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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像对待地上的花草那般随意地用灵力横冲直扫,轻而易举地让大堂里鲜血横流,席面被翻倒在地上,惨淡狼狈。

连载仪带领精锐弟子冲在最前面,节节败退,重伤之下却勉强硬撑,说不出话来。

崔莹的心激烈地动荡着,她向来冷漠,除连淮之外再不关心这世上任何人,对连芊芊和连家人全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亲近相待,以她的本性,如今费尽心思提醒连家早做安排已是仁至义尽。可是,倘若她现在再不出手……

骷髅人在地上重重跺了一脚,地砖的裂缝从他足下蔓延开来,让厅堂内霎时静的连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你们家主何在?”他高声说道,“还不出来受死?”

众宾客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有人期盼连淮出现带来希望,也有人在心中暗自埋怨连淮惹出来的仇怨。

连载仪刚要说话,口中却喷出了鲜血,却在此刻,崔莹站了起来,目光幽深,缓缓道:“敢问阁下是谁,与他有何仇怨?”

“我是他老子。”那人见崔莹修为不低,正眼看了一眼,却没有放在心上,讽刺地道。

“那么,我想必也要叫你一声爹了。”崔莹盯着他似笑非笑,“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当。”

“怎么?”那骷髅人听她说话有点意思,又看了她一眼,心知她就是连怀接近府中的未婚妻了,却不知为何觉得她的声音和身形有些熟悉。

“弑父弑母向来是我最大的乐趣。”崔莹用平静的声音说着这宛如惊涛骇浪的话。

堂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话中的冷意让他们不寒而栗,那些外境修士也都有些发怔,总觉得这话是上仙界某句经典的传闻,而面前女子的气质也让他们感到一种熟悉的胆战。

“你是什么人?”那骷髅人沉下了声音问道。

然而没等崔莹回答,他旁边的一个胖个子道人却笑嘻嘻地说道:“姑娘先别忙着生气,留点眼泪给你夫君吧,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在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惊愕骇然的档口,他从宽大的袖子中缓缓拿出一把光泽闪烁的长剑。

连载仪等人看见那把剑差点晕了过去,那正是连淮的青云剑!

崔莹面纱下的脸色一瞬间白了,几乎忘了该如何呼吸,她的眼眸变得越发幽深,眸中亮起了明丽的火焰,被她死死压制住,才只在袖中燃烧。

连淮肯定活着,他的命灯还没有灭。可是他们竟敢拿他的东西,也足以让崔莹将他们千刀万剐,几世不得轮回。

那道士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向前探了几步,缓缓开口说道:“我等并非恶人,而是奉太子之命捉拿谋逆叛贼,还请诸位配合听话,否则一并当做逆贼,格杀勿论。”

这话在众人心头引起了轩然大波。连芊芊早已气白了脸色,大喊道:“满口胡言!哥哥什么时候是逆贼了?”

然而早已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崔莹的手上。

“你们说的叛贼,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位?”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寒气森森的佩剑前端挑起了一个人头。

——正是东宫太子。

这一回,全场哗然。就连昆仑派掌门人都罕见地露出了震撼的神色,对这一变故实在诧异不已。

连淮的未婚妻竟然杀了太子,这怎么可能?难道连家真有谋反之心?

然而下一刻,这个问题就自然消散了。

滔天而起的火焰,让所有人都不自觉闭上了眼睛,那胖道人再次睁眼时刚想庞然大怒,却发现那诡异的火竟然有两重焰心像蛇的两条性子,游曳着快速席卷他们。

火星溅到了她的面纱上,慢慢将其焚烧成烟,逐渐露出她绝美的容颜。

是紫金阁天女!

所有人都认出了,这张终极一生也不会有人忘记的脸。

麒麟神君百般宠爱的恋人,竟然就是当初在婚礼堂上与他大打出手的天女!

第 66 章

连芊芊目瞪口呆地看着与自己亲近有加的嫂嫂,片刻后,目光茫然地察觉到眼前与梦境中重叠的烈烈火浪,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竟然是崔姑娘!她不是喜欢云少川吗?那如今……

她觉得脑子混乱极了,过度恐惧,和意想不到的真相让她不堪重负,昏了过去。

连载仪受伤过重已然睁不开眼睛,然而感觉到周围熟悉的噩梦和那人毛骨悚然的甜美音调,强迫自己把眼睛睁开,看到眼前自己百般欣赏的小辈竟然是崔莹,竟惊得把胸中的淤血都吐了出来,百感交集。

火焰从下至上席卷了崔莹的全身,让她宛如火中诞生的女妖,又如涅槃凤凰。

骷髅人的瞳孔骤然间放大,回忆起了紫金山上那个诡异的少女,脸上感到热辣辣的疼,仿佛那一道燃烧着烈烈火焰的鞭子又抽在了他的脸上。

而众宾客们经过了这么多变化,在莫大的震撼平复过后,逐渐变得麻木,仿佛在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变得没有那么稀奇了。

崔莹在火焰中扬起手中的剑,冷冷道:“再不走,你们的头就都要成为剑上串成的糖葫芦了!”

她说罢,将太子的尸首往火堆里一抛。

一阵大地震颤的感觉从足下传来,莫名其妙的阴风忽然呼啸而至,像是一个巨大的阵法被唤醒。

以骷髅人为首的那群人衣袍迎风而动,正在惊疑不定,却感到身上的修为极速流逝,顿时变了脸色。

“我靠,是吸灵阵法!”

“好你一个千面老贼,混账玩意,竟敢坑我们?”

“这不是你的手段吗?”

那群人顿时变得愤愤不已,对那胖道人怒目而视。

那人却也气的浑身打了个哆嗦。“我还没傻到这个地步,不是我泄露的!”

他此刻已然猜到崔莹是通过搜问阮玉阙的灵魂,得到了制作吸灵阵法的方法,只恨当时自己抽离魂魄的时候没有顺带抹杀那个孤魂。

十七宫主……他心中已然有些发怵,心知处于吸灵阵中,修为最高的人是最容易被吸走的,加上此行本就为捡漏而来,当即改变行为。

他打定了主意,高声对着崔莹说道:“你夫君还没有死呢,我骗你的,现在把剑还你了,你等他回来。”

说罢他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就将青云剑往崔莹的方向掷了过去。

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光,然而崔莹握住剑柄的时候却感到了异样——这是一把由剑灵的魂体凝聚而成的虚剑,并不是真正的青云剑。

剑灵没想到自己竟被那个老贼轻而易举地卖了,顿时又惊又怒。它对崔莹积怨已久,正想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偷袭她,让她不死也来个半残,却发现自己竟然已被她用锁魂法术控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还没等它认怂求饶,崔莹就已然将火焰烧遍剑身,同时使用搜魂和问物两种法术,剑灵痛得扭曲起伏。

通过剑灵的回忆,崔莹看见了在紫金阁时,它在连淮面前肆意造谣,让连淮以为她讨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怀念云少川;它在青云剑和云少川的金锁片之间相互穿梭,将剑法传承给了云少川,却对连淮绝口不提……

崔莹看见回忆中剑灵挑拨离间时,连淮神色间强行压抑的黯然,心中气到极点,又怒又怕,感激连淮并没有因为挑拨而怨恨自己。

她突然间睁开眼睛,眼眸中暗红惑人已如同妖孽的琥珀,她手中火光大盛,将整把剑完全吞没。

剑身发出剧烈的丝丝声响,剑灵的尖叫声在崔莹的神识里响起,伴随着凄厉的咒骂。

“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就去死吧。”崔莹在神识里冷漠地说道,黑暗压迫住了它所有的反抗。

剑灵的呻吟声越来越弱,随着剑身一点点缩小,最后在火光中灰飞烟灭。

那群外境修士见到千面老人忽然有如此动作,甚至扔完剑还想往外逃,顿时又疑惑又恐惧。

当他们感觉到崔莹在抹杀剑灵的意识时所释放出的强烈神识之后,脸色都瞬间变了,那样强烈的神识动荡,至少也是元婴期修士所能发出的。可是崔莹的灵力修为却只有筑基。

“老贼,你把话说清楚!”吸灵阵法还在继续运作,他们虽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破坏阵法,但现在看这情况也有几分心虚,“你干什么要走!”

千面老人原本才懒得管这群人的死活,只可惜那对姐弟左右了他的去路。

他只能咬着牙说道:“那他妈是太子的血啊,有帝运加身的皇室血脉喂给法阵,不管是什么法阵威力都会增倍的。”他故意没提眼前这人是十七宫主的事,他怕他们找他算账。

那群人听了无不鄙夷他贪生怕死,就这么一个阵法,最多让他们负伤而已,何至于就此逃跑呢?

然而,正当他们继续破坏阵法,向崔莹进攻的时候,却见一颗红色的宝石从她手中冉冉升起。

她轻声吟唱着歌谣,妖艳的红石发出美轮美奂的光芒,叫人神魂动摇,心智难宁。

“是合欢宗的法术!”那对姐弟最先反应过来,用摇铃拼命摇晃。

然而那凤石的气息实在太有震慑力,属于神器的巨大波荡让他们的灵力攻击也弱势了许多。

“你喜欢我吗?”崔莹轻笑着向他们踏步而来,她的身形是那样轻盈飘逸,仿佛无从动作,都是火浪托举而来的,“如果你不为我付出最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被她目光所及的人顿时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汇聚在脑海中,马上就要爆开。

为她献出一切吧……

肉身不过会飞黄土,只有灵魂是永恒的。

能用永恒的灵魂永远依偎在她身边,这是多么荣耀啊。

那几个结丹期的修士,已然有人慢慢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其余修为较高的修饰,尚能用自己的神志抵御住。

这是惑心术!骷髅人立刻反应了过来,同时浑身冷汗。

惑心术只是合欢宗入门的第三重法术而已。能有足够强大的神识把这种入门法术施展到如此地步的,整个上仙界也只有一个人……十七宫主!

“快走吧!”他对身旁的同伴们说道,脸色灰白如土,再也看不出来时的嚣张。

然而就在这时,有个女子不知从哪里飞升到他们身前,冷然说道:“走什么?你们既然认出了她,难道还要放她走?”

那群人见到她都是一愣,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她已然快速说道:“你们没看出来十七宫主是投胎转世,现在只有筑基期的修为吗?不趁现在杀了她,难道等她回到上仙界恢复记忆之后找我们报仇?”

说话的人正是阿苑,她忽然横空而起,手中结印,也作唇角含笑状,口中低声吟唱,与崔莹施展了一模一样的法术。

一阵绯红的光波从她掌心染开,与崔莹的法术相互抵抗,那群人有了这股力量的帮助,终于从被控制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逆贼谋害太子殿下,人人都亲眼得见,奴婢自当替八公主为哥哥报仇雪恨。”阿苑穿着侍女的服饰朗声说道。

这下那群人全都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女子可不就是合欢宗十六宫主吗,他们这是为了争夺九州的资源,误入了一场合欢宗内斗。

众宾客们眼见一个平平无奇的侍女有如此强悍的法术,还抢在主子前面发话,若换做是平时早已惊掉了下巴,今天却因为震撼过多而麻木了。

八宫主听到这话则两眼一黑,想到十七宫主恢复记忆后绝不会放过她,心知在这里杀死崔莹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既然下定决心,于是沉声说道:“诸位不妨合作一次,我与妹妹能对付她的惑心术,你们务必拼尽全力杀了她。若这次不成功,我们以后都完了。”

那群人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想到江湖上对于十七宫主的传闻,顿时歇了逃走的心思,只能拼死一搏。

八宫主与阿苑相对用法术回挡崔莹,额头上都已然冒出虚汗。骷髅人等也没了侥幸心理,把自己身上最厉害的灵丹和神器都用了出来,不过片刻,吸灵阵法轰然倒塌,他们全都抽身出来,从四面八方围攻崔莹。

崔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她的神识在她们二人的夹击之下变得震荡,却没有退缩之意,杀意分毫不减。

从那两人模糊的神识海中,她捕捉到了诸多熟悉感,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记忆牢笼的感觉越来越甚——那是她小时候的画面,坐在雪山上,有人将冰雪埋在她身上,却被她在窒息前一把匕首扎穿肩膀。

还有很多她从未见过,却能笃定曾经发生的画面,比如幽暗的宫殿,她的十六位姐姐,高座上的母亲……

崔莹忽然咳出了一口鲜血,再睁眼时,原来竟是那群修士用灵力压灭了重火。

她淡淡一笑,用匕首割开手腕将鲜血滴进火中,仿佛全都没有意识到她此刻脸色已苍白如纸,连站稳都是摇摇欲坠。

尽管她能在神识上与那两个女子不分上下,但与此同时,用重火对战六七位外境强者还是太过勉强了。

火焰接触到她的血液,瞬间膨胀开来,然而火墙在围攻之下,依旧缓缓落败。

阿苑显然害怕夜长梦多,拼命抢攻来到崔莹身前,抬手将一道灵力刺向她的咽喉。

崔莹向后闪避,险险躲开,长矛顺着肩头的衣服划开,肌肤被划破,顿时渗出鲜血。

阿苑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有几分可怖,当她迅速翻转手腕要再次刺向崔莹时,却听到八公主尖叫一声:“小心!”

她回过头去,却见到青泽闪过,宛如冰凌一般无声地即将刺入她的后心。

她吓得连叫都叫不出,连忙闪开,定睛去看时却见来人白衣飒然,眉目清俊宛如谪仙,容貌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好看,温雅如玉,清透如雪,好似梦里一般。

然而,那人剑锋挑转,对着她的左肩就是狠狠一剑,在她身上崔莹受伤的位置划出一道同样的伤口,却更深了三寸。

崔莹已然消耗殆尽,几乎站立不住,手中攥紧凤石,正要准备最后一击时,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此时此刻,她一直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里忽然间涌现出了泪水。

“别怕。”他温柔道。

“神君来了!”厅堂众人看清眼前的一幕,终于爆发出从变故发生以来头一回的喧闹声。

与此同时,厅堂门口传来一声浑厚的吼叫,众人抬头去看时,只觉得金光耀眼,叫人不敢直视。

只见足有一层楼高的金麒麟圣兽低低咆哮着,前爪抬起,踩在骷髅人的脸上,将他直接按倒在地。

巨大的金色光晕随着它变得高昂和愤怒的咆哮荡开,撕碎了那群人所有的灵力攻击,像水波一样推搡着他们浮向半空……

连淮此刻已然单手抱着崔莹,右手持剑,居高临下连攻三式,一剑贯穿阿苑的喉咙,让她当场毙命,剑招之毒辣从所未见。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剑光所吸引,就连神兽都顾不得看了,只觉得背上发寒。

这招招致命的剑法,当真是麒麟神君使出来的吗?就算在汐日谷他受困将死的时候,也不曾有这样的杀气。

在八宫主的分身即将被连淮抹杀的那一刻,崔莹忽然睁开眼睛,对她嫣然一笑,做口型道:“姐姐,别来无恙啊。”

八宫主被这熟悉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被抹杀时,惊恐的表情还留在脸上。

由于是分身下界,她的尸体很快就在空气中自动消散了。

那骷髅人见到了崔莹对八宫主做的口型,脸色瞬间白了,悔恨交加道:“快走!我们被那两个贱人当枪使了,十七宫主早就突破了下界禁制,记忆都恢复了,她分明知道那人是她姐姐!”

那群人听了顿时冷汗直冒,十七宫主的真身可是化神期修士,她如果已恢复了真身的血脉……

在麒麟圣兽和青云剑的夹击之下,那群本就灰头土脸的不速之客,顿时纷纷抽出随机传送符,指尖狠捏,消失地一个比一个快。

……

厅堂里乱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灯光时而亮堂富贵,时而又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

崔莹只是向他怀里依去,仿佛只有感到与他的接触,才能从这荒唐的虚无里感受到安心。

她感到自己的体温渐渐发冷,对于时间也失去了感知。

她只知道连淮抱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她感受到了温软的床榻,和他轻柔的带着安抚的吻。

崔莹只觉得在双唇相贴时,似有一股暖暖的灵流揉进她的灵魂之中,让她本能的觉得舒服,想要获得更多……

可是她已经无力伸手搂他了,只能睁开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她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让连淮心软化成水,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

他又俯身吻住了她,这是一个比先前更加绵长的吻,从一开始的温存,沾染上了不能言说的微妙,让两个人的心都开始怦怦直跳,呼吸变得急促。

“感觉好些吗?”连淮松开了她,双手搂着她与他挨近,喉头微动。

崔莹软软地诉道:“我伤得有点重……”然后用水汪汪的眼神向他索抱。

她这时才惊奇的发现身上竟然恢复了几分力气,虽然和她的伤势比起来只是杯水车薪。

恍然之间她明白了什么,双修带来的能量很大,而她伤势严重,也只有这样才能救她的命。

连淮大概也通过诊脉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不可能对自己的伤势坐视不理,所以……

崔莹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脸上升起了红晕。

“夫君。”她轻轻唤了一声。

“我在。”连淮柔声道,“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就拜堂成亲。”

下一刻,崔莹感到他将她的头小心地枕在枕上,拂开她凌乱的青丝,覆身吻上来,修长的指尖挑开她的衣带,那种若有若无的触碰感让崔莹全身酥麻,软倒在他怀里。

她在他温柔的攻陷下喘息,本能地伸手攀他,划过柔软的衣料,他的外衣已不知何时褪去,半笼在二人身上,遮盖住其下的旖旎。

……

二人的神识随着距离的相近,而在神识海中相撞,彼此都是止不住的酥麻颤栗。

神识是人最纯粹而无所保护的灵魂所在,只是稍稍纠缠,就能引起一阵极致的眩晕。

清甜的流泉在神识海中荡漾开来,带着不尽的柔情蜜意,抚平所有的伤口。

崔莹完全沦陷在他的掌控之中,却时常挑逗地吻他,流恋着他,用神魂勾引他的神魂,直到两人褪去最后的隔阂……

一阵白光在神识海中荡开,宛如在云端中游曳。

他贴在她耳畔说道。

“我爱你。”

霎时间,春雨打落千万桃花,柔风搅动一园甜香,春波流泉,抚慰着每一寸神识海。

第 67 章

玄英岭。

修炼殿堂内,床榻上的女子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灰白地坐起了身子。

“八姐,怎么了?”旁边站着的一群姑娘立刻围上来问道。

八宫主阴沉着脸色,她死时神识受到的重创,估计休养一年才能恢复。

她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其中一个妹妹面前,气得声音发颤道:“十六,你为什么明知道她是十七还要害我?”

这话说的太过激动,以至于清晰响亮,周围的姑娘们全都听见了,有人顿时大惊失色道:“原来十七宫主这段时日以来不是在闭关,而是也下界去了?”

十六顿时眼泪盈眶,装作无辜地道:“姐姐,做什么这样我下界也是一心一意帮着姐姐的,现在就要冤枉我,还有没有公道了?”

这边正闹着,外面的凌波微微动荡,天堂门被人推开。

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送入每个人的耳中:“怎么,你们两个人,也玩不过一个失忆了又没有修为的十七?”

“母亲。”

堂内所有的姑娘立刻俯身跪拜,恭敬地给母亲请安。

“既然如今已争不过十七,你们就不会换个脑子想一想,让她恢复记忆吗?”那温婉柔美的声音继续说道,“她若恢复了记忆,那位公子在她眼里就只是工具了,你们还有机会通过交换得到他,不是吗?”

“还是母亲足智多谋,八儿愚钝,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反倒落了下风。”八宫主惭愧地说道。

那绝代芳华的美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笑了一笑。

十七……一个不听话的女儿,想要占有万年难得的纯阳体质之人,简直是做梦。

另一边。

剑灵只留有半条魂魄宛如游虫那样从云朵的缝隙中钻入了上仙界,回到了男人身边的黑犬中。

黑犬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睛,仿佛虚弱到了极点。

“这么没用。”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并不阴沉,听在人耳中倒觉得很舒服。

黑犬沮丧地趴了下来,呜咽了一声。

青云剑的剑灵早就在沉睡的千万年间散去了,它实则是下界之后附身在青云剑身上,假冒剑灵的神犬。

“他也和你一样没用。”男人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提起笔凝视着面前浮动着金色字样的神秘卷轴。

倘若有人细看,就能从那些摇曳的符文中看出云少川,崔莹,连芊芊等字样。

这是一本小说。

然而小说的后半部分字样像被火焚烧一样变得灰暗模糊,那是命运轨道烧出的焦痕。

————

崔莹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从未见过的紫檀木塌上,周围的灯光昏黄,有几分模糊的灰暗,却让人感到十分安心。

这是哪里?

她从塌上起来发现自己的灵力前所未有的充沛,想起之前的事,脸上蓦然红了。

原来双修竟是这样的滋味。

虽然她只身一人,也早已被换上干净整洁的新衣,却觉得身上仿佛依旧萦绕着他的气息,交缠至深,渗入心底。

她呆呆出了一会儿神,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尝试在指尖凝聚起灵力。

然而她只是念头刚转,那灵力就已然往外冒出来了,浓郁纯粹,同时产生出巨大的修为压制。

崔莹被这强大的波动吓了一跳……这修为看上去竟与那骷髅人差不多了!他可是元婴期的修士啊!

崔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疑在梦中。她只是和连淮双修了一次,就跳过了结丹期和凝元期,直接到元婴期了?

自有历史记载以来,九州只出现过一位元婴期修士,飞升至上界成为仙人。几百年间,这故事代代相传,世人早已不知真假,只把它当成一个传说……而她如今竟然也到了这只有传说中才会有的境界!与连淮双修一次,竟然抵得过常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修行。

崔莹定了定神,在屋中走了一圈,发现屋中布置着各种强劲的隔绝阵法,仔细看时,在阵法边缘的地方还有细碎的天雷留下的痕迹。

看来,她已然在这长长的睡梦中度过雷劫了。她想起睡前的情景,知道是连淮守着,为她护法。

崔莹想着连淮,又回到床榻上坐了下来。虽然她独自置身于神秘的密室中,但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温暖和安心的感觉。她仿佛知道这是他的地方,而他马上就会出现。

仿佛两人心有灵犀似的,连淮的敲门声不久后响起。

崔莹顿向门口小跑而去,右手随意一挥,灵波自然而然地从他手中推了出去,竟直接将门把的禁制破开,让门敞开了。

那可是金铂石做成的大门,想要破开可谓难如上青天。

因此两人初见此场景都是一愣。然而下一刻,连淮便踏步入房中向她而来,她也在他面前站定,有些害羞地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顾不得关注那异于常理的修为,只看得见眼前人了。

“可好了吗?”连淮柔声问道,伸手去搭她的脉搏。

这不是崔莹第一次被他搭脉,然而此刻,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腕时,崔莹只觉得他的气息一下子钻入她心底,让她手腕娇软失力,甚至抬不起来,竟好似想软倒在他怀里。

两个人彼此交付初次后,无论是神识还是身体,都对对方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真好,已经没有任何受损的痕迹了。”连淮展颜笑道,目光中尽是喜欢,“姑娘如今的修为也超过我了。”

崔莹在他阳光满怀般的爱意面前,向来毫无招架之力,想要亲近他,又觉得害羞,只去牵他的手。

连淮会意,将她搂进了怀里,左手抚住她的背,右手拢她的纤腰。她轻呼了一声,乖乖地从了他,然后在他怀里抬起脸来,朝他嫣然一笑。

他的呼吸轻了,心早已沦陷,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

崔莹只觉得浑身发软,依在他怀里,有些慵懒地抬起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贴在他耳边道:“那淮哥哥呢?”

“嗯?”连淮一时间不解其意。

崔莹有些疑惑,伸手去搭他的脉搏,渐渐地秀眉微蹙。“你的修为没有突破吗?”

她原本以为自己到了元婴,那他无论如何也该到了凝元吧,可是……

“还是和原来一样,”连淮温柔道,似安慰她,“也许我练的无情道不适合用双修功法修炼。”

崔莹没有说话,两人于是有片刻的安静。她的修为提升了如此之多,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点提升都没有……竟不像是双修,而像只为她采补而已。而且,从筑基到元婴,这么不可思议的修为提升幅度,怎么可能是正常双修能达到的呢?这其中必有蹊跷。他们都是聪明至极的人,只是不愿意宣之于口罢了。

柳如媚的话又重新浮现在崔莹脑海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她从上仙界下到九州,真的只是为了得到连淮作双修工具吗?

崔莹觉得身上有些发颤,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多多少少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她多想对连淮作出合理的解释,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解释。

连淮好像明白她的心思一样,抚着她的发丝,低头道:“我能帮莹莹修为长进,心中不知有多欢喜。我从前只怕自己不能照看你周全,如今莹莹的修为胜于我,非但不必我处处忧心,往后还反倒能依托莹莹胜于我了。”

“自然会好好保护我的淮哥哥的。”崔莹闻言只觉得心中无比温暖,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故作骄傲地笑道。

说到这里,她想起自己担忧的事情问道:“你在上仙界只去了几个时辰吗?怎么这次完成得这么快。”

连淮摇了摇头道:“我是通过同心锁感觉到你受伤了,提前回来的,很多事情我并未处理,还需再去一次。”

崔莹听到要再去一次,心中顿时紧了。她从前害怕连淮受伤,如今却又多了一层害怕,怕他真的去合欢宗,查出什么让他们都无法接受的结果。

那些曾经以为的无稽之谈已经让她有些动摇了,修为的提升和与上仙界那两位女子的交战都让她的血脉封印松动了,觉醒了部分记忆,对九州的所见所闻也越来越淡漠,有种置身事外,毫不关心的感觉。她如今越发相信,也许她当真……

“我此次去探出了他们的埋伏,并在落入险境之前回来,也算阴差阳错的意外之喜,因此再去时,我对他们的手段就有更多应对的经验,不怕再出现什么危险了。”连淮见她神色间郁郁寡欢,柔声安慰道,“莹莹也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之后会引来麻烦,我都同妹妹和大伯他们说过了,我是真心爱你。”

崔莹听到这里忍不住心里一酸,将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蹭,吻过他的下颌。“真是傻哥哥,做什么这样说,他们心里不认同,一定同你吵过是不是?你就说是我逼你的又如何了?”

连淮闻言笑了,低头吻了她一口,逗她道:“哪有人能逼别人一辈子的?”

崔莹听他说到“一辈子”,只觉甜蜜难以言说,随即又有些难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辈子……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何而来,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何况,莹莹怎么知道我不爱同他们说那些?”连淮眸中含着的璀璨,宛如高岭雪莲在阳光中折射出的晶莹光华,有种仙人下凡的蛊惑,让人心荡神迷。

崔莹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后,脸上不受控制地绯红一片,直红到耳根,水汪汪地瞪着他,默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他就这么喜欢自己吗?连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都觉得开心。

连淮瞧她如此可爱的害羞模样,眸中的笑意越来越盛。

她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最后恼羞成怒地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说道:“淮哥哥再说这些,我可就要替连芊芊打抱不平了。”

还说什么连芊芊当初恋爱痴情得过分,她看他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 68 章

崔莹一开始还不觉得如何,等她从渡雷劫的秘室里出来,重新住进青莲居之后,才发觉连淮抽出时间来看自己是一件多么令人惊叹的事。

太子死了,尸首又被她公之于众,她紫金阁天女的身份,外境未完之事……在她昏迷的一天一夜里,外面可谓腥风血雨,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崔莹得知他自从回九州以来后就没有合过眼,心疼极了。她于是把他的剑鞘拿过来,用问物的法术搜了一遍,将事情了解完全之后,硬拉他上塌休息。

她见他想劝,就娇气道:“我今日为谢淮哥哥给我护法,才特准你与我共枕的,你可不能这样不识好歹。”

连淮被她逗笑了,牵着她的手,十指交扣。他知道她关心自己,又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终是任她将自己按在床上。

崔莹跪坐在榻上为他松了束发,她感受到他看自己的目光,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

“莹莹。”他忽然唤道。

崔莹的呼吸不由得一轻,无论什么时候她听到他这样叫她,都觉得心颤。他叫她的名字总是这样好听。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顺势在他身边躺下,他侧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

他似乎是有些困了,目光不再像往常那样清澈沉稳,反倒显出几分朦胧。“假如我死在了上仙界,你会后悔曾经和我在一起过吗?”

崔莹有些惊讶,随即嫣然一笑。她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件事说出来,他是什么事情都自己一力承担的性子,如今能与她说心事,她实在开心。

“我后悔什么?”她靠进他怀里,笑道,“我只后悔没早点与你在一起。你最近都在想这些事对不对,所以之前才不愿意与我……”

连淮垂眸道:“我每次想起都觉得不忍心,怕我倘若真的有什么不测,会叫你日后伤心,若不是为我,你本可以有一段平安幸福,白头偕老的姻缘。”

“你这样想我可就要生气了!”崔莹将食指放在他的唇上,“没有你,我哪里来的姻缘?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假如我不能如愿以偿地与你在一起,那我才伤心呢!你可别那样狠心!”

她被云少川背叛之后是怎样的心情,她如今还能记起。除了连淮,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人能让那样支离破碎的她动心了。

连淮听她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不由得动容,长久以来心中的负担和愧疚也随之松了。

“是我想岔了,我再不这样了。”他搂着她承认错误,心中前所未有的踏实。倘若是她身份特殊,生死未卜,他也会坚定地选择与她在一起,为何如今他要为她担忧甚至有意疏远呢?她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思啊。

崔莹听他这样说,不胜欢喜。两人相拥而眠,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律动,仿佛两颗心挨在一起,相对明亮坦荡,再无分毫阻隔,让人说不出的满足安宁。

“莹莹,”连淮此刻的语气难得有些轻松和慵懒,温和道,“一个时辰之后叫我可好?”

“别管那么多了,淮哥哥好好睡一觉吧,都快两天没休息了。”崔莹柔声道。

“不过我打算明日就去上仙界,需要在明日一早前将剩下的事……”连淮道,话到一半却被崔莹打断。

“我已然了解过了,目前救治伤员和连家的防御重建都已完成,外境那群人全部绞杀完毕,东宫太子的死因也已查明对外公布,只剩下百姓口中的流言舆情,皇室和各大门派向连府发出的问责这两样事情,都好办得很,无需担心。你一觉醒来之后,这些事情都会解决。”崔莹道。

连淮听出了她想为自己分担这些,又感动又有些为她担忧,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崔莹柔软的唇瓣封住了。

与此同时,她的神识闯入了他的神识海,轻轻一触,撩起两人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

二人都沉沦其中,塌旁的烛火静静燃烧,白烟袅袅。

……

连淮在她身边是最放松的状态,也根本想不到防备,等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为何如此困倦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反抗了。

意乱情迷的吻,蜡烛里的白烟……这场景好像曾经发生过似的。

只可惜,他已然遁入了梦乡,无法再去细想了。

凤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直看到连淮沉睡过去,崔莹穿上外衣,走下床榻,把还没燃尽的装着迷药的蜡烛收了起来,心中不由地感叹。

它终于明白这场面是哪里熟悉了——连淮当时就是这么把崔莹骗出紫金阁的!她竟然与他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同样的方法,都很笃定对方会中招,真不愧是恋人啊。

“走吧,去皇城。”崔莹回头对凤石说道,同时指尖燃起了火焰,腾空而起,霎时间就已然消失在金陵城上方的云层中了。

……

半个时辰之后,火焰从皇宫处燃起,皇城的天空由白昼忽然转为黑夜,一轮骇人的血色月亮当空而泣。

一个时辰之后,皇城各处贴上布告,承认太子与八宫主皆与贼人同谋,犯下叛国之罪,特此宣告罢黜太子,将其与八宫主逐出皇室,死后也不得葬入皇陵。皇帝忏悔教子不严,无颜再见天下百姓,决定退位让贤,天下有志者皆可参与候选,最终推举为王。

三个时辰之后,南州八大势力忽然联名向皇室推举紫金阁天女为王,口径整齐划一得千年难遇。

五个时辰之后,西州阮家忽然遭到前后夹击,前为崔莹联同腾龙帮和御兽门的队伍,后有紫金阁从永夜之地赶来包抄。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混乱,阮家宣布嫡长子阮玉阙勾结贼人,恶意陷害连家与紫金阁,赶出家族,并公开向神君与天女致歉,推举天女为王,神君为国师。

七个时辰后,昆仑山常年冰雪之处突然起火,云层黑暗,红月当空。混战之中,众弟子只是受伤,并不伤及人命,虽然交战,但也算得上是以礼相待。最终昆仑派掌门人公开声明,承认紫金阁为正道门派,赞扬紫金阁天女在家宴当日为守护众人平安作出的贡献,并对连府替天下人承受了如此一灾而深感感激。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连家竟反而出乎意料的成了最沉默的一方。连载仪想要寻连淮询问此事却不得,想起连淮之前的态度,于是也发表声明,称感激紫金阁天女出手保全连家,连家必定鼎力支持。

九个时辰后,当朝国师宣布经过众人的推举,帝王之位将转交到紫金阁天女身上,由于先帝几十年来一直卧病在床无法下榻,这交接仪式就由他来举行。

十一个时辰后,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就通过各地的官方衙门贴出告示,公示天下。

十二个时辰后,大街小巷除了此事再无其他话题,上至老人下至孩童,无人不知天女已然是如今的圣上,无人不叹服。天女碾压性的修为能征服一切,让各大门派的心机城府全都化作空谈,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俯首称臣。

……

次日。

等连淮身上的药效过去,慢慢醒来的时候,他走出居室,发现外面已经改朝换代了。

连淮:“……?”

还没等他来得及询问,早已等候在门外的连载仪就已迎了上来,与他到书房中说了好长一段话。将所有的事情了解清楚之后,连淮想起崔莹的话,有些恍惚。

没想到她说的自己睡一觉就解决了,是这样的解决法啊!

连载仪感慨道:“两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雷劫落在连府,家主守了她十七个时辰才得以化解,若由此晋级的是家主,该有多好啊。如今放眼天下,再也没有人是崔姑娘的敌手,就算陷入埋伏她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她想做什么事不成?一天一夜就能拿下九州了!只是可惜了我们家主,若她念这份人情还好,若她不念,就算是白遭了渡劫之苦,非但给别人做嫁衣裳,从今往后还要受制于她。”

他说完觉得不妥,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也许觉得你们彼此相爱,任谁修为提升都是一样的。可是我已经老了,有些事,走过了就知道,还是不一样的。”

连淮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大伯从小看我到大,有件事却看错了。”

“哦?”连载仪微微一愣。

“您看不出在我最在乎的是什么吗?若我追求的是权力和野心,若我会介意莹莹借我之力登基,我怎么会为了能和莹莹在一起宁愿自毁前程,宁愿去多闯几次阎王殿?”宁愿一步步走上辰星陨落的道路,二十日后就是死期……

然而连淮说话时眼神无比明亮,带着少年人的坚定和热忱,仿佛世间阳光全都映射于其间,更没有任何后悔之色,让人以为他置身于全然的幸福之中,根本无法想象他为了这段恋情实则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而接下来又即将面对什么。

连载仪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忆起自崔莹现世以来的点点滴滴,终于说道:“是我不该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来,我们受家主护佑太多,却实在惭愧,并不懂得家主的心愿。”

连淮只淡淡一笑,柔声宽慰大伯。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还能听到这样的话。以往他确实偶尔会感到孤独失落,但如今早已不是了。

“我去接莹莹回来。”他说道,起身告辞,御剑而去。

……

崔莹身穿鹅黄色礼服,从华丽的马车上下来,街上的修士和百姓们见了纷纷叩拜行礼。

大门正前方,连淮带着连家众人和弟子列队行礼。他身着鹅黄色祭服,挂着月牙坠,目光温雅,正如崔莹在婚礼殿堂上初见他时一样。

两人隔空对望,目光相处时,竟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参见陛下。”连淮身后众人整齐划一的跪拜行礼,他于是也反应过来,向她欠身行礼。

他是神君,九州唯一一个可以不跪帝王的人。

崔莹看向那片低矮下去的人群,知道他们都在心里暗自思量。短短一夜之间,对于连淮和她的关系就有多种传闻,包括她与他有血海深仇,只是要挟他服从,或她看似风光,却是他手中的棋子等……那些想象中的情感纠葛,爱恨交杂,足够写出百余篇剧本了。

她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面若冰雪,城府深沉的模样,叫人琢磨不透。

在连淮上前来牵她的时候,她矜持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中,却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用小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掌心,时不时撩拨。

连淮将心中的悸动压下,保持着清冷的神态将她带到房中,然后房门一关,把他的陛下压在了门板上,伸手垫在她脑后,另一手搂着她的腰。

崔莹笑了起来,假装抬手打他。“你要谋反不成?”

“陛下方才这么捉弄为臣,可不就是为了此刻?”连淮笑道。

崔莹害羞了,将发烫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不让他看见,嗔道:“你揣度君心,其心可疑!”

“那要打入冷宫吗?”连淮逗她。

“不要,”崔莹道,“冷宫可以白吃白喝不用干事情,才不许你享清福。你得天天陪着我。”

“原来陛下这么喜欢我。”连淮笑道。

崔莹心想他这个人可真讨厌,学什么都快,竟把她平日里说话的精髓学去了。

“那陛下放心,国库亏空已久,从前想要做什么,或通过什么批折,都是通过微臣来操办的,因此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寝宫里,微臣都会和陛下待在一起。”

崔莹听了心中甜蜜,想了一想,却又叹了口气,将头上的帝冠摘了下来,踮起脚尖给连淮戴。“重死了,爱卿分担一下吧。”

只是这东西带起来有点复杂,她弄了两下没弄好,连淮接过捧在手里笑道:“历史上的君王哪个不是千防万防,头一回见到这么想让臣子僭越的君王。”

说笑完,他神色认真起来,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温柔道:“莹莹奔波了这么久,还要穿戴这些君王之服,真是辛苦。”

“我可是独步天下的元婴期,只要稍稍出手就可以解决,路上其实没遇到什么困难,淮哥哥不必心疼我。”崔莹笑道,“只是,我刚才才发现,当君王固然快乐,但还有另外一种身份更快乐些。”

连淮温柔地看着她道:“什么身份?”

“当妖妃啊,每天只用游戏赏花,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可以肆意妄为,不用管什么失不失去民心,反正后果都有君王担着,不用上朝也能成为天下之主,这是多么幸福啊!”崔莹用一种劝服他的口吻说道。

“确有道理。”连淮笑道。

“所以啊,淮哥哥忍心让莹莹得不到这样好的身份吗?”崔莹抬起头来看他,故作委屈地撒娇。

连淮吻了吻她的额头,被她勾住脖子。

“淮哥哥穿的也是鹅黄色的礼服,不觉得和那君王的服饰很相称吗?”崔莹循循善诱。

“像不像道侣服?”连淮知道她的意思,却打岔道,“我知道你会穿帝服,故意不穿官服,穿这套祭服的。”

崔莹被他说得脸红,想起自己初看到黄袍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他穿鹅黄色礼服时的样子,顿时觉得那金黄色龙袍不好看,命人做了一套鹅黄色的穿上。

“原本就是。”她红着脸说道。

连淮认真道:“我可以操持一切,让莹莹只当妖妃,但是莹莹是我心里的女帝,不可居于我之下。”

崔莹眼前一亮,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当女帝,你从上仙界回来后,给我做帝君好不好?”

第 69 章

云少川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这一次,梦境里的一切都不再身临其境。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离开了身体,飘荡在高处俯瞰九州的故事。

他看到了自己从满门遭杀到登基称帝的全部过程。他救崔莹时得到重火,迎娶连芊芊之后得到连家助力,得到了青云剑等各种神器和宝物,一步步夺走连淮的气运,成为国师接管麒麟符,在几次秘境和交战时分别结识了不同势力的红颜知己,自己暗中缔造的势力也如日中天。最终,外境裂痕引起的异象和天灾导致天下人对皇室不满,四处都是揭竿起义,他征服各州,统一天下,成为至尊。

只可惜,一切都在此刻终结。崔莹成为帝王意味着天象的轨道已然确定,连淮的气运早就被崔莹吸走,星象也已趋于衰微,预示着他不日便会死亡。他在这个小世界中的所有谋划都落空了。

这根本不是梦境,而是他的一生,属于云少川的一生。

在梦境即将结束的时候,云少穿惶恐地感到魂魄的力量在减弱,自己的一生也即将被抹去了。

梦境坍塌的刹那,他在脑海中涌现了诸多被尘封的记忆。上仙界邵家,坐拥七大门派,为修仙界家族之首……

崔莹……他凭借着自己历经数百年的见闻,立刻找到了此次下凡所有不顺的最终源头。

那个本该在命数里将一切奉献给他,任劳任怨,痴情不悔的人,是另一个灵魂的转世投胎。那个人的性格太过鲜明,以至于九州命格轨道的能量竟没能完全控制住她,导致很多事情都随之改变。

十七宫主。

一个比他小了不知多少代的晚辈,竟然敢这样坏他的好事。

“云少川”再次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令人胆寒的冷漠之色。

她是合欢宗的人,想要得到连淮,一定是为了和他双修。既然如此……他有的是办法让连淮看穿她的真面目,再也不愿和她双修。

以连淮几乎无所不能的能力而言,只要他愿意,就算崔莹现在抢走了他的大部分气运,他也可以夺回来。届时他帮助连淮重新用气运灌溉体质,等时机成熟时再对出手夺舍,也许还有挽回之机。

与此同时,上仙界这几日起了阵流言,称杀手阁位居榜三的那个玄衣神秘人近日又有所动作,接连有五个人从江湖上消失,音讯全无其中,甚至包括在上仙界逍遥已久,各大门派都拿他无法的千面老人。

而在靠近玄英岭和御天山两处山脉的小秘境也被不知何人毁坏了,而那地方神秘的很,之前江湖上从未流传过那里有秘境的事,直到被毁坏后发出的动静太大才被人发现。

传说那地方曾经是某个门派发现的上古遗迹因此想占为己有,一直都没有对外公开。

一时之间众说迭起。

……

上仙界,玄英岭。

纷飞的冰雪像碎刀片一样扎在人身上,呼啸的风让树木倒塌的声音都变得轻不可闻。

“公子不要再往前去了。”一道清淡美妙的声音,却穿过呼啸着的狂风,顺着峡谷飘了过来。

身穿玄衣,带着黑色斗笠的年轻人却恍若未闻,依旧朝断崖之处走去。

星星点点的鲜血随着他的步伐滴落,却被狂暴的风雪瞬间吞没,消失无痕。

“我今日心情好,才好意提醒你,奔着那千年冰玉之下藏着的不融雪而去的人,从没有一个活着回来。”那女子娇笑着说道,声音飘渺,宛如空谷幽兰,“何况是你,一个深受重伤,神识不全的低阶修士。”

“多谢仙者提醒,但我心意已决。”玄衣人欠身表达感谢,然后继续往前走。

“真是可怜的痴情少年,”那人叹了口气,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中似乎含着暧昧的兴味,却不显得低俗,仿佛她生来如此说话,“你是剑修,根本用不着这东西,到底是迷上了我们合欢宗里哪个婀娜娇媚的多情美人?被她灌了迷魂汤,来这里为她送死?”

玄衣人没有回答,在风雪中行走的艰难堪比足下坠了千斤重,然而他的步伐却依旧冷静从容,让人想要嘲笑他飞蛾扑火却克制不住心中的敬畏。

高处的灵力威压已然让人无法御剑,他在面对陡峭山坡的时候,就将长剑插进山石,借力攀岩,然而越往深处,狂风和峭壁的阻力就越大,让人摇摇欲坠。

山中的毒气雾障已然开始影响他的神智,他对此早有准备,将自己的手脚用绳子牵连,以防四肢脱力,从山坡上掉下去。

然而最难受的是无法呼吸,胸腔里每一寸都被毒物腐蚀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此时此刻,活着的意义仿佛就是受折磨。

“真是让我越发好奇了,到底是哪一个弟子能让你为她走到这里。”那空灵的声音又道,听着却更远了一些,她在这片毒气外远远看着,“你这样,连我都有些心动了,要不你说说是哪个分门的弟子,我做主把她嫁给你。”

“她不是您门下的人。”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透出几分虚淡,却依旧坚定而热忱,“您不用再劝,多谢好意。”

“不是吗?”那美妙的声音中终于透出几分情绪,稍纵即逝的惊讶过后,她的语气低沉了些,“我原本还以为是那些淘气的弟子们又在爱慕虚荣。那你更不用去了,因为你所遇到的痛苦会让你忘记情/欲释放的极致快乐,让你忘记情爱,只记得让自己少痛苦一秒。”

那人的声音隐约之间带着傲然和轻蔑,然而他们的距离已然拉远,她就算有大能期的修为,也无法将声音传到那处去了。

“就算是当年受到我蛊惑的人也没有成功拿到过东西,何况你甚至都没有尝过媚骨功法带给你的极致之乐……”她从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摇头走了,却在心中想到:可惜了这样一个人物。

他虽然将脸用黑色斗笠挡住,但是她看他的气质和出手,也绝对是个无双的人物,只可惜还没等尝到,就要死了。

然而后来,当她回到合欢宗,知道今日那个玄衣人就是她们想要找的纯阳体质之人之后,她心中的后悔就已然不能用言语来描述了。

“母亲,女儿们无能。”殿里十几位宫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在她们身后跪着的,是一众合欢宗的弟子,全都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是女儿无能,怪不得姐姐们,”十六宫主擦着眼泪,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只怪连淮有了防备,女儿带人埋伏时竟然在他手下吃了亏,慌乱之中女儿只管叫姐姐们埋伏追杀,却忘记了她们都不认识他,最终才变成了这样。母亲责罚女儿吧!”

“是女儿无能,之前下界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暴露了身份,就被十七所害,身负重伤,魂魄受损,也没能帮上忙。”八宫主也跪着哭了起来,心中却暗暗冷笑。

她从前是真心拿十六当妹妹的,可是经过这件事,又瞧她如此惺惺作态,心中越发觉得自己私底下的事情做得对。

她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

夜半,街道里寂静无声。

有人将门扣响三下,然而这响动在外界却丝毫未显,而是顺着门传递到室内了。

“姑娘请回吧,我已然将信递到了,对方没有回应。”

门里的人用公办公事的语气说道。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吗?”那女子若有所思,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他对我有偏见,怪我之前伤害了他的心上人,但是有些真相他务必要知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不能眼睁睁看他成为我们姐妹之间的牺牲品啊。十七宫主分明已然恢复了记忆,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欺骗他。”

她趁着屋内之人拒绝传话之前又接着说道:“我做这些也不是出自善心,而是因为希望与他达成合作,共同对付我那心狠手辣的妹妹。如今我再三考虑,还是带来了这样东西,烦请你一定带给他,只要他看过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那屋中人说完拒绝的话,打开房门出来时却见到那姑娘已经不见了,门口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只得将东西收了起来,静静等候着。

天光亮起的时候,屋子里却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阵法的光芒旋即亮起,他的声音徐徐响起。

他将包裹托放于阵法之中。

“杀手阁,三号。”

……

十天后。

连淮回到隐秘的住所,准备换身衣服,回到九州的时候,看见了屋里静静放着的包裹。

他戴着手套将包裹打开,见到里面只一颗留影石。

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留影石的时候,石头里储存的画面就开始自动播放。

画面首先是来往的人群,热闹的家宴,然后是佩戴留影石的人掐死了太子,正在与另一人商量如何处置尸首的时候被崔莹发现,然后是那群不速之客捣毁家宴,刀光火海的打斗……

留影石的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刻,崔莹从连淮淮中睁开眼睛,对画面中的人说道:“姐姐,别来无恙啊。”

她的目光是那样清澈而从容,带着一种戏谑的杀意。

留影石原本颜色灰淡,然而这一幕看在他眼中,却清晰得让人胆寒。

第 70 章

连淮去上仙界的这段日子里,崔莹留在了金陵城,将这里改造成了新的皇城。

九州的国事本来大多就是交由连家管理的,因此这样一来非但没有造成麻烦,反而使得上令下达,更加通畅了。

连府中众人都已然慢慢接受了崔莹作为女帝,虽说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曾经和她交过手,但事过境迁,加上他们又亲眼目睹了她与连家主的恩爱,也就无话可说了。如今在想起当初那些对战的事情,反倒会连声赞叹崔莹修为高,法术精湛。

只有连芊芊知道真相之后就不病不起,症状和当初与云少川彻底分手之后一样。

这期间崔莹以连淮的名义去看望过她一次,连芊芊原本以为是哥哥来了,还很高兴地从床上坐起身子,等看清是崔莹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崔莹笑道:“怎么不叫嫂嫂了?”

连芊芊脸色苍白,眼神闪躲。

“怎么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戏了?”她接着道。

连芊芊低下头,手里捏紧被子。

“怎么不说你最喜欢我了?”她慢悠悠道。

连芊芊脸色涨红,咬紧嘴唇不说话。

但最终她还是气不过,说道:“我才不喜欢你,都是你骗了我,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了。”说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仿佛很委屈,要掉眼泪了。

崔莹笑得十分温柔,那表示亲近的目光中,仿佛还带着安抚之意,正当连芊芊以为她即使虚情假意也会安抚自己几句的时候,就见她道:“那太好了,我也不喜欢你。”

她用如此柔情的语气说着异常残忍的话。

“你整天黏在我身边,我都没有机会和淮哥哥单独相处了,你讨厌我正好,以后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好好读你的书去。”

连芊芊:“……”

“我对你好也不是因为喜欢你,”崔莹微笑道,“而是你幸运地和你哥哥眉目间有神似的地方,我看到了下不去手罢了。不然以我的性格,还不至于对你如此照顾。”

连芊芊:“……”她忍了忍,终于还是气哭了。

崔莹也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哭。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恢复部分记忆之后,对九州的一切更没了真情实感,今天能想起来看连芊芊只是因为她真的太想念连淮了。

这几日以来,她原本整天忙碌自己的事业觉得有趣,但是过了那阵新鲜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无聊起来,越来越思念连淮。不过她也知道,他此去是为了封印上仙界的裂痕,因此必然会待很久。她也提前为他刺破手指滴了几滴血放在玉瓶之中,以做封印之用。

她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心中就总有些担心,竟然难得的叫她体会到坐立难安的感觉。她索性干脆从房里出来,为自己找点别的事情。

连芊芊哭完了之后,抽抽噎噎地说道:“你是真心爱哥哥吗?”

崔莹似笑非笑道:“你感觉呢?”

“我感觉不出来。”她说道,“可是哥哥是真心爱你的,比爱他自己更爱你。”

崔莹觉得她说得没错,她忽然有些伤心,因为几天之前她还能坦荡地说他是真心爱连淮的,可是现在她偏偏恢复了部分记忆。

她确实从连淮的纯阳体质中受益了,而拜托柳如媚查探的事情也越来越不容乐观。她在此时此刻是真心爱他的,可是,也许她从连淮身上得到足够的修为提升,恢复全部的记忆之后,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她为连淮设下的局呢?

“请不要伤害哥哥,好吗?”连芊芊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眶中又蓄起了眼泪,“嫂嫂比我更明白哥哥是很好的人。而且,哥哥很少对人交付真心,有时候连我都看不透他,可是哥哥却很信任嫂嫂。如果哥哥知道了嫂嫂不是真心对她,该有多伤心呀。”

崔莹没有说话。

连芊芊虽然阅历不深,但直觉很敏锐,她从这片刻的沉默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脸色更加白了。

“嫂嫂,你答应我你不会骗哥哥,不会利用他。”虽然她依旧害怕崔莹,却鼓起勇气产生说道。

崔莹垂眸,心中想起连淮,又喜欢又忧愁,仿佛前途是一片白雾茫茫,叫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我答应你。”她说道。

她比连芊芊更爱连淮,为什么不能答应呢?

接下去的几天里,崔莹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寻找上仙界的秘密上。

她反复揣度柳如媚从上仙界里带来的玉佩,打探十七宫主的消息,与此同时收集古籍,查阅其中与上仙界和合欢宗相关的资料。

崔莹从中找到了很多与双修和炉鼎有关的资料,与她和连淮的情况正符合,古籍上更有一段惊心动魄的话:“倘若二人心意相当,则采补者修为大增,被采补者修为不变,若二人心意稍有不对等,或皆为虚情假意,则采补者修为极增,被采补者修为大幅倒退,以至于死亡。”看完之后,她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柳如媚负责每日将这些资料归档,在绝密处储存起来。然而有一天,她却未能按时出现,等到晚了一个时辰出现时,她面色凝重地交给崔莹一封信。

那封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知道你想知道的全部事情,只要你愿意,我会把这些记忆完完全全地还给你。]

落款是“你的爱人”。

——

连淮是在深夜回来的。崔莹感受到结界的灵力波动,下床跑到屋外,就看到连淮正提着灯站在廊前。

他感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见是她,唇角边扬起了笑意。

崔莹衣裙飘荡,小跑而去,扑进他的怀里。

“淮哥哥有没有想我?”她钻进他玄色的披风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

“每时每刻。”他认真说道。

崔莹原本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的哄人的甜言蜜语,然而如今她最爱听的就是这些。

因为这话是从连淮口中说出来的。他是从来不骗人的,说情话时既正经又会红耳根,他无论说什么,她都好喜欢,甜言蜜语就更喜欢了。

“可你怎么能保证每时每刻都在想,就没有不在想的时候?”崔莹笑盈盈地问道。

“因为倘若不每时每刻都想着你,也许,我就活不到此刻来见你了。”连淮垂眸凝视着她,轻声说道。

崔莹心中不由的一动,又感动又觉得有些酸涩。他是这样好,可惜,她却不是什么好人。

“莹莹有没有想我?”他仿佛是怕她停留在那句话中伤心,立刻转话题道。

“自然想了,梦里都在想。”崔莹脸上一红,甜甜地在他在下颚上亲了亲。

“那我明白了,大约是没有我想莹莹想的多。”连淮故作恍然大悟状,笑着逗她。

崔莹的脸更红了,却强行狡辩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若想的与我一样多,或是比我更多,这时候就该耀武扬威地要我奖励你了,对不对?”连淮笑道。

“真讨厌啊。”崔莹听到自己的心思从他口中说出,顿时更害羞了,“大胆逆臣,又揣度帝心。”

“我当逆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淮笑道,“只可惜圣上偏爱我,到现在也没见哪里罚我了,任旁人嫉妒也嫉妒不来。”

“谁说不罚你了,这就要罚你来侍寝。”崔莹伸手去捏他的脸,却被他反捉住了手背,在唇上一吻。

“遵命,陛下。”连淮将她打横抱起,走进房内。

红纱软帐,香气氤氲。

她笑着闹他,说不想睡,他就将她放在床上,双手抱着,让她枕在自己怀里。

崔莹折转过身,玩着他的衣带,将柔软的绸缎用不同的手法系起,直到快要打上死结,被连淮笑着去夺,轻轻抽开。

她玩的累了,依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身上清冽好闻,让人安心的气息。

倘若时光只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我想睡在你的神识海里。”崔莹忽然调皮道,她在失眠的时候曾经在他在神识海里睡过,那是他灵魂所构成的空间,是一个绝对安心的地方,她被他的神识托起,在梦中也能感觉到柔情和甜蜜。

“如今恐怕不行了。”连淮笑道,“莹莹的神识强于我,可能无法以客体的状态进入我的神识海,待我修炼突破之后再来如何?”

“淮哥哥,”崔莹抬头看他,语气中带着欣喜之意,“你准备冲击凝元了?”

“嗯。”连淮道,“我这次在上仙界经历的生死太多了,却因祸得福,有了新的顿悟和机缘,如今条件已经具备,只差闭关冲击渡劫了。”

“不过凝元是一个大关,渡劫所用的丹药你都准备了吗?”崔莹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我从上仙界带了些回来。”连淮笑道,“我还给你带回来的一样礼物。”

崔莹听说连忙从床上坐起,搂着他的手臂,欢喜道:“淮哥哥当真给我带了礼物吗,快让我瞧瞧!”

上仙界那么危险,他处理自身的任务就已然无比艰险,她原本只当是随口一说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要让他带礼物的。

连淮却单手搂住她的腰,截住了她撒娇黏人的动作,笑道:“想要礼物也不难,但莹莹需要对我说一句话。”

“什么?”她一双眼睛望着他,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我记得,我们在一起以来,莹莹好似还没有说过爱我。”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

“如今,我想听你亲口说一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