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音以手抚额,佯做茫然的望向四周,轻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受此大难当真是……”
说到此处李湛也不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引得人无限遐想。
“可怜见的,老王叔若是诚心想要阿音来教婉平,便不该让她受此磨难。”晋安长公主从未见过崔时音如此狼狈苍白的模样,叫自家弟弟瞧了只怕心眼子都痛。
临江王也没想到自家女儿会跋扈到这个地步,敢公然去害自己为她指定的人。
这何止是对崔时音的不满,可以说的上是满满的恶意。
他让崔时音到王府中来,是为了拉进关系,结成好姻缘,不是为了结仇害她性命的。
如今崔时音成这模样,他未尝不心疼。
“夫人莫怕,这个孽女我会好好的惩戒她。下次她若再敢如此,我定不轻饶。”
听临江王还提到下次,崔时音嘴角一抽,正想着要不要再装晕来解决问题。
李湛开了口,“王爷刚才我亲眼见的郡主想要治夫人于死地。若是还有下次,只怕夫人没有第二条命了。我在家就曾听闻,王爷宅心仁厚,宽于待人。如今也不曾想,郡主在府内,也敢当着众人的面强害他人。”
此此话有着指摘之意,临江王微眯着凤眼望着眼前,似乎仗义执言的年轻俊朗男子。
想起他在马上与崔时音相拥的场景,忽的一笑。
“李大人这是为崔夫人打抱不平吗?”
李湛并不惧他,直言道,“王爷也觉得此事是不平之事吗?”
见李湛初生牛犊不怕虎,崔时音不忍心他在临江王这边为她碰得头破血流。于是,扶着身边丫鬟的手臂,强站起身来。身子柔弱无力,语气却又坚定。
“郡主身份尊贵,妾身并非有识之士,还请王爷为郡主另择良师。”
崔时音原本白皙无瑕的双手因为死死的抓住马鬃毛,多了几抹红痕。弱柳无依的模样,惹得在场之人无一不心怜。
临江王也是心疼的,叹了口气,道:“此次是我教女无方,累及夫人受此罪。望夫人明白,让夫人受伤并非我本意。”
崔时音微侧着头,看着尤自一脸委屈的婉平郡主。
“妾身也知王爷并无此意,只是师徒之间还是要讲究缘分。郡主对我想必是不喜的,而妾身的态度,王爷也知道。若要强行让郡主接受我,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也会耽误郡主。”
晋安长公主如今也看出门道来了。怪不得自家的好弟弟,一直催促着要她来临江王府将崔时音带回去。感情自家这老王叔对阿音起了不纯之心。
“正是如此,若是双方合不来,何必强求呢?况且阿音以前是贺兰府的前儿媳,此等身份去教婉平终究是不妥的。若是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还以为老王叔是要干什么事情呢?”晋安长公主轻笑一声,解围道。
临江王见她提起太后,眸子一深,“是我思虑不周,原以为是一番好事,却被这孽女坏成这样,是我之过。”
说吧,便板着脸训斥婉平郡主。
“快些跟崔夫人道歉!”
婉平郡主强忍着泪意,侧过头去,就是不愿意道歉。
临江王原本情绪还算稳定,见她这番模样也不由得怒气上涌,“我平日里是太过宠溺你了,纵得你无法无天。今日你若是不道歉,那便一直站在此处。”
婉平郡主从未遭此训斥,终究被临江王的疾言厉色吓到了。眼眶微红,抽噎着嗓子道:“崔夫人是我的不是,刚才我不应该气急之下用鞭子抽你的马,下次我再也不会了。”
崔时音自始至终要的并不是婉平郡主的道歉。在她看来事情的由头是临江王。
若不是临江王强行要她来王府教婉平郡主,她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是不可能发生如此冲突的。
如今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婉平郡主向她道歉,让其他人怎么看呢?只会觉得他临江王为了一个女人训斥自己的亲生女儿。
此等动作只会让崔时音的处境变得愈加不好。
“郡主的道歉,我不愿意接受。”
崔时音平静的话语一出,让在场的众人不禁愣在原地。
或许是没有想到她竟会驳了临江王和婉平郡主的面子。
“你凭什么?你以为我想向你道歉!”婉平郡主反应过来崔时音说了什么之后,跟个坏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气急败坏道。
“郡主不是诚心与我道歉的,而是被逼无奈之下的举动。此番言语足以证明郡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此不得不让我思虑,道歉是否能解决问题。”崔时音冲微沉着眸子望着她的临江王说道。
“那夫人觉得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呢?”李湛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将临江王逼的都在转动手指上的玉戒了。晋安长公主暗自叹了口气。
熟悉临江王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温和大度之人。怒极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去摸自己手指上的玉戒。
刚才崔时音说出直白的话来,他只是脸色一沉。但李湛此话一出,只怕他的怒气又上了一层了。
崔时音也意识到此番情况,冲李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
李湛会意,微微一笑,闭口不谈。
“既然郡主对我不喜,我一担心郡主此后会继续做下此事,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不要见面。所以我恳请王爷收回成命。”
临江王止住继续转动玉戒的动作,看着眼前娇色动人,却带着满身荆棘的玫瑰,道:“本王已经放出话去,要让夫人做婉平的师父,拜师礼也已送上门去。若是此刻收回成命,我颜面扫地倒也无妨,只是旁人对夫人是怕要议论纷纷了。”
“妾身已经习惯,不怕他人的言语。”
“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招夫人进府,本是为夫人着想。既然夫人不肯留在此处,本王也不想强人所难。毕竟我这条命也是夫人救的。”
说及此,临江王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望向崔时音。“只要夫人想继续留在府中,教导婉平,无论如何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事。”
要留在王府中理所应当的教导婉平郡主。只有成为临江王府的女主人。
临江王无疑是在明示崔时音。
旁人也听出一点滋味来。原先只是他们的猜测。经临江王亲口说出,心中的猜测便确认无疑了。
李湛看着眼前眼袋都要耷拉下来,眼角的皱纹不知道能夹死几只蚊子的平平中年男子,恨不得一拳打到他脸上去。
就凭他一个年老的鳏夫带着嚣张跋扈的女儿,仗着有点权势就敢肖想夫人。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和优越感。
崔时音已明白临江王话语中的意思。但她之前已经明确拒绝过,如今她还是一样的态度。
“多谢王爷抬爱,您和众位娘娘去教养郡主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我一个嫁过人的妇道人家无颜教导郡主。”
晋安长公主打岔道,“老王叔还年轻力壮,后院又有许侧妃这样的贤内助,有你们教导婉平才是,怎好委托她人呀。”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岔了过去。
临江王脸上虽还带着笑意,但眸子却越发深沉。
第47章 他们所差甚远矣
临江王最后到底没有为难崔时音,只是颇为可惜的表示,若是崔时音以后有难处可以去寻他。
说完,还将一枚玉佩递到崔时音面前,要她收下。
当时婉平郡主在看到这枚玉佩时,脸色极为愤愤。
崔时音自然是不肯收临江王的任何东西,推辞不已。
只是此番举动却引起了临江王的不悦,“既然夫人不想要,那这枚玉佩就扔掉吧,我自有其它的礼物令夫人满意。”
眼见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自己收下礼物,甚至颇有威胁之意,崔时音心中毫无波澜。
送她礼物的人且多了去了,她也并不是谁的礼物都会收。尤其是送礼的人,想要在她身上索求她给不起的东西时。
*
崔时音等人有惊无险地从临江王府出来后,已然耗费了半天的时间。
望着身后气势庄严的府邸,崔时音如释重负。
或许旁人巴不得能够在里头占据一席之位,但崔时音刚从围墙里面出来,怎会重新回到围墙中去。
更何况临江王妻妾众多,又是宗亲皇室。府中的水可要比贺兰府深得多。
“阿音,你我二人许久未曾相聚,不如今日到我府中叙叙旧,如何?正巧我也有些新鲜的东西给你瞧瞧。”晋安长公主冲崔时音笑道。
自从景府一别之后,她忙于与贺兰家的人纠缠,的确很长时间没有与晋安长公主见过面。
此番,晋安长公主能冒着得罪临江王的风险,为她出头,崔时音心里很是感激。
面对她的邀请自是点头应诺。
只是在答应之时,忽然感受到侧面一道幽怨的眼神,转头一瞧,发现李湛还未离开,正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她们相谈。
心里觉得亏欠,于是问道:“李公子可是还在府衙就职?”
李湛见崔时音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收敛脸上的委屈,回道:“正是。”
还在府衙就职那便好。
崔时音这段时间每到危难之际,受过李湛不少帮助。她常觉亏欠,一直想着要怎么去回馈他的善意。
只是李湛出生边漠李家,又是家中独子,自小想来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似乎也不缺什么东西。
如果在衙门任职的话,或许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对他的事业进行帮助。
崔时音素闻官场上若有官员被治下百姓送万民伞之类的东西,公开赞扬,官途能走的顺畅些。
万民伞她没有能力弄到,但送锦旗和些许礼物却是能做到。
思及此,崔时音粲然一笑。
“此次多谢李公子仗义相助,来日必有一番心意奉上。”
听到崔时音如此说,李湛嘴角上扬,原本哀怨的眉宇间浸透着喜意。
“哪里值的夫人惦念,夫人没事儿,一切皆好,心意不心意的却是不大要紧。”
话虽如此,也没见他拒绝。
就在两人皆以为对方会意之时,晋安长公主在一旁凑着热闹,含笑问李湛。
“这位便是青锋夫人的儿子——李湛公子?”
崔时音颔首,“正是。”
李湛正了正神色,也抱手行礼。
“长公主殿下有礼。”
晋安长公主以前是因为他的身份,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李湛。如今看着他的为人外表,倒是颇为符合自己的口味。
似他这种俊朗而又透着桀骜气质的男子在洛城倒是少见的很。
只是可惜的是,眼前的男子似乎对自家好友更为感兴趣。
不过越多的人去追求崔时音,她反而越为好友高兴。
原先或许她们之间的友情中夹杂着一丝利益,但几年的相处,足以让晋安长公主对眼前的女子产生好感,兼带一丝怜悯。
何必让崔时音死守着一块空荡荡的排位和负心郎过日子,岂不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思及此,便开口道,“今日多亏李公子舍命救下阿音,恰逢有缘,不若李公子一起到我府中叙叙,如何?”
崔时音要去,李湛自然也是要去的。
晋安长公主虽是先皇长女,但在本朝却也受得陛下和太后关照。
她所居住的长公主府比之临江王府更为恢宏华丽。
崔时音先前受过晋安长公主邀请,来过她的府邸几次。
一路走来见府中大体模样没有变,但却多了几间习武场,里头竟摆放着长戟,弓箭,马鞍,长斧和剑等各类兵器。
“殿下最近对习武颇为感兴趣?”
晋安长公主轻笑一声,右手侧在脸颊边,冲崔时音暧昧道,“这可不是我来用的。”
崔时音听闻并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这些武器是为府中侍卫所用。
偏头一瞧,李湛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兵器。
“我带你们进去瞧瞧。”晋安长公主见她们感兴趣,便来了兴致要带她们进里间瞧瞧。
崔时音两人在外头的时候就听到里间有男子沸腾的喧闹声,便猜测里头一定是有人在习武。
只是习武之人,在练习时难免要露胳膊露腿的。若是以前崔时音还未离开贺兰府时可能会犹疑片刻。但此刻,她却毫不犹豫地紧跟着晋安长公主的步伐,迈进了那间习武场。
果然不出所料,一进来便感受到了蒸腾的热气。
触目望去,一片小麦色却带着蓬勃生机的赤裸胸膛和手臂映入眼帘。
从未如此直观面对过男人的赤裸身躯。崔时音当即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实则,不仅崔时音如此觉得。对面正在热火朝天训练的各具姿色的男子们,见到一倾城绝色的女子跟着长公主进来,也是热气上涌,恨不得将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展现在女子面前。
唯独站在一侧的李湛,抱胸看着眼前的男人们,冷哼一声。
“花拳绣腿。”
晋安长公主原本还比较满意男子们的形态,还想着让自家好友多瞧瞧,看看哪个更顺眼些。
却见李湛嗤之以鼻,颇为不服。
于是,眼波微转,出声道:“李公子是武将世家出身,我的这些男宠这点稀松的功夫只怕都入不了李公子的眼。”
相较于自小练习武艺的李湛来说,眼前几位男子耍着兵器的技法,不过是稀疏平常。
若是平日他瞧都不会瞧一眼,但谁要崔时音好似是对几个搔首弄姿的男子颇为感兴趣,这不免让他心中醋意大发。
“武艺非是戏耍,拿着枪摆弄摆弄,是上不了疆场的。”
崔时音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这几名男子舞弄起枪法来倒是颇为美观。
“哦?”晋安长公主认真瞧了眼前几位男子一眼,随即道。“上疆场倒是不指望他们上疆场,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更有男子汉气概一些,能给我装点一下门面。李公子武艺高强,不如今日就帮我指点指点他们?”
李湛本不想应下,但瞧见崔时音眼神仍然放在那群男子身上。那群男子见美人瞩目更是眼神肆意,勾搭着崔时音。无由得燃起炉火来,应下了长公主的提议。
旋即跳下场去,挑了场中分量最重的长戟,用手掂了掂。
“轻了。”
又将长戟放回原位,转头望向晋安长公主。
“可还有更重的?”
晋安长公主颇为讶异。这练武场中就属这个长戟分量最重,要两个人才能抬得起来。她的那些男宠们自从第一次拿不起来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它,如今李湛竟还说轻了。
便吩咐下人:“再去另寻一把重些的长戟过来。”
崔时音虽没有碰过长戟,但从它泛着冷光的润泽和旁人震惊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这不是常人所能舞得动的。
虽然李湛自幼习武,身子强健,但崔时音还是不免担忧。
“李公子,展示而已,不若就用这个?”
李湛见她一脸担忧,朗声道,“夫人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话虽如此,当看到三个仆人抬着比之明显更重的长戟出来时,崔时音等人也不免得倒吸一口气。
李湛倒是毫不畏惧,上前双手将长戟拿起,挥动起来。
长戟在李湛的挥动之下现出一道道虚影,崔时音在侧边甚至能听到长戟划破空气的声音。
李湛试了试手,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待要正式表演一番时。转头冲崔时音挑眉一笑,高声道:“夫人且看好。”
说罢,手中的长戟跟着李湛的步伐如银龙般舞动起来,破空声不绝于耳,声势浩猛,看的围观之人胆战心惊。
李湛舞到兴头时,还将外衣一脱,露出比之前男子更加精壮的身子来。
豆大的汗水从他俊朗的脸颊两侧,蜿蜒至紧实的胸膛,再滑入黑色的长裤之中不见踪影。
无意中透出的男子气概,瞧得在场之人无一不折服。
良久,李湛停下动作,手持画戟,身子微弓,不紧不慢的朝崔时音走来。
崔时音被对方的气势所迫,竟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脸颊微红,闪躲着眼神不敢直视李湛。
“夫人觉得可好?”李湛站在崔时音面前直直的凝视着她,仿佛想要得到一句认可。
崔时音咬唇含糊道:“自是极好的。”
对于这个答案,李湛很是满意,继续问道:“比之他们如何?”
崔时音侧头望了场中失魂落魄的男子们一眼,轻声道:“他们所差甚远矣。”
李湛闻言开怀大笑,说不出的欣喜。
第48章 我喝茶,喝茶解渴
听着李湛的笑声,充盈着整个室内,崔时音这才醒过神来。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想理会他。白玉小巧的耳垂微红着。
李湛心中难言的欢喜,这滋味与驰骋沙场的刺激感觉不同,酸甜交加,像小时母亲调制的可乐汽水,不止嘴里在冒泡,那颗跳动的心脏亦是如此。
瞧着她羞红着别过脸,不知为何,竟想让她的眼里尽是他,再也容不下旁人。
便不由自主的凑到崔时音眼前,轻声诱哄,“夫人觉得我比他们哪里好?”
崔时音见他当着他人的面还在得寸进尺,趁晋安长公主等人没注意时,突然伸出嫩如葱根般的玉手在他手背上飞快的拧了一下。
李湛皮糙肉厚,她这一下跟给他挠痒痒似的,甚至还变本加厉,继续追问,“夫人,可是觉得我哪哪都比他们好,包括我的身体。”
“够了。”崔时音就差捂着耳朵了。
“好吧,既然夫人不想听就算了。”李湛颇为遗憾,“本来还想让夫人多瞧瞧,摸摸也行的。”
“要是夫人愿意,等会我就让你摸一下如何?没有人会知道的。”
那副不值钱的摸样犹如屠夫在傍晚时急着将砧板上不新鲜的猪肉卖出去。
崔时音板着脸,又侧过头去。
“李公子不愧是武将世家之子。”晋安长公主拍了拍手掌心颇为赞叹。
遭到崔时音的嫌弃,李湛虽有些遗憾,但也心情大好,抱拳回道。
“殿下过奖了。”
有珠玉在前,再看这群男子表演便觉得软绵绵的,视之无味。
离开习武场后,晋安长公主便带着崔时音等人来到举办宴饮的正厅处。
此处已摆放好了案桌和酒席,三人按次就坐。
“光喝酒太过无趣了些,当有歌舞助兴。”晋安长公主环顾四周,朝李湛询问,“李公子可有要看的?我府中也有一些能歌善舞的女子。”
说一些未免有些谦虚,整个洛城谁人不知她最喜舞乐,在长公主府中,别的不多,就属舞女乐师最多,尤其是英俊的乐师。
就连宫中的陛下也因此时常流连于长公主府。
李湛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况且有意中人在对面,他也挪不开眼去瞧其她人。
见他摇头,晋安长公主也不强求,转头对崔时音笑道:“阿音,先前我不是说有些新鲜的东西要与你瞧瞧吗?”
能让晋安长公主称得上新鲜的东西倒是少见,崔时音被提起兴致来,“不知是何物能让我大开眼界?”
“不是物品,是个人。”
“人?”崔时音疑惑道。
李湛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也望向晋安长公主。
晋安长公主没有迫切地说出答案来,而是神秘一笑,拍了拍手心。
随即从屋外传来一道优雅的笛声,伴随着扭动着细软腰肢的舞女,一翩翩白玉郎吹着玉笛,缓缓迈入正厅内。
眼如点漆,面如凝脂。那玉色的笛子横在他的朱唇旁,竟让人生出蹂躏的冲动。
一曲毕,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玉笛,“和鸣拜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这两位是我请过来的客人,崔夫人和李公子。”晋安长公主瞧着美人儿,心情大好的介绍道。
和鸣甚是乖巧,听晋安长公主向他介绍两位客人,潋滟的桃花眼微敛,冲崔时音弯腰行礼,“见过崔夫人,见过李公子。”
崔时音点点头,以示敬意。
“和鸣且坐到崔夫人面前去。”晋安长公主指了指崔时音身边的位置。
崔时音抬眸望了望对面,李湛的脸已经黑沉下来了。
“夫人,我给您倒酒。”
和鸣那双多情眼一眨,立马款步来到崔时音旁边的坐席上。抚弄玉笛的素手微抬,拎起桌上的酒杯,便要帮她倒酒。
“她今日在马上受了颠簸,喝不了酒。”李湛在对面冷不丁的插嘴。
随后,起身把桌上琉璃盏中不知何时已妥帖剥好皮,均匀切成块的水果端起,缓步走上前,放置在崔时音面前的案桌上。顺带把碍眼的男人挤开。
“夫人,吃点水果吧。”
“夫人,里头是果酒,甘甜可口。”和鸣也不着恼,在一旁拎着酒壶,冲崔时音温声道。
唔,左边的是果盘,右边的是果酒。
崔时音夹在中间,顿时头都大了。
“水果原汁原味,没有加酒,不冲人,”李湛咬牙隔着崔时音看着对面的和鸣。
“果酒温醇,也不冲人。”和鸣温柔道。
晋安长公主支着下巴在上面看热闹看的正欢,她可许久未见如此有趣的画面了,当真是甜蜜。
崔时音看着她的表情,已不指望她能开口帮她解围。下好决心,一咬牙,推开面前的两只手,端起茶杯。
“我喝茶,喝茶最解渴。”
两人俱是一僵,纷纷拿眼瞧着崔时音将一盏茶灌入肚中。
晋安长公主干脆趴在案桌上强咬着牙憋笑,生怕笑出声来,等会被向来脸皮薄的崔时音听到,以后会不搭理她。
李湛耳聪目明,先前便对晋安长公主向崔时音介绍男子就颇为怨念。好不容易将那些男子挤下去,如今又来了一个小白脸,怨气便当得上妇人抓到自家丈夫在花楼喝酒的时场景了。
“阿音觉得和鸣如何?”晋安长公主不嫌热闹大,问崔时音。
崔时音顿觉头皮发麻,左边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
“尚可。”
“和鸣善吹笛抚琴,亦会锤肩按摩,煲汤炖煮佳肴。正巧你孤身已久,我把他送到你府中如何?”
崔时音还未作答,便听见左侧男人的呼吸声加重。
右侧的和鸣倒是欢喜的很,侧身朝晋安长公主行了一礼,随即含情脉脉的看向崔时音,“多谢殿下,和鸣必将好好伺候夫人。”
崔时音僵笑一声,待要拒绝。
左侧的男人却更快一步,“我府中正缺抚琴弄笛之人,方才和鸣公子的笛声颇让我生出知音之意,不知殿下可否割爱?”
晋安长公主和崔时音俱是怔愣在地。
李湛?要和鸣?!
“李公子,当真要和鸣?”
李湛面无表情回道,“当真。”
这下,晋安长公主不知如何回答了,抬头望向崔时音。崔时音目视前方,不与她对视。
她先前听得分明,晋安长公主趴在案桌上笑的可欢乐了。
“和鸣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和鸣转而含着泪,坚定道。
方才还说要跟着崔时音走,好好伺候她呢?如今倒对晋安长公主依依不舍起来了。
对此,李湛嗤之以鼻,就知道这小白脸没安好心。
“殿下的美意,妾身心领了。只是我在府中并不算孤单,有许多事情要做。”崔时音为免尴尬,回道。
李湛听到崔时音拒绝,嘴角上扬,“既然和鸣公子不愿跟我,那便算了。”
晋安长公主在上面看的明白,只怕是李湛不愿让阿音收下和鸣,才会出此言。
只是事已至此,她原本趁着自家弟弟不在的工夫,要为自家好友寻个乐子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在事情告一段落,三人欣赏轻歌曼舞时。晋安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前来报事。
此刻厅中明亮,李湛的视线恰好可以看清上方的晋安长公主在听完丫鬟的话后,脸色惨白中透着不正常的艳红。
崔时音也明显感觉到了晋安长公主的不对劲,将要出声询问。
晋安长公主唤停歌舞,开口说,“今日的宴饮便到这吧,想必你们也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阿音,我们以后再聚。”
说罢,也不给崔时音问话的时间,让身边熟悉的丫鬟把他们送了出去。
崔时音正在车内蹙眉想着,车帘突然被一双大手掀开。
“夫人,可否一起同乘?”李湛问道。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是有马骑的。
见崔时音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李湛愁眉苦脸的看了看自己的下部,“今日在临江王府骑了马,又在长公主府中展演武艺。现在骑马有些困难。”
若是如此,李湛只怕是腿受了伤。崔时音忙挪开位置,腾出空间来,还特意在上面放了个垫子,“快进来吧。”
李湛一步一挪的上了马车,坐在软软的垫子上,闻着淡淡的馨香,心里美得很。
“你的腿可是痛?”
瞧着她倾身,一脸关切的模样,李湛脱口而出,“痛。”
“那等会先别回府,马车直接到医馆去。”崔时音着急的吩咐车夫。
“是。”
李湛从温柔乡中清醒过来,若是真去了医馆,大夫说自己没事该怎么办?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装才能装的让大夫确信他的腿受了伤时。崔时音将身后的纹锦靠枕拿出来,轻轻垫在他的身后。
“你靠着,腿放着吧。这样会好受些。”
李湛顿觉还是不要杞人忧天的好,好好享受当下的温柔才是正经事。
但事情偏偏不如他的愿,马车在行驶的途中,突然猛地停下来。
崔时音原本在倾身帮李湛调整靠枕的位置,一时不妨,往前一倒,恰好趴在李湛的双腿上。
李湛下意识的将伸出手将人揽住,绵软的云团挤压着坚硬的双腿,低头瞧去一道雪白的深沟映入眼帘。
“你怎么流鼻血了?是撞到哪里了吗?”
第49章 崔时音刚稳住身子,从李湛的腿上爬起,抬眸便瞧见他鼻下冒出殷红的
崔时音刚稳住身子,从李湛的腿上爬起,抬眸便瞧*见他鼻下冒出殷红的血,忙上前想要查看。
一阵馨香扑鼻而来,李湛喉结滚动,眼神闪躲,“没事。”
打算用手背去擦拭下淌的鼻血。
明明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今日怎么如此不争气。
“我这里有手帕。”见他想要直接用手背去擦血,崔时音下意识的眉头一皱,从袖中拿出手帕来递给他。
李湛接过绣着牡丹花纹的手帕,上头还带着香软的余温,有些不舍得让血玷污了。
见他迟迟不动,崔时音又从他手中拿过手帕,想要亲自帮他擦拭。
李湛甚是乖巧的静坐着,微微仰起头。
轻柔的触感落在鼻间处,李湛微眯着双眸,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好了。”崔时音细心地将最后一缕血丝擦掉,轻声道。
此刻手中的帕子已经不成样了,于是便把它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处理完李湛的事情,听到车帘外的车夫来报。
“夫人,刚才有个小孩突然闯到马车前面去,被撞伤了。”
听到有人受了伤,还是个小孩。崔时音忙掀开车帘一瞧,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孩正卧倒在前方,生死不明。
“快把他抱起来,放在车上去看大夫。”
也不用崔时音多嘱咐,车夫立马跳下车来,将小孩抱上了马车,低头一看,心里叹了口气。
可怜见的,满脸都是血污。瞧着这张稚嫩的脸,跟自家小儿差不多年纪呢。
四周围着一群凑热闹的人见马车中露出一张姝色至极的脸,便晓得定是一位尊贵的夫人。
“这位夫人不知是哪家的?还算有点良心,能把小孩带到医馆里面去见大夫。”
“唉,这要是其他的大人,怎会管这么多呀。”
“可不是嘛,周大这小子,人家只是偷了他一个包子,便一路赶人赶到了大街上。这不,见撞到了不能惹的了,就立马跑掉了。”
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年纪,与叔父家的时景相差不大,这个年纪本该是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却沦落的个流落街头的地步,这世道当真是吃人。
崔时音瞧着心有不忍,小小的一个人害怕的颤动着睫羽,蜷缩在马车里,便轻声问道:“小兄弟,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饿不饿?我车里面有东西吃,你要不要吃?”
说罢,便从车上点心盘里面拿了一些茯苓糕点出来,递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眼睛紧紧盯着茯苓糕,透着渴望,却不敢伸手出来拿。
崔时音注意到他的手上也有擦伤,上面沾满了黑污的泥土。便想着用手帕沾水给他擦擦。
但忆起身上仅有的一条帕子已经用来帮李湛擦血了。
于是直接素手托着糕点,递到小男孩的嘴边,柔声哄道:“吃一点吧,我来喂你。”
旁边的李湛维持着虚弱的人设,睁着双眼睛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的酸味渐浓。
刚才他也只享受了擦血的服务,可从没吃过夫人亲自喂的东西。
“夫人,我这里有随身携带的牛肉干,吃这些更容易饱腹。”
李湛从腰间系的荷包里面掏出牛肉干出来,放到小男孩面前,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张开嘴巴。
小男孩看着眼前的牛肉干,眼神一亮,很明显对牛肉干的兴趣要比茯苓糕更浓郁一些。
崔时音见此莞尔一笑,将茯苓糕放回了盘子中。
小男孩从李湛的手里拿走了牛肉干,并没有立即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反而是将牛肉干郑重其事地放在怀中。
“谢谢贵人。”
许是得到了食物心中欢喜,小男孩终于在崔时音两人面前开了口。
李湛瞧着他拿着食物不吃,问:“怎么不吃?”
小男孩抿唇,飞快看了他一眼。“我还不饿。”
怎么可能会不饿呢?刚才看到牛肉干和茯苓糕时,两人明明看得出来他是想吃的。
“别担心,吃完了这里还有。”李湛许是看出来了,开口道。
“这是贵人们的东西,我不该多拿,拿一点就行了。”
小男孩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
崔时音见他如此有礼又懂事,看着并不像贫苦人家的孩子,倒像读了点书的富贵人家,不知是何原因沦落到此境地。
“不用担心,我们这里还有。”
李湛看着小男孩明亮的眼睛,心里不是滋味,将荷包解下,递给他。
“这里面还有很多牛肉干,你且先吃。”
小男孩犹豫片刻,终究是肚子过于饥饿,将牛肉干分成两半,一半大的放回怀里,手里的一小半三五除下,嚼烂咽下去了。
怕他口中干燥,卡住喉咙,崔时音还特地倒了温水放在他手边。
待他将口中的东西咽下,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先前的互动,小男孩眼中的警惕散了不少,“我叫沈周。”
“沈周?”李湛皱着眉头,觉得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你父亲可是叫沈从?姐姐是不是叫沈娇?”
“是。”提到父亲和姐姐的名字,小沈周眼中充盈着悲痛,声音哽咽起来。
听着李湛话语中的意思似乎对沈周的身世有所了解,崔时音抬眸望向他。
“你跟你姐姐不是一起洛城的吗?她人在何处?”
“姐姐……”沈周声音断断续续,“姐姐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本来想要去衙门告状的,但是一直被周边的地痞流氓拦住。后来我偷偷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实在是饿得太慌了,就偷了别人的包子。”
“大人,你是不是衙门的人?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姐姐?”
此案件不是李湛负责的,当时是听说过,有一个女子带着幼弟从外地辗转到京城告状,其后牵涉到皇亲国戚贺兰家。但是他没有想到从衙门出去之后,沈周他们会经历如此遭遇。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一个女子能够经历重重阻拦带着自家弟弟到洛城来,不可能走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
“姐姐说她要去见一个人,让我一个人乖乖在客栈里面呆着,她马上就回来。”沈周用乌漆抹黑的手擦拭着泪水。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洛城消失几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崔时音两人在一旁默然不语,他们不敢把猜测说出来,也许让沈周保持希望才是一件好事。
“别担心,在天子脚下你姐姐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想必是有急事,忘记通知你了。”
“我是洛城人,会帮你找找的。这段时间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可以住在我那里。”
从李湛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沈周的姐姐是个坚毅的女子。对于沈周,崔时音是同情的。
虽然她不是衙门,无法替他们申冤,但在关键时刻,也愿意伸出援手。
“不可。”李湛开口说道,“我是男子,又是衙门的人,他住我那里是最妥当的事。”
崔时音道:“我那处院子有很多空房间,可以照看得了他。”
“非是如此,此事颇为麻烦,还是要衙门出面办理最为合适。夫人若是担心他。可以常来我的住处看望。”
李湛摇头,他出声打断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沈娇一事,牵扯到洛城一些势力,甚至与贺兰府牵连很大。
夫人好不容易从贺兰家脱离出来,一大堆糟心的事情,已经够烦心的了。他不想再让其他事情去干扰她的生活。
崔时音是颇为信任李湛的,见他如此说,便转头望向沈周。
沈周已然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衙门的人,能够帮他寻到姐姐。而且看起来也是善心之人。
如今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便费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跪在崔时音两人面前。
“谢谢大人,谢谢夫人!”
“快起来!”
“不要跪!”
崔时音连忙抓住他右侧手臂,想要将他扶起。
李湛也在他跪下之前抓住了他左手手臂,两人的话语动作出奇一致,对视一眼,倒是颇有心有灵犀之感。
崔时音见此微愣片刻,待沈周不再跪下去,便松开了手。
李湛也是轻咳一声,朝沈周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向人下跪。我帮你是我份内之事,岂能受此大礼。”
沈周虽小,但也知道自家遭此横祸,境遇大落,平日里和颜悦色的亲人都冷眼相对。
那些所谓的主官没有一个出来为他们申冤,都是站在那个侵吞他家财产,把父亲害死的恶人身边。盖因那个恶人身后有地位更高的人帮他撑腰。
姐姐出去之前曾万般叮嘱他不要信任何人。
但沈周觉得眼前的夫人和公子能够收留他,帮他找到姐姐,是雪中送炭的行为,应当是可以信的人。
更何况这个时候他身无一物,不试着去依靠眼前两人,又能依靠谁呢?
崔时音自小受过折磨,便瞧不得小孩子遭此磨难。见沈周小小年纪,便已如惊慌之鸟,很是心怜。
“夫人,医馆到了。”
恰好这时,车夫在外唤道。
崔时音看着眼前两个腿脚不便的人,有些担心。就算她能扶,也扶不起一个成年男子再加一个小孩。
“夫人,走吧。”
就当崔时音准备将车夫唤进来时,便亲眼瞧得李湛直起身来,轻松的将一瘸一拐的小沈周单手抱起来,一只手还伸出来示意她搭上去,丝毫没有腿脚不便的模样。
“李公子不是腿痛吗?”崔时音微眯着星眸,盯着李湛的腿,一字一句问道。
第50章 李湛刚要迈出去的步伐立马停下,身子僵住,眼神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李湛刚要迈出去的步伐立马停下,身子僵住,眼神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崔时音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便猜到他的腿定是没有问题的。
罢了,谁让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深吸一口气,道:“医馆到了,先让大夫瞧瞧吧。”
说罢,便率先下马车,往医馆方向走去。
李湛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偷偷的觑着崔时音的脸色,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带着沈周跟上前。
殊不知两人本是气质异于常人,一出马车便引人注目,这不一前一后进医馆,就被不远处一辆马车中深如渊潭的双目注意到了。
崔时音似有所察觉,转身往后面扫视了一圈,却不见任何异样。唯有一辆马车从眼前缓缓驶动。
“怎么啦?”李湛跟在后头眼巴巴的看着崔时音。
“没事。”许是自己产生的错觉,崔时音转身回道。
*
马车从医馆一路往长公主府方向驶去,直到在后门停下。
从马车中下来一位罩纱青衣的男子,容貌俊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气势。
“青公子回来了?”早在后门候着的劲装仆从,忙奔上前去将男子迎入门内。
待四周无人之际,弓着腰,朝青公子低声恭敬道:“那位今天又过来了,刚刚才走。”
青公子脚步一顿,“今日还有谁来到了府中?”
“今日正午时分,殿下请了以前贺兰府的大少夫人和在衙门办事的李湛大人来府中做客。”仆从回道。
青公子听到此处,神色莫名。但旁边的仆从明显感受得出来,此刻主子的心情并不好。
青公子一路脚步不停来到长公主居住的院中。
平日热闹的院子,此时并无多少人在伺候,空洞洞的,额外的昏暗冷清,像是能把人吞噬的深渊一般。
推开房门,馥郁的香气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往门口争先扑来。
晋安长公主不似寻常华丽的盛装打扮,而是穿着寝衣,卸去钗环,坐在镜前梳着乌黑顺直的头发。
男人的到来没有吸引到她的一丝眼光,只是不断的望着铜镜,眼神发直,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檀木梳子梳发。
男子的脚步声不断靠近,最终离她几步之遥,声音凝涩。
“他来了?”
晋安长公主并不作声,但是从她白色寝衣中隐隐露出的浅粉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方才发生了令人作呕的事情。
良久,房间中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
“他说我长得特别像我母后。可惜母后死了,他便只能找我寻求慰藉。阿济,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苟延残喘的活在世上?”
望着她平静的面容,青公子也就是刘济,攥紧双拳,紧闭双眼,压住心中的悲愤。
想要张口对她说,往后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他们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
但在瞥见她脖颈上的红印后,安慰保证的话犹如千斤重,迟迟无法从口中说出。
他们都是暗夜中的狼,受伤的时候只会自己独自舔舐伤口,过多的言语只会造成惊扰。
“他都配活下去,为什么我们不能?如果我们要像母后一样一死了之,那我们所承受的痛苦,谁来帮我们报?”
“对呀。”晋安长公主忽的一笑,“我们就算要死,也要先看着他死。”
“他的时日不多了,一个月后,他的生辰之日便是他的死期。”刘济平静道。
“你和太后那边都准备好了?务必要斩草除根,你要知道你并不是太后的唯一孙子。”
刘济看着窗外逐渐黑沉的天色,道:“放心,没有一个人能跑得掉。”
晋安长公主对刘济的狠心自然是放心的,毕竟他都能做出将招惹崔时音的人全都不顾情面的驱逐出去,其中甚至包括太后的亲弟媳。不过怕他有疏漏,提醒他一两句。
见她的神情比之前要舒缓许多,刘济背着手漫不经心问道:“今日请了客人?”
晋安长公主一怔,旋即挑眉笑道,“是呀,最近苦闷的慌,便寻了时音过来,随同的还有一位与洛城青年才俊截然不同的男子,极合我们两人胃口。”
“时音自从和离之后,还真别说,容光焕发,神色明显比之前要好许多了。如今排在她府前的青年才俊只怕加起来都能绕整个洛城好几圈了。”
刘济侧头望了她一眼。
晋安长公主是真心觉得,似崔时音这样美好的女子,与他们之间不应该有过多的纠葛。
但身处黑暗之中的人,怎会止住不往光亮之处扑去呢。
刘济明显是斩不断对阿音的情谊,但他们现在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的,越是纠缠越深,对她越是危险。
“我看她如今过得很好,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晋安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
“而且她已经离开了贺兰府,在众人的眼里名义上已经与你和离了。这不是你松口的吗?”
晋安长公主是最明白贺兰府的情况不过了,如果不是刘济点头,贺兰府的那些人绝对不会让崔时音轻易离开的。
原本因为此事太后就已经对崔时音颇有言辞。但毕竟大事在前,没有过多计较。
若是她知道刘济还对崔时音念念不忘,那日后定将有雷霆手段来处置她。届时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能承受得了多少呢?
刘济转身面向晋安长公主,徐徐道,“我一日未死,她便是我的妻。我的妻子不是谁都能来招惹的,要是谁敢把爪子伸过来,我便把他的爪子剁下,碾碎!”
“觊觎我妻者,死!”
话语轻柔,却带着不可轻忽的坚定和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晋安长公主怔怔的望着他,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像父皇母后,反而像上头那个癫狂的人。
这厢,李湛和崔时音带着沈周到了医馆之后,便让大夫仔细瞧瞧他的腿。
所幸的是情况并不严重,打上石膏夹上板子,注意不要轻易挪动,过一段时间便可恢复自如。
说罢,便要给他们开好药带回去。
沈周这边有人需要看顾,李湛便主动跟着大夫大药房拿开好的药包。
带他跟着大夫一走,沈周连着偷看崔时音好几眼,仿佛她脸上有花似的。
崔时音饶是被人注视惯了,也挨不住小孩又止的眼神。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沈周害羞一笑,挠了挠头。“夫人,你刚刚是在因为李大人撒谎,生他的气吗?”
见沈周一个小孩子还在担心她和李湛置气,崔时音觉得脸颊发热,轻声回道,“没有。”
听到此话,沈周舒了一口气,展颜一笑,他是真的觉得李大人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不想他们吵架,生分起来。
“我便知道,夫人不是因为李大人撒谎而跟他生气,而是因为担心李大人。就像以前爹爹每次外出喝酒应酬时,娘都会说他,也是因为担忧爹爹的身子。”
听到沈周拿她和李湛跟他爹娘做对比,崔时音不由得怔愣片刻。
正要开口跟他解释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便见到李湛一脸春意的挂着笑脸站在门前。
显然他是听到了沈周和崔时音的对话。
崔时音不知为何心乱如麻,不敢与他对视。
她不动李湛可耐不住,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呼噜了一下沈周的头,以示赞扬。
随即,情意绵绵的双眸直直的望向崔时音,“刚才是我的错,让夫人担心了。我发誓往后绝不会做出此类事情来,凭白让夫人为我担忧。”
崔时音眼神慌乱,做不到与李湛对视,本能让她选择不回答李湛的话。
李湛见她如小白兔般受到惊吓缩回自己的窝里,轻笑一声。
“夫人今日能否原谅我?若是夫人还是生气,我任凭处置,只要夫人能消气。”
这般姿态与寻常夫妻吵架时,丈夫低声下气哄妻子的模样何其相似。
旁边前来问诊的人见着他们,便误以为两人是尚处于新婚,正在打情骂俏的小夫妻,便劝道:“小娘子我看你这个丈夫是极好的,抱着孩子进来还主动去抓药付钱呢,哪像我家这位,只知道翘着腿在旁边坐着。”
被人当面误解,崔时音脸上的红云一下子蔓延到了耳后,开口想要解释。
李湛却咧着嘴,大声回道:“谢谢嫂子关心,不过夫人生我的气是因为我的不是,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大嫂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有些人就算是应该,也不会去做这些事情。单看的是这个人是不是把女人放在心里面,若是不放在心里面,便是唤上千万遍也无用。”
李湛一听,颇为认同,他将夫人放在心里面才会想着去帮她做任何的事情。即便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也甘之如饴。
崔时音闻言也是心有所动,侧身望了李湛一眼,恰好他也在看着她,眼中的爱意是明晃晃的。
像是被烫了般,崔时音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去做,更广阔的风景还没有去看,男人只是她未来众多微不其道的选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