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行!你总是这般执迷不悟,草菅人命,那三年也是如此……让他们停下来!这些全是功臣,你我是兄弟,我不会骗你,若你杀尽了他们,史书上也会尽数是骂名,你好不容易为陆家洗清了冤屈,难道——”
“功臣?”陆煜行略微歪了一下头,似是想嗤笑一声,可扯了扯唇角,还是什么表情都扯不出来。
“不出一月便会与我争权夺利,划地分割的功臣?”
他脚尖的力度加大,应好能听到骨骼“咯嘣咯嘣”的声音,疼得他浑身颤抖,又听陆煜行一声叹息,似是喃喃自语。
“我要快点做皇帝的……我要等卿卿皇帝,他们以后妨碍我,想想就烦,不如现在杀干净……”
陆煜行这样喃喃自语着。
随后拿出手帕,低头嗅了嗅,温柔细致擦拭去指尖的血迹。
风掠过宫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这里埋葬了太多人。
在独孤凛封城之际,陆煜行京中的部下就是被这样瓮中捉鳖般,一刀一刀捅死的,哀嚎不绝。
本光滑的青石板如今又被血和哀嚎染了,倒是衬着一幕幕的往事,连同当日陆煜行抱着白御卿,感受着他逐渐发凉的体温般。
应好听到他的话,突然眼眶红了,哽咽嘶哑道,“你疯了不成?!什么做皇帝十七卿能回来都是你的疯话!你本就是狼子野心,你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坐上去,别让我看不起你——”
“白御卿已经死了,十七卿死,唔——!”
应好被他碾压得胸膛溢出一口血,他吐出血,浑身颤抖。
又见陆煜行低头,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提起他的发丝,应好吃痛,他则漠然看着一脸倔强的应好,低声陈述一般说。
“……应好,我一直讨厌你。”
应好怔然。
“讨厌你与我称兄道弟,陆家落难的那三年,你还蠢到给我送宝剑送酸诗……啊,因为你这种人高高在上,完全不知道罪奴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好蠢好恶心,我好讨厌——”
他指尖的力度略微加大,似是宣泄的情绪控制不住,又压抑着近乎颤栗的疯狂。
应好闷哼一声,似是不可置信这番话会是他面无表情说出来的。
“卿卿也是,我好讨厌。”
“他那么高高在上,他骂我贱狗,他说让我滚,他扇我巴掌,他又给我上药,他身上很暖,他给我很多……他……”陆煜行的嗓音顿了顿,轻笑道,“他爱我。”
“然后,我就想,他和你不一样。”
“我要把他拉下来,当我一个人的卿卿。”
“然后他就是我的了——”
“我一开始讨厌他,可我好爱他,我恨不得吃了他,又想他永远不痛,他该是我的,对,他该是我的……”
“卿卿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应好浑身颤抖,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什么,可他只知道,陆煜行现在的气场与表情,很恐怖。
他的眼白与瞳仁交织成近乎浓墨重彩的黑,又毫无波澜,泛着扭曲的晦暗。
嗓音冰冷,缓慢。
“他该与我生生世世纠缠,他答应过我,我当上皇帝,就回来了。”
“应好,他没死。”
陆煜行近乎斩钉截铁。
哪怕他抱着白御卿冰冷刺骨的身体抱了三天三夜,哭着求萧涟涟匆匆赶回来的治好他,最终也只得到一具尸体,以及一座冰棺。
白御卿死了,就是死了。
呼吸停止,血液流尽,再无生息。
究竟是多么深的执念,才能在人身死一年之后,说着无人会相信的疯话,说着,那人会回来。
……陆煜行疯了。
应好的双眸氤氲满了泪水,他伸手擦了擦血,骨骼还是疼得窒息,泪水却滴滴答答落下去。
似是崩溃,哽咽大喊道。
“死了就是……死了,十七卿死了……十七卿死了!让我说几遍!”
“闭嘴!”
陆煜行猛然扼住他的下颚,双眸瞪大,近乎目呲欲裂,随后又扯起唇角笑,安抚道。
“没死,卿卿没死……他很乖的,说了回来就是回来,没死的……没死……”
粘稠的血打湿了整个皇宫的地面,无数的残肢断臂在夜风的吹拂下血腥味扑鼻浓重,宛若地狱一般。
陆煜行一般安抚一样说着疯话,一边面无表情掉眼泪。
而应好,如今弱冠的大人了,却像个孩子一般,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骂着陆煜行是个疯子,他疯了,他疯了。
直到最后确实很低的,哽咽的,“十七卿……呜……十七卿……”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官朝贺。
礼乐声中,无人记得那些被碾碎的名字,亦无人敢提及。
包括白御卿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