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书近些日子一直在观察陆煜行。
陆煜行除了沐休每日清晨会准时到马厩清理马厩、更换垫草, 随后喂马梳毛,最后再抽时间去看望一下陆清文,是个安安分分的马奴。
乖觉得很。
但这小子身上的气质很怪异, 瞧着温驯, 却又找机会往公子身前凑, 令人很不舒服。
他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与陆煜行的视线一瞬间相交融又在暗地争锋之时错开,李肆书抱着胸口倚靠在墙上,“啧”了一声。
公子出门的时候,他迅速露出一个朗气的笑容, 又惹得公子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李肆书看着白御卿迅速离去的背影略微顿了顿。
……公子的身体瞧着好了许多,都能走这么快了。
不过那小子——
李肆书眸中染了几分凛凛的杀气, 移向陆煜行的背影……
他跟踪过陆煜行一段时间,这些日子采购的李婆婆生了病,陆煜行不知何时得了李婆婆的信任,最近采购之时总会抽时间出府代她采购——
自然,采购的不是主子的东西, 不然陆煜行这种罪奴怎么能接触得到。
是府中侍从的食物与衣物来源。
他的行踪由人监管着,李肆书为了保险也在暗处跟着他。
李肆书掩下深思,见陆煜行往后厨走去,他随着陆煜行的脚步而去, 到了——
后厨。
他手上拿着东西,身影又有些许鬼鬼祟祟,恰是在公子专属的小厨房没人之时潜入进去。
李肆书隐藏着身影, 面容冷峻看着他的动作。
看他关上门扉,摆弄着厨房中的食材。
李肆书用剑尖挑开些许的窗,只留一个缝隙, 又看他——拿出包裹,鬼鬼祟祟。
“叮——”
随后猛然,李肆书的佩剑牢牢将他的衣角钉在墙上,发出几声剑身颤抖的剑鸣,以致于陆煜行的动作都停滞僵硬,手上的包裹边缘泛着白色的粉末。
——人赃俱获。
李肆书从阴影中走出来,靴子与地面的响动清脆又缓慢,他嗤笑一声,嗓音低哑,饱含冰冷道。
“陆煜行,捉住你了。”
“罪奴出行需要时时记录,你每日的行程瞧着清白,还真以为自己清白吗?”
李肆书的嗓音冷漠,“巳时,百草堂,你购入了风寒的汤药,实际上百草堂的伙计已有半月砒霜账目不平,恰好你外出采购,半月。”
陆煜行走后,那医师还训斥着学徒账都算不明白,缺了二两砒霜,少年的背影却稳步不为所动。
他将砒霜藏哪里了?
“倒是聪明,若不是医师恰好训斥算不准账的学徒,我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李肆书步步逼近。
“午时,酥香阁,地处城东十分偏远,却生生花了许久到那里买了糕点——偏偏你……”李肆书抽出剑,剑尖捅入他手上的包裹。
“多付了那娘子三文钱,铜币上切口。交错,你屋中恰有锉刀,是陆家还有余孽同伙传递情报,还是……?”
李肆书挑开包裹,一瞬间,纷纷扬扬的糕点洒落,白粉与糖糕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他高大的身上气势汹汹,松绿的眸中漠然。
又翻手露出手心的那三枚刻着切口的铜板,瞥过陆煜行一瞬的瞳孔紧缩,垂眸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糕点,冷声道。
“这糖糕下了砒霜是吗?”
“你想毒谁?是……公子吗?”李肆书脸色愈发冰冷,嗓音带上了讥讽,“公子对你那般好,你也要像你爹一样——”
他的语气加深,带着嫌恶。
“做个白眼狼吗?”
陆煜行一瞬间抬眸,听到他爹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神色愈发冰冷,嘶哑问。
“你是谁?”
李肆书随手将那三枚铜板丢到地上,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性,铜板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又气氛压抑的屋中尤其刺耳。
随后一枚令牌出现在陆煜行眼前——
漆黑的令牌上刻着金漆的飘逸字体,流苏随动作飘动。
“玄麟卫指挥使,李肆书。”
“受宁国公之命,保护公子,监视你,顺便……诛杀你。”
李肆书唇角扯出笑意,剑尖指着陆煜行的脖颈,杀意尽显。
“堂堂玄麟卫指挥使,在府中做了个侍卫,不觉得屈才吗?”
哪怕脖颈被剑尖指着,陆煜行的表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
反而意味深长几分云淡风轻看着李肆书眸底的杀意,像是晦暗的嘲弄。
“宁国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公子也心善——如何轮得到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李肆书冷冷看着他。
“……我可没有挑拨离间。”陆煜行像是嗤笑,随后指尖敲开那剑尖,在李肆书感受到虎口一阵酥麻怔然之时,俯身捡起了一块地上的糕点。
那糕点已然四分五裂,裹着白色的糖粉,被他拈起来,随后轻咬了一口。
“糕点是给公子的,可惜了,被你摔碎了。”
他的嗓音没有什么感情,嘴里还嚼着糖糕,含糊不清。
……那白粉不是砒霜吗?
李肆书怔然,随后又见面前的罪奴少年俯身下跪,眸子透过他身后,对身后人恭敬道。
“见过公子——”
公子?!
李肆书此时也觉似乎上了陆煜行的当,又看陆煜行在抬眸看向他的那一瞬间——
唇角扯出笑意,略微露出尖利的犬牙,漆黑的眸中带着近乎嘲弄的浓浓恶意。
“我觉得,还是屈才了。”
如碎玉般的嗓音响彻在身后,白御卿缓步走进剑拔弩张的屋中,看了一眼拿着剑的李肆书,“放下剑吧。”
“可,公子此人绝不简单!百草堂的砒霜,酥香阁的暗号!他对公子有不轨之心——”李肆书咬牙道。
陆煜行依旧跪着,他瞥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糕点,把口中的糕点吞咽下去,眸中没有什么波澜,还略带着几分无辜,低声开口。
“李婆婆得了风寒,采购之时罪奴在百草堂为她买风寒药,至于丢失了砒霜……是百草堂的学徒不懂账目,还是李指挥使执意要推到罪奴身上?”
他加深了“李指挥使”这个词,在公子面前提醒着他的身份,惹得李肆书额角暴起青筋,神色愈发冰冷。
“城东酥香阁多给了三枚铜板……罪奴从前与妹妹就住在城东,曾经妹妹嘴馋,老板娘好心给了一块糕点,罪奴不喜欠人东西,还了三枚铜板而已。”
“铜板上的暗号?李指挥使莫不是查案查傻了?”陆煜行微微挑眉,哪怕跪着也没几分卑微的模样。
反而目光沉静看着李肆书,缓声道。
“罪奴给公子雕了块玉佩,不知力度深浅,用铜板练习了几下。”
他的尾音猛然拉长,视线转向白御卿腰间挂着的玉佩,眸中带了几分晦暗的笑意,却将那张俊气的脸衬得愈发阴森。
“——就挂在公子腰上。”
可酥香阁的老板娘还疑惑于手中的三枚铜钱,便是叫陆煜行回头也不回头,她分明不知情那赊账的糕点!
李肆书想到他与老板娘索要铜板时的神情,顿了顿,哑声道,“可酥香阁老板不知你多给的三枚铜板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糕点是她看我们可怜赠给我们的,她没想着让我们还,应是早就忘了。”陆煜行面无表情,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罪奴不喜欢欠人东西,而已。”
“那为何你不告诉她那是你还的钱?!”李肆书眉头紧锁,最后才想通了什么,近乎咬牙切齿道。
“你知道我在跟踪你——你只是,故意误导我,在给我下套。”
李肆书紧紧攥着剑,手背绷起青筋,冷冷看着陆煜行的眼。
“李肆书,放下剑。”
白御卿的嗓音淡了几分,他看着剑拔弩张,气势针锋相对的二人,微微蹙眉。
“你单单做一个护卫确实屈才,我会告诉父亲你与另外九位,今后不必在我院中了,回去做你的指挥使罢。”
白御卿瞥了陆煜行一眼。
成了坏狗铲除一直监视他的李肆书的一环了。
‘申时,院中后厨,给公子礼物。’
白御卿看着指尖上纸条的内容,微微眯起眸子,唇角几分冷笑。
但是——白御卿,也不想让李肆书与另外九位在院中。
虽现在搞明白李肆书不是父亲给他的男宠了,但是瞧着还是膈应,毕竟……他受不了院中人多,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此时也便顺了陆煜行的套。
“公子,您就这么信任他对您没有不轨之心吗?”
李肆书将剑收回剑鞘中,眸子却恶狠狠等着跪下的陆煜行。
“……对。”
至少现在没有。
按照剧情线,他还有好久才五马分尸下线呢。
听到他的回答,墨发的罪奴微微歪了歪头,死死盯着他。
“退下吧李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