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之上的独孤凛眸色灼灼, 却并非善意,只是兴味挑着墨色的眉尖。
“世子一直盯着本王,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莫名被cue的白御卿:……
他起身, 面上没有多少波澜, 拢起长袖行礼道。
“容王殿下百闻不如一见, 臣素来仰慕王爷,早年通读了您的诗集,好奇当年那句‘艳自裁云映玉楼’的yan,是哪个字,一时竟走神失态了, 王爷恕罪。”
独孤凛似是怔然片刻,黑色的裘氅衬得他华贵俊美, 唇角好似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哑着嗓音回答道。
“是雁,秋雁列阵、雁行斜度的雁。”
男人的嗓音带着低沉,略微倚在背后的椅子上,散漫着露出胸膛, 倨傲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樽。
他道完之后,似是没了刁难白御卿的心思,宴会之中,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倒是白御卿微微垂眸, 给陆煜行记了一笔。
独孤凛突然cue他一句也并非是自己失态盯得久了。
也不过是他刚刚对龙傲天的凌辱,令他跪着斟酒接菜、甚至是用嘴衔葡萄极尽折辱屈辱的模样,被独孤凛尽收眼底。
所以才提起自己罢——
若他没有开口独孤凛的诗集, 表达仰慕之情,这人也许是会用什么男宠虚名在满朝文武与贵族子弟面前来指责他不学无术。
……白御卿给他打上了个自恋的标签,略微“啧”了一声, 纤长浓密的睫毛略微遮住了眸中的一丝不愉。
他的指尖摩挲着酒樽,没了陆煜行跪在一旁斟酒夹菜,自己时不时还能逗逗他,现在这喧闹奢华的宫宴一时倒也没了意思。
独孤凛与陆煜行在谋划些什么?大理寺丞并未办陆家的冤案,所以应是并非寻仇,那他的死亡——
是为了和独孤凛表达诚意吗?
容王回京的大事压下了大理寺丞被杀之事。
……看来陆煜行已经开启事业线了。
白御卿抿了抿唇角,压下了几分醉醺醺的酒意,眸子略微眨了眨,现在……他要开启他的摸鱼偷闲线了。
他借着醉酒溜出了宫宴,还特意没有让墨玉跟着,伪装成他去去就回的模样。
宫宴烦闷,不如出去溜溜。
感受着夜风吹拂过脸颊,白御卿裹着玉白色的裘氅,月华略微洒在身上,与宫灯交映成了更加氤氲的朦胧。
凉风吹散了些许醉意,白御卿抬脚往空旷的地方走去,丝竹袅袅之声也渐行渐远。
他漫不经心行至一方偏僻处,前方似乎若有若无传来什么交谈之声。
白御卿微微挑了挑眉尖,随后……转身就走。
[此时!见龙傲天男主在宫宴之中如此被折辱的华安公主心中复杂难过,她幼时与男主相识,见幼时仰慕之人如此落魄,特在他打翻了菜品之时溜出来对男主寒嘘问暖,表达相思之情与等待的决心,二人在月下立下一生一世纠缠的誓言,而这位,娇蛮却痴情,前凸后翘,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的少女,就是龙傲天的后宫三号——华安公主独孤千雪!]
可惜转身晚了。
他就知道,宫宴外的树丛角落会触发类似于……①孙答应颠鸾倒凤②反派密谈大事③男女主见面的感情交流等剧情。
谢邀,哪一个他都不想触发。
只是撇唇无语之下抬眸看去。
月色之下,少年少女静立,娇生惯养的华安公主面容娇美漂亮,抬头,一双猫眼含情脉脉盯着陆煜行。
处在少年青年交汇之处的罪奴身姿挺拔,墨发束起,低头看着那对自己饱含情意的少女,高挺的鼻尖折过月华,给深邃漆黑的双眸都打下晦暗的影。
似是压抑隐忍心中情绪,饱含苦楚,紧紧攥着拳头。
系统的嗓音怅然:[龙傲天此时的心情如何呢?是无法给心上人承诺的痛楚,是前路飘忽不定不愿耽误华安公主的隐忍,还是……如今身份云泥之别的卑微?]
然后——
“我告诉你陆煜行,你不要仗着你可怜就勾引世子哥哥!我刚刚看见你勾引他了,你嘴里吃着葡萄蹭他的手干嘛?!”
“你以男子之身勾引世子哥哥,你卑鄙,无耻!”
少女气得眼眶通红,声声指责着他。
白御卿:?
陆煜行顿了顿,垂眸漠然看着她,一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后扯起唇角,露出阴森的犬牙。
“……他赏的葡萄很好吃。”
白御卿:?
“卑鄙!无耻!小人!”
华安公主气得娇躯气喘吁吁,近乎指着陆煜行的鼻子骂他,却翻来覆去寻不到什么词。
白御卿:?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两个跟仇人一样?
“我独孤千雪这辈子就是要嫁这个世上最俊最好看的儿郎,本公主劝你不要跟我抢,不然……”她恶狠狠磨着牙,“本公主就……就……让父皇把你赶出京城!”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后宫三号也崩了!]系统尖叫。
陆煜行略微眯了眯眸子,压下戾色,低哑着嗓音道,“我被他以男宠之礼纳入宁国公府邸,按理来说,应是我……嫁了他。”
他顿了顿,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至于公子会不会娶你——”
陆煜行的视线移到了树丛后的白御卿身上,嗓音嘶哑道,“不如由公子亲自来说?”
他发现白御卿了。
陆煜行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来,只是淡色盯着白御卿。
一瞬间,二人的视线尽数看向他。
华安公主瞪大了猫眼,“世子哥哥……”
“哟……好巧啊……”
白御卿的眼皮狂跳,看着陆煜行似笑非笑的视线,艰难扯了扯唇角。
“好啊你陆煜行……故意刺激我让我在世子哥哥面前说出欺负你的话,你个白莲花!”独孤千雪气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小时候你就这么坏,现在还这么坏!”
等等,他们两个不是幼时有交情吗?怎么变成幼时有冤仇了?
[不对啊不对!他们幼时应该是有青梅竹马之情,为什么现在这么剑拔弩张?!]
独孤千雪委屈地蹙眉告状。
“世子哥哥我跟你讲,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春日宴吗?那时众人玩了游戏,我与他相撞,他与我狡辩什么他没撞我,世子哥哥拿了糕点来哄我们……他,他竟然一个人都吃了——从那时我就知道,此人!非常坏!”
华安公主气得跺着脚。
迎着少女饱含怒气的嗓音,白御卿怔然,在遥远记忆的某个角落,翻出了这段回忆。
那是春日宴上,他们这些面上是贵族子弟,装着正经,却是十足十小屁孩的孩子们玩闹着。
那时白御卿才大病初愈,心理年龄比这些九岁多的孩子大上些许,也便没随着他们疯闹。
孩子总是闲不住的,忘了大人们叮嘱的什么礼仪矜贵,玩着跑闹,就在恍惚不小心之间——
“呜呜呜哇哇——”
传来一阵啼哭声。
那时还是小孩的独孤千雪小跑着撞到身旁的小少年身上,那小少年被她撞得踉跄,二人齐齐跌倒。
白御卿记得,那是华安公主与一个玄衣小少年。
小少年头撞在背后的树上,虽强忍着疼痛却眼眶已然发红,独孤千雪则跌倒在地上,素来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哭得稀里哗啦。
白御卿瞧见了,怔然片刻,许是比他们大上几分,有了几分照顾之色,令侍从去拿金疮药,自己拿了两块糕点,走到二人身边哄着。
“呜呜呜……白哥哥,他,他撞我……”
“……我没有。”小少年抿着的唇猛然道,眼眶发红。
“就是你!”独孤千雪素来被人捧着,从未受过如此疼痛,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
小少年那时略带着沉稳的脸色也随着她的委屈而变作了执拗的不屈,眼眶红着,强撑着不落下一滴泪。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我没有!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你!你狡辩!”
白御卿将两块糕点放到二人手里,眼看二人将要吵起来,嗓音低哑威胁着,“小嘴巴——”
二人迅速闭嘴。
只是泪水还簌簌流着。
白御卿那时候才恢复不久,身体虚弱,又轻咳一声,略微勾起唇角,看着华安公主委屈皱成的包子脸与小少年抿唇倔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