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离开贺兰府
当贺兰夫人等人听闻崔时音一个弱女子在柴房将正圆手刃之后,俱是不寒而栗。
“此等人是断断不能让她留在府中了,今日她杀了正圆,说不定明日就能让我们人头落地。”
贺兰夫人自知晓这件事情之后,一夜未睡,总是半夜从梦中惊醒,摸着自己的头颅确认是否还在。
“前面不是商量好了吗?她自己杀了正圆,也免得我们动手。现今当务之急是要堵住她的嘴,明日父亲就要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母亲你只怕要被送回娘家了。”贺兰晔不耐烦道,“老三跟她关系最好,原本这事让老三去再合适不过了,谁知老三的身子这么不中用,又病倒在床。”
提及此事,贺兰夫人就说不出的烦躁。小儿子原本就患了伤寒,现在为了此事又卧病在床。崔时音倒好,杀了人,搅得大家胆战心惊后,自己又慢悠悠的回院子了。
“总不能让我这个做婆母的去给她低三下四吧。”见老二夫妇都瞧着她,贺兰夫人没好生气的说。“我又不是蓄意如此,谁知道正圆会干出此等事情来?”
如今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贺兰晔只想快快了结此事,转头望向何氏,“你现在当着家,此事便由你出面去谈。”
何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推辞道:“我跟大嫂素有嫌隙,我去谈只怕不妥。”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出面去说,她若是识时务就不会把事情捅出去。”贺兰晔直接拍板,肃着脸道,“你若是不去,房里有的是人想当夫人掌家。”
何氏闻言,只能忍气吞声的接下这项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自亲眼看到崔时音手刃正圆之后,碧桃就一直担心她的状态,时常跟在她身后,偷偷打量着她。
崔时音放下手头上整理的嫁妆单子,挥手将她招过来,轻声道:“我已经安排人在外面置办了一个宅院,过几日我们就搬出去。”
碧桃闻言振奋不已,但又有些担忧,“夫人,只怕此事主君不会答应的。咱们要不要写信送给叔老爷他们?”
碧桃也知道在京城她们没有任何依靠,崔家是不会帮着夫人的。
崔时音摇头,“随州那边发大水,灾情加剧,叔叔他们公务繁忙,此刻说也只是徒增担忧,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等这边的事情一定,再写信与他们说。”
“明日主君就要回来了,这件事不若与主君说说,让他为夫人您做主。”发生昨日的事情,碧桃甚是为自家夫人觉得憋闷。
此事老夫人是罪魁祸首,却无一人追究她的责任,反而处处偏袒,都想着捂住自家夫人的嘴。便是连自谓深爱自家夫人的三公子,也是助纣为虐。
“此事找贺兰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无用的,咱们唯有靠着自己才能博得生路。自古以来,在内宅之中向来是夫唱妇随,主君若真是公正,怎么会制约不了老夫人。”见碧桃明显对贺兰大人抱有幻想,崔时音直接戳破。
“这府中没有一个好人!”碧桃一想也有道理,气愤道。
崔时音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才有了一丝笑颜,“等我们出了府,就不必与他们打交道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不速之客来了。
“嫂嫂。”何氏进门便挂着笑脸向崔时音打招呼。
崔时音冷淡以对,继续低头整理着手头上的册子。
碧桃经历此事,对贺兰家上上下下的主子是暗恨不已。见何氏还有脸面来院子里,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直接开口道:“我家夫人受了惊吓要休息了,还请二夫人择日再来。”
何氏看得清清楚楚,崔时音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就脸色苍白了一点,也不像受了惊吓的模样。不知这丫鬟哪来的胆子,当着面欺骗主子,待要开口教训教训碧桃时。
便见崔时音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让她想起在柴房看到的那幅血腥场景,立马把要脱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碧桃,送客!”
何氏虽没有直接参与昨天的事情,但她来此也不是出于好意。估计是迫于无奈,受人所逼来此劝说她。崔时音心意已决,不想跟她多费口舌。
何氏出师未捷,话还没说出口,就吃了个闭门羹。
但此刻她也不想把崔时音惹怒,生怕自己落了个跟正圆一样的下场。于是,只能悻悻离去。
贺兰大人回来的日子极好,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此番出去是受了皇命,差事办得好,带回了许多赏赐,还要在今日办家宴庆祝庆祝,贺兰府上上下下的人听闻消息俱是喜笑颜开。
贺兰夫人等人是既喜又忧,喜的是贺兰大人此番受到皇上重用,府中的前途一片大好。忧的是崔时音的事情如果此刻捅出来,届时自己该怎么解释。
想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日的家宴便不让崔时音出席了。
但这个说法一经提出,便惨遭夭折,因为贺兰大人明确要求每个人必须参加宴席。这次不单是贺兰府中的宴席,而是整个贺兰家族的家宴,便是连重病在床的贺兰樾不知为何,也强撑着身体来参加。
宴席之中一片欢歌笑语,坐在对面的贺兰樾脸色苍白,时不时重咳一声,望着崔时音的眼神凝重而又担忧。
“逢此盛事,大家都该饮一杯,庆祝天下太平,陛下太后万寿无疆。”贺兰氏族长贺兰宥举起酒杯笑道。
“遥祝陛下太后常乐永年,万寿无疆!”众人皆大笑,举起手中的酒杯相祝。
荣大夫人见坐在一侧的贺兰夫人没动酒杯,笑呵呵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二弟妹怎么不饮上一杯?”
贺兰夫人此刻哪有心情饮酒,见荣大夫人出声后,众人都望着她,只能强笑着饮下眼前的酒。
“对了,你之前请来的那位正圆师父法事做得如何?过几日也是莘儿的忌日,偏偏盂兰盆节将近,法正寺的几位高僧都请不到。”
容大夫人也有一个早逝的孩子,每到这时,都会给他举办法事。
贺兰夫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底下如何氏等人也是提心吊胆,望着上方。
“正圆师父昨日就出府去了。”
“那是不巧。”容大夫人也没有多想,遗憾道。
“大伯母若是要找正圆师父做法事,只怕永远也寻不到了。”崔时音坐在下方,望着贺兰夫人慢悠悠地笑道。
贺兰夫人和何氏闻言脸色大变,在场众人皆不明白崔时音是什么意思,但潜意识觉得今天只怕有事发生。
“老大家的!你今天喝醉了!王嬷嬷快把大夫人扶下去!”怕崔时音口无遮拦,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出去,贺兰夫人急声吩咐人想把崔时音带下去。
崔时音岂能如她所愿,当先一步走到贺兰大人案桌前,行了一礼。
“老大媳妇,今日是喜庆的家宴,你何至于此呢?”贺兰大人不用猜就知道定是自家那蠢妇,又惹了些事端出来。但此时是家宴,再大的事,也不应该这个场合闹出来。
“正是族中众人在此,儿媳才需大家做个见证。”崔时音立在中央如同傲立雪中的红梅,高声道。
“亭哥媳妇,你需要族里人做什么见证?”贺兰宥皱眉望了脸色铁青的贺兰大人一眼,问道。
“儿媳自请归家!”
此话如投入湖中的石子,掀起屋中众人的讨论声。
“贺兰家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归家另嫁的妇人。”贺兰宥沉默了片刻,回道。
贺兰家确实没有出现过归家另嫁的妇人,盖因塔特族父妻子继,兄死娶嫂的风俗。只是融入汉俗久了,贺兰家也就没人提过此事。
“亭哥媳妇,亭哥去世还未满三年,提归家的事怕是不好吧!”容大夫人也不赞成崔时音归家,这是传出去于贺兰家颜面有损。
“非我执意如此,而是我在这府中被婆母逼的待不下去了。”崔时音丝毫不给贺兰夫人留任何颜面,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出来了。
“大喜的日子,咱们且喝酒不提这些。”贺兰晔一听,心中不妙,连忙出来打岔。
崔时音丝毫不理会,直接说道:“大伯母可知为何那个正圆再也寻不到了?”
“嫂嫂!”贺兰樾在座中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起身想要去拉崔时音的手,却被她甩开。
众人看她们这副姿态,心绪涌动,互相使着眼色。
容大夫人见此情状,哪里还敢继续问下去,只怕会问出捅破天的消息来。
“因为正圆他……”
“老大媳妇!”
“住嘴!”
喝止声皆出自上方贺兰氏夫妇的口中。
贺兰大人知道此事若是不给她一个答案,只怕府中的脸就丢尽了,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气,开口道:“老大媳妇,你若是想要归家那便依你,只是盂兰盆节快要到了,你不念在府中众人的面上,也该念在亭儿的份上,再等几天。”
崔时音这才露出了一抹灿若骄阳的笑容,“可以,但烦请父亲大人予我一份文书。”
第32章 嫂嫂可愿嫁我为妻
经此插曲,宴席气氛渐渐冷下去,长辈们脸上强挂着笑脸,小辈们表面热乎,暗地里在想些什么却是不知晓。
草草将宴席散了之后,贺兰大人便将府中的几名主子唤到书房。
“说吧,这几日我不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冷凝着脸,朝着管着家的何氏问道。
何氏左右回顾,支支吾吾不敢将事情吐露出来。
“说!”
“父亲大人请息怒!儿媳当真是不知情呀!”何氏见自家丈夫和婆婆都缩着脑袋躲在一旁,面对贺兰大人的责问,心中暗暗叫苦。
“现在管着家的是你,你跟我说你不知情!”贺兰大人不是傻子,知道何氏定是在惧怕某人,于是直接转向贺兰夫人,“蓝氏!你来说!”
贺兰夫人晓得自家枕边人的脾气,知道他这时心里定是恼恨至极,哪敢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
见他们都不敢言语,贺兰大人冷笑一声,“好,你们不说自有人帮你们说!来人!将那老奴带进来。”
“是。”
“桂嬷嬷!”贺兰夫人见到来人惊叫出声,贺兰晔等人更是将头低下去。
此刻的桂嬷嬷再无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反而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张合着干裂惨白的嘴唇哀声道:“老奴什么都交代!求主君放过我吧!”
贺兰夫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此刻便要栽了,闭着眼就要昏倒过去。却被早有预料的贺兰大人出声拦住,“你若昏倒,倒也简单,旁边的厢房里面正候着大夫,随时可以过来。”
贺兰夫人连忙睁开眼,憋红着一张脸望着面无表情的丈夫。
“说吧,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倒要看看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我不过是为了家里着想,找人驱邪,却不知正圆会干出此等……此等事情来。”贺兰夫人知道此刻自己若是不交代,事情只怕过不去,只能含糊其辞道。
“此等事情什么事情!”贺兰大人坐在上方眼神锐利,追问道。
“就是……就是正圆那个贼子他非礼了……老大媳……妇。”贺兰夫人说不下去了。
崔时音听到这里仿佛又回到了拼命挣扎却插翅难逃的时候,只能紧闭双眼才能不让自己流露出痛恨脆弱的眼神。
贺兰大人不用听下去就已经知道了,他对贺兰夫人是完完全全的失望。他的妻子可以坏,但是不能蠢。
“明日你便收拾东西回蓝家吧!”
“休想!”饶是猜到丈夫心狠,却也没想他竟真会把她送回蓝家去,“我为你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十几年!就连贺兰亭那个私生子占据嫡长子之位我都没有与你计较!凭什么现在见着蓝家衰败了,就要把我送回去?!贺兰敏,你狼心狗肺!”
本来要跪爬着要替母亲求情的贺兰晔,听到她的几句虎狼之词,吓得连忙转头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却也为时已晚。
贺兰大人被气笑了,“计较你凭什么跟我计较?刚开始嫁进来的时候仗着娘家的势飞扬跋扈,对上不孝敬公婆不尊敬兄嫂,对下暴躁严苛,府里稍有姿色的丫鬟都被你或卖或送,几个儿女也被你教养的不像样,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计较!”
“是了,现今我蓝家衰败了,凡事都成我的错了,以前你怎么不说?你说我教养坏了孩子,你现在瞧瞧这三个孩子有哪样不好的?分明是你偏心!那个病秧子现在也死了,你要觉得这三个孩子不好,你干脆也把他们掐死得了。”贺兰夫人心里十分不服,含着泪大声嚷嚷道。
“你!”贺兰大人被她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父亲非要把我们逼到如此境地吗?”贺兰嫣也哭诉道。
“正圆是得道高僧怎会贪图美色到在府中就行此事,说不定就是崔时音她故意勾引,栽赃陷害给母亲的。”
“小妹!”原本默默无声的贺兰樾,听到贺兰嫣对崔时音的指责,急声阻拦。
崔时音冷笑一声,果真是一丘之貉。
“那先前你与正圆的苟且之事,也是他勾引的你吗?妹妹。”
妹妹二字落到此番语境,带着几声戏谑和鄙夷。
“你说什么?!”贺兰夫人从癫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呆愣片刻,不可置信地问道。
“妹妹与正圆不止一次了吧。前几天你不是让兰草去请了他,在你屋中滞留了一个时辰。”崔时音继续补充道。
“你胡说!我是请他来讲佛经的!休要污我清白。”贺兰嫣与贺兰夫人不愧是亲母女,两人辩解的模样如出一致。
见她嘴硬,崔时音笑道,“你现在……还有清白吗?”
此话无疑是将贺兰嫣的面子彻底撕破,踩在地下。
贺兰嫣本是性情暴躁之人,听得此话,便要冲上前去撕打崔时音,却被早有准备的贺兰樾起身拦住。
“三哥,你别拦着我!”
崔时音虽然外表看着柔弱,但也不怕她张牙舞爪的模样。
“够了!”贺兰樾紧抓住贺兰嫣挥动的手,怒斥道。
贺兰嫣气愤不已,甚至于口不择言道,“三哥你也被那个女人迷了心,处处向着她!”
贺兰樾脸色苍白,无力回道:“是你无礼在先。”
“嘭!”
贺兰大人怒极了,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好!好!你们果真是我的好夫人,好女儿。这暗地里究竟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那个贼和尚正圆在何处?!”贺兰大人咬牙切齿道。
众人皆鸦雀无声,纷纷看向站在中央的崔时音。
“儿媳已手刃正圆。”崔时音坦然道。
贺兰大人竟一时无语,倒是初闻消息的贺兰嫣反应剧烈,抬起的眸中恨意明显。
“你可真是杀人不眨眼,只怕我那大哥死的也蹊跷。”
“闭嘴!”贺兰大人已然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贺兰亭是怎么回事他还不清楚吗。手段不行,还往别人头上泼脏水,当真跟她母亲一样,愚蠢至极。
“正圆死得倒不蹊跷,但是他临死之前倒是与我提过,妹妹好似有件重要的贴身东西被他藏起来了。妹妹方才不是说跟他没有来往吗?想必他说的是假话吧。”
“嫣儿,你告诉娘,你有没有……”贺兰夫人脸色惨白地望向自己年轻还未出阁的女儿,想要问清楚,却又说不出最后那几个字。
“我没有!”就算再冲动,贺兰嫣也不会在此时承认自己与正圆有染。
崔时音嗤笑一声。
这番话只有贺兰夫人会信,在场熟悉她表情的人看到她神色中带着一丝心虚便知崔时音只怕说的都是真的。
“老大媳妇,此事我会给你交代的。”看着眼前这副场景,贺兰大人只能哑着声音做出承诺。
经过正圆的事情,崔时音已然明白,靠别人给交代是靠不过的,唯有自己才能给自己交代。
“还请父亲大人允我归家。”
荷兰大人沉默片刻,道:“此事亲家可知道。”
崔时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道:“时间久了,说不定就知道了。我已在城内置办了一套宅院,还请父亲大人成全。”
“此事等盂兰盆节之后再说。”崔时音身份特殊,贺兰大人不敢妄下决断。
但崔时音一刻都不想在贺兰府中呆着,“盂兰盆节后,若是父亲大人不允,儿媳无论如何也会离开。”
经历过此次的事件,在场所有人都不怀疑她的决心。只是除了贺兰大人和贺兰樾之外,其余人皆是愤愤不平。
宴席上这么一闹,反而成全了崔时音想要离开贺兰府的念头。回去之后,她便命人将花园中自己所置办的一些珍稀花草搬了回去。
再过几日,她便要离开生活几年的地方了。一些关于贺兰府的回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将成为过去。
“嫂嫂。”
听到来人的声音,崔时音不想回应,反而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嫂嫂!”还未离开,崔时音的手便被拉住,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放开!”崔时音厌恶地甩开自己的手,方才她吩咐丫鬟们搬运花草,独自一人来到凉亭中,竟没注意四周无人,才给了贺兰樾可乘之机。
贺兰樾眼色迷离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想要离她更近些。
随后,脚步虚浮的靠近崔时音。
崔时音闻着酒味,便知道他定是醉的不轻,不想与他多纠缠。退后几步想要离开,却发现退路被他堵住。
这是察觉到她在躲避,贺兰樾觉得心里发慌,伤心问道:“嫂嫂可是讨厌我了正圆那事我是想给你交代的,但是嫂嫂你不信我。”
现在这个时候说实话又有何用呢?贺兰夫人对她的偏见和针对带来的伤害他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他是贺兰夫人儿子的事实。
看着他大病未愈颓丧的模样,崔时音抿唇道:“先前我已说得很明白了,我不讨厌你,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交代,我们终究是两路人,谈不上信与不信。”
“两路人”
贺兰月呢喃着,随后眼中闪过一丝癫狂,似笑非笑道,“国中旧俗,父妻子继,兄死娶嫂。嫂嫂可愿嫁与我为妻?我必和兄长一样真心待你,视若珍宝。”
“你醉了。”崔时音淡淡道,越过他走出凉亭。
“我不会放弃的,嫂嫂。”
第33章 和离
当晚下起了微微的小雨,晚风吹进院中,一身着黑衣身形修长的男子缓缓推开房门,迈步踏进熟悉的内屋。
青烟色的檀香飘逸在屋中,天香色帷帐内女子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
黑衣男子径直来到床前,轻轻掀起帷帐,透着朦胧的月色贪婪的打量着日思夜想的人儿。
崔时音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了与贺兰亭相处的时光,漫长而又炎热的夏日,两人摇着乌篷船误入藕花深处,惊起的沙鸥将水花散落在他们的脸上,带来湿润的触感。忽的又转而来到了一处狭小的屋子,角落处布满了蜘蛛网,正中间的屋粱上挂着黄色的符纸。
“贺兰亭。”
黑衣男子站在床头,怔怔望着她,听到她的梦呓声,弯唇一笑,眼中散着满足的喜意,倾身凑到她脸旁,拉住她伸出被外的柔白纤手,低声回道:“我在。”
女子睡梦中的秀眉紧皱着,像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口中不断呼喊着,“不要过来!”
贺兰亭满脸疼惜,想要安抚她,崔时音却在梦中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口中呼喊着。
大声的呼喊划破屋中寂静的空气,在旁边屋子值守的碧桃,听到叫声立马披上外衣往屋中来。
一身黑衣的贺兰亭经手下提醒,不得不走,临走时眷恋地摸了摸崔时音的脸颊,才翻窗而去。
当碧桃点燃屋中蜡烛,将崔时音唤醒时,屋中已无一人。
“夫人,您可是做了噩梦。”碧桃一脸担忧地问道。
崔时音疲倦地阖着双目,手背搭在洁白的额上。她方才确实是做了噩梦,梦到在屋中被贺兰夫人等人强逼着与正圆的尸首待在一处。
“我渴了。”
听了这话,碧桃连忙走到窗前的桌前,想要拿起水壶倒水。却发现窗户没关,小雨顺着大开的窗口飘进来,桌面上残余着水渍。
“这些小丫鬟,又偷懒了,竟然忘记了关窗户。”碧桃边将水杯递给崔时音边抱怨道。
“我怎么记得窗户是关了的?”崔时音缓了一会儿,皱眉道。“或许是被风吹开的吧。”
两人也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次日一大早,前院便传来消息,说是主君请她过去一趟。
崔时音收到消息,便跟着报信的仆从来到了前院。
进得前院的正堂,才发现堂中不止贺兰大人一个人,还有贺兰族族长贺兰宥,以及自己许久未见的亲生父亲崔浩和兄长崔时序。
“怎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跟家里说一声。”崔父一见到崔时音语气就略带不满。
崔时音低头不语,却在心中冷笑。此事便是与家里说了又有何用呢?换来的不过是利用和鄙夷罢了,他们何曾关心过她。
崔父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模样,对自己亲生父亲连声招呼都不打,上不得台面,远比不得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
贺兰大人轻咳一声,“崔大人,此番请你前来是有要事与你说。”
听见贺兰大人说话,崔父精神一振,转而笑道:“大人何须见外,可是顽女在府中惹了事端出来。”
“这倒不是。”贺兰大人摇头叹气道,“是府中不幸,出了个拎不清的当家主母,让大儿媳受尽了委屈。此次请你过来,是想商议大儿媳与我儿和离归家的事情。”
“和离”崔父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住了。
崔母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着要让崔时音归家另嫁给临江王,来为府中谋前程,他当时是默认的。只是谁能料到临江王最近因为办事不力,被陛下冷落,而贺兰府却突然被委任重用起来了呢。
眼见得贺兰府炙手可热起来,崔父怎会舍得放弃这门亲事。即便自己女儿要守寡,在他看来只要不失去贺兰府这一助力,也是小事一件。
“作为子女的孝顺公婆乃天经地义的事,怎能为了此事就动不动说要和离呢?”思及此,崔父冲崔时音不满道。
“非是如此,说来也羞愧。崔大人,此事却是贺兰府亏欠她良多。亭儿临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她,我本以为在府中是无人欺负她的。如今看来,是我的疏漏。”贺兰大人顿了片刻,继续道,“昨日亭儿向我托梦,说是晓得他媳妇过得不好,愿与她和离,放她自由。”
听得此话,崔时音走到堂前,朝贺兰大人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父亲大人成全!”
既已下决定,贺兰大人也做出干脆的姿态来,将和离书递给崔时音。
“大人,此事不至于此吧!咱们崔家还是愿意跟贺兰家成为亲家的呀!”崔父见此顿足道。
“是呀!还请大人三思。结成两姓是大事,怎能如此草率了断。”崔时序也道。
贺兰大人与自家长兄对视一眼,觉得眼前这父子真是利欲熏心,见风使舵。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择手段,牺牲儿女的利益,厚颜无耻到此等境地倒也少见。
此次将和离书给崔时音,倒也不是他们所愿,而是被人所逼。
崔时音自己的丈夫都愿意与她和离,并且为她出头,他们不至于为了些许旧俗将人彻底得罪。
不仅人要放走,按照昨夜那人的说法,还需得为她提供保障。
“老大媳妇,你在贺兰家也有几年,管着家事,又孝顺父母,甚是辛劳。你离去时可将亭儿送与你的家私一起带去,也算府中对你的补偿。”贺兰大人咬牙将此话说出,心中犹在淌血。
崔时音没成想贺兰大人竟如此宽容,愿意将贺兰亭家产分给她,心中甚是感恩。但她既已决定要跟贺兰府再无瓜葛,自然不会接受,于是推辞道:“多谢父亲大人,只是我的钱财已足够我生存,无需再分相公的私产。”
贺兰大人都是想要答应下来,只是昨日那人的警告犹在耳边,“此事就这么定了,就算是贺兰家给你的赔礼。”
崔时音待要再推辞,却被贺兰大人挥手阻拦。
崔氏父子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他们的意见没有人愿意听,仿佛把他们叫过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崔兄,此事便了,劳烦你来一趟。咱们的儿女无缘,往后有时间咱们再聚。”和离的事既已办定,贺兰大人也不想多留崔氏父子,于是开口道。
“贺兰大人,此事真无回转之地吗?”崔父急声问道。
贺兰大人摇头,“崔兄为了儿女着想,又何必强求。”
既已成事实,再强求下去不过损失家族颜面罢了。
“你当真是胡闹!不过在这受了点委屈罢了,就闹到和离的地步。此事若是传出去,崔家的脸面何在?”待从前院一出来,崔父便羞恼不已,冲崔时音训斥道。
“小妹,此事过于冲动了。和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跟家里面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呢?”崔时序也毫不客气的接着崔父的话说道。
崔时音止住脚步,冷眼打量着眼前的至亲血脉。
“父亲,可还记得女儿出嫁前曾经说过什么?”
崔父皱眉,几年前的事了他哪还记得这么多。
崔时音心中料到他们定不会在乎此事,讽刺一笑,“我出嫁前曾经说过,从今以后无论婚嫁或生死都与崔府无关。我记得当时父亲是答应了的,如今便要反悔了吗?”
崔父闻言愕然,随后恼道:“我是你亲生父亲!”
崔时音亦高声回道:“从出嫁时,你们舍弃了我就不是了,生恩我已还。”
“好!”崔父怒极,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女儿会在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如今你翅膀硬了!说起话来倒是底气足!我倒要看看没有我这个父亲,你能过成什么样!”
崔时音嗤笑一声,以前没有父母的庇佑,她也不一样挣扎着活下来了。
见她冥顽不灵,崔父怒气冲冲的甩袖就走。崔时序留在原地,还想再说几句。
“大哥,前面收了高家和傅家的好处,将大嫂推到面前要我退让。怎么嫂嫂不愿帮你,你便要亲自来吗?把我卖了一次,如今还要将我出卖第二次。”对于崔时序这个大哥,崔时音毫不客气。
崔时序跟崔父如出一辙的秉性,只是人更圆滑一些。听见崔时音的讽刺,虽然脸带怒色,但也不会拂袖而走,只是道:“妹妹何必话中带刺,我们终归是亲兄妹。劝你几句不过是为你好,如今贺兰府深受皇恩,眼见的要受器用,你待在此处岂不比在外头好。”
是崔时音的错,她不该与无耻之人多费口舌,于是抬眸道:“滚!”
随后,不顾身后崔时序瞠目结舌的表情,转身便走。
拿到和离书,崔时音立马吩咐碧桃等人将早就清点好的嫁妆整理好,搬运到新置办的宅院中去。
一路压得沉沉的马车让看到的百姓咋舌,贺兰氏长媳崔时音和离归家的消息随着风声传遍了满城。
许多高门贵族家中尚未婚配的儿郎父母如临大敌,吩咐家中将人看住,生怕他们一时鬼迷心窍就跑到崔家门口求亲。
第34章 李湛誓娶崔时音为妻
听闻崔时音已经和离归家,徐氏立马上门拜访,祝贺她脱离苦海。
“要我说你现在的日子才是好过,上无公婆要伺候,下无鸡毛蒜皮的家事要管,哪像我们不知何时才能脱离苦海。”见崔时音离开贺兰家后,脸色红润,肤色光泽愈加细腻,颇为羡慕。
“你要是想亦可离开傅府。”崔时音开玩笑道。
却不想徐氏还真仔细思虑片刻,摇头叹了口气,“我父母小时不曾亏待我,我却不好让他们难看。幸好我那婆母不似你前婆母那么苛刻,不然我也要离开了。”
如今崔时音已经离开了贺兰府,关于贺兰府的事情,她不想再过多提起。
“说起你前婆母来,我这里倒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最近上林高家大夫人来到府中与我婆母说,想要撮合李湛和她外甥女贺兰嫣的亲事,可把我那婆母吓着了。”徐氏提起此事就有些忍俊不禁。
“李湛那小子听说这事儿,最近几天都不敢来傅府了。”
一想到此番场景,崔时音不禁莞尔一笑。那笑容犹如清晨绽放的芙蓉,清艳绝伦。
徐氏忍不住问道:“你既已和离,应当不会想着孤身一人过一辈子吧!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我那小叔子傅昱,阿音你应当认识吧,人长得面白俊俏,是你的仰慕者。他在家听说我跟你走得近,便一直缠着我把他介绍给你。不过这小子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成日念叨这些,不太稳重。年轻一代里,李湛倒是还行,虽然人是从边漠来的,但做事稳重又颇具豪气。更重要的是……”
徐氏见四周无人,悄悄道:“人长得可比洛城那些成日里抹着脂粉的男子硬朗多了,那方面肯定中用。”
说吧,冲崔时音使了个你我都懂的眼色。
崔时音虽然成过亲,但因双方约定,实际上与贺兰亭并没有夫妻之实。所以刚开始听到徐氏的话时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她在说李湛更有男子汉气概。
她见过李湛几面,也与他相谈过。对此评价倒是颇为认同。
“哈哈哈……”徐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阿音,没成想你也颇为关注这些。怎样?既然你满意,那我便帮你介绍介绍。”
崔时音听的一头雾水,道:“我与李大人曾经见过面,也算熟识。”
“既然你们熟识,那便更好办了。”徐氏见崔时音对李湛这个人满意,便高兴道。
“过几日盂兰盆节,你是要到法正寺去吧?正巧我要跟着我婆母一起去,李湛那小子也会跟随,届时我们在寺中相会再谈。咱们先瞧瞧,要是不满意就换一个。”
崔时音待要问清楚话时,徐氏身边的丫鬟便紧赶慢赶地催她回去,说是家中有要事。
见此情状,崔时音只能将要问出去的话咽了回去,想着再见面时问清楚。
时间很快来到盂兰盆节这一天,崔时音昨日便已吩咐下人将马车备好,准备出发去法正寺。
出门时却见大门口站着一个削瘦挺拔的身影。
“夫人,是三公子。”碧桃惊讶道。
崔时音也没料到他会出现在门前,皱着眉,准备不理会他。
待要上马车时,贺兰樾上前想要扶住她的手,却被碧桃挤开。
他不以为意,望着眼前多日未见的心上人,道:“嫂嫂,今日我陪你去法正寺。”
“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崔时音断然拒绝,另外再次提醒,“我已离开贺兰府,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嫂嫂了。”
说罢,便打算让车夫赶紧赶着马车离开此地。
却隔着车帘听到贺兰府的下人匆匆来报,“三公子,不好了!主君要将老夫人关进家庙去,府中现在闹开了,二公子请您现在立马回去。”
贺兰樾闻言只能放下跟着一起去法正寺的念头,将要与崔时音说几句话时,眼前的马车便动起来,扬长而去。
碧桃放下车帘,回想起方才贺兰樾他们暗淡的神色,心中颇为高兴。
“活该!夫人,幸亏咱们出来了,不然又要搅和进这些没完没了事里面了。”
崔时音心中也在庆幸,若是像以前一样,她只怕又要在贺兰府中受气。
只是今日的盂兰盆节,贺兰家的人怕是想不到去祭祀贺兰亭了。没有她这个前妻,还有谁会想到他呢。
法正寺就在洛城兰嘉山上,因是百年古寺,在洛城附近颇有声望。
平日里便有不少信徒前来祈福,如今正值盂兰盆节更是人山人海。
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到寺庙中祈福祭祀,便是有不信佛的,也趁难得的时机,到寺外自发聚集起来的市集到处闲逛。
市集上应有尽有,有唱傩戏的,有表演口技的。有卖古画的,有卖香火的,更有各种小吃饮食,五花八门。
崔时音饶有兴致的在马车中打量着,听着四周的喧闹声觉得长久封闭的心都热闹起来了。
“这里好热闹呀!”碧桃忍不住感慨。
“大师还在寺中等候,当我们祭拜完,便下山来市集中逛逛。”崔时音也许久没有享受到如此浓厚的烟火气息了,跃跃欲试道。
马车顺着山路往上,不消一刻钟便到达了法正寺。
此刻寺外已停了不少奢华的马车,一些家眷正往寺门口走去。忽见一坠着铃铛的香车停在门前,纷纷闻声去瞧。
却见一俏丽丫鬟将她的主子扶了下来,待看清来人的脸,众人皆呆愣在原地。
此女远看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出水芙蓉。近看肌如聚雪,发似云堆,眼横秋水,眉拂春山。
越瞧越令人心折不已,只能秉着呼吸怔怔望着佳人从面前离去。
良久,才听到似有似无的吸气声。
“此女莫非天上人?画中仙?”
有见过崔时音的夫人,摇头笑道:“她是贺兰家的长媳,姓崔,名唤时音。”
“可是最近和离传得沸沸扬扬的女子?”
“正是。”
“怪不得,怪不得酒楼这么多人如此高兴,要是我……”年轻男子还未把话说出口,便被一旁脸色难看的母亲制止。
一旁人俱是笑意盈盈,颇能体会年轻人的心思。
作为引发事端之人,崔时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来访造成了什么轰动。只是按照常例前来拜访法正寺的义净师父。
义净师傅与正圆这个假和尚完全不同,是真正的得道高僧。精通佛经,擅长医术,常常在游历修行时,为百姓治病,不索要半分供奉。
崔时音的叔父与义净师父是多年好友,因此,崔时音也视他如长辈。
前几年他一直在外,现在好不容易回到法正寺,自然要去拜访。
“去年你写信给我,说有位至亲重病在床,请我回来一趟。我去年一直在大山环绕的苗疆,前几月才收到这封信,匆匆赶回。不知你的这位亲人,情况如何?”
义净师父不似寻常寺庙里的和尚面色红润,身宽体胖。多年风雪已经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身形削瘦,虽如此神色中却带着一般人未有的悲天悯人的从容。
崔时音沉默片刻,低声回道,“他已经去世接近一年了。”
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义净的眼中带着一丝惭愧。
“阿弥陀佛。”
“师傅,此事乃天命,因果自有定数。”
此事怪不到义净师傅身上,当时贺兰亭已经无力回天,她也只是病急投医罢了。
正在两人寒暄时,一个可爱的小沙弥进门正着一张小脸报道,“师傅,中书令家的家眷来了,主持请您过去一趟。”
见义净师傅要忙着见人,崔时音连忙起身告辞去祭拜贺兰樾寄放在此处的牌位。
一路沿着回廊来到主殿后西侧的往生殿中,往生殿中已有不少来往哀恸之人正在祭拜着自己的亲人。
贺兰亭的牌位在单独的供桌中,除了崔时音无人来祭拜。
望着牌位上贺兰亭的名字,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浮现在崔时音的脑海中。已经快一年了,崔时音已经很少会想到他了。
听着旁边人的哀悼声,崔时音的鼻子也开始酸起来,泪水盈满眼眶。摆放好祭品,从无声安慰的碧桃手中接过香烛,插入炉中,弯腰祈祷。
祈祷贺兰亭来世无灾无病,身体健康。
待崔时音掩着悲容离去,一直站在大殿另外一侧的李湛才恍然回神,唤住在旁的小和尚急声追问,“此女为何人?”
小和尚今天之内已不止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熟练回道:“此乃贺兰氏长媳,来寺庙为亡夫祈福。”
“原来是她。”李湛望着崔时音消失的方向,口中不自觉的呢喃道。
随后,面带不满的纠正小和尚的话,“夫人已经离开贺兰家,你的称呼要换,要叫前夫。”
小和尚从未见过如此不正常的香客,亡夫和前夫干他何事。
正在腹诽之际,谁料李湛突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方才已经向神佛许愿,誓娶崔时音为妻。”
小和尚瞪大眼睛,忙挣开他的手,朝门口卖香的大和尚哭诉道:“师兄,这里有人疯了!快来!”
第35章 我给你介绍对象,如何?
小和尚的一声哭诉,让李湛成为殿中的焦点。但李湛不以为羞,反而昂头挺胸,一份正大光明的姿势,倒让小和尚气的眼睛都红了,记住了这个男人的模样。
经过殿中的一番折腾,待李湛走出大殿,想要追寻崔时音时,却不见佳人芳影。
傅昱又派人寻了过来,想到他也对佳人有意,只能压下寻觅的心思,怏怏回到佛堂的厢房。
“你到哪去了?”傅昱见到李湛便轻声抱怨道,“在这听着佛经真是无聊,要不是大嫂说时音夫人会来,我都不想来。”
李湛面不改色,“以前没来过法正寺,就随便走走。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寺庙下面的市集瞧瞧,这边我帮你应付。”
傅昱犹豫片刻,终究是不想放弃见佳人一面的机会,“算了,且忍会吧!夫人鲜少露面,好不容易寻得机会。”
“你有未婚妻了,还心思不定。”李湛颇为鄙夷。
在他小时青锋夫人便与他灌输妇人有妇德,男人也要有男德。男子若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到处拈三惹四,是绝对得不到心仪之人青睐的。
李湛虽然不见得对自家母亲稀奇古怪的想法全接纳,但关于这一点却是心里颇为认同。
边漠那边的风气向来如此,鲜少有三妻四妾的人家,便是有那家中也不安宁,周围人家也瞧不起。
李湛记得有个善战的叔伯发迹后抛弃发妻另娶,事情闹出来后,就被从前线调下来,转职了。
也就洛城这边,风俗不堪,痴颠人多,哪像边漠人那么淳朴。
“我只是瞧瞧罢了,又没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傅昱犹自嘴硬道。
淳朴的边漠人李湛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青锋夫人曾经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要想娶得美人归必须要把一切潜在的情敌扼杀在摇篮里,一丝机会也不能给他们留,要先下手为强。
于是,转而问道,“你当真只是想看她一眼?”
傅昱道:“当真。”
“那你就更应该去市集了,刚才我看到时音夫人乘着一辆坠着铃铛的香车,往市集方向去。”李湛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道。
傅昱从未想过李湛的话是假的,忙追问道:“你确定是往市集方向去的?”
“马车走的是西边那条道。”
“那便是了,就是去市集那条路。”傅昱连忙追问道,“有没有走很远?”
李湛面不改色,“你现在去追还追得到。”
傅昱已经迫不及待了,临走前吩咐李湛跟傅夫人说一声不要去找他,到时他会回寺中。
傅昱前脚刚走,李湛想着要去寺中偶遇崔时音,便听到屋中似乎发生了争执。
随着“砰”的一声,厢房的房门被打开。一脸怒气的傅娇带着丫鬟从里面出来,瞧也不瞧李湛,就往外头走去。
“你还在这等着?倒是难得。”徐氏一出来便见到李湛坐在门口的石椅上,挑眉一笑。
傅昱的母亲傅夫人李珏也是颇为诧异,这个皮猴子向来是呆不住的,如今竟能在外面等候良久,属实稀奇。
“傅昱去哪了?”
“他方才说要去下面的市集瞧瞧。”李湛实话实说。
“他不是不爱逛市集吗?这孩子马上要成家了,还没定下性子来。”在李湛和徐氏面前,傅夫人向来是不掩饰自己的性情,直接说道。
“说到此处,不知李兄弟有没有定下婚约呢?”徐氏试探道。
“怎么?你是要给他介绍一个。”傅夫人挑眉问道。
徐氏也知晓自家婆母不是小气之人,自然是有话直说,“正是。”
傅夫人见徐氏有意为李湛介绍,也不擅专,反而询问李湛的意见。
“你觉得如何?你年龄与傅昱相仿,他已有未婚妻了,你的婚事还未定下,也不知嫂子是怎么想的。”
李湛不觉得如何,以前他便觉得一人的日子过得很是舒适。如今心里有了人,更加不愿意去跟旁人。
“多谢嫂子!我心中已有人了。”
“有人了?”傅夫人饶有兴致的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她成过亲,但丈夫去世了。”
李湛虽然平日里能屈能伸,但与旁人谈论自己的心上人也是第一次,有些羞赧。
“是个寡妇。”傅夫人听到这个女子的身份,心里觉得有些不妥。
“这有什么,我还怕人家看不上我呢。”李湛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他便会去做,包括人也是。
听到李湛的话,徐氏倒觉得此人颇有担当。但人家已经有了意中人,便不好再提此事,颇为惋惜道,“我那位朋友也是位极好的女子,你兄弟既有了心上人,那便算了。”
朋友?听到此话,李湛心思微动。
“你那位朋友可是崔家时音?”徐氏一提,傅夫人便想到前段时间她口中一直念叨的人。
“正是。”
这下轮到李湛呆住了。
“若是时音,那便可惜了。”对于崔时音,傅夫人倒是颇为认同。
“李兄弟能觅得心上人也是件好事。”徐氏心里虽颇为可惜,但也不会强行拉媒保纤。
李湛僵着一张脸,恨不得倒反时光,将之前说的话收回来。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刚想厚着脸皮凑到徐氏面前说自己愿意时,徐氏却当先提到自己要去见好友。
李湛已然知道徐氏口中的好友定是崔时音,便借口顺道要跟着她一起去。
在途中一直旁敲侧击,见徐氏不懂。便直白表达自己爱慕之人正是她的好友崔时音。此话让徐氏哭笑不得,怪不得向来不耐烦跟旁人打交道的人会破天荒的一路跟着自己。
只是婚姻二字,非得你情我愿才可,此事还得看崔时音的意思,徐氏如此对李湛说道。
崔时音还不晓得自家好友已然为自己招揽了一个对象过来,她心中尚在烦闷。为何去年跟贺兰亭一起到药师佛前放的梵文珍珠玛瑙佛珠不见了。
这是她为贺兰亭特意求的佛珠,祈祷他的身体能够安康,只有他俩知道这件事情。不知是被人拿错了还是偷走了。
在药师佛附近翻遍了,还是没有见到。要马上到了约定的时间,崔时音只能先离开到金光殿旁边的凉亭等候。
凉亭处有一块人工挖掘出来的池塘,塘中种满了荷花,景色宜人,是个约会休憩的好场所。
崔时音等人还未到凉亭便遥见里头有几名女子,原以为是徐氏提前在那等候。走进一瞧,竟是跟她有仇的前高家大少夫人傅娇。
不想多惹事端,崔时音转身便要走。却被傅娇喝止。
“崔时音,站住!”
崔时音自然不会听她的,脚步不停。没成想傅娇竟然追上来,扯住她的衣袖。
这下崔时音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让你站住!怎么见到我心虚了?!”
崔时音拉回自己的衣袖,用手指抚平,平静道:“不知有何见教?”
见她反应平静之后,没有一丝愧疚,傅娇反而愈加激动起来。
“你勾引我丈夫,害得我家破人亡,还敢到佛前来!”
崔时音看着她一副疯癫的模样,微蹙双眉,不想与她纠缠,转身便走。
“不准走!”
一股巨力从身后袭来,崔时音一时不察,被推入塘中,岸边传来一阵惊呼声。
“夫人!救命!”碧桃边在岸边大声呼救,边要咬牙下水时,便瞧见一青衣男子纵身一跃,跳入塘中。
崔时音虽然不惧水,但是她也不会游泳。在水中屏着呼吸扑腾片刻,呛了几口水,身子便逐渐发酸发沉,手脚无力。
正在心中慌乱时,一双健硕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细腰,缓缓带着她往湖面上游去。
到达湖面时,崔时音的意识才清醒过来。使劲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重获新生。
男人的臂膀还缠在她的腰际,肌理分明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凹凸分明的曲线。
抬眸一瞧,如大理石雕刻般的俊朗面容出现在眼前。
“多谢李大人。”
“不用客气,夫人莫怕,我这就带你回岸上。”李湛强忍着不把自己的感知放在身体之间的摩擦上,揽着她的腰往岸上游去。
一上岸,徐氏就立马将自己带来的披风裹住崔时音湿漉漉的身子。
“阿音,你没事儿吧?”
崔时音掉入水中,呛了几口水,浑身湿哒哒的。虽然及时被李湛救了上来,但到底受了一番惊吓。此刻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瞧着便让人觉得情况不是很好。
“徐夫人,请让我家夫人先去换一身衣服,请大夫过来瞧一瞧。”碧桃护主心切,焦急道。
“好,我这就叫人把义净师傅叫过来!你先带阿音去把衣服换下来。”徐氏也怕崔时音出什么意外,忙吩咐道。
只是带来的人里头多是丫鬟,崔时音又不方便走动,正在为难之际,李湛直走到崔时音跟前,将她抱起。
“带路!”
碧桃连忙走上前,徐氏见此舒了一口气,待要跟上时,想起罪魁祸首还在一边。
便冷眼瞧了傅娇一眼,吩咐下人,“把小姐带到厢房!不准她们离开!”
“是!”
说罢,也不顾身后人的咒骂,转身跟上。
第36章 惩戒傅娇
崔时音在尚未反应之际就被李湛抱起往寺中专供贵客的客房走去。
隔着湿透的衣物,崔时音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冰凉外衣下火热的身躯。
她颇为不自在的挣扎着身子,待要开口让李湛将她放下时。
李湛却曲了曲臂弯愈加把她往上抱住,低哑着嗓子,“别动!”
崔时音羞红着双颊,低声道:“李大人,我已经好多了,把我放下来吧!”
李湛低眸见她面红犹如三月桃花,便晓得她定是害羞了。
“离厢房不远了,夫人,真要下地走动。”
崔时音微睁着水润的眸,点头。
李湛见状只能依依不舍的把她放下来,但崔时音稍一下地便软了手脚,将将要摔倒在地时,李湛便伸手将她扶住。
“阿音,不若让李兄弟帮忙吧!”徐氏担忧道。
“不必麻烦李大人了。”
崔时音咬唇摇头,将手从李湛的掌中抽出,粉嫩的指尖紧紧扣住披风,在碧桃等人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客房方向去。
胸膛臂膀处还残留着一缕冷香*,李湛落在后头怔怔的望着她如弱柳扶风般的身影离去,怅然若失。
*
幸得法正寺客房备有热水,崔时音才得以在碧桃等人的帮助下擦洗身子,换好衣物。
“这是受了一番惊吓,开点安神的药汤喝便好。”
义净师傅仔细帮崔时音号了脉,才缓缓道。
身边的碧桃和徐氏等人听闻,舒了一口气。崔时音其实早就与她们说过自己并无大碍,不需要请义净师傅过来,徐氏等人本来还在犹豫,但李湛听闻二话不说就把义净师傅请过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徐氏欢喜道,崔时音遭此事与她干系很大,若是好友出现了问题,她也没脸跟好友相处了。
“你怎会落入水中?还是跟小时一样到湖中摘荷花,不慎掉进去的?”义净师傅一路被李湛拉过来,并不知道崔时音落水的原因,如今一看只怕事情不简单。
崔时音是自己好友的侄女,自己也将她当做小辈来看待,若是有人在法正寺蓄意使手段害她,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义净师傅是得道高僧,深受皇家宠信,也被百姓尊敬。此话一出,自然是有分量的。
徐氏等人羞的恨不得钻到地缝去,哪是崔时音不小心,她们看的清楚,分明是傅娇存着坏心思将人推入水中的。
便是再讨厌傅娇,但她们在外人的眼中还是与她休戚相干。
“师傅,我家夫人是被人推入水中的。”碧桃护主心切,委屈回道。
义净闻言,原本就黑瘦的脸一皱起来,显得愈加严肃,“寺中是清静之地,是谁在此蓄意害人?”
徐氏此刻苦笑出声,“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姑子,师傅放心,便是您不说,我作为阿音的好友也绝不纵容她的。”
“师傅放心,我并无大碍。”见义净师傅站出来为她撑腰,崔时音心中一暖,强压住眼眶中的泪水,抬手遮住眼睛,轻声道。
李湛立在不远处,神色端肃,回想起以前相遇,她似乎每次都在受着委屈,“师傅放心,此事若是不给夫人一个交代,衙门也不会置之不理。”
刚跨进房门的傅夫人听见侄子亲外的一番话,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丫鬟在身边及时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