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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我听二房的夫人同我闲聊,说连家每逢春天都会举办一次宴席,可热闹了。三房的儿媳妇也同我说过此事。”崔莹道,“今年我也想待在府中见识一下。”

连淮听她竟然说起家宅里的事,有些诧异,随即笑开了道:“怪不得我这些日子差人去打听姑娘的消息,就连人都见不着。姑娘现在可是府中的名人了,整日里被夫人小姐们众星捧月的,现在还要去春宴上热闹。只盼热闹完,别把我给忘了。”

崔莹被他说的有几分心虚,想起前段时间两个人闹别扭,她在家宅里如鱼得水,他在书房里孤独寂寞,于是越发搂了他的手臂补救,甜甜地撒娇道,“怎么会,我最忘不了你。就算我死了,魂也是跟着你的。”

连淮将食指放在她唇边,急着阻止道:“别总将这些挂在口边。”

“这么着急做什么。”崔莹笑道,说话时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的轻蹭过他的指腹。

他浑身一颤作势要将手抽离,却被她握住了,然后低头,在白皙的指尖上咬了一口。

连淮耳根的热度顿时烧起,直烧遍了整个耳廓。

崔莹轻轻启唇,将他的指尖含在口中,低垂下去躲他视线的脸庞上也泛起了诱人的红晕。

“这么舍不得我死了吗?”她亲了亲他的指节,右手半握着他的手背,将他缓缓放了下来,声音软糯悠长,“这么喜欢我吗?”

连淮只觉得这句问话,比她方才所做的动作还要惊心动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但是下一刻,他又恍惚被当头冷水泼下,什么旖念都没有了。

“我也喜欢夫君。”她轻轻地说道,像躲在他怀里说梦话,几若未闻,“倘若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她说的是夫君……云少川。

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她还是觉得想要真正和云少川在一起。

连淮心中升起一种无名的愤意,无情地抽回了手。千万种念头在脑海中划过,他觉得身上阵冷阵热,忽然就想笑了,既冷情又自嘲。

他现在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历史上有人会被狐狸精蛊惑,失去理智,为此一无所有,神魂颠倒了。不过是演替身而已,他从前被她灌了迷魂汤,才一直纵着她这么取闹。替身不过是替心中的一个影子罢了,谁规定还必须任由她这样亲近,毁他清白的?

“崔姑娘。”他说道,声音清冷无波,好似人间谪仙一般。

他把障眼法收了起来,又恢复了自己的容貌,然后伸手托住崔莹的腰,把她从自己身上抱了起来。

“我们来谈谈。”

崔莹心里怦怦直跳。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满脸绯红,甚至气息也有些微喘,仿佛真的发烧了一般。

她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刚才那句话,竟直接和他表白了。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史书上有人被狐狸精迷惑,或者是被温香软玉的陷阱弄得乐不思蜀,她与他相知相识这段时日以来,被他宠得没了东南西北,竟然理智丧失,就当面说出这样的话了。

连淮会怎么想她呢?她不是什么良配,而且从前还爱过另外一个人,论起身份地位,从小的见识,自然也是无法与他并肩的……

她正满脑子胡思乱想,乖乖地依着连淮的吩咐在旁边坐好,便听到他说道:“虽说我答应了姑娘要扮作夫君,但我们平日里还是不要太亲近为好,毕竟不是真的夫妻。”

崔莹听到他的语气恢复了以前的疏离,又说出这话,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

她顿时又气又羞,后悔得要死。原先她隐约觉得连淮是喜欢自己的,这才鼓起勇气说出这话,却没想到都是她估计错了,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她从小无父无母,家境贫寒,没少遭人白眼,早就没剩下多少勇气。经历过重火一事之后,她发誓这世上再也不能有人欺负她,如今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自取其辱。

她气得胸口起伏,一时间想杀了连淮,又一时间心灰意冷地想从此溜走,再也不在他面前出现。

连淮此刻也不平静,他故作冷淡地说完这番话后,见到崔莹一直低头不语,看不见表情,心中越发五味杂陈。

“我会做好我份内之事,但是其他的,我们不妨划定一个界限为好,以免日后惹出事端。”

“不错,好的很!”崔莹忽然之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声音无比冷酷,“界限就是我们一别两宽,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跟过来。”

话音刚落,地上就出现了一道烫红的烧痕,亮着金光,将两片空间阻隔。

连淮看到火烧留下的痕迹,知道崔莹生气了,而且气到了他从未见过的严重程度。

他立刻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到崔莹已然往外面跑去了。

“我的重火法术比你还厉害,这世上也没谁能伤得了我,你可别再打着保护我的旗号追过来了,我不需要!”

“你要是敢跨过这条界线,我们之前的约定也都作废,你等着我寻仇吧!”

连淮知道她生气了。然而,他见到她说走就走,连半点都不停顿,既不给他挽留机会,更别提有什么留恋的模样,心中却也头一回真正动了气。

他难道是什么活该被作贱的人吗?她就这样对他。

他心里一方面放心不下,又不舍得她伤心,另一方面却强迫自己不要去管。她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还跑过去,那到底算什么?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了灵波的异动,周围似乎有人跟踪着崔莹走了。

就这么一个半步筑基的修士,崔莹对付起来绰绰有余。何况在认识他之前,她上刀山下火海,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这点小事根本轮不着他担心。

想到这里,连淮却越发觉得没意思了。换做从前,这么显而易见的是他连想都不会想,现在却还要在心中说服自己一番。

他站在桌旁,就这么看着崔莹背影消失的地方,目不转瞬,身姿英挺。

另一边。

崔莹气得从楼中跑了出来,越跑越远。

他们二人各自生气,谁也没有去想那句话本身的歧义。可这也怪不了他们,崔莹原本就没有勇气对着连淮直呼其名地表白,而连淮一直以为她只把他当做替身,说的夫君云云,都是在指云少川。

崔莹跑了片刻,在一片偏僻无人之处顿住了脚步,随即足尖点地,飞升至半空,身边立即窜起火苗。

火焰簇拢,向一旁的树影里砸去。

那道黑影瞬间被火烧出了身形,陷落在了滔天的火海攻势之中。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滚烫的火浪就已经扑面而来,让他呼吸间就会窒息,再也没法开口说话。

“都给我出来。”

崔莹的衣裙在火风中飘荡,五条火焰烧成的铁锁以刁钻的姿态绕向一个方向,从暗中逼出一道快要逃跑的黑影。

铁锁搅紧,那人原本还想挣脱,却在盛怒的火焰之下被拖拽到地上,摔得趴了下来。

强烈的杀气让她刹那间透不过气来。这种熟悉的气场压制让她心跳发慌,眉心微蹙,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然而没等两人的目光有所接触就被火焰隔开,狂天骇浪一般的攻击将二人几乎撕碎。

“是我,是我啊!”

火海里传出来一声激动又悲切,快要没了命的呼喊。

崔莹的动作微微一顿,拂袖将那人身前的火焰劈开,这才看到灰头土脸的黑斗篷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被火熏的有点黑,只能模糊看到五官。

她怔了一下。

“云少川?”

那张黑乎乎的脸拼命点头。

崔莹蹙了蹙眉,伸手向虚空中一抓,另外那个黑衣人就被火神捆缚住,拖到了他面前。

“这个是你的同伴?”

云少川再次点头,大口喘着气,叫苦不迭。

他头一回感到这么悲凉。

他自己背信弃义,惹了崔莹生气,为此受伤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为什么,连淮惹了她生气,受伤的却还是自己啊?!

“你们跟着我,就是为了伺机把我和连家主分开,然后把我带走?”崔莹看着云少川,慢慢平静下来,在这个意料之外的事情面前,她的理智暂时压过了之前的情绪波动。

“是啊。”云少川站了起来,他这时终于从压倒性的攻击中缓过了神,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深情而复杂的说道:“我前天就已然逃出来了,在府中观察了很久,却没有得到机会。今天早晨我实在等不及就铤而走险,敲了敲你的窗户,没想到还没等你出门,就被连家主发现了,我只能在远处躲起来,看着你们说话。”

他目光中泛出恨意,越发咬牙切齿。

“我猜他可能在你房间周围设下了机制,你发生点什么,他就能马上发现并赶过来。”说到这里时,云少川的语气却变了味道,有几分琢磨不透,带着讥讽和试探,“他对你可真用心啊,这世上很少有人不为此心动吧。”

这下正戳到了崔莹的痛处。

然而下一刻,他的语气又变得无比温柔,仿佛深情似海。

“倘若你现在和我走,我们远走高飞,我会像他一样对你好的,甚至更好。你待在这里是没有结果的,连家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些出身寒门的人该待的地方,和我走吧。”他朝她伸出了手。

第 62 章

连淮在楼中站着,心中一片混乱。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崔莹,然而脑海中却满是她的影子,她方才生气时染上红晕的双颊,她衣裙飘荡的背影……他头一回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原来如此脆弱,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又想到那道灵力波动,于是脑海中的画面就变成崔莹在打斗中受伤,身姿纤细,孤立无援,神色中含着楚楚的绝望……对方不过是一个半步筑基的修士而已,这场景是绝没有可能发生的,然而在他脑中却真切得确凿,让他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万一呢……

他已经在楼上站了很久——因为度秒如年,他心中是这么以为的,但实际上根本没过去多久——再也不能耽搁下去了。

可是那道重火烧出来的红线兀自截在他面前,提醒着他崔莹绝情的话语。

从来没有人这样作贱他的真心,都把他当成其他人的替身了,还得寸进尺!

连淮深吸了一口气。

得寸进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捏碎了手中的传送符咒。

他男宠都当得了,替身都当得了,她也不过就得寸进尺了一下,又怎么了?

符咒的光亮起。

——

另一边,崔莹听到云少川的这番话,心中愈怒,不由得笑了。

她上前一步,逼视着云少川的眼睛:“你是爱我,还是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不甘心?你到底是为我,还是感动你自己,你心里明白。”

云少川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崔莹今天心情不好,连应付他都懒得,索性把话挑明了。他也从这无限讥讽的话中听出了她对他的真正态度,所有的希望在此破灭。

他不由得浑身发颤,目光中流露出恨意,终于愿意面对那件他早已想到却不愿承认的事,声音阴沉至极:“你如今这样对我,是因为心中有了别人吧?”

崔莹怒极,反而平静下来,目光中的火焰凝固住妖冶的亮光,宛如嵌在眸中的琥珀。

“可你也不想想,你先是烧了连家礼堂,又伤他几次,还把他关在了你的地牢里面百般折磨,当做你的男宠羞辱。”云少川唇边扯出一抹冷笑,“你现在却爱上了他?你清醒点吧,他恨你还来不及呢!你可别自投罗网去了,到时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笑你。”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崔莹静静地看着他,唇齿间轻柔悦耳的话语却比刀子更无情,“你如今自己成了笑话,就恼羞成怒,非要把别人也拖下水。可你要知道,只有那些软弱无能,自尊心脆弱得一击即碎的人才会成为笑话。他爱我也好,不爱我也罢,我活得都是我的手段,我有的是本事让天下人笑不出来。”

云少川被这段话直击心底,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脸上臊红。

崔莹看着他这副模样,目光中浮现出讽刺的笑意:“你和连芊芊不可能了,所以你说服自己爱上了我,又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披了一件深情的外衣,怎么,现在这件外衣我不让你披了,你受不了吗?”

“崔莹!”云少川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他撕扯着吼道,“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你再怎么羞辱我又怎样,你永远也不会得偿所愿的,别做梦了,连家主永远都不可能喜欢……”

然而最后一个“你”字却被突如其来的呼痛声吞没了。

崔莹和地上的另外一个修士同时转过头去——

只见白光散处,有人御风而行,视万物如不见,听万物如无声,径直向崔莹而来。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中只有她一人。

“我喜欢你。”

在这个瞬间,崔莹感到自己仿佛身处梦境一般。

“没有人可以代表我的意思,”连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鼓起全部的勇气,“我喜欢你,莹莹。”

崔莹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骤喜骤悲的巨大起落,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正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惨叫,转头去看时,云少川慌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火海里了。随之在悄然之间离去的,还有另外一个与她同行的黑衣人。

这幕场景将崔莹的感官激活,让她立刻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

崔莹的脸迅速红了,她对上了连淮的视线,忽然像触电似地低下头,尽力藏起自己唇边控制不住的甜意。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她想起她当着云少川的面承认自己喜欢连淮,非常小声地问,心跳又慌又乱,然而连淮也在同一时刻开口。

“莹莹,我喜欢你很久了。”连淮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坦荡,他的语气有些发颤,带着巨大的欢喜和无法掩饰的紧张,世上不会有任何一种真诚比这样更令人怦然心动,“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害怕我的心意会让你觉得烦恼,或者远离我。”

“所以我一直压抑着,把自己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我多希望我能在你眼中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可是我越靠近你,就越变得错漏百出,我开始嫉妒,吃醋,虚荣地和其他男子比较,上一秒生气,下一秒后悔,什么道心专一,什么心如止水,全都没有了。我知道,你曾经说过你理想中的夫君应当比你强大,我这么为情所困的样子,你大概是不喜欢的。可我既然表白了我的心意,也该把这一切完完本本地告诉你,然后再由你决定。”

他说完这番话,脸已然红透了,这个就算踏在刀尖上也面不改色,谈笑晏晏的人,此刻在她面前却这样紧张。

崔莹没有说话,喜悦,甜蜜和羞涩充斥着她的心魂,千言万语到了口边,反而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心中却想着许多。

比如,她说她喜欢比她强大的夫君,是因为他的修为比她高深啊,倘若他不到筑基期,那么她就会说喜欢比自己修为低的夫君……

比如,她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觉得他不好,天知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爱他——在这一刻的心情,她愿意用“爱”描述了。

崔莹红着脸,把手腕上的玉骨镯退了下来,交在连淮手上。

连淮接了过来,他仿佛能通过她的眼神看穿她的心一样,就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在戴上手镯的一刹,他的目光顿了一顿,有片刻失神。

随即,视野逐渐清晰,而一切也都由此有了答案。

崔莹目睹着连淮的目光从茫然到明朗,再到欣喜若狂,心跳没由来得加速,快得几乎受不住。

“莹莹,这些天来,你看到的一直是我原本的样子,对吗?”

“你不是让我决定吗,”崔莹害羞至极,不敢看他,垂下眼眸说,“这个镯子就是我的答案,一直没有变过。”

连淮明白了她的意思,巨大的惊喜让他那一双沉静如玉的眼眸变得熠熠生辉,宛如明媚的日光。崔莹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无比甜蜜,又仿佛承受不住这样赤诚的深情,想要躲避一阵,等害羞过去,等那颗没有安全感的心在虚空中犹豫一阵。

因此,当连淮伸手牵她的左手时,她侧过身子,慌乱之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道:“不准牵我,你越过了我画的红线,所以之前做的约定一笔勾销,你不是我的夫君了。”

连淮笑了。“我怎么敢跨过莹莹画的那条线呢,我用传送符出来的,所以这个不成道理。”

他另一手已然搂住了她的腰,她退无可退,落入他的怀抱中。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

在这种千万言语都无法表达的柔情中,崔莹只觉得内心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

她迷迷糊糊地想到,只要与他在一起,空虚,犹豫和摇摆连出现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所给予她的无限的爱,足以覆盖她对这世间的愤恨和对人情的怀疑。

……

不知过了多久。

一吻完毕,两人都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也许是太过想要的东西,骤然间得到之后就珍惜得不知怎样才好,捧在手里怕碎,含在口中怕化,往回走的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反倒比从前更拘谨了,相对彬彬有礼。

这情形直到下一场戏开始的时候才终止。

崔莹的心情和上半场时早已不一样了,确认了连淮的感情后,她便感觉心里暖洋洋的,仿佛无论何时都有一种力量在支撑她,让她无所畏惧,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尽情享受生活中的一切。

她于是在看的过程中更加不掩饰情绪,看到开场时,红莲妖受委屈的片段,就伏在连淮怀里哭起来。

此刻的她再不需要考虑什么面子,反正有他在身旁时,她才不是独自垂泪,而是将眼泪流进另一个人的心湖。

她今天心情大起大落,就借着这剧情一起宣泄出来,借题发挥,不免在他面前恃宠而骄一番。可惜这个小心思只得逞了一半,没能完全得逞。

只因后来,她哭着时,连淮却笑道:“瞧瞧台上现在在演什么了?”

崔莹抬头去看,慢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哭泣也就自然止住了。

就像奇迹一样,剧情发生的反转——上仙终于发现自己从前误会了红莲妖,并在相处的过程中越来越欣赏她,主动与她表白心迹。

崔莹怔怔地看着舞台上的天作之合。这不可能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就像连淮追出来与她告白一样。

她此刻终于相信,这世界上除了意想不到的灾难以外,还有奇迹,有意想不到的美好。

“好!”看到舞台上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即将拜堂成亲的一刻,茶馆众人被气氛感染,不由地鼓起掌来。

“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崔莹也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随着人群一起祝愿。

“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人群中又有一种祝福的声音响起。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哪怕知道这些话只是对剧中人说的。

连淮也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因为这剧就是他改编的,他知道剧中人就是眼前人。

从剧院里出来之后,崔莹兴致很高,两人边走边谈论剧情中的细节。

“你最喜欢哪一段戏?”连淮问。

崔莹想了一想,觉得有些为难,因为喜欢的太多了。

但是随即,她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我喜欢两人成亲之后的一段日常戏。”她说,随即学着戏中红莲妖的语气说道,“夫君昨日晚上对我说的话,我未曾听清。”

连淮见她说完一句不说了,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接道:“我爱你。”

“这回我终于听清了,只可惜我们莲妖一族记性不大好,兴许明天就忘了。”

说完这句崔莹心跳加速,竖起耳朵,期待着他接的下一句台词。

那应当是一句“那我写在纸上,每天都写一遍。”

每天都有一遍我爱你,这该是多么幸福啊……她非得骗他说出这句台词不可。

“那我写在纸上。”却见连淮笑道,目光温柔似水。

“每天都写一百遍。”

第 63 章

金陵城里最近有一出戏爆火了,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谈论这戏里的角色和剧情。

这戏名叫《娇宠小妖妃》,大反往常才子佳人的套路,让正道男主和从前所谓的反派妖女成了眷属。戏里人物个个鲜活,台词也很甜蜜,堪称非看不可的绝世好戏。看戏的人络绎不绝,每一场都爆满了。

连芊芊听说了这消息,三天两头想蛊惑嫂嫂和自己一起去看。

然而,她发现这几日以来,嫂嫂越发难见到了。只因无论她何时去,屋中都有人通报说哥哥和嫂嫂正待在一块儿,叫她晚点再来,又或是他们一起出去了。等了几次不见,连芊芊只得悻悻地放弃了。

崔莹确实日日与连淮在一起。自从他们相互表白心意之后,就总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从清晨到日暮,好像一晃眼就过去了。

以至于每天到了晚间,她都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去。连淮虽然不说,却也是这个心思,有两次她在连淮怀里睡着了之后,才被他轻轻抱回房里。

连淮果然说到做到,从戏楼回来之后,当天晚上就用古体到近体的不同字体写了一百次表白,全都腾录在信纸上。又怕她觉得腻,过了几天之后改作情诗,每日清晨放在她窗口,她一醒来便能瞧见。他的诗文是极好的,叫人过目不忘,心驰神往,读来时仿若口齿含清香。

崔莹怕羞,表面上不显得如何,私底下却觉甜蜜至极,把那些信一封封极其宝贝地收好。什么金银珠宝全都放在外头,她房间里最要紧隐秘的地方,放的都是他给她的信和礼物。

她也作情诗回去,心想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为之心动,也该让他尝尝这种瞧了以后心中满足之至,连饭都不想吃的滋味。

自那天以后,崔莹终于可以说话时不必处处都拿云少川当幌子,连淮也再不必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感情。他可以自由地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奉到她面前,看向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不尽的爱意,在她亲吻他的时候光明正大的脸红,然后反客为主。

崔莹曾经在荒唐的夜梦里幻想过,若有人能得到连淮的爱该有多么幸福,可她所想象的终究抵不过现实的十分之一。

连淮见多识广,无论说起九州风景,奇闻异事,经史古籍,甚至美味佳肴,都能娓娓道来,教给她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他懂得极多,不仅会琴棋书画那一类,也会烧菜,搭篷,做烟火棒,无论崔莹能想出什么新奇的玩法,他都可以为她的兴致锦上添花。崔莹说喜欢吃什么他都能安排妥当,想要什么他都能满足,就算是在天马行空的想法,到了他手里也能变成现实。

而且,他是懂得她的,她对他也一样。

崔莹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仿佛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和过去那个充满阴霾与苦难的世界截然不同,美好得像春日里酣睡的梦境。

这日早晨,崔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眉心间的魔气彻底消退了。

心魔解了!

她又惊又喜,却骤然之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住在连家原本就是为了解除心魔,如今既然解了,她是不是就该离开了?

想到这里,崔莹只觉无法接受。可是她若不走,就再没有理由不和他成亲了……

于是当连淮敲门的时候,她慌忙之间从凤石中抽出了一抹怨气,用法术锁在眉心之间。

“莹莹。”连淮叩门三声之后,轻唤道。

崔莹怕自己手法不娴熟,正要走到梳妆台前去照一照镜子,于是故作娇嗔拖延道:“倘若我不让淮哥哥进来呢?”

连淮只当她是昨夜的气还未消,想起那些,心口微跳,柔声道:“我不是有意惹莹莹生气的,莹莹饶过我吧。”

崔莹想起昨晚的事,脸上也有些热了。

“我才不饶。”她不自觉生起几分羞意道,“我可不是什么心软的好姑娘,你知道的。”

“我当真错了,待我们成亲以后,莹莹想怎样都可以,我断没有不依的道理。”连淮放轻了声音,然后又哄道,“莹莹就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定不忍心叫我一整天都见不到未婚妻的。”

崔莹正对着镜子调整法术,让那魔气看着更自然些,闻言不由得被他的话逗得嫣然一笑,却故意道:“见不到又如何?也不见得就会相思成疾。”

“怎就不会了?”连淮也笑。

“我记得家主知道,他的未婚妻不喜欢那些心思脆弱,不够强大的人。我就推测家主许是不敢相思成疾的。”崔莹从镜前离开,故作天真道。

“这话说得不错,”连淮愈发笑道,“不过连某最擅长害些可轻可重的心病,若在有莹莹在的地方,变得发作,若没有,也就消散无踪了。”

崔莹听他这话虽是调侃,但心中却不免一动,顿时柔情百转,不能自已。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若是有人疼她懂她,她才会哭闹伤感,若没有,便心冷如冰。连淮这话既是说自己,也是说她了。

只不过,她是因人而异,对有些人和事根本不生情绪,而连淮是把所有心事都一人承担,强行消化,大约比她更辛苦了。

崔莹想到此处不由得心疼,再不想与他闹了,便开门扑进他怀里。

连淮将她搂住了抱紧,关上房门,抵门搂着她。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瞧着他清冽眸中映出自己的身影,笑意盈盈。

“倘若我还是不允,淮哥哥打算怎么办?”

连淮笑道:“那我就在外面守着,等莹莹何时心软,怜惜我一回了。”

“真是我的傻哥哥。”崔莹装作无奈叹气道,故意逗他,“就不会学人家翻窗吗?”

“那我可学不来,平白无故破窗而入,吓着莹莹了怎么办。”连淮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可把我当什么人了。”

“当成采花贼,捉了去。”崔莹故意冷下脸道,撑不住半秒,就破功笑起来。

连淮笑过之后,却放缓了声音,装作无意道:“不过,莹莹这是让我学谁呢。难道从前有人不仅敲过你的窗户,还翻过窗户不成?翻过几次?”

崔莹神色一顿,没想到他还能联想到这地方,又好笑又心虚。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麒麟神君竟然是个醋坛子。不过,也只是对她一人的醋坛子。

“自然没有,我那是从话本上看来的。从前在书院里,云少川连我的屋子都没有进来过。”她连忙表白心意,“我心里只有淮哥哥一人,云少川长什么模样我都不记得了,总之比起我们家主差得远。”

连淮将她打横抱起,自己在床边坐下,而她就枕在他的腿上。他闻言忍不住又笑起来。“就爱拿甜言蜜语哄我,好吧,我就相信一回。”

其实信和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只要她愿意说,就算是假的甜言蜜语,也能将他哄好了。

他的手拂过她脸庞的时候,目光微顿,语气转而认真,柔声说道:“怎么看昨日里魔气就快消了,今天却又生了出来,我刚才不该提起他的。”

崔莹摇头道:“才不是!我如今想起他已不会再起情绪波动了。”

“那是什么缘故?”连淮垂眸道,“只盼姑娘能快快好起来。”

崔莹听他如此真诚地关心自己,难免有几分心虚。但转念一想,她又理直气壮起来了,拖长声音撒娇道:“还不是有些人不愿与我双/修,否则以他的修为,我就算有天大的心魔也该治好了。”

她如今已然把凤石传承中的合欢宗功法修到了三层,后面的功法都是需要和合双/修的。

她说着委屈起来,想到昨天晚上差点就能成事,却还是被他最终抱了回来睡,心中有些羞恼。

连淮被她说的脸上一红,只道:“我哪有不愿意的,只是再等些时日。”

“好吧。”崔莹叹了口气,“可我的功法修行已经到瓶颈了。莫非淮哥哥想让我找其他人……”

“不许!”连淮俯下身吻她,她后面的话就被吞没了。

……

崔莹睁开眼睛,双颊绯红,鬓发稍有些凌乱,宛若早春滚露的海棠花。

她软倒在他怀里,她虽然平时喜欢撩拨他,但实际上,她对他温柔又霸道的攻势向来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淮哥哥不愿答应我,就用这种方法搪塞过去,”她撒娇道,“可太欺负莹莹了。”

“等我们成亲之后,”连淮低声道,“任莹莹怎样都可以。”

崔莹没有说话。她其实明白他为何要这样。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而他又疼她,想把一切隐患都解决之后再与她一起。

外境追杀,紫金阁与外界势力之争,东宫纷争,藏在暗处的不明之手……

她其实也想到过这些。但不知为何,随着她的修为越来越高,她总有隐约脱离此世的感觉,仿佛她不是此界中人,在九州的一生对她而言只是次下凡游戏。因此世上一切困难于她而言都很简单,根本不值得考虑。

她也觉得奇怪,却又找不到由来,只能把这特殊的感觉归于上仙界的传承。

“莹莹现在既修炼到了瓶颈,不如先去鹿苑书院学一些炼丹制符一类的课,这样就两不耽误了,如何?”连淮道。

“好啊。”崔莹眼前微亮,仰头看他道,“那淮哥哥陪我一起吗,给我当同窗好不好?”

“我会陪着的,莹莹去了就知道了。”连淮道,“过几日,我得去一次上仙界,回来之后,就来陪莹莹。”

“上仙界?”崔莹坐了起来,伸手搂着他的袖子,“是东宫要求的?”

“嗯,但我不是为了东宫才去的。”连淮温柔道,“莹莹不必担心我,我去过几十回了,也算熟门熟路。”

崔莹默然不语。上仙界危险重重,而且他每次行的任务都是九死一生的。只恨她没有麒麟符,不能偷偷与他同行。

“好……”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舍他离开,“那淮哥哥也顺带帮我打听一下上仙界的合欢宗吧。”

她很想知道那件传承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或者说……她是不是曾经忘记过什么东西?

第 64 章

“好。”连淮没有过多询问,当即一口答应了。

他并非是不关心,而是因为太过了解崔莹,所以才不加询问。他知道倘若崔莹能够或愿意将事情告诉他,她这会儿已然说了,而她既然不说,就已然证明了这其中有暂且不便让他知道的原委。

崔莹见他如此信任,心中有些感动。她也没有问他要去上仙界做什么,而是道:“我知道淮哥哥并不缺什么,不过,我还是想趁这几日给你准备些毒药暗器一类的,让你一同带去护身。”

连淮伸手搂她,将她拢在自己怀里道:“多谢莹莹为我费心。”

崔莹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抬头仰望他的侧脸,见他那清冷绝俗的容颜,为她而生人间温情之色,心中的安稳与甜蜜逐渐替代了担忧。

就在这时,二人都感到府中的结界似乎有几分波动,于是相视一眼,连淮在前,走出屋外。

……

却说隔着几面院墙之外,暮春明媚的阳光照着侍卫发亮的铠甲。

“抓贼人!”“她往那里跑了!”

只见那头戴斗笠的,作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脚步慌乱却不失妖娆地东躲西藏,只见那腰肢扭过一个惊人的弧度,随即翻过墙院,眨眼不见了。

“糟了,她翻进了家主的青莲居!”

“那就没事了。”侍卫首领却反而松了一口气,“可算她倒霉,遇上家主今天在家。我们可以就地歇歇了,等会儿一起去找家主大伯领罚吧。”

“但女人修为不高,功法却邪门的很,可别是合欢宗的。”又有人说。

“要是合欢宗正好,连家剑道讲究大义无情,功法正与之相克,断不会被合欢宗的法术迷惑的。”

侍卫们正说着话,院墙另一边,连淮手一扬,四处无形的阵法合拢,一个人的身影已然被推至眼前。

连淮正要质问来者,就见到眼前是张熟悉的脸——数月前还在拿着《男戒》让他熟读背诵,此刻正愤恨地注视着他。

连淮:“……”

还没等他们说话,柳如媚却已然沮丧着脸,向崔莹道:“我非但没能救出大人,还给大人添麻烦了。”

崔莹见到她来,诧异过后便生欢喜,当即将她扶了起来,连淮自然也收了阵法。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我一觉醒来发觉神君逃走了,就想汇报大人,却见大人也不见了,而且直到很晚都没有回来,心中知道是出了事,于是就一路打听着找到这里来了。卫昊留在阁里主事,叶青则和我一同来了。”柳如媚道。

“那怎么没见着他的人?”崔莹道。

“他说他知道我会出师不利,于是就留在客栈里打好腹稿,只等着明天连家小姐念学的时候把她拦下来,向她哭诉求情,假称是我的亲弟弟,想要进府中见我最后一面,然后光明正大地混进来。”

“……”崔莹忍不住笑了,半晌道,“真是好计谋。”

柳如媚诧异地看着她,她之前可从来不会这样讲话,可见此刻心情好极了。

柳如媚在用心瞧她时,却见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气色好了不少,眉眼间也有了神采,不再像以前那样冷若冰霜,再瞧连淮的神色和两人之间隐隐的情愫,心中顿时明白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叹道:“神君也是有些捉弄人,当初自己逃也就逃了,把天女大人拐走做什么?”

崔莹听出了她话中之意,脸上不由得有些红……原来那时连淮就已动了心吗?

“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一场了。”连淮也有些脸热,笑着道,“我与莹莹几日前往永夜之地回寄过信,只是两位那时大约已然出发了,没能看到。”

柳如媚见连淮都已然叫上大人的小名了,心中不由地感慨,想起某件事来,愈发激动。

由于柳如媚说有些事物要单独汇报,崔莹便带着她进了客房,连淮则先回房里去了。

“恭喜天女大人!”柳如媚一见到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崔莹愣了一下,在书案边坐下,右手支着头。

然而这寻常的动作却让柳如媚的笑容停在了脸上,变成了惊愕。“大人,您……还没有得手吗?”

崔莹感到越发奇怪。“得手什么?”

她见到柳如媚的目光落在她腕上的守宫砂,顿时明白了,恼羞成怒的沉下了脸色。

然而柳如媚却如同坠入了纯度极深的失落之中,喃喃说道:“可那个预言是不会错的。”

“什么预言?”崔莹还是头一次听她讲起这事。

柳如媚道:“我从能记事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块玉佩。我每次摸到玉佩,那玉中就会飘出一段字句,说我不是此界中人,此生降生只是为了帮助一个人达成目标……”

“怎么越说越荒唐了?”崔莹摇头叹道,“莫非你想说那个人是我?”

“是啊。不过这事情说来也怪的很,我的玉佩十几年来都没有发过光,以前遇到大人的时候也没有过,但唯独大人从万剑冢回来之后,这玉佩每当遇到大人都会发光。”

柳如媚说着就拿出了那块玉佩,只见上面用极其精巧的工艺镂刻着她的名字,玉的质地极好,但是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我确认了那人就是天女大人之后,自然更加用心的辅佐您。我猜测大人修为进步就是我要完成的使命。因此,我看到大人因为没有人一同双修而修炼进展缓慢十分着急,我原本以为大人委屈自己放下仇怨和连家主待在一起就是为了他结丹期的元阳,却没想到……”

“好了。”崔莹饶是清冷的性子,也受不住她这样说下去,“你说的就好像是我只是为了他的……”

然而她从柳如媚震惊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并且理所当然的这么想。

崔莹在惊讶之余不由得蹙了蹙眉。若说是因为觉得她性格清冷,不会爱上任何人,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她心中总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像有什么隐藏的东西呼之欲出。

仿佛柳如媚所说正是她心底水到渠成的念想——她来到九州和连淮在一起,只是为了和他双修。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你既然相信预言,可曾怀疑过你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帮我吗?”崔莹垂眸道。

“我几十年来都在想这个问题。”柳如媚低声说道,“那段话确实是我自己的笔迹。因此我猜测是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之前写的,而那时我已然知道我将会失忆。我搜寻了许多有关高等世界仙人下凡到小世界的故事,其中常见的方法是魂体附身,魂魄投胎或者分身下界。”

“投胎不但会失去记忆,还会失去修为,是风险最大的,倘若你在上仙界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大能,应当会选择分身下界,再不济也会用某个载物附身。”崔莹沉吟了片刻道,“可是你却没有这样。”

“是啊,所以我怀疑,我上一世下界之前是遭人陷害的,不得不采用投胎的办法。”柳如媚道,“再加上玉佩里的内容,我想天女大人也许也与上一世的阴谋和纠葛有关。”

崔莹没有说话,她想起了凤石说过自己是上仙界的血脉,这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她是某位大人在九州留下的血肉,其二是……她也是从上仙界魂魄投胎下界的。

倘若是后一种,那么她选择魂魄投胎的原因是否也和柳如媚猜测的一样,是遭人陷害呢?

……

几日过后,就是连家每年一度的春宴了。

连淮公务繁忙,主持家宴的事,一般都是家中长辈代为操持的。因此在这几日之中,崔莹院子的门槛又被一大堆伯父伯母踏破了。

崔莹看着连载仪对自己尊重有加,目光中含着长辈看晚辈的疼爱关怀,不由得想起他从前愤恨至极与自己为敌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但她很快就能从容自若了,因为没有什么比从前见了她就又恨又怕的连芊芊如今整天甜甜地叫嫂嫂,更让人感慨的了。

瞧着连家上下这么热情对待的样子,崔莹从前只觉一种复仇的快感,如今心情倒越来越复杂了,偶尔觉得这样也不错。

一切都准备得有条不紊,宴会上的许多菜肴和布置都出自她的心意,只有连淮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是光明正大之处的偷偷浪漫。连府上下气氛欢愉,其乐融融,时光在温馨和幸福中度过。

唯一遗憾的是,在家宴开始的前一天,连淮就被东宫紧急召唤,提前进入上仙界了。

他走时已然是深夜,崔莹已然睡着了,他为她点亮那一盏藤木灯,柔光照在她的脸庞上,美的如梦如幻。

他望了她许久,漠然的神色慢慢染上温暖的笑意,俯身吻了吻她的脸庞,将一封信留在桌上。

“走吧。”金麒麟苍老的声音从符咒中传来。

随着麒麟符闪出的光芒,连淮消失在了九州之外。

次日。

春宴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热闹非凡。宴上不仅有亲戚朋友,更有所有与连家交好的世家门派头领,甚至东宫太子也带着人马亲自莅临祝贺。

来给崔莹敬酒问好的人络绎不绝,她一改从前闲云野鹤,骄纵随性的模样,气度矜贵端雅,无论遇什么人皆往来酬对自若,让人无不赞叹敬佩,私下艳羡她与连淮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连芊芊瞧嫂嫂这样人情通达的本事,羡慕极了,心想嫂嫂平日里虽然常有些让她大吃一惊的思想与言行,让她差点以为嫂嫂不是什么正经人,甚至不是好人也未可知,却没想到若她当真愿意做,也能做得这样好。

歇息的时候,她就凑到崔莹跟前说道:“今日天也有些热,嫂嫂依旧带着面纱,可嫌闷吗?”

崔莹淡淡道:“无妨。”

连芊芊听到这语气和声音,恍惚间还以为是哥哥在说话。爱情果然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她也曾经历过,因此深有所感。

她又见崔莹心不在焉的,心中明白了几分。

“嫂嫂,”连芊芊轻声说道,“你想哥哥了吗?”

崔莹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连芊芊。

她今天穿着典雅,褪去了平日里天真打闹的模样,便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而她那双像极了连淮的眼睛,澄澈干净,不染纤尘。崔莹对上她的眼眸,心中恍然一瞬,蔓延出几分莫名的感情,似欢喜又似酸涩。

但随即,她看见了连芊芊眸中透出的神态,转开了视线。连淮到底是无人能比的。

连芊芊:“……”不知为何,嫂嫂方才的目光显得有些嫌弃。

崔莹将目光放远。她好似当真想他了。她想起今日清晨看到案上的那封信,字字珍重,句句关心,想起自己在他临行前费尽心思为他准备各种丹药器具……在得知他离开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竟不再独属于自己,而是分出神思随他走到天涯海角。

“我明白嫂嫂的心,”连芊芊见崔莹出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也曾是那样的心,我从前喜欢的那个人志气很高,总爱闯各处秘境,因此经常远行。”

这说的是云少川?

崔莹回神想了片刻,发现自己无法与连芊芊感同身受。从前她与云少川并未真正在一起过,对他也从来没有过像对连淮这样的感觉。

“我对他动心,实则也是因为在一次秘境中他救下了我。”连芊芊说着眼中泛出朦胧的水光,唇角边却似扬起了微笑,“我喜欢他的临危不乱,机智和魄力,我也从来没有遇见过那样惊心动魄,生死与共的情景,爱上了这种轰轰烈烈的感觉。我知道哥哥不同意,于是我就头一回做了荒唐事,逃课,偷偷离家……”

崔莹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她就说连芊芊有连淮当哥哥,怎么会看上云少川的,原来是因为大小姐被保护得太好,没经历过任何危险,还以为这种上刀山下火海的爱情冒险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其实说到底,只是因为对方不负责罢了,没有保护这段感情的能力,却开启了这段感情。

“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是个背信弃义的人,而他从前……”连芊芊和连淮的父亲失踪已久,母亲在她四岁时亡故,而这些话她也没有脸和哥哥讲,因此就一直闷在心里,直到今天偶然与嫂嫂谈论起来,竟有些收不住了,甚至还说到她凭心而论觉得自己比不过云少川从前的未婚妻……

“连家姐姐,”崔莹轻咳了一声道,“谢谢你信任我,但我怕你再说下去,你以后会后悔。”

连芊芊懵懂地看着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后悔?

“我不该和嫂嫂说这些的,”她垂下头,最终以为是自己的话惹她不快,“我只是看到如今家宴上热闹的场景,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他的未婚妻着实厉害,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可以伤我哥哥的人,我忽然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崔莹难得温柔地说道:“不会卷土重来的。”因为她就从未离开过。

连芊芊却伤心道:“我实在放不下心,哥哥那样无辜,却两次遭到她的报复,我怕他再……”

崔莹轻叹了一声,安慰道:“不会再遭毒手了。”因为连淮早就遭过了。

连芊芊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安慰,感激地抬起头来,头一次大着胆子搂住了她的手臂。“多谢嫂嫂,我心里好受多了,有嫂嫂在身边,真令人安心。”

崔莹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倘若她知道她此刻搂着的人是谁,恐怕安心就要变成惊吓了。

“不瞒嫂嫂说,我今日说这些,是因为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梦中重火烈烈燃烧,把我吓醒了。”连芊芊轻声说道。

这回,崔莹面纱下的神情终于有了几分变化。“为什么会忽然梦到这个,梦里还有别的细节吗?”

“没有了。”连芊芊摇了摇头,“也许这只是个普通的梦吧。”

崔莹没有说话,心中却想起连淮曾经与她说过,连芊芊对气运规律的感悟能力很强,往往有先于常人的预知。她端起酒杯从座上站了起来,环视周围百余人的宾客,若无其事地道:“走吧,我们去给贵客们敬酒。”

“好。”连芊芊立刻也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走向了东宫那一桌。

皇室地位在连家之上,因此只敬过连家辈分最高的一位即可,与崔莹还没会过面。

“民女见过太子陛下。”崔莹俯了俯身道。

太子那时正在与昆仑派掌门人闲谈,听到声音微微点头,转身看向她时,目光中却饶有兴味。

“臣女见过太子陛下。”连芊芊随后道。

太子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崔莹微微欠身之后就抬头与他对视,并不避讳他那令人胆寒的打量。

隔着轻晃的面纱,她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态,却能感受到一种居高临下,带着轻挑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属于他自己的物品。

太子这是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孤听闻连爱卿近来已有意中人,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俗。”太子缓缓开口道。

“多谢殿下。”崔莹照着君臣之礼,敬了他一杯,抬手间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皓腕,他伸手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粘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原本是没有这样好的脾气的,但为了一探究竟,压抑着不动声色,避让开了太子的肢体接触。

连芊芊敬酒时,崔莹退到一旁,放出神识观察太子。

她通过重火感知情绪变化,感受到太子打量连芊芊时更加放肆的控制欲,仿佛还有一种带着羞辱和欺凌感的情/欲。

崔莹有意克制着,才没立刻让重火烧到太子脸上。

难道这就是连芊芊预知到重火燃烧的原因?

太子正欲向连芊芊伸手,却被崔莹踏前一步拦住,笑道:“妹妹这杯酒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山醉梦庄特产的东西,性子之烈世间罕有,原先当是家主亲自献给您的,如今就由妹妹代为献上,殿下可要小心慢着点喝。”

太子眯了眯眼,他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听到她这么一说,顿时不敢轻易去接。他从没听说过有个地方叫云山醉梦庄,也不知真假。

“多谢提醒。”过了片刻,他声音阴冷地说道,还是接过了那杯酒,喝了一口。

然而崔莹却能感到太子身上的灵力隐隐波动,调动全身修为把那一口酒全都打散了。

真是一个谨慎又多疑,却生怕别人怀疑的人。崔莹心道。

与此同时,她也看出经过这番打搅,太子也就没了调戏连芊芊的心情。

然而就这样放过他,也着实没有道理。

“我从前常听家主说有意将妹妹许给殿下做太子妃,可惜妹妹没有这个福分,还请殿下勿怪,倾心爱慕之事着实勉强不来,尽管妹妹错看了人,但那人也着实是她当初遇仔细选中的,只恨知人太少,不堪细选。”崔莹笑盈盈地说道,然而这话却叫太子身旁的人脸色全都变得十分微妙。

她说出这话,着实是在有意羞辱太子了,就差直接说他不配被连芊芊喜欢,连芊芊就算选渣男也不会选他。

太子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冷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听连爱卿说你是紫金山中守林人家的姑娘吧,大约从小没见过几个男子,竟也懂这样的事,可见城府不一般。”

崔莹知道他动了怒,心中越发笑了,用天真地神态说道:“不瞒殿下说,民女虽然见过的男子少,但只见过一人就足矣。民女自打见过连家主以来,便觉惊为天人,从此钟情,往后再见到其他的男子都觉得入不了眼,索性戴上面纱,眼中看不见也就不会膈应的慌。”

这话讽刺得更加犀利了,再配上正对着太子的白色面纱,其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猛然之间捏紧酒杯,厉声道:“既是如此,孤倒要命令你把面纱摘下。”

此话一出,附近顿时静了一瞬,众人都有意无意地抬眼向这边看过来。

第 65 章

连芊芊已然吓得脸色发白,拼命给崔莹使眼色。崔莹却依旧笑盈盈的,不惧不恼。

“民女初来金陵,近来水土不服生了病状,只怕会惊吓到陛下,还望陛下体恤。”

这话说得体面,却叫人如鲠在喉。却在这时,有人走到太子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蹙紧眉头,深深看了崔莹一眼,似是无心纠缠道:“既如此,你好好休养。”

说完,他转身走了。

崔莹望着他向后房拐角处去了,连带着小半随从侍卫一同过去。

她收回视线,却见连载仪不知何时已到她身前,说道:“方才是怎么了?可是太子殿下有哪里为难了姑娘?”

崔莹摇了摇头,见他担心却又欲言又止,不敢多言的模样,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连淮不在时,连家说话做事都少了几分硬气。倘若有谁窥伺连家已久,就会趁着这档口发难了。

发难……崔莹心中蓦然之间一紧,太子充满占有欲的轻浮眼神重又浮现在她心头。

他明知道连淮对她和连芊芊的宠爱,就算连淮现在不在,他又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唐突他们呢?甚至引起了连芊芊梦境中的重火。他就不怕连淮回来后算账吗?到时他太子的位置坐不坐得住都是个问题了。

除非他笃定连淮来不及报复了!

假如这样,那么他来今天这场家宴就是为了……

“门口报备的名录里今天来了多少人?”崔莹突然问连载仪道。

“二百零七个。”他答。

崔莹闭上眼睛,感应着从连淮给她的家符上传来的结界波动。

多了一个人。

崔莹睁开眼睛,厅堂里装点雅致,丫鬟侍从来来往往,杯盘相碰的轻微声响像棉絮里的针那样,从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中扎出来。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从所未有的清晰缓慢,仿佛每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印刻。

“去查查饮食,尤其是茶酒,还有灯烛,容易放迷药一类的,看有没有异样。”崔莹对连载仪道,“然后观察府中从宾客到随从有没有被偷换人,检查所有阵法和地道。”

连载仪听他如此说,神色蓦然之间紧绷,压低声音道:“姑娘是怀疑太子殿下有什么动作?”

“倘若是这样倒好了。”崔莹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寒意,“只怕今天动手的人不是东宫一脉,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太子深沉谨慎,倘若是他动用自己的势力策划阴谋,那他势必事事小心,绝不会有那样肆意冒犯的眼神。瞧他今天的表现,倒好像是坐收渔翁之利,在旁瞧乐子,却又无比笃定连家会落败一样。

何况,皇室实力不够强,若要对连家斩草除根,势必要结盟,而阮家在之前大战中伤了元气,昆仑派掌门人也不是傻子,除开这两大势力,谁能来做他的盟友呢?

但既使如此,又从哪里来另一方神秘势力成为今天的幕后之人呢?

外境……

崔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

另一边。

太子阴沉着脸色,将几名侍卫带到了园中如厕之处后一片鲜有人至的树林。

“谁允许你今日出宫的?”他板下脸,厉声问道。

“殿下,”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侍卫开口竟是女子的声音,“八儿向来安分守己,如今追来实在迫不得已,只为了一件事。”

太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使了一个眼色,让其他人远远退去把守。

“殿下,你提前让连家主去了外境?这是为什么?”那女子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太子不回答,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冷然的杀意。

然而他那向来温顺听话,从无存在感的八妹今日却显得有些异样。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平淡甚至有些轻蔑的语气说道:“殿下不必问我,是我在问殿下。殿下让连家主提前去外境做什么?”

“这与你有何关系?”太子不知为何心中竟被看得有些发虚,但依旧撑着颜面道,越发觉得诡异。

“你明明知道我在意他!”她的语气立刻激动起来,“而你却不经我同意,就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她伸手凭空向前抓握,太子顿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掐住,连气都喘不上来,更不可能发出任何一声呼救。他悍然的睁大了眼睛,像是从没见过眼前的这个人。

“告诉我,你让连家主去上仙界做什么,他为什么会答应你,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命令道,声音显得那样急切,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关心。

太子只觉得魂魄都在打颤,他此刻根本不敢把真相告诉爱连淮爱得疯魔的八公主,可是他的舌头却不知为何不听自己的使唤,像受到了蛊惑那般一口气说道:“之前麒麟神君想从九州封印外境之门,但这样会引起那些处于边境之人的追杀。他最后又耽于情爱罔顾苍生,明明该为这场封印而死却活了下来,因此最终没成。于是这一回,我让他找到上仙界的入口,从上仙界封印外境之门。这三日以来九州保护层剧烈动荡,国师推测不过一月就会再破出十几道裂缝,到时候九州就彻底沦为上仙界的奴役了。他看在眼里,因此没有道理不去。不过,我和上仙界串通了消息,在路上设下了重重埋伏,他如今多半已经死了。”

太子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听自己被蛊惑着说道:“这九州保护层的裂缝实际上也是我联合千面老人有意加深的。作为报酬,他给了我一枚长生不老的丹药,只等九州坍塌,两界打通的时候,我踏在上仙界把这药服下去,就能一步结丹,从此青春永驻。”

八公主目光中划过嘲讽之色,开口问道:“可是两界打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如今可是这九州之主啊,打通之后就得给上仙界的世家贵族卑躬屈膝,你是傻子吗?”

太子说道:“不!你瞧我现在还是太子,可再过一个月,帝星就彻底转了轨道,天象预言的掌权者是紫金阁天女,而我只有被杀头的份!那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有上仙界的支持,我还是这里最尊贵的人。”

八公主听了这话才知道还有这层原因,暗自赞许太子的自私,一看就是在她门派里能成大事的,她又接着问道:“那么连家主为何会答应你去?”

太子冷笑了一声说道:“还不是他耽于情爱,自寻死路?青云剑出世之后,他的辰星原本都已经脱离了旧轨,但是他偏偏不听国师劝告,喜欢上了一个人,多次对她手下留情,如此命轨比之前更加惨淡了。国事如今已经确切预言出了他死亡的日子,并说他那时身败名裂,众人唾弃,在万众面前被火活活烧死。”

太子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他想要改变命运,和他的心上人厮守一生,唯一的方法就是去上仙界,那里的天道法则强于九州,可以覆盖因果。而他也无法对九州苍生坐视不理,早晚都是要去的,不如趁现在还没有遭受厄运修为下降时去为好。不过,他根本没法完成这件事,因为有个秘密我没有告诉过他——想要动上仙界的入口,需要九州皇室的血脉,否则任凭他再厉害也无能为力。”

八公主的一颗心沉了下去,神色也变得越发妖娆危险。“这么说,他此去必定无法完成任务,还会死在路中?就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吗?”

太子感觉到了她不加掩饰的杀气,如坠冰窖,哆嗦着嘴唇道:“有……假如他能知难而退,从玄英岭那的通道返回九州,说不定还可以……”

“玄英岭?!”八公主只觉当头霹雳,剧烈的情绪没有收住,手指下意识地向内猛缩,越缠越紧,竟这么活活把太子掐死了。

只等她感觉面前的人藏红的脸色变灰,这才惊觉,松开手时,太子的尸体已软倒了下去。

“阿姐,”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女子,微微蹙眉,“你分身下界,不宜沾染因果,还是少杀人为妙。”

“我可没想过杀他,”八公主斜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杀一个练气期的人,真是侮辱了我的身份。”

来人接着说道:“我刚才听到,这该死的太子把麒麟神君引到了玄英岭方向的通道,那岂不是会被我们合欢宗的人发现,已经遭了她们……”

“呸!”八公主气的脸色涨红,恨恨道,“没想到我们费心谋划,反倒便宜了那群什么事都没做的贱人!”

“阿姐不要生气,虽说元阳是拿不到了,可太子说他已有心上人,说不定元阳本就没了……”那人柔声宽慰道。

谁料八公主听了之后更气愤了。“我辛苦推算出太子会把八公主嫁给连淮,这才分身下界顶了她的位置。原本我只要安心等到出嫁,就能得到他作双修鼎炉,现在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心上人!”

“阿姐,你瞧如今这心上人就在厅中风光耀眼呢,何不给她一点教训?”那人在她耳畔说道,“倘若阿姐愿意出手,我可以替阿姐杀了她,反正我只是灵魂附体在阿宛身上,用的是她的因果。”

却见八公主冷笑道:“不急,我们且等等看,若我没猜错,那被我掐死的便宜哥哥似乎知道今日有一场好戏呢。”

那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隐去,笑着说道:“好。”

只是这笑容里却藏了无心之人看不出的算计。

……

“现在是二百零七个人。”崔莹忽然说道,又将不远处的连家护卫首领叫来,“叫人去后院僻静处搜寻看看,我猜是死了一个人。待会儿若有人动手,你留在这里看住连家姐姐,别叫她被人捉了去做人质。”

“什么意思?”连芊芊有些迷茫。

正在这时,连载仪神色温和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只等到了近前,眉眼间才变得凝重。“酒里被人掺了能够散去灵力的东西,我刚刚试过了,随着时间的消逝,饮酒人体内能调动的灵力越来越少,再过几个时辰恐怕就……”

“桌上所有的酒都被下了药?”崔莹问。

连载仪的面色更加沉重,点了点头,带着愧疚和几分惊恐道:“是我不查,让大家陷入这样的险境之中,只怕这里的每个人全都中了招。”

崔莹立刻调动起自己身上的灵力,她敬酒或者受敬虽多,却每次只喝一小口,真正饮入的不过半杯。然而即使是这样,在仔细揣摩周身灵气运转的时候,她依旧发现灵气是比原来稍弱了些。

以她的修为和神识竟然也没发现酒中被下了药,可见这药的阶级早已远超九州人所能探测的范围。

千万种念头在脑海中划过,崔莹站起身来,与连载仪和连家修为最高的两名弟子一同走到僻静处。

“回夫人,我们已然将埋伏安排妥当,并且依您吩咐花费大量风石火石和灵石,用上了效果最强的阵法。”

在危难关头,他们已然不约而同地口称“夫人”二字了。

然而崔莹却没有为他们高效的行动而感到宽慰。从酒水下药看来,那群外境使者所针对的不只是连家,还想将这里所有世家门派的头领都一网打尽。既然如此,他们为此做的准备也必然十分充足。

“我知道了。眼下你们根据我的图纸将这阵发也布置下去……”当崔莹拿出图纸,并将一枚装有材料的储物戒指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皆有一瞬间的骇然。

厅外鸟语花香,厅内欢笑融融。随着宴席的进展,又有许多世家姐妹来与崔莹闲话家常,她神态自若地与她们说话,甚至一起斗牌下棋,仿佛沉浸于其中。

就在夜幕,快要降临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厅外毫无征兆地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是侍卫们受伤的哀嚎。

厅堂内刹那间安静下来,众人皆彼此对望一眼,醉意都醒了许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春末夏初的微风通过敞开的厅门送来淡淡的血腥味,让所有人都刹那间变了脸色。

一串猖狂的大笑由远及近,震得每个人耳膜发疼。

“一群蝼蚁慌慌张张的模样,真叫人可笑。”男人沙哑而枯涸的声音响起。

“你只准杀中间的,左右两边可要留给我和弟弟玩玩。”那是一道又尖又细的女声。

“随你们开心!”他说话之间依然有灵力,击破了临近的最后一个阵法,来到大厅门口。

只见为首那人身形瘦削,如骷髅架子堆成的一般,支撑在黑色衣袍里。

他身后跟着同样装束的一男一女,还有另外数十名不知来历,瞧着门派宗法也各不相同的人。

他们将门口的光亮遮的一丝不剩,堂内众人警戒起来,他们都是江湖经验老道的高手,此刻已然暗暗调动起灵力。然而这一调动却叫他们大惊失色,发现自己的灵力竟不知不觉中降了一半,而且有越来越弱的趋势。

“来者何人?”连载仪沉下脸色问道。

“你们的主子。”那骷髅人大笑道,言语间的粗俗让所有人都不免心中发恨。

连载仪一扬手,门口墙壁射出金光,带着雷电之气宛如长矛般刺向他们。

那些人露出轻蔑的笑容,施法将攻击化解开了。他们一路上不知破了连家多少阵法,虽然偶有负伤,但都无伤大雅。

在座的宾客们都是沉得住气的大人物了,安静有序地向后躲避。

与此同时,厅堂内的机关陆续启动,每个阵法单独施展虽不足为惧,然而它们交叉在一起,形成五行八卦之势,让人眼花缭乱,迷失其中。那骷髅人一个不慎背后中了一只雷矢,痛得皱起眉头,被激怒地暴喝一声。那群人由此吃了一惊,终于开始认真对待连家的反击。

来自绝对高阶的灵力波填满了整个厅堂,宾客们只感觉头骨被周围的气流猛烈压缩,高阶威压甚至让练气期的人都几乎无法存活。他们势如破竹,重伤连家子弟,击飞来不及逃窜的宾客。

昆仑派掌门人脸色变得从所未有的凝重,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周围的各门派长老谁也没有吱声,眼前的场景就连最荒唐的噩梦中也没有出现过,说是惊天霹雳都算轻了。

崔莹一直在默默注视战场情况,然而眼见到对方竟有一个元婴期修士,两个凝元期修士和五个结丹期修士,心中便知今日难逃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