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音言语尖锐赤裸裸的揭开了蒋氏心中的伤疤和芥蒂,蒋氏的脸瞬间一白。
那婆子一看不妙,笑着打岔道:“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等二小姐以后有了自己的儿女,便会明白父母的一片良心。恕老奴多嘴,哪有亲家来到家门前不见面的,说出去旁人只会说二小姐您不受夫婿家重视。”
这婆子不愧是崔大夫人得用的人,话语间老练辛辣,透着青锋夫人若不与崔大夫人见面便是忽视崔时音的意思。
“放肆!”
“住口!”
崔时音岂会被这些话语所挑拨,待要开口再言,却被两位长辈止住话题。
崔二夫人率先开口继续道:“大嫂身边的人怎么说话如此不妥贴,主子说一句,倒有十句来顶。我看是大嫂惯得你们的心大了,不懂得调教!来人,给我掌嘴!”
那婆子向来是崔大夫人身边得用的人,仗着她的势训斥小时的崔时音训斥惯了,哪里料得到崔二夫人会当着客人的面掌她的嘴。还未来得及张口辩解,便被莫嬷嬷使唤着人拖了下去。
料理完婆子,崔二夫人冷眼看着立在一旁的蒋氏,“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威风不朝你屋里的人使,竟跑到我这边来。打量着我这个二叔母是个软性子,任你们欺负!等你叔父回来我倒要拉着他到祠堂跪着,问问祖先,这个家还有没有家法了!卖女谋富贵!以小欺大!以幼凌长!如此下去,岂有不败的道理!”
这件事情闹到自己兜不住的地步,蒋氏慌忙道,“叔母这是何话,我也是奉了母亲的命不得不来的。”
崔二夫人大怒,也顾不得什么体统,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她叫你来你便来,那她盼着你死,给那杜氏让位置,你去不去死?!”
蒋氏听到这份上,已然是哑口无言,眼含热泪。
“夫人稍安勿躁!”被下人见势不妙,匆匆叫来的崔二叔父一进门便叹了口气。
奈何此时的崔二夫人已是愤怒异常,连带着将他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我还未嫁给你家,你姑母说得崔家是百般好,什么官宦人家,最是讲究礼仪,慈善不过了。如今你瞧瞧,一个隔房的小辈和婆子也能大大咧咧的跑到待客的长辈屋里指指点点,这是什么规矩!长兄长嫂不慈,有着好处慌忙贴过来,说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要为家族做贡献,一旦事坏了,就想着法子把弟妹赶到边角落去。这样的家哪是什么慈善人家!我今日就要赶着马车到姑母那去问问!这府中的情况怎的与她说的完全不一样!”
说罢,高声招呼莫嬷嬷,“赶紧吩咐人套好马车!这崔家冷饭,咱们不吃也罢!”
“夫人!”崔二叔父无奈道,“何至于此呀!”
“我就是太过忍让了,才会让旁人欺上门来。阿音他们且管过几次!这孩子打小就被他们忽视苛待,好不容易在我们身边长大,便巴巴的把人接回去。原以为好歹是亲女儿,不过干出过分的事来,谁知他们不与任何人商量就把人许配给贺兰家!其中受了多少委屈,你这个做叔父的知道,他们能不知道嘛!偏偏有些人就是狼心狗肺,恨不得将孩子敲骨吸髓,不把人逼死誓不罢休!这哪配做什么父母!连畜生都干不出来这事!”
崔二夫人骂的气喘吁吁,屋内一时寂静,独崔时音听到伤情之处,红了眼眶。青锋夫人在崔二夫人开口时,便一直在关注崔时音,见她如此悲怀,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安慰性的拍了拍她削瘦的脊背。
崔时音虽时常说自己已不在意以前的事,但听到二叔母为她鸣不平,还是有所触动。
强忍着泪眼,冲青锋夫人摇摇头,以示自己无碍,崔时音冲前方无奈的崔二叔父道:“叔父叔母不要为这些事伤了感情,我只当他们不是我父母罢了。”
刚踏进门的崔父纵然已知自己这二女对他们怨意颇深,但没想她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如此不孝不悌的话来,不由得将怒气带上面来。
崔母跟在身后也听得明明白白,里头的人正是在指着他们夫妻俩骂呢!
“二弟妹,当着客人的面吵吵嚷嚷的不觉得有失体统吗?”崔母一进门扫视了屋内众人一会,开口指责。
“体统?”崔二夫人冷笑一声,看着上方端坐的假模假样的夫妻,“崔家的体统不正是被嫂嫂你们败坏了吗?!”
崔父在外人面前受了这番指责,皱起眉头,冲崔二叔不悦道:“二弟,你就这么看着她发疯。”
崔二叔原本还劝着崔二夫人冷静,见崔母崔父开口就是指责自家妻子,也干脆放手不管,只护在崔二夫人身前,冷哼一声。
“大哥不也没管嘛!”
崔二叔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崔父有些不安,以往发生冲突,二房一向是忍耐为主,与现在的态度截然相反。但到底是长期在弟弟这边占据上风,崔父凝着眉呵斥崔二叔,“我是你长兄,她是你长嫂。你一回家便是这般态度。”*
崔二夫人听着这话气极反笑,待要开口,却被身前的男人拉住。
“我们一家三口回洛城便是冷锅冷灶的,还被赶到后巷来闻家畜的骚味。父母在世时,将家产四六分,这府中该有我的一份。是我该问大哥你是什么态度才是!”
崔父哑口无言,脸变得赤红,瞪了崔母一眼。都怪这个妇人眼皮子浅,硬要把人赶到后巷来。
崔母眼见不妙,忙开口解释:“二弟多想了,这府内自有你们二房的一份,这不是原先的院子年久失修,住不得人,你们又回来的急,来不及打扫整顿。”
“住不得人?那为何我瞧见我那好侄儿带着好友在那聚饮。”
崔母的脸瞬间如酱茄子般,黑红黑红的。
二房原先住的屋子是最雅致的,以前崔老夫人在时,她心中便有了比较,觉得婆母偏二房。等婆母走了,二房也远居外地,加上崔浩和崔时宁一直说在府里招待客人不方便,她便动了心思,把二房的院子改了改。这事崔父也是知道的。谁知道二房一家还会回来呢。
崔二叔虽为人率直,但毕竟久居官场,哪能猜不到二人毫无懊悔之心,内心黯然。又瞧着自家妻子和侄女委屈的模样,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哥嫂如此绝情,那便分家吧!”
第77章 分家二字一出,崔二叔父顿觉心中一松。连着十几年的不满和郁气似乎……
分家二字一出,崔二叔父顿觉心中一松。连着十几年的不满和郁气似乎有了发泄口。
只是崔父他在官场上碌碌无为,不如崔二叔,自家唯一的儿子崔浩也是个一事无成的。如今眼见整个崔家就崔二叔官途顺些,仗着长兄的身份占了二房十几年的便宜,如何愿意再松手。
“二弟,父母生前有遗言,让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分产不分家的。”
“大哥,明明对我毫无兄弟之情何必在此虚言。双亲分下来的家财业已被你们夫妻俩吞没了半数,以往念着兄弟之情,未曾多言。你我到此番境地,唯有分家才能避免同室操戈。”崔二叔既已放开,不再拘泥于兄弟之情,直言道。
同室操戈四字一落地,崔父崔母俱是哑口无言,心中只恨二房仗势欺人。
见他们拔了毛的公鸡般,眼带愤恨,却瑟瑟无语。崔二叔直接派人将崔家的族长和族老请来。
崔家聚族而居,平日里哪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不过几日族里老老少少俱知。
崔父一家姐妹换亲,卖女求荣,两房不和的事,族中早已心知肚明。如今他们要分家,崔家族长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们兄弟俩可是想好了,确定要分家?”
“确系是想好了,这家是一定要分的!”崔二叔坚定回道。
崔家族长点点头,转头看向沮丧愤懑交织的崔父,问:“大郎呢?”
崔父紧闭双唇不语。
崔二叔见他这幅没完没了的样子,没了耐心,朝崔家族长和族老们深行一礼。
“各位长辈们在此,小辈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得不发。我双亲生前盼着我们兄弟俩能和睦,曾说过分产不分家的话来。等母亲仙逝后,我带着一家老小长居外地做官,家中的事务因信得过长兄,全托于他照看。在外地时,长兄常来信感叹仕途不畅,经营家中辛苦,我感兄长之情,每旬备上节礼、银两,十几年林林总总加起来已有万余两矣。这些财物来之不易,非我俸禄所能涵盖,全赖吾妻经营,才赚的来,深感愧疚。如今,我从随州回京,本以为两房如同一家,可谁知宅院被占,连从父母那分来的家产也已不剩多少了。长兄这般苛待,只剩将二房剥皮拆骨。各位长辈,崔家也是知礼数的官宦人家。我现今被逼无奈,只求分家,还望各位长辈成全。”
“二郎十几年来确实不易。”崔家族长叹了一句,随即朝崔父催促道:“大郎到底是什么想法,分还是不分,总该拿个主意。”
长辈们眼瞧着是站在自家二弟一边,崔父颓然,“长辈们发话,我哪有不分的话。”
此话一出,明晃晃的是在指责崔家的长辈们偏袒。
崔家族老紧拧着眉头,冲崔父说道:“你近几年是越发不像样了。连着自家兄弟的家私也贪。看看现在二房住的屋子,你家连个体面一点的管家都住的比他们好,可见对弟弟苛待寡恩至极。你若是还不满,此事闹到公堂上去,莫说主官会不会秉公执理,便是旁人的指点都能让你丢尽崔家的脸面。届时,崔家少不得要大义灭亲。”
大梁朝,宗族的势力根深蒂固。一人若被除族,旁人只会认为他是干出来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被族内容不得。不仅仕途寸步难行,便是子孙后代也成为无根之人,在这世道生活何其苦难。
崔父爱享受,哪能受得了这番苦,见族长和族老们都面露不满,当即便识时务的答应分家。
只是当听到崔二叔提的另外条件时,就立马忘却恐惧,跳将起来。
“将我女儿过继给你是决计不成的事情!凭什么我生下来的你就白白接手过去!”
“亏大哥说得出口,阿音自幼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可知她生过几次病?流过几次泪?寻常人家养儿女如同栽培树苗,施肥除虫,保暖防寒,哪样不要精心考虑。大哥倒好,将苗随意扔在田野中,万事不管,等到树快要长成时,便手持斧锯前来砍伐。这哪是亲父所为!”
崔二夫人把崔时音视若亲女,听得崔父言语间竟将女儿视为物件,如何忍得。
言辞凿凿,将崔父的脸皮直接晾在大家面前,崔父丢了脸面,只觉得二房夫妻二人咄咄逼人,顾不得体面,叫嚷道:“男人议事,哪有你们妇人插嘴的地。老二,你要是不管好她。休怪长兄替你管教管教!”
崔二叔将崔二夫人拉至身后,不客气回道:“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让你家鸡犬难宁!”
局势乱成一团,崔母见崔父气得喘气,抹着眼泪上前就要拉住崔时音的手,被青锋夫人一挡,落了个空。
如鹰般锐利的目光,让崔母心生畏意。以前她也作为官员家眷参加宫宴时,远远的见过宫中圣上太后一面。贵人们的神态是疏淡高贵的,目光透着锦绣堆砌的高高在上,唯独没有自己这未来亲家母的锋芒和狠厉。
悄悄收回自己的手,崔母默默的抹着泪哭诉,“音儿,我知道你为着前番婚姻的事恨着我们。但依着门第,这已是你能够得上的最好婚事。那贺兰家的权势可比陶家要大,况且你过去就当着家,夫婿也疼爱你。你姐姐的日子反而没有你过得好。”
崔时音已料得到他们夫妻二人是如何的贪鄙,抿了抿干涩的唇,“我还要谢谢你们的牺牲,把我嫁进福窝,让我守寡,饱受折磨,被人欺凌,视之如玩物!”
青锋夫人在身边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崔时音,抬眸淡淡的看了崔母一眼,开口:“做了卖女偏袒的事,还想得慈父慈母的名。你们当真是既要又要,贪得无厌!”
崔家族长和族老们看着毫无悔意的两人,脸皮都替他们臊的慌。崔家何时出现过这等奇葩,若是能将巧舌如簧、黑白颠倒的能力用到官场上去,何愁前程,也不至于在家中算计来算计去。
“够了!你们小的时候不好好抚养人家,现在提什么养育之恩,实在惹人发笑。孩子都是二郎一家帮你养大的,族里都清楚这事。反而你们也不在乎这个女儿,过继给二郎一家又何妨。”
“长辈们说的轻巧,她不是无父无母,二房也不是无子,凭什么不经我们亲生父母的同意说过继便过继。”
崔父听得呕血,以前崔时音还没长成,如小猫小狗一般,过继也就过去了。现在长成了,又生的舒妍动人,即便守了寡也有好几个权贵人家属意。甚至说临江王也对他们透露出意思来,只是他这个二女儿不识时务,凭白背着他们拒绝了临江王,好歹贵人不介意,颇是欣赏怜爱。
要让她过继出去,不易于断掉崔父的通天梯,他怎会愿意。
崔母也颇为不忿,失了平时的冷静,“到底是受了他人恩惠的,自然会想着他人。”
青锋夫人等人听了想发笑,真乃神人也。
两人屡次三番质疑族中不公平,间颇为不敬,无疑令族长和族老们极为恼火,忿忿道:“既然你们说族中偏袒,那我们就偏袒一回。大郎我且问你,老大哥先前为大嫂所备好的百年人参你用到什么地方了?”
崔父眼神慌乱片刻,崔二叔听到这话,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悲痛,几步上前扯住他的衣领,“你这个畜生!这是养你育你的亲生母亲,你怎贪得无厌到此等境地!快说!你将救人命的人参用到哪里了?!”
“放开!老二!我是你大哥!你要弑兄不成!快来人!”
崔父拼命挣扎着呼喊,奈何连他的妻子也小心的挪开眼神,佯作承受不住昏倒。
看得青锋夫人是啧啧称叹,平日里去瓦肆看的戏哪有这场戏好看。
崔二夫人深知老夫人在丈夫心中的重要性,恨不得要崔父立马去死,但丈夫不能担上杀兄的名头,连忙上前拉住人,劝道:“夫君何必为了此人脏了自己的手。”
崔二叔听得爱妻呼唤,情绪稍稍冷静,把手松开。崔父顿时如烂泥般瘫坐在地,咳嗽不已。
“几位长辈既然提到此事,想必晓得他把人参用到何处了吧?”崔二叔闭了闭眼,话音颤抖。
崔家族长和族老们左右相顾,良久,才叹了口气。
“非是我们见死不救,我是老嫂子逝后才得知他把百年人参给了他上官贺寿。如此私密的事情,也是那上官的老娘拿出来炫耀,你大伯娘恰好在场,加之那老参长得颇具特色,便认出来了。”
崔二叔听后憋气的慌,自家母亲命悬一线却将救命之物献于上官之母谋取富贵。
“畜生呀!畜生!怪不得为何那时你高升了!原是将母亲的血肉化为晋升本!不仁不义不孝之人!”
崔父心中也懊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拿着东西就到上官的府上了。还偏偏那婆子如此嘴大,将事情泄露出去。
崔二叔恨不得吃了他的肉,见他瘫坐在地呐呐无言,狠心道:“此事我要上报朝廷!此等豺狼怎能身居官位,造福百姓。”
第78章 “不可!”崔家族长手抚着长须感慨,听到崔二叔要报官,手一紧,把白须……
“不可!”崔家族长手抚着长须感慨,听到崔二叔要报官,手一紧,把白须揪下来几根。
“此等不孝不悌之事若是传出去,整个崔家怕是要蒙羞呀!不可因一人之罪而毁掉全族的名声!”
族老们也纷纷点头附和。
崔二叔赤红着双眼,咬紧牙关道:“难道就让这个畜生逃脱了不成?!届时我于九泉之下何以见父母!”
见崔二叔坚持,崔家族长沉默片刻,幽幽道:“二郎,我知你悲痛。但你母亲何尝想看到你们同室操戈。”
说罢,指了指地上的崔父,“你母亲也是大家出身,怎么可能连人参的味道都尝不出来。那时你尚未外放,为何她不当着你的面揭开此事?我想大抵还是不愿意你们兄弟落到此番局面吧。”
此话一出,崔二叔脸色苍白。忽然想起母亲弥留之际头脑还很清楚,喝过一次自家兄长递过来的参汤后就再也没喝过,每次兄长一来也不与他说话,等兄长离开便会吩咐人倒掉。原本他以为母亲是喝不下,如今看来是她意识到自家长子在糊弄她,冷下心来,不肯再喝。
崔二叔越想越恨,忍不住冲上前给了崔父两个耳刮子。
崔父疼得直叫唤,崔家族长当作没听到此事。
崔二叔出了一口恶气,冷静下来,继续道:“不让我上报朝廷也行,只是他必须辞官在家中的佛堂中为母亲念经祈福。再有一个,母亲生前也颇为挂怀阿音过得不好,为全母亲之念,大房必须无条件将阿音过继给我们,从此婚嫁与他们不相干。”
崔时音知晓叔父是为了让自己脱离家里掌控,而特意以祖母之名来行过继之事,用苦良心。
于是,上前朝各位长辈们行了一礼,坚定附和:“叔父视我为亲女,待我比之亲生父母更亲厚。我愿过继给叔父一家,请各位长辈成全。”
崔家族长和族老们思虑片刻,待要点头答应。原本在一旁假装昏迷的崔母却忽然醒了,猛地开口反对。
“不成!阿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万万不能答应!”
翻来覆去的话已让在场众人听得不耐,青锋夫人连着看了许久崔家的感情纠葛,已然乏味,觉得崔二叔与他们反复牵扯,实为软弱。
见崔母还妄图牵扯崔时音,便扯了扯嘴角,道:“你信不信只要你再说一次不答应,我便能让你儿子从现在的官职上滚下来。”
崔家的情况早已在几日前呈于青锋夫人的公案前,其中就包括崔父崔母意图以崔时音婚事为筹码向她谋取崔浩官位的上升。前番多次派人来请为的就是此事,只是估计他们也没料到崔二夫人会把案桌全都掀了。如今引火烧身,还冥顽不宁。
崔母如被掐住了脖子般,不敢出声。青锋夫人在众人心中向来是个恣意的性子,但一般她说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崔母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被外人白白看了笑话,崔家族长和族老们也不想耐着性子听他们夫妻俩的车轱辘话,直接开祠堂让人取来族谱,把崔时音过继给了二房。
至于大房那边,据说还闹腾了一会,那位万事不管的崔家主君动了手,扇了自家夫人一个耳光。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家折腾。
与崔家大房的鸡飞狗跳不同,崔二叔一家自分家过继之事发生之后,便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行礼暂时搬到了青锋夫人临近崔时音现居之地的旁边宅院中。崔时序也从石家搬了回来,由崔叔父亲自教导,闲暇时便到崔时音府上串串门,也偶尔到石家新结交的好友处玩耍。
日子过得和美了,崔二夫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闲来无事还打开从大房那要回来的库房,为崔时音备下嫁妆。
“叔母,这些东西还是为序儿留着吧。我前番嫁时,你们就给我添了不少嫁妆。从贺兰府和离出来,我身边还有不少,够我置办了。”
这些库房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崔二叔分来的家产,平日里他们一家过得也是简淡,崔时序又还未娶妻,崔时音怎好意思再受一遍。
“傻孩子。”崔二夫人将手中早已与丈夫商量好拟定的嫁妆单子,放在桌面上,命下人一一打开箱子。
拉着崔时音的手,缓步走到箱笼前。一箱箱的绫罗绸缎、黄金、宝石、玉器在日光的照射下偏折出亮丽的炫光,只让人目眩神迷。
饶是崔时音本身的嫁妆不少,见到如此场景也挪不动脚。
崔二夫人瞧着她似是惊呆了,笑着点点她秀琼的鼻尖,“还有呢。”
说罢,将莫嬷嬷递过来的双层漆花匣子一一拉开,里头整整齐齐的置放着一叠叠的泛黄纸张。
“这些都是你祖母留下来的东西,里头有田庄、铺子还有钱庄的银票,都放在你的嫁妆里面,你要好好保管。指望男人还不如指望实打实的金银恒产,这可是我们女人的底气。”崔二夫人笑叹着摸了摸崔时音的鬓角,“等你成完亲,估计便要随着李湛回边漠去,路途遥远。我们大概此生都难见你几面,你拿着这些东西傍身,好歹有个依靠,不必畏怯。”
世人常说为人父母,则计之深远。崔时音的亲生父母从未为她计过,反而是崔二叔一家为着她思虑周全,处处体贴,唯恐她一生不顺遂。有时她想许是自己在地府排队时投错了胎,才会如此阴差阳错。但自己又庆幸投在了崔家,才会遇到崔二叔和二叔母。
“叔父叔母之恩,时音永世难报。”崔时音哽咽道。
崔二夫人揽过她的肩,拿着手帕揩拭着眼泪,“好孩子,还叫我叔母呢?咱们现在是一家子人,我们是你的父母,做父母的哪有不给女儿备下嫁妆的。我知道你心善,总觉得我们掏个嫁妆是吃了亏。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祖母娘家是云州的豪商,又单她一个女儿,留下来的好东西海了去了,与其便宜那等子狼心狗肺的人,不如添给你,好好做个保障。再说叔母也不是没有计较过,序哥儿的那份我且帮他留着呢,你们俩一人一半。”
大梁朝少有儿女平分家产事例,崔二叔夫妻此举俱可表现出对崔时音的拳拳爱意。以心换心,怎能不让她感动。濡慕之下,崔时音含着泪低声喊出了埋在心中已久的称呼。
“母亲。”
崔二夫人听后欢喜至极,连声答应,“诶!诶!”
两人母慈女孝的场景,让携着崔时序进来的崔二叔吃了味,站在门口清咳一声。
崔时序没有父亲那么多讲究,见到阿姊和母亲拥抱着,也赶着跑过去撒娇,“母亲,姐姐。我也要抱。”
崔二叔上前,满脸嫌弃的把人拎起来,“崔时序,你都多大了。前儿个刚给你讲过君子要守礼……”
“父亲!”
训斥声戛然而止。
崔时音望着屋内至亲的三人,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到她垂垂老矣时,这段时光片段仍被裹以蜜糖,置放在记忆深处,时时回味。
许是到了春季,洛城已经连着下了十几天的绵绵细雨,这座千年故都也在满城春色上照着灰沉的底纱,一如崔时音现今的心绪。
“夫人,现在正值春夏交际,还是披件外衣,小心染上风寒。”碧桃将手中浅粉色的交襟外衫披在崔时音身上。
崔时音拢了拢衣裳,柳眉微蹙,问:“碧桃,你今日可有到夫人那边去打听过,李公子何时会回来?”
自从李湛奉旨出京办事,眼见的双方家长定的婚期逼近,崔时音却再也不曾收到他的消息,不知他是否顺利平安,心内焦急。但又不好公开去打听,以免耽误他的公事,只好忍到今日让人去青锋夫人那问问。
望着外头蒙蒙的细雨,崔时音总觉得心绪不宁,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碧桃知道她这几日颇有些茶饭不思,于是宽慰道:“夫人莫怕,青锋夫人那边回话说公子的安全是能保证的。在外办事,时间久些是正常的事,让夫人你不要担忧,明日她会来府上亲自跟你说。”
崔时音得了此话,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可到了明日又听说江南发了大水,淹死了不少人,有水匪趁乱反朝廷。
据说圣上听了大怒,连发几道金牌命江南周边的驻军扑灭贼寇,生死不论。崔时音想到李湛是去的江南办事,顿时心乱如麻,连声吩咐人备好马车,竟是等不到青锋夫人来,要自己亲自到李府去问个明白。
刚吩咐人下来,青锋夫人便带着李湛的书信来了。
“我晓得你这几日定是担心坏了,今日上午刚到的信,我便顺带送了过来。”青锋夫人这几日也是不得闲,边漠的大事和朝廷公事李湛不在,全都压在她一人身上。
崔时音平日里非必要也不会去打搅她,如今这般也确实是急坏了。
“夫人勿怪,我连着几日噩梦,又听闻江南那边情况一团糟,才急昏了头。”
青锋夫人接过崔时音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方道:“我晓得,这月江南地区水灾不断,传信的陆陆续续断在路上,所以才耽搁了会时间,恰巧所有的信都合在一处了。你瞧瞧,厚厚的有十几封。这小子写给我的信只是短短的几行,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崔时音捏紧手中厚实带着雨露的信,待要拆开,听到青锋夫人的话,顿时羞红了脸,但心中却是滚烫安定的。
“罢了,你们好就成。总之,我放了人在他身边,作为边漠的小主子,他的命没那么不值钱,顶多受点伤,这对他也是家常便饭。你在京内不要过分担心。”
“对了,书坊里新出了些有意思的志怪小说,你喜欢看,我就吩咐人拿了一些过来。现在阴雨天,也不好出去,打发打发时间。”
“劳夫人挂念,这段时间我不愁书看了。”
崔时音嗜读书,尤爱志怪小说,越是奇诡的,她越感兴趣,只是到半夜时会害怕,让碧桃陪着她睡。
青锋夫人今日难得清闲片刻,有心和崔时音谈谈,但见她时不时将目光瞄向手上的信封,会心一笑,道:“正巧傅府那边出了点事,我就不多留了。”
听闻傅府出了事情,崔时音赶忙问道:“可是姑母出了什么事情?”
青锋夫人冷淡回道:“估计又是和她婆母的那点子事,她若有你那般决断,哪会天天吵闹。”
第79章 傅家的事情崔时音从李氏口中听闻不少。 尤其这段时间……
傅家的事情崔时音从李氏口中听闻不少。
尤其这段时间,傅家老太太从贺州老家回到洛城,傅府就没有消停过。
传闻,傅家老太太对自家继儿媳封家姑母十分瞧不上,以前两人成亲时,便三番五次的给封家姑母立过规矩。后面还是青锋夫人带着兵大张旗鼓的找傅家老大人谈了一个晚上,傅家老太太被送回贺州老家,才消停会。
只是如此一行事也将傅家老太太得罪了彻底,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青锋夫人在洛城的前提下带着一个寡居的表外甥女住在傅府,并且十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的要求封家姑母去侍疾。
偏偏封家姑母确实为人儿媳,不好明面上说些什么,只能日日捧着汤药到床前侍奉。
傅家老太太带回来的那位表外甥女云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时常借着傅家老太太的意,到傅大人面前嘘寒问暖。为此,封家姑母没少跟傅大人吵过架。
老太太那边要去伺候,婆母一气之下不管家中事务也要她去处置,李氏夹在中间,实在是两头受气。
听青锋夫人要去处置,崔时音倒是颇为感兴趣,将李氏的话一一说给青锋夫人听。
“这事毕竟是傅府的家务事,傅家老太太的行为并不算出格,夫人若是强硬插手,只怕落个不好的名声,还是要徐徐图之才是。”
“哦。阿音你可有什么妙法子?”青锋夫人侧耳询问。
崔时音沉思片刻,道:“夫人想必比我看得明白,傅家的矛盾归根究底在于傅家老太太,只要将傅家老太太打发了,那位云氏不值一提。”
“正是这个道理,只是你哪位姑父因着以前我强压着他父亲将他母亲遣回老家念佛,深感不满,加上这位傅家老太太吃了个大亏,修行高了不少,更懂得拿捏你姑父这个孝子,让他再把自己的母亲送回去,这条路只怕是走不通了。”青锋夫人悠悠叹道。
“其实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并不想把傅家老太太送回去。”
崔时音听到这话,不禁问道:“为何?”
青锋夫人看着她,眼神变得柔和,“因为我认为事情的根本在于我与傅儁的矛盾,傅家老太太只是次因。朝廷与地方的力量向来是此消彼长,傅儁和他的家族选择站在朝廷这边自然不会看着我们边漠壮大势力。我与他政见也不和,矛盾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你姑母作为李家女,在此等关系下除非与他义绝,不然此后便是要在丈夫长期的漠视之下备受折磨。所以我才不想把傅家老太太送回去,一则送走一个傅家老太太,傅府还会出现另外一种形式的障碍,二则我也是想让你姑母看清楚,她到底要不要继续抛弃自己的尊严和性命,活着血泪继续跟这个不顾兄嫂反对执意要嫁的男人过下去。”
“咱们女子最不缺的是吃苦的能力,最缺的是对抗斗争的勇气了。但是,阿音,我能从你身上看到。那个臭小子想必也是如此。”
崔时音因着青锋夫人的这句话,想了许久。想着自己若是继续在贺兰府上忍气吞声,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若是自己早在婚事之前抗争,此时的自己又该是何等结局。
但崔时音到底也是个庸人,只是在压到极限才会想着凭什么自己的命要任人宰割,起来绝地反击。
此时,江南西南某处的幽黑树林中,惊鸟飞起。马蹄声和呼叫声在雨夜中于四面八方响起,最后汇成一句,“贼寇在前面!快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我没想到,我会被朝廷的走狗所救。”
“闭嘴!”
雨珠从李湛的脸庞上滑过,他全身的衣物已被打湿,紧紧的包裹着他健硕有力的身材,见像死狗一样狼狈趴在他马前的人还有力气骂他,李湛皱眉道。
一直跟着保卫他的护卫打马上前,“公子,再走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包围。”
李湛坐于马背上眺望着渐近的火光,将前面的人掀下马。
“把马放逐至左方,引开他们的视线。”
“是!”
见火光慢慢朝马匹奔跑的方向而去,李湛冷冷的望着地上还在笑着的男人,“文公子,你嫌自己的命长。我和我的手下可不嫌。落乌山是你起家经营的地方,狡兔三窟,你能提着脑袋干反朝廷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个藏身之处。”
文齐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轻笑一声,“李大人这话说得,哪有人会嫌自己的命长。我只是笑贼老天不长眼,把一个朝廷良臣逼得走投无路带着贼首一起跑,何其怪哉。”
李湛的脸立即沉下来,此番任务确实是他不小心被人算计的。原本他与袁大人兵分两路寻人,他这边率先找到文齐,立马给袁大人通了信。只是信还没发出去,便遭到了伏击。
在他亮出朝廷的身份后,对方反而下了死手,一路追杀他至此。原本以为此番伏击的人是冲着文齐来的,但后来连番几次的追杀经历证明下手之人针对他甚于针对文齐。
“不知李大人得罪了何人?这些人对你的追杀可是不死不休。”
李湛的脑海中闪过众多潜在凶手的面孔,最后不知为何蓦然想起一个平平无奇却拥有一双充满了嫉恨和野心的人。
如若是他,一个公主府的下人,是通过什么法子插手到江南来?
忆起青公子种种对崔时音不合理的行为,再联想到皇室秘闻和奉命来到江南的目的,李湛疑团四起,但逢此危急之刻他也来不及深想。
片刻的语滞让文齐生出了希望,他跌跌撞撞的从地面上爬起来,对李湛徐徐善诱。
“李大人,既然狗皇帝已经抛弃了你,不如你就跟着我一起拨乱反正。将来我登上大位,侯爵职位,良田美女,应有尽有。”
李湛回过神,听到他的梦话,嗤笑一声,“做什么春秋大梦。”
说罢,命人架起已然癫狂的文齐。
“文公子,你自己也瞧的清清楚楚。那几匹马只能拖延他们片刻而已,一旦他们发现不对劲,定会返身回来继续搜寻。你若再不说出能藏身的地方,我们拼着命或许可以留条性命在,你可就不一定了。”
文齐神情无奈,苦笑一声,“李大人,我与你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真有藏身之处,还至于被你们抓住吗?落乌山的藏身点早就被人捣毁了。除非神仙显灵,我们现今是插翅难逃了。”
话刚落音,整座山仿佛在颤动般,左侧方向传来轰隆的倾泻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波一波泥石如同长龙,裹挟着山上的未能逃离的生灵带着破天毁地的气势朝山下河流汹涌而去。
李湛他们甚至能听到马匹的嘶鸣声和人群的哀嚎声。
文齐怔怔的望着眼前非人力所能及的场景,喃喃道:“山神爷果真显灵了。”
李湛自幼跟着青锋夫人学习地质人文,自然晓得此非神仙显灵,而是因山体陡峭,再加上连日暴雨而导致的山体滑坡。
不过此番现象来的巧妙,追杀的敌人瞧着情况不好,短时间内不会回返搜寻山林,正好可以利用时机逃脱出去。
想及此,李湛立即让人拉着文齐借着夜色和嘈杂声从中逃脱。
——
崔时音从青锋夫人那得了李湛写来的书信。信中陈言事情进展顺利,不久之后便会回来,让她放下了压在心中的石头。
恰好连着几日下雨的洛城停了雨,晴空万里,许久未见的鲜妍景色又重新映入眼帘,引人心生喜悦。
早上刚用过早膳,崔二夫人便要带着崔时音姐弟俩到法正寺去游玩。正好崔二叔难得闲下来,也要去见见好友义净,一家子人就整整齐齐的坐上马车往法正寺方向去。
崔二夫人和崔时音也邀请过青锋夫人,只是青锋夫人这几日忙于公事。并无多少清闲功夫到法正寺去游玩。
想是难得的晴天,大家都受够了那阴雨绵绵的天气,纷纷从家中走出来,法正寺今日格外的人声喧嚷。
崔时序年幼,在家里憋坏了,到了外头不时张望。崔二叔见她们二人看不住他,便带着他一起到义净师傅那边去了。
崔时音和崔二夫人在搭起的帷幕之中喝着茶吃着糕点,看着竞相绽放的玉兰花和不远处打打闹闹的孩童,享受难得惬意的时光。
“他们两父子走了,咱们娘俩且喝上两杯,松快松快。”
崔二夫人含笑拿起早就备好的梅子酒,递给崔时音。
梅子酒是用梅子酿成的酒,不*如纯酒烈,但喝起来也有酒的微醺感,洛城的贵女们对此类果酒颇为钟爱,崔时音也时不时喝上一点。
待要伸手接过果子酒,一个精致小巧的藤球带着颇大的劲力直入崔时音怀中。玫红的酒液顿时泼洒在浅白的胸襟处,晕出大片的红色污渍。
“哪家顽童把球踢到此处?!”崔二夫人见崔时音被弄得如此狼狈,气急败坏,忙用白帕子帮她擦拭。
一个垂髫小孩含着手指正眼泪汪汪被自家父亲带着过来。
“小孩顽劣,惊扰了贵人们,还请贵人们恕罪。”
这对父子身着布衣,神情惶恐的跪下磕头讨饶。
崔时音见此,连忙让人把他们扶起来。
小男孩瘪着嘴巴,使劲的憋着眼泪的模样让人心疼,崔二夫人叹了口气,道:“以后小心点,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蹴鞠了。”
小孩父亲见贵人话中的意思是不予追究,慌忙点头答应,“小民以后定会严加管教。”
拉着小孩就要再磕头。崔二夫人连忙拦住,“不必了,你们走吧。”
小孩父亲喏喏点头,拉着小孩就要退下。
崔时音瞧着小孩临走前还念念不舍的望着藤球,便拿着藤球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小孩,你过来。”
小孩显见的是个活泼的,见这个漂亮仙女要把球还给自己,忙从父亲的大手中挣了挣小手。
他父亲生怕他再惹事,狠心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呵斥道:“不得顽皮。”
“无碍,让他过来吧。”崔时音笑道。
小孩父亲犹豫片刻,松开了手。小孩含着泪一步一挪的走到崔时音面前。
崔时音低下身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把藤球递给他,“下次可不要这么不小心喽。”
说罢,还让碧桃从打开的食盒中取了些软乎的糕点打包好塞到小孩父亲的手里。
“孩子不懂事,教训过了就好,莫要再打他。”
孩子父亲感激不已,带着小孩连连道谢后才离去。
崔二夫人看着前方这对父子的身影,摇摇头道,“洛城的平民百姓也是不易,方才见到我们胆战心惊的,生怕会牵连到孩子身上。”
碧桃在旁忍不住搭话,“二夫人不知,这小娃娃幸亏是遇到您和小姐,心善不与他们计较,若是其他的贵人未必能如此脱身,严重的丢去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崔二夫人并非不知世情,只是不信在天子脚下还会发生此等酷烈之事。崔时音在洛城居住多年,自然清楚某些膏粱子弟、豪族恶仆在面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时是何等的穷凶极恶。只是在公开的露天场合,她们几人却是不好谈论此事。
这时正巧与崔二夫人相识的石家夫人带着自家女儿与婢女往她们方向而来。
见状,崔时音将披帛拉至胸前,乘势起身朝崔二夫人道:“母亲,我衣冠不整,不宜见客,先行去寺中厢房换衣了。”
“好,让碧桃和莫嬷嬷跟着你去吧。”崔二夫人转头吩咐莫嬷嬷,“寺中人多眼杂,不要让闲杂人冲撞了小姐。”
莫嬷嬷老成持重,知晓自家夫人的意思,点头应到,“我晓得,夫人且放心。”
就这般,在石家夫人来之前,崔时音三人便往法正寺方向而去。
途中为避人,崔时音还特地带上了帷帽。所幸中间并没有相熟的人看到。
换好衣物,三人在房中休整片刻,谈谈闲话。忽听得门外传来声响。
“里面可是崔家二小姐?”
碧桃待要回答,莫嬷嬷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两人不要说话,缓步走到门前,高声问道:“你是何人?”
“回施主的话,小僧是义净师傅的弟子,正和。方才崔小施主扭到了脚,正喊着疼,请小姐尽快去瞧瞧。”
听闻崔时序受了伤,崔时音连忙站起身来。莫嬷嬷稳重些,继续追问,“崔大人和义净师傅不是在身边吗?他们去哪了?”
“崔大人与师傅又恰好到后山去看那老山茶花树去了,不好带着崔小施主一起去,让小僧带着他一起玩耍,现在小僧急着找人,他待在那处无人看顾。”那门外人见她们似有不信,连声道:“夫人若是不信,我这里有小施主的信物。”
莫嬷嬷听到此处,心中大概信了八九分,把门打开。果然见门外站着一个白净的小和尚手中正拿着崔时序时常系在腰带上的小老虎。这还是崔时音在他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外头的一针一线俱是她亲手缝制。
“时序怎么会扭到脚?他现在如何?”崔时音焦急问道。
那小僧瞧着倒也老实,一一回道:“崔小施主在院中见到幼鸟掉在地上,心中不忍,捧着幼鸟上树后下来脚没有踩实,便扭到了。现在暂时还动不了,只能让小僧来叫人过去。”
“他怎么如此不小心。父亲也是,把时序一个人丢在那里,自己倒跟着义净师傅上山去了,也不知道通知我和母亲一声。”崔时音听见崔时序一个人受了伤在院中,忍不住抱怨道。
口中虽如此说,但当务之急还是将崔时序送医才是。
于是吩咐莫嬷嬷赶紧去寺外将消息通知给崔二夫人,自己则和碧桃跟着小和尚去看看崔时序的情况。
法正寺是皇家寺庙,佛堂众多,范围广,能容纳万余人出来祭拜祈福。小和尚带着崔时音和碧桃绕来绕去竟是往主殿方向去。
崔时音并非对法正寺全无了解,至少她是知道义净师傅的院落是在哪里的。见带路的人越走越偏,她警惕道:“小师傅,你师傅的院子是在这个方向吗?你似乎走错了吧。”
说罢,驻足再也不往前走。
碧桃一听,忙护在崔时音身前,瞪着眼睛呵斥:“你这个小和尚,莫不是起了心捉弄我们。怎会有连自家师傅住哪都不知道的,难不成你不是义净师傅的弟子?”
话说到后头,声调越来越高。也吸引了来主殿上香人的目光。
那小和尚见此慌了神,忙解释道:“施主,并不是不知道路,而是寺中正在休整一些佛堂,不好过去,因此小僧才特地带着你们绕了会路。”
“撒谎!寺中的佛堂分明已经休整好了,大门口就贴着公告呢?你若真是义净师傅的弟子怎会不知。”
碧桃一下子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拉着崔时音边往后退边要叫唤巡寺的和尚。
就在巡寺的僧人注意到这边时,一道声音从崔时音的身后响起。
“你退下吧。”
小和尚顿时如释重负,冲崔时音两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了。
崔时音转身拧着眉看向眼前的男子,嘴上道:“是青公子你故意请那个小和尚来欺弄我?”
“非是欺弄,时序确实受了伤,不过我早已叫人通知了崔家叔父,你不用担心。”男子一身紫衣,身形修长,形态肃穆,苍白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声调温柔道。
崔时音受人欺骗,被引诱到此地,怎会不生气。当即冷着脸说道:“我与青公子非亲非故,不过因着晋安长公主有过些交集,不知公子为何要与我开这般玩笑,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男人嘴角的笑僵住,崔时音继续道:“我想上次一别已经把话与公子说清楚过,公子是长公主府里的人,我也已快成亲,男女有别,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刺人的话语从那柔和的双唇之间吐露而来,直刺得男人滚烫熨贴的心鲜血淋漓。
见男人沉默在原地,崔时音仍然怒未消。但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然注意到她们这里的动静。崔时音不想与此人再牵扯上,正要唤朝这边走来的武僧时。身前男人的后方突然窜出个平平无奇的黑衣男子来,不知给武僧看了点什么,武僧竟点点头一脸恭敬的往后退了。
崔时音见状便晓得此人怕是有点身份,深吸一口气,不与他计较,转身带着一脸警惕的碧桃便要离开。
“夫人不想知道李湛的情况吗?”男子幽幽的声音响起,“他在江南的日子如何夫人不想清楚吗?”
崔时音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李湛在江南的情况如何自有亲人与她详说,何必要向一个有敌意的外人探听呢。
“李湛死了。”
短短的四个字无比清晰的传到崔时音的耳中,令她方寸大乱。
她无法忍受深爱之人受到旁人的诅咒,回身疾步走到男人身边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住口!”
刘济生生受了这一巴掌,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来,狭长的凤眼泛着幽深的血光。
“怎么?光听这些你都受不了?放心,等过些时日你就会平静了。毕竟你前夫去世的时候,你最终不也一样从伤心欲绝到另投他怀抱吗?”
崔时音气得直哆嗦,反手便要再给他一个耳光,这次却被有力的手掌紧紧抓住了手腕。
刘济拉着她细腻的手腕一言不发的往往生殿走去。
碧桃见着不好便要上前来帮忙,被紧跟着的黑衣男子拦住。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崔时音拼命挣扎呼喊,但正值中午,通往往生殿的路上没有一个人,便使她喊破了喉咙,拉住她手腕的男人依旧力道未松。
直到到达往生殿,殿门一关,崔时音才获得自由。她早前受过正圆和尚的教训,此刻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退到祭台前拿起正在燃烧的烛火,嘶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你若不放我走,我便把这往生殿全都点燃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第80章 崔时音的举动并没有恐吓到男子,他反而沉着目光,一步步迈进。
……
崔时音的举动并没有恐吓到男子,他反而沉着目光,一步步迈进。
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让崔时音身边的空间越来越狭窄,嗅着殿中的佛香,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又好像回道了那间狭窄的屋子,糜烂的空气,满目的血色。
崔时音满脑子的疯狂,难以自抑,手中烛火融化的蜡油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很快燎出细密的小红泡来。不顾手上疼痛的灼热感,她举起烛火挥舞着要去伤眼前的男子。
抬起的手腕立马被温热的掌心握住,摇晃间蜡油滴落下来,在即将降落之际,崔时音的手一松,烛火连带着蜡油全到了男子的手上。
“烛火危险,夫人还是莫要碰为好。”
崔时音咬着唇,晃晃脑袋,强要自己镇定下来。
似是觉察到她的不对劲,面前的男人边将烛火熄灭,边关切上前想要扶着崔时音。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不要碰我!”崔时音嫌恶的甩开他的手,喘着气道。
刘济的手悬在半空中,脸色隐在半阴半明的暗色中,片刻,才缓缓放下。
“你究竟想怎样?想要我的钱?命?还是我的身子?”
崔时音看不透此人为何要将自己掳至此处,但想来无非就这两样罢了。
听着女人冷淡嘲讽的话语,刘济喉间干涩至极,以前的温柔细语,两情相悦仿佛成了昨日美梦,眼前人还是如旧,但为何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爱意了。
“我只要你的心。”
崔时音实在觉得可笑,此人仿佛听不懂话般,方才她就已经强调过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纠葛,如今他竟装作听不见般,还说要她的心。
懒得再与偏执之人计较,崔时音索性偏过头去,不发一言。
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说话,自顾自地说道:“夫人当真是狠心,不过短短的两三年时间便已有了新人。你可知我每每在暗地里听到你与那李湛的消息是如何的嫉恨!我恨不得将他的脸划烂,将他碎尸万段!”
嘶吼出来的声音不断在殿中回荡,佛前那几缕笔直的香烟似被话语中的怨气所吓到,在半空中绕了个弯。
崔时音此刻终于有了反应,脸色苍白的回过头来,看向眼前形容疯癫的男人。
身形、姿态和那双狭长的凤眼竟意外的与脑海中的人对上。
“你!你到底是谁?!”
男人见到她难以置信瞪大的眼眸,心中的狂躁顿时消了一半。是呀!她尚且不知道我还活着,怎能怪她呢。
思及此处,刘济的嘴角又展开温柔的笑容。
他倾身向前,跪在崔时音的脚边,轻声道:“音音,是我!你的夫君——贺兰亭呀。”
崔时音听到“贺兰亭”三字,如遭雷击般,嘴唇哆嗦着,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栽倒在地。
曾经化名为贺兰亭的刘济,见她如此,心中怜惜,忙膝行上前,拉住她的手,好生安慰。
“啪!”
一声脆响的巴掌声打破了刘济的幻想。
他抬眸望去,眼前挚爱之人的眼中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是无边的怒火。
“你若真是贺兰亭,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好意思?”崔时音眼中含着恨,一字一句的质问着。
刘济的双唇一张一合,想要开口说他的无奈之处,说他对她的思念和爱意。但在与她的泪眼接触后,万般言语皆凝滞喉间,吐露不出来。
最后,只哑着嗓音说出一句,“音音,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崔时音嗤笑一声,“你的苦衷便是以我为牺牲,视我为累赘。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向我隐瞒你的身份,将我戏弄于股掌之中。瞧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贺兰府里为你守着,你心里很是开心吧?”
“不是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会视你为累赘!”刘济窥见她眼中的失望,慌忙解释,“我有仇人在外,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隐瞒身份。我对你的心日月昭昭可见。看着你受委屈,我心中怎能不痛,只是我想着在贺兰府有我吩咐,好歹不会有人公然欺你”
“是!”崔时音提高声调打断他的话,“一切都是你想着!你何尝想着我会怎么想?我愿不愿意被瞒着留在贺兰府?”
“贺兰亭,你不如不出现。你一出现便让我觉得我在贺兰府那几年很可笑。”
刘济听到此话,颓然的低下头,愧疚至极。
沉寂许久,他开口道:“音音,我会补偿你的。”
“我不需要。”崔时音已然麻木,“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补偿。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身世和苦衷,我只希望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有交集。”
一听到崔时音要划清界限的话,刘济断然拒绝,哀求道,
“我做不到。我们既做了结发夫妻,那便永生永世要走下去的。你不能抛弃我,音音,我只有你了。”
崔时音已经不是贺兰亭的妻子,眼前的男人终究不再是贺兰府中的大公子。双方的身份都已经变了,又怎能强行牵扯在一起过日子呢?
崔时音无法想象。
“贺兰亭,你明明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也早已与你和离。”
“我从未答应过。”
刘济几乎是在抛却脸面耍赖,在他看来,以前的贺兰亭和现在的刘济都是同一个人,与崔时音的婚姻关系自然还存续着。
见他如此无赖的形状,崔时音也不与他多言,直接道:“不是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你我终究还是走向了陌路。我心有所属,不可能再走回头路。”
刘济听到此话,静下来片刻,随即僵直着身子站立起来,扯了扯嘴角。
“说到底,音音你的心还是落到了李湛的身上。”
“是,我的心是落在了他那里。但即便没有李湛,我也不会再与你牵扯。盖因你是个神秘莫测、自私自利之人,将个人之得失置于我之上,罔顾我的意愿,将我欺瞒至此。而李湛不同,他光明磊落,体恤弱小,我不愿做的事,他会遵从我的意愿。”崔时音直言回道。
虽然已感受到她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但刘济听到她几乎直白的话语,仍心如刀搅,嫉恨之下,怨语脱口而出。
“你便是再爱他又如何,李湛已经死了!”
崔时音已是第二次从他的口中听到李湛已死的消息,一股气血忍不住直冲脑中,强行镇定回道:“他未死,你休要胡说!”
见她强撑着,刘济脸上挂上诡谲痛快的笑意,“李湛于前两日就已死于落乌山的泥石流之下了!音音,你现下只有我可以依靠了。”
崔时音猛地一抬头,厉声道:“闭嘴!他没有死!他前几日还给我写了信的!定是你在胡说!”
“音音,我是不是在胡说,你过几日就知道了。”刘济上前把住她不断挣扎的手臂,炙热的手掌心牢牢的嵌固着崔时音,使她不能动弹。
“你放心,没有李湛,我还是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会再弃你瞒你。你与晋安是好友,以后你若有事可直接到晋安长公主那处去找我。”
崔时音此时已然失去精气,但听到刘济的话,还是拼着命挣扎出来,跑到门口,转身冷冷道:“便是死,我也不会去寻你。”
说罢,打开殿门,便往外头走去,也不顾身后的男人是何反应。
许是怕时间拖久被人当场逮住,刘济并未追出来。崔时音得以顺利的与得知消息着急前来寻她的崔二叔等人碰上了头。
贺兰亭起死复生之事重大且私密,崔时音当着众人的面并未直言道出,只是将他的身份掩盖为一浮浪子弟,轻描淡写几句便打发了。
幸而此事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崔二夫人等人只说要寻到这浮浪子弟的人家,好好教训一番。崔时音只道并不知姓名,若要报官也无甚依据,况自己并没任何损失,便将此事作罢。
唯有崔二叔注意到她言语中有异,心下担忧,在送她回府下马时,趁着崔二夫人没注意,低声问道:“时音,你当真不认得那名男子?”
崔时音沉默片刻,反问:“父亲,你可信这世上有人会死而复生吗?”
崔二叔是个聪慧老成之人,立马就猜出了什么,皱着眉沉吟许久,在崔二夫人的催促下,才低声回道:“此事只怕干系甚大,除了我,你都不要往外说,包括青锋夫人。这几日我会派人细细去打听。”
看着崔二叔冷静的面容,崔时音抿唇道:“父亲,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打听了。总归我已跟他说清楚,日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崔二叔晓得她是担忧自己惹上祸事,便安慰她。
“你莫怕,只是打听消息而已,我会做好万全之策的。”
崔时音摇头,“此事很大可能牵涉皇家,叔父莫要自扰。”
崔二叔怔愣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会放缓此事。但崔时音瞧着他的神情,只怕他私下还会去打听。心里深悔不该将此事说与他听。只她一个人牵涉进去也就罢了,何苦要拉上家人呢。
只是现在再悔也无济于事,当下还有件大事横亘在她心头,便是李湛是否已死。
从听到这则消息后,崔时音便一直心神不宁。回到府上,也是神情焦虑,于是,在府上来回徘徊了还不到一炷香,便命人备马,朝青锋夫人居住的宅院而去。
刚到府门,便瞧见几名侍卫垂手站在在两侧,府内一片肃静。
崔时音顿觉心头不妙,立马疾步进内。
侍卫见着一绝妙美人从他跟前闯进去,呆愣片刻,便要将人拦住。恰好此时,李府的老仆李沱出来将人呵斥住。
“夫人,您快随我进屋,老夫人她们正在等你。”
崔时音匆匆跟上李沱的步伐,焦急问道:“府里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会有陌生的侍卫。”
李沱老泪纵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老夫人会跟您说的。”
崔时音看到他这幅作态,联想到此前贺兰亭说的一番话,双脚几乎站不稳,还是碧桃在一旁扶着她急步朝前院走去。
此刻,前院一片肃穆。
崔时音到时,青锋夫人正和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立在堂中。见到她来,青锋夫人肃着脸朝她点点头,又冲男子冷声道:“袁大人,我唯一的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如何相信他不在人世了?!你是他的上司,他常常写信与我说颇为钦佩你。你带着他到江南去办公前,我和她未婚妻还叮嘱他要好好办事,办完事回来便完成婚姻大事。如今,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没了,还没得莫名其妙,你都不打算给我个交代吗?莫不是袁大人认为我们李家孤儿寡母,不足以让你计较?”
听着她隐隐带着威胁的话语,袁大人心中也颇为叫苦。
李家虽是孤儿寡母当家,但青锋夫人这个女人却不是吃素的,光看她一个寡妇硬生生的把戎族等外敌击退,将边漠治理的井井有条,便知她的能耐有多大。
要不是实在对李湛这个得力干将心中有愧,他也不会亲自上门来。
“李夫人,李湛是个为君尽忠的好臣子。原本我们兵分两路前去办事,他那边进展顺利些,但谁能料到他会在落乌山遭到伏击,逃避之下又被泥石流掩埋。此番确系是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救。”
袁大人的话竟与贺兰亭说的话一一对上,如若先前崔时音还悬着心怀疑着,现在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话语,只环绕着四个字。
“李湛已死。”
李湛是青锋夫人唯一的孩子,青锋夫人乍听到他的死讯怎会不变色动容。
袁丰见她们两位女流戚容难忍,叹了口气,“此事陛下已有圣谕,追封李湛为辅国将军。”
青锋夫人紧闭双眼,两行长泪滑落。
她的孩子。维系她与这个陌生世界的纽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能让她接受他已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