,欢喜慌张地擦干泪水,眼睛很肿。
女人的手指微微抽动着,像是在尽力地回应。
那动作很微弱,可一点点的,手指弯曲。
欢喜的呼吸都止住了,她抬眸,看着母亲的脸。
欢喜察觉到妈妈的睫毛在抖,像是破茧的蝴蝶在努力扇动翅膀。
终于,她看到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欢,喜。”
好像是一场美梦。
那她永远不要醒来,欢喜想。
妈妈清醒了一会,又睡了过去。
若不是随安也看到了,欢喜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欢喜把医生叫进来检查,并没有大碍,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几乎一夜未眠,妈妈的第二次清醒是随安发现的。
那时候欢喜太困了,刚趴在床边眯了一会。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母亲的声音。
“好久,不见。”
“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挣扎着,她睁开眼,看到妈妈微笑的脸,不是幻觉。
她的手被母亲握住。
声音很温柔。
“我的欢喜受苦了。”
第43章 “你喜欢她,就值得她开心。”
“妈妈!”
近四年的时光,无数个日夜,欢喜没有一刻不想母亲醒过来,对着她笑。
她的呼吸因为哭泣在发抖,感受到妈妈手掌的温度,她颤颤巍巍地触碰妈妈的脸,指腹抚摸到母亲干涩的唇。
“小,喜。”
这不是一场梦。
欢喜的眼睛染着水光,泪如磅礴的雨,她哭到眼角抽痛。
“别,哭。”
欢语握住欢喜的手用了些力气,指尖泛白。
她奋力地想坐起身,擦掉女儿的泪,可她的情况并不允许,声音微哑,甚至一着急,说话都不复刚才的流利。
“宝宝,高兴的事情,别哭。”
“阿姨会心疼的。”
随安走近了些,她轻拍欢喜的背,轻柔地擦干欢喜的泪。
欢语动作顿住,她看着欢喜,她相依为命的小孩,有了另一个人帮她擦眼泪。
她抬眸,对上随安的目光,轻微地点头。
欢喜呼吸急促,听到随安的话,软声开口:“我,不,不哭。”
“妈妈,你别难过,欢喜不哭了。”她抬手,慌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眉眼一弯,对着欢语笑。
可一笑,泪流得更凶,眼睛湿漉漉的,那样子看起来可怜得很。
“我的小喜最乖了。”欢语微微抬眸,压抑住眼眶的泪。
随安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心疼,她将欢喜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语气轻柔。
“宝宝,不和阿姨介绍一下吗?”
欢喜呼吸一滞,她抬眸,对上妈妈的眼睛,心跳得更快了,喜悦化为了紧张。
她磕巴地开口,尾音压着,声线带着些微的哭腔。
“妈妈,她是随安。”随安握住欢喜的手,让她的情绪平静些。
“我知道。”欢语微微一笑,“你最近提到太多次了。”
“妈妈。”欢喜被说的脸热,“我和随安,结婚了。”
她说得极轻极快,说完小心翼翼地看欢语的神色。
见欢语沉默,她又急切地解释:“随安她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她,我也没办法让妈妈醒过来。”
“我。”
“很喜欢她。”
欢语怔了一瞬,眉头轻蹙又舒展开,她叹了一口气。
“你们也真是,有缘分。”
她看向随安,低声开口:“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
欢喜微怔,疑惑的目光在欢语和随安之间打转。
“妈妈,你认识随安吗?”
怎么会呢?她从未想过这两个人会有联系。
“你五岁的时候,我参加了随氏的一个”,欢语顿了下,“项目。”
“在医院,你年纪小待不住,总偷偷跑出去玩,有一天你回来告诉我,你遇到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
欢语轻笑一声,“你说,很喜欢她,可人家不喜欢你。”
“不过你还是天天往人家那跑。”
欢喜瞳孔微微收缩,惊讶极了,她对幼时的记忆很模糊。
“你还说——”
“你长大要和漂亮姐姐结婚。”
随安轻微挑眉,这事她倒是没听过。
“没想到,倒真的实现了。”
“我怎么不记得。”欢喜的眼神飘忽,她抿唇。
“你的小脑袋瓜忘性大,就记得好吃的了吧。”
被打趣了几句,欢喜的心彻底松快了,她的目光落到欢语微笑的唇角。
“我去问问医生,你和阿姨多聊一会。”随安看欢喜的情绪好转,便找了借口出门,留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欢喜点头,目光没有一刻从母亲的脸上移开,她眼里的笑意明显。
母女两人都没有出声,只看着对方笑。
欢喜脸颊贴近欢语的手心,轻声地喊:“妈妈。”
“我的欢喜,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欢语眼里满是心疼,她是有意识的。
像是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她只能看着女儿艰难的生活,不能去保护,去帮助。
“我不苦,我现在过得很好。”欢喜笑着,犹豫着问:“妈妈,你好像很快地接受了我和随安结婚的事情。”
欢语的手指在欢喜的脸上轻柔地触碰了几下,她笑着开口:“只要你喜欢,你高兴,妈妈永远支持你的选择。”
欢语能从欢喜每一天的语气中感知到她的情绪,一天又一天,压力倍增,愁绪层生。
直到“随安”这个名字出现在欢喜的口中,那些压在她身上的重担消失了一般,几乎都是带着笑的。
“随安是个好孩子,她之前联系过我很多次,想给我提供工作和钱,我都拒绝了。”
“可她还是间接地帮了我很多。”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看在她母亲的份上,现在看来——”欢语看向欢喜,“她是为了你。”
“小喜,你能遇到个对你很好的人,本性也不坏,妈妈怎么会不放心。”
欢喜眼眶发酸,她又开始想哭。
下一秒,听到母亲轻咳一声,言语认真。
“更何况,你喜欢。”
“若是不喜欢了,离了就是,妈妈在呢。”
这话说得霸气,欢喜被逗笑,可她笑着笑着,又咬住唇,沉默几秒,她俯身小心翼翼地环住欢语。
“妈妈。”
“我好想你。”
欢语的手腕略微弯曲,轻拍欢喜的胳膊。
“妈妈也想你。”
“你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欢喜声音哽咽。
“当然可以。”
墙上的指针机械地移动着,欢喜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事情,欢语听得认真,可身体还是有些熬不住,眼皮摇摇欲坠。
欢喜放轻了声音,她把被子掖紧,低头子欢语的额头亲了一下。
“睡吧,妈妈。”
等到欢语的呼吸平稳,病房又安静下来,欢喜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病床上的人。
过了一会,她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胳膊。
很疼。
不是美梦一场。
欢喜的眉眼弯弯,眼里又聚起水光。
她坐在病床旁,眼睛眨都不眨,可夜色渐深,困倦袭来,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咔哒。
门发出极细微的响,随安推门进来,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欢喜身上,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
可两个人的手握得很紧,她怕把欢喜弄醒,好在床够大,够母女两个人睡。
欢喜到了床上,下意识地环住妈妈的手臂,几乎缩成一团。
随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从衣柜里拿出被子,盖在她身上。
做完一切,她坐到床前,看着欢喜。
随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静静地坐了一夜。
直到初晨的阳光洒进来,她才站起身,把窗帘拉上,不想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欢语的术后状态不错,在住院小半个月后,她搬到了别墅。
“妈妈,这是你的房间。”欢语坐在轮椅上,被欢喜推着,她点点头。
“你的房间在哪?”
欢喜指了指楼上:“在二楼。”
“妈妈,你先休息,等饭好了,我喊你。”
今天出院,虽然欢语没做什么事情,但还是有点累,她轻应了一声。
欢喜看着欢语闭上眼,呼吸平稳了,才转身出门。
一出门,随安站在不远处,她快步跑过去,胳膊挂在随安的脖颈,声音雀跃。
“随安随安,你回来了。”
“嗯。”随安微微弯腰,搂住欢喜,“今天阿姨出院,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都请了那么多人帮我,我就负责推推轮椅。”欢喜笑,她靠过去,盯着随安的唇。
吻一触即分,欢喜等待着随安的回应。
可预料中的深吻并没有到来,随安的神色平静,看得欢喜心有些慌乱。
这小半月,她一颗心都扑在了妈妈身上*,和随安的交谈很少,甚至只见了两三面。
“随安,你生气了吗?”欢喜小声地开口。
随安摇头,揉了揉欢喜的头发:“怎么会,只是最近工作忙,有点累。”
欢喜咬唇,看到随安眼下的青紫,声音很软。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随安轻笑一声,指腹按住欢喜的唇瓣,粉嫩的唇因为按压充血变得殷红,压抑住吻上去的冲动。
“你不用担心,好好照顾阿姨,好好生活。”她收回手,声音很轻柔。
“你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随安说着,抬手把欢喜的胳膊拉下来,牵住她的手,在手腕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晚饭不用叫我。”
欢喜呆呆地点头,怔在原地,看着随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可我也想你开心。
这句话,在欢喜的脑海里翻来覆去。
“没胃口?”欢语看着欢喜的筷子把碗里的菜戳得稀烂,轻声问。
欢喜回过神,她摇摇头,又点头。
牙齿咬住筷子,看向欢语,犹豫着开口:“妈妈。”
“我,我该怎么让随安开心呢?”
欢语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让她开心?”
欢喜被问得卡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她今天不是很高兴,她帮了我那么多,可我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
“妈妈。”她抬眼,目光难掩失落。
“我好像很没用。”
爱有时候会让人自卑。
欢语的眉轻蹙起来:“欢喜,不要这么想。”
“你很好很好。”在欢语看来,她的小孩是世界上最好的,该被人捧着哄着,哪还需要去哄她人开心。
“你喜欢她,就值得她开心。”
听到这话,欢喜的唇角无意识地勾起。
“妈妈,我在你眼里这么好吗?”
“当然。”欢语轻拍她的脑袋,“你是妈妈的小欢喜。”
她怎么忘了,妈妈没有谈过恋爱。
欢喜笑,埋头苦吃。
【怎么才能让爱人开心?】
欢喜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她选择求助于网络。
【亲亲抱抱】
帖子里有很多建议,甚至有些尺度外露,看得欢喜脸热。
窗外月色渐深,欢喜洗完澡。
她纠结着,还是套上浴袍,没有任何阻挡,残余的水珠从腿间滑落。
走廊上,书房透出些光亮。
欢喜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她敲响房门。
第44章 谁教坏的欢喜。
“砰砰。”
水蒸汽好像还残余着,欢喜的心跳得很快,她下意识抿唇,手指扣住浴袍的边沿,咽喉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咔哒。
随安打开门,呼吸一滞,握在门把上的手收紧。
欢喜的头发散落着,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滑下,湿气的作用下,真丝浴袍紧贴着她的身体,描绘出勾人的曲线。
她的眼睛亮亮的,水光滟潋。
“随安。”欢喜向前跨了一步,声音很软。
随安恍然回神:“宝宝,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垂下眸子,不敢再看,可视线落到欢喜因紧张合拢的双腿,白皙细长,喉咙开始发紧。
欢喜的目光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先进去吧。”
随安的手用力收紧,指尖泛白,沉默几秒,她微微退开,把欢喜放了进来。
欢喜动作很迅速,像只小兔。
进到屋里,她放松了些,回过头看到随安仍站在原地,去牵随安的手,拉着人到书桌前。
随安顺着她,坐到椅子上,抬眸盯着欢喜。
她的目光让欢喜又紧张了,无意识地舔了下唇,欢喜走到柜子前,拿出吹风机。
屋子里分外安静,欢喜盯着随安的视线,走过去,把吹风机放到她手里。
怦!
怦怦!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宝宝。”随安反倒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想让自己给她吹头发,“你——”
她话语一滞,瞳孔剧烈颤动着。
欢喜拉过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腿上,坐了上去。
啪嗒。
吹风机掉在地毯上,发出极细微的响,又像是心跳击碎耳膜的响声。
随安的呼吸缓重了几分。
欢喜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抹微冷,脸烫得厉害,羞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紧张到鼻尖都冒出点汗。
这是欢喜的极限了。
她们靠得极近,呼吸在缠绵。
“宝宝。”随安轻叹一口气,像是被施了法术般冻在原地,她看着头几乎埋到胸前的欢喜,眼底满是挣扎与无奈。
这反应出乎欢喜的预料,她以为自己会得到吻。
算算日子,她们也很久没有亲近过。
难道只有自己是想要的吗?
爱该是和欲望同存的。
欢喜咬唇,偏头看着随安,倏地贴近随安的胸口。
怦怦!
她听到随安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应和她心跳的鼓点。
明明,是喜欢的。
“宝宝。”随安微微退开,欢喜靠得越近,她就越难以克制自己混乱的呼吸和极速的心跳。
“你,先下来。”她的话语罕见的磕巴,手指收紧,几乎在手心恰出印子,才堪堪克制住冲动。
“随安。”欢喜抬眸。
“你为什么不亲我?”
“随安,我都——”欢喜咬唇,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跨坐在随安的身上,很委屈地问。
“喜欢。”出于本能的回答,随安的心跳都漏跳了几拍,被蛊惑般,她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
“那你亲亲我。”随安沉沦于欢喜的大胆与直白。
吻急切地落下,随安的胳膊圈住欢喜的后腰,眼底涌动着情欲。
欢喜的眉眼弯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随安,闪着得逞的光,像是狡黠的狐狸。
随安眸色暗了几分,彻底放弃了挣扎。
唇舌痴缠,微冷的指尖展开攻势,欢喜的瞳孔急剧收缩,下意识地按住随安的胳膊,她的脚趾微微蜷缩着。
“宝宝。”随安的声音压的很低,唇瓣牵出暧昧的银丝。
“感受到了吗?”
“我的喜欢。”
温热的呼吸吹在欢喜的唇角,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根本制止不住随安的动作。
“随,随安。”
“慢——”
惹过头了。
又被吻住,随安像是要把欢喜的唇拆食入腹。
欢喜的双腿晃荡着,脚尖一下一下地轻触地毯。
吻从唇角下落,一点点吮吸着白嫩的皮肤,留下暧昧的红痕。
“!”身体陡然悬空,欢喜下意识抓住随安的手臂,感受到桌子的凉,她的脚踝被随安握住。
细细密密的吻从脚踝攀升着,随安的目光没有一刻从欢喜身上移开,如同锁定猎物的狼。
欢喜从那双深潭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衣衫凌乱,很是狼狈。
她微微仰头,躲开随安的视线。
可到底记得自己是想让随安开心的,她第一次没有压抑声音的溢出。
“随,随安。”
甜腻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又因为羞涩,喊随安的名字。
湿热的舌,让欢喜忍不住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扣住桌子的边沿,睫毛都在抖。
情欲几乎烧掉她的理智,身体的掌控权似乎尽归随安所有,直至欢愉到达顶峰。
欢喜喘息着,被随安抱起来,双腿无力地弯曲,根本站不住。
吻落在她的耳垂,欢喜敏感极了。
很痒。
随安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腹,另一只手抚摸着脊背,轻柔地打转。
“坏孩子。”随安低声开口。
欢喜抬眸,眼眶微红,她搂住随安的脖颈,趴在随安的身上缓神,轻啄她的唇。
“你教我的啊。”
“随安。”她喃喃开口,“你不喜欢吗?”
随安轻叹一口气,她总是拿欢喜没办法的,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双眼睛微红,她的理智就顷刻崩塌,随心所动。
“随安随安。”欢喜不需要随安的回答,她能从随安的行为上获得答案。
她微微仰首,轻咬着随安的下巴,又缓慢地舔舐。
“我也想,让你舒服。”
她向前迈一步,随安便往后退一步,一进一退,两个人的腿触碰着,手指牵连。
直到随安的背抵到排列整齐的书架,退无可退。
“等,等——”她垂眸,只看到欢喜的发顶,呼吸变乱。
咔哒,是牙齿碰撞衬衫扣子发出的脆响。
柔软又敏感的地带,被湿热的唇舌触碰。
书柜在细微地颤,那面镜子映照出春色。
“宝宝。”
“停停下来。”
“我,有点难受。”
随安微微垂眸,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胳膊上,她抬起腿,抵住欢喜。
“欢喜。”
“听话。”随安加重了语气,欢喜抬眼,看着她,瞳孔颤动着。
“宝宝。”
“饶了我吧。”注意到欢喜的动作停了,随安的声线低哑,她是受不了刺激的,眼角因为过度呼吸流出生理性的泪,眼尾染了一抹红,美得令人窒息。
“可,你还没有”欢喜轻声回应,“我轻一点,好不好。”
“也慢一点。”
“嗯?”欢喜等待着随安的命令,她学得很好,像是开窍一般,有了点技巧。
更是折磨。
随安偏头,视线无处可去,最终落在墙上的那扇中古风格的镜子上,她看到自己的样子,逃避的闭上眼睛。
谁教坏的欢喜。
称得上一句自讨苦吃。
明月半挂,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想窥探爱人的缠绵。
这场情事从书房转移到床榻之上,随安比欢喜更为敏感,她的呼吸沉重几分。
即使欢喜很慢很轻,还是让她丧失了气力。
被欢喜抱着泡完澡,灯灭之后,沉沉睡去。
欢喜侧身躺着,耳畔是随安平缓的呼吸,她眉眼都染着喜悦,黑暗中,皎洁的月洒下微弱的光,却足以让欢喜看清随安长而翘的睫毛。
喜欢。
好喜欢。
她小心翼翼地向随安身旁挪动,直到她的鼻尖轻蹭到随安的,在随安的唇角落下一吻,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等到闹钟响起的时候,欢喜睁眼,随安已经起床了。
她旁边似乎还残余着些许温热,欢喜匆匆洗漱完,往楼下走。
在楼梯上,她脚步一顿,熟悉的香味涌入鼻腔,步伐加快些,她走到餐厅。
“妈妈。”
四年了,她又看到妈妈坐在饭桌前,对着她笑的模样。
“醒了?”欢语把用纸巾擦掉盘子上溅射到的多余的果酱,烤好的面包香气十足。
她喜欢烹饪,喜欢食物在她手里成型,变得可口。
“你尝尝。”欢语用餐刀切开松软的面包,巧克力夹心丝滑地流到盘子上。
她把盘子推到欢喜面前,看着欢喜切了一小块,眼里满是期待。
“好吃!我很喜欢。”欢喜毫不吝啬她的夸赞,“不过您用的黑巧浓度很高,冷了之后会不会很苦,也许会变酸,可能会影响口感。”
以往,欢语每研究出一种新品,欢喜永远是第一个品尝到的,她会给妈妈提些建议。
“乖宝宝。”欢语轻笑着,在欢喜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用浓度低一点的黑巧试试。”
欢喜习以为常地仰起脸,她点头,看着欢语急匆匆地要冲进厨房,扬起声音问:“妈妈,你看到随安了吗?”
“早都走了。”
“说是公司有急事呢。”
欢喜拿出手机,没有消息。
“妈妈,我去上课了。”闹钟响起,她迅速地吃完早饭,赶往学校。
一天过得很快,屏幕没怎么亮起过,即使有,也是学校群和之前加过的找兼职的消息。
【今天忙吗?】
实验室的时钟指向十点,她早上发的消息,随安至今没回。
看来真的很忙,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等欢喜回到别墅里,客厅的灯还亮着,她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妈妈,你怎么还没睡呀?”她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下母亲的肩膀。
欢语醒神,她站起身,把电视关掉。
“看电视呢,一不留神就晚了。”
“饿不饿?”
欢喜摇摇头,软软地撒娇:“不饿,今天好累啊。”
“那快早点休息。”欢语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心疼地开口。
欢喜反倒笑得更开,她喜欢妈妈对她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妈妈,随安回来了吗?”她问。
“还没有呢。”
“你们两个小孩,一个比一个晚。”
欢喜微怔,拿起手机拨去电话。
直到铃声断开,也无人接听。
第45章 “骗子。”
五月初,垂柳抓住春天的尾巴,柳絮乘着暖风飘飞。
A大情人湖旁一向热闹,恋人们相互依偎着,甜蜜地分享最近的趣事。
在临湖的大柳树旁,却有一人格格不入地坐在长椅上,孤寂得很。
“你说话。”
欢喜把唇咬得发白,电话那端,只能听见沉缓的呼吸声。
“宝宝。”随安无奈地轻叹一声,“别闹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有那么难吗?”
欢喜快有一个星期没见到随安了,这七天,随安也不怎么回她的消息,一问就是在工作,在开会。
“你在躲我吗?”欢喜的感觉很强烈,她觉得随安在躲着她,可她不知道原因。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怎么会。”
“只是最近新生项目出现了状况,我需要在公司处理。”
欢喜听着随安的声音,眼眶发酸,压住心底的委屈。
“可我想你了。”
“你不回家,我去公司看你行吗?”欢喜的声音软软的,她没有生气,只想见到随安的面,问个清楚。
“随安,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工作那么忙,是不是瘦了。”她说着,眨了眨眼睛,细小的柳絮飞进了眼眶,泪被刺激地掉落。
“我今晚回来。”她话音落下,随安立刻柔声回应。
“真的?”欢喜的声线很低,不太相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随安从不会对欢喜撒谎。
“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欢喜心情好转些,她揉了揉眼睛,试图把眼眶的异物弄出去。
“嗯。”
电话挂断,欢喜还坐在原地。
“别揉。”
胳膊倏地被握住,欢喜的视线有些模糊。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泪水终于把扰人的柳絮冲出去。
“黎声?”欢喜有些惊讶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黎声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忍住帮欢喜擦眼泪的冲动,递过去。
“我,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找到工作了。”
欢喜擦干净泪,动作一顿,眼里闪过几分不解,但她抬眸,笑着道:“那恭喜你啊。”
“就说啦,人生总是有路可走的,少喝酒,喝酒很伤身体的。”
“我,我记住了。”黎声有些磕巴,紧张得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欢喜。
欢喜心中疑云更甚,想到随安的嘱咐,也不想和黎声多接触,她站起身:“我要去上课了,你坐吧。”
“哎!”
“我——”
步子迈得飞快,黎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欢喜已经跑得很远了,她一蹦一跳的,像只小兔。
想到晚上能见到随安,欢喜的心情就变得很好。
“不专心啊。”黄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抬眸,确认老师的注意力不在她们这边,笑着打趣。
“急着回家?看了多少次手机了,某人晚上有约会哦。”
欢喜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颊就开始发热,她轻咳了一下。
“没有。”
欢喜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抓紧桌上的笔,犹豫地看向黄盈:“你说,如果——”
“我是说如果,一个人突然不理她的伴侣,每天都说忙,是真的忙吗?”
“那肯定不是啊。”黄盈的答案脱口而出,“这都是借口,你看,我们上课的时候,都有看手机的机会,回消息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难道这人一天不吃饭吗?”
“吃饭的时候抽空回一下都可以的。”
黄盈显然来了兴致,“我感觉这种,一般都是腻了。”
“是吗?”欢喜怔住,喃喃开口。
“对啊,除非这人是随安,那我相信她是真的忙。”
欢喜抬眸,不解地问:“为什么?”
“项目发布会都能特意抽出一段时间给她老婆说话,这种才算是真的爱。”
“随氏那么大的公司,她一个人管,说忙也正常。”
欢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黄盈的话歪打正着地安慰到了她。
可——
不是一天,是一个星期,她总是觉得,随安在故意躲着她。
她低头,又看向黑板,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学习上。
没关系,等一等,回去就能见到随安了。
可指针缓慢地走了一圈又一圈,随安还没回来。
“怎么还不睡觉?”
欢喜机械地按动着遥控器,电视屏幕迅速地切换着,连台词都没完整地播放出一句。
脑袋被轻柔地拍了下,欢喜恍然回神,她抬眸,看到是母亲,眼中暗淡几分。
她又扬起唇角,笑着开口:“我等随安。”
“她说晚上会回来。”
欢语打哈欠的动作顿住,走到欢喜身旁坐下,柔声问:“你们闹矛盾了吗?”
这样一提,她才发现好久没见到随安。
“我,我不知道。”欢喜根本想不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对,随安的冷淡找不到缘由。
欢语看着女儿无措又难过的模样,心疼地揽住欢喜,声音柔和。
“她让你不开心的话,我们就离开。”
“妈妈在呢,咱们的面包店也在。”
欢喜环抱住欢语的腰,闷声开口:“面包店也是随安帮忙买回来的。”
“那时候您生病,我卖掉了。”
“妈妈,人怎么这么善变。”
“明明——”
“她几天前还那么喜欢我。”
欢语沉默,她搞不太懂这些情爱,她这辈子唯一的情感,就系在她怀中的小姑娘身上,她的小孩,她的小欢喜。
“要不要妈妈帮你教训她?”她心疼地拍了拍欢喜的背。
欢喜摇摇头,低声道:“就算不喜欢了,也没关系。”
“我欠她很多,没资格说她。”
“大不了——”她说着,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就分,分开。”
欢喜委屈得很,即使压抑着情绪,可还是小声抽泣着。
欢语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知道吗?”
“你小时候不爱哭,一出生就笑个不停,那时候医生狠狠的拍了你的小屁股,才哭出声。”
欢喜听着母亲的轻轻柔柔地话,心情平复些。
“你第一次哭,就是五岁的时候,那天你哭着跑来跟我说,漂亮姐姐不愿意和你玩。”
“你长大了,也鲜少哭。”
“可现在,倒是成了个小哭包了。”
欢喜咬唇:“我也,不想哭,但是,一遇到随安,很小的事情,也会觉得委屈。”
她哽咽着,哭腔明显。
“年轻人的爱情真是奇怪。”欢语无奈地开口,她这话让欢喜笑出声,趴在妈妈的肩头,眼皮开始打架。
她的呼吸变得缓慢,欢语察觉到,只轻轻地拍着欢喜的背,哄着她。
等到欢喜睡过去,她想着把人抱到房间,可眼前蓦地投下一片阴影。
“愿意出来了?”欢语的声音微冷,她对让欢喜伤心的人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明明早都回来了,她从窗户那看到了随安的车。
随安抬手,想从欢语的手中把欢喜接过来。
“我来吧。”
欢语不想放,但她的身体还不能很长久地抱着欢喜,只得应了一声。
她看着随安小心翼翼地接过欢喜,把人抱在怀里。
无奈地撇撇嘴,转身回房间了。
随安抱着欢喜往楼上走,她步子迈得很稳,眼神贪婪地在欢喜脸上滑过,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推开门,她没开灯,黑暗中,对欢喜房间的布局了如指掌。
刚把人放到床上,随安微微退开。
下一秒,脖颈被环住。
“你又要逃跑吗?”欢喜的声音很委屈。
随安呼吸一滞,她沉默几秒,轻声开口:“我不走。”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怀抱。
欢喜的眼眶又开始泛酸,她把人往下扯了扯,吻随安的唇。
随安顺着她,即使唇瓣被咬着,也没有退开。
也没有回应。
蓦地,脑海里响起黄盈的那句话。
“随安。”
“你对我腻了吗?”
寂静的黑暗,压抑的可怕。
啪嗒。
欢喜推开随安,她坐起身,打开房间灯。
灯亮起的瞬间,刺目的光线让欢喜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
她睁开眼,眼睛染着水光,看向随安。
随安又瘦了,唇色发白。
脸颊都看不出肉,眉头皱着。
欢喜的气顿时消散了,她看着随安,眼眶转眼红了,泪水蓄满。
她想说,你怎么老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想问随安为什么那么拼。
你已经很有钱了,为什么不能休息休息。
欢喜的泪掉下来,可她的话来不及出口,就听到沉默已久的随安,低声开口。
“是。”
腻了。
随安从不对欢喜说谎。
欢喜的呼吸都静止了,她愣愣地看着随安,泪如雨般瓢泼落下。
她想去牵随安的手。
她想去听随安的心跳。
可——
她被推开了。
随安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她的背影如此决绝,步伐很快,简直不想再停留在这个房间一秒钟。
欢喜终于反应过来,她追出去。
“随——”
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寒气逼人。
欢喜听到汽车发动的响声,她的步子停住。
汽车如离弦之箭,没有片刻停留。
欢喜怔在餐厅,晚风从大开的门灌进来,吹得她脸颊发凉。
过来很久,指针又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才轻声开口:
“骗子。”
第46章 “我还能活多久?”
“我还能活多久?”
寂静的病房里,随安面色发白,说话都虚弱,她偏头,很冷静地问,
“随总,您的情况”
医生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
“若是在二十岁接受换心手术,成功率很高,可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她观察着随安的神色,急忙换了口风。
“不过若是有合适的配型,尽快做手术,也是有——”
在随安冷冷的注视下,她的话语顿住,低下头,轻声道:“多则半年。”
医生的声音很轻很快,就像是在随安的心脏上开了一枪。
“或者随时,您知道的这种病就是定时炸弹——”医生看到随安闭上了眼睛,倏地噤声,求助性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秘书,得到出去的手势,慌忙离开了。
病房安静的可怕,只有心电检测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