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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非仙非魔

在沉睡的过程中, 华灯失去一切感知。

她看不见,听不着,也摸不到。

可她有种感觉, 她感觉到沈昼在她身边。

他握着她的手,唤她的名字。

莫名地相信了这一点, 华灯不再恐慌,安稳地等待着。

她等了不知多久, 忽然有一刻, 耳边传来声音, 模糊而确切存在。

又等了一段时间, 她的触感也重新回来, 她似乎躺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周围静悄悄的,能闻见一股苦涩的药香味。

终于,她挣动着, 掀起了眼帘。

视野从模糊转为清晰, 她看清了四周一切。

她身处仙灵珠内, 正躺在床上,不远处苏意轻拿着把扇子,蹲在小火炉前熬药汤。

她咳嗽了声, 就见苏意轻立马回头, 惊喜地蹿了过来。

“灯灯!你可算醒了!呜呜呜担心死我了!”她抱着华灯的被角痛哭。

华灯想要安抚她,无奈身上没有力气,只能动动嘴皮子:“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苏意轻抽噎地说,“多亏你道侣,他炼出了戮仙散的解药,我们都没事了。”

“沈……”华灯顿了下, 还是说:“沈昼呢?”

苏意轻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表示什么:“别担心,沈昼没事,他就在外面呢。”

边说边扶起华灯:“是不是身上没劲?沈昼说了,刚醒是会这样,躺一盏茶的功夫就好了。”

“你怎么也在这待着?”华灯担忧地问,“他们应该没冲你来吧?”

“没有,但是我不放心你。”苏意轻挠挠头,“而且你道侣还挺忙的,我在这看着你刚刚好。”

她解释说:“当时虞蘅刚死沈昼就带着你离开了,可那些人跟不长眼一样往他跟前扑,非要他交出天级法宝。”

“他应该是没打算带我一起的,但后来,估计看在我是你朋友的面子上,就捎带着把我挂上了。”

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苏意轻还是有些恍惚。

她本来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沈昼去而复返,忽然就出现在她面前,不咸不淡地垂着眼问:“你和华灯关系很好?”

“是、是吧?”

“你死了她会伤心?”

“我觉得,应该会。”苏意轻小心翼翼地回答。

沈昼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但速度不快。苏意轻怔了怔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让她跟上的意思。

这还等什么,她马上跳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从背面看,沈昼胸膛的伤势极深,贯穿了心脏附近的位置。黑色的气息萦绕在伤口周围,苏意轻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感受到它可怖的侵蚀力。

而沈昼居然面无波澜,抱着华灯跟没事人一样,有人敢过来打扰,反手就能让对方上天。

他赶跑的人越来越多,身上黑色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非人非鬼,非仙非魔。

苏意轻彻底相信,这的确,就是书里描写的那个反派。

可是。

她看向这个人怀里的华灯。

如果能保护好华灯,那是不是反派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把你……挂上了?”华灯问。

苏意轻从回忆中抽离,一言难尽:“就,春运回家后备箱挂只鸡那种吧。”

“……”华灯心生惭愧,“辛苦你了。”

“还行,反正跟着他比较安全嘛。”苏意轻摆手笑了声,“后来我一直跟着他,和他一起找解药需要的药材。”

找了三天才找足所有药材,又花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炼制成型,过程极其繁复琐碎,得亏沈昼的灵力足够多,能催化炼药速度。

“秘境里还有能炼丹的地方吗?真是难为他……”说及此处,华灯话音一顿,产生某种不好的预感。

对面的苏意轻羞涩而笑:“讨厌啦,明知故问!”

华灯一瞬间透心凉。

她再也控制不住:“呕——”

当然,什么也没吐出来。苏意轻在旁幽幽地说:“别想了,已经吃下去十天,化作养分融进你的骨血……”

“可以了!”华灯两眼发黑,“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谢谢你!”

“哎先不说这些,你身体好点没?”苏意轻扶着她道,“你要不还是快点出去看看吧,我怕你再不醒他就真把秘境整个都毁了。”

华灯搭着她的胳膊起身,五味陈杂道:“他杀了很多人吗?”

“啊那倒没有。”出乎意料,苏意轻给出否定的答复,“虽然我觉得他看起来是挺想杀人的,不过最后竟然一个都没杀,只有两个脑子抽风的跑过来和他自爆了。”

“……”华灯低声说:“是吗。”

他还记得不能杀人的约定啊。

“来了很多人吗?”华灯边往外走边说。她身子发软,走得很勉强,不过还算能走动。

“是很多,光我看到的就有几百个吧。”

“他一直和这些人战斗?”

苏意轻回答不上来。

单方面碾压算战斗吗?

况且沈昼赶走他们完全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之前他日日守着华灯,时刻不离,根本懒得和这些人过招。

倒不如说直到今早,华灯体内的戮仙散彻底清除,快要醒来之时,他才离开房间,只留下苏意轻为她熬药。

这样看,怎么像他不想和华灯见面?

这个想法让苏意轻倍感荒谬,所以她没有说,只是把这些天的情形绘声绘色向华灯描述了一遍。

比如他是如何坐在床沿,一遍遍为她搭脉,不厌其烦叫她的名字。

“华灯,能听见吗?”

“华灯,你感觉怎么样?”

再比如苏意轻睡前看到沈昼坐在那,用法力为她护体,醒来后发现他还是坐着不动,静静地垂着眼眸。

华灯想,完了,这得加多少工资才能报答他。

踏出仙灵珠,尚未见到沈昼的踪影,半空中的打斗声便先一步传来。

苏意轻搀扶她在石头上坐下,她环顾四周,打量了遍周围的情况。

尽管沈昼手下留情,秘境还是被毁了一半。树林坍塌,山崩地裂,遍地都是坑洞,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放眼望去,连河里的水都被烤干了。

轰隆一声,两道人影坠地,华灯收回视线。

熟悉的身影不疾不徐落到地面,隔空把人提起。

那两人惊骇非常,血流如注,看上去浑身骨头都折了。

沈昼随手把人一扔,说:“滚。”

语调和姿态依然很沉稳,神情并不暴躁,也不阴郁。

只是衣角滴落的鲜血,让他整个身影都显得格外瘆人。

华灯不禁想起从前的那些时刻。他永远无波无澜的面庞,又有几次是像现在一样,竭尽全力压制着满身戾气。

他转过头,见到了华灯,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然而头顶天空的乌云散了些,他布满阴翳的黑眸似乎也跟着透出了天光,那些嗜血的杀气一点点褪去,变回她熟悉的模样。

苏意轻悄悄地溜走了。

华灯毫无察觉,坐在原地看沈昼走近。

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因为太多,已经懒得清除。

华灯视线下滑,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把剑,以前的宝贝五号,现在的可乐和雪碧。她给的剑穗就在上面,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他没有用那十一把剑,也没有用一百零七把剑中的任何一把,唯独留了这一把在外面。

因为这是他绝对不会见血的剑,是放在外面阻止他杀人的剑……和剑穗。

他走到华灯面前,像是没有察觉她的目光,声音一如往常,低沉冷冽似冰块相击。

“醒了。”

“嗯……”

说完就是一阵寂静。

华灯犹豫地开口:“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沈昼嗯了声,说:“害怕吗?”

“不怎么怕。”华灯说,“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沈昼看着她肩膀的位置:“你说有人伤过你。”

眼神好像要望到她的过去,连同那个捅她一刀的人一起杀死。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他说。

华灯轻轻地笑了笑,点着头说:“我知道,我相信你。”

这句是真的。但上一句她撒谎了。

她其实很怕,怕书里的情节真的上演,怕沈昼没有赶来救她。

那个给她一刀的人,捅的也不是肩膀,而是心脏,当时她的确差点死掉。

然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沈昼,这些情绪就全都忘了个干净。

明明他冷厉的眉眼浸透血色,怎么看都比秘境里其他修士可怕得多,可她就是觉得安心。

听到她的回答,沈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地在她身旁坐下,倒让华灯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

她想起之前沈昼杀人的情形,虽然凶狠残酷至极,却从未显出兴奋之态,显然并不沉溺其中,甚至有些厌恶。

……不对吧,他会厌恶杀人?

乍然冒出的想法何其不切实际,华灯抹去了这个猜测,却还是犹豫地打开荷包,取出一样东西塞到沈昼手里。

本来出神静坐的沈昼,忽觉手掌被人展开,一低头,掌心多了个白纸包裹的小球。

是华灯爱吃的饴糖,她总是随身带着这些。

“小孩子的东西。”他挑了下眉说。

“什么啊,爱要不要!”华灯伸手想把糖夺回。

可偏偏这个刚才还嫌弃糖果幼稚的家伙,手指轻松就将糖纸剥除,启唇送入口中。

华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到底谁是小孩。

小孩沈昼冲她勾了下嘴角。

笑容很快敛去,糖却进到口中,融化成极淡的一丝清甜。

“好点了吗?”华灯观察他的脸色,发现还是略显苍白,“是不是灵力消耗太多累着了?”

毕竟他为了不毁掉秘境,一直把修为压在元婴期,可那些来杀他的修士足有成百上千人,其中多半在金丹以上,就算化神期都无法扛住这样的车轮战。

“休息会就好了,以前也这样过。”沈昼摁了下眉心,随意地说。

“下次,就算没有我的允许,只要是想伤害你的,都可以杀回去。”华灯抿了抿唇,低声说。

沈昼闻言一顿,却低笑了声,又恢复慵懒的口吻:“对付他们,还用不着。”

可以说傲慢至极。

但这才是华灯熟悉的模样。她跟着笑了笑,说:“我认真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该杀就杀。”

沈昼敷衍地应了声,说:“知道了,以后都杀光。”

华灯:“……”大可不必,她还想多活几年!

几句玩笑话下来,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氛围也烟消云散。沈昼舒展了下身体起身:“回去待着,你还得躺两天。”

“好。”华灯没反驳,她现在确实累得慌。

只是这一抬眼,就对上沈昼右侧肩胛骨的伤痕。和衣服上其他的血迹不同,这些血是属于沈昼自己的。

玄色衣裳破开一道深深的剑痕,皮肉翻滚,血水浸湿背后,而沈昼浑然不觉。

他和平常一样活动了下筋骨,伸手要扶华灯起来,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重新渗出血水,狰狞可怖。

“等一下。”华灯脱口而出,顺手拦住他的动作。

沈昼投来询问的目光。

华灯的呼吸变得灼热,她忍着眼眶的酸意,慢慢把沈昼拉了下来。

她没想过沈昼会受伤。

可现在,这伤口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告诉她,原来这个人并非铜皮铁骨。他受了伤和普通人一样,也会流血,会疼痛。

对上她骤然泛红的眼眶,沈昼这才回忆起什么:“有伤口?”

掩盖伤势的障眼法遮了胸前的伤,却忘了背后也有。

“……伤口有点深,在流血。”华灯低声说,“我给你疗伤吧,我是医修。”

沈昼不赞同地皱眉,懒懒地说:“你才刚好,别浪费灵力。”

“你让我治吧,不然我心里难受。”

华灯仰头盯着他,苍白的面孔恹恹的,像只淋了雨的狐狸。

沈昼哑然,不得不坐了下来,看她伸手覆住伤口所在的地方。

华灯不治不知道,一治才发现,沈昼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还要差。

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完全枯竭了,假如不把境界放开到化神以上,恐怕一时难以恢复。

可秘境容不下元婴以上的修士。

她放下手,心乱如麻,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仿佛猜出她在想什么,沈昼笑着说:“你再感受下。”

华灯不解地伸手感知,竟感知到他的灵力以惊人的速度瞬间回复了大半。

这是禁术,华灯心知肚明。

这意味着在她昏迷的十几天,沈昼一直处于不断耗尽灵力,又不断压榨神魂恢复的状态。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没说什么,开始专心为沈昼治疗伤口。

然而不出片刻,她就挫败地垂下脑袋:“对不起,我太弱了。”

“与你无关。”沈昼早有预料,不在意地笑了笑,“能伤到我的,都不是一般法器,很难为外力愈合,等灵力恢复,伤口自然会消失。”

华灯不说话,他却笑得更深了,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没死呢,别哭丧了。”

华灯被他弹得叫了声,捂着额头说:“知道了,你别动手!”

沈昼起身道:“回去吧,你该休息了。”

“哦。”

华灯由他抱起自己,回到仙灵珠里,重新在床上躺下。

她缩进被子,闭着眼睛听沈昼离开,忽然抬起手,偷偷碰了下方才被他弹过的地方。

……幼稚鬼。她两手压着嘴角吐槽。

第32章 他的承诺

华灯小憩了片刻, 醒来的时候,发现沈昼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他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华灯闻着味道就眼前一黑, 立即想要装睡蒙混过去。

沈昼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提了起来。

“放开,放开……我是病人!”华灯憋着劲挣扎。

沈昼松开手, 药碗往前一递:“喝药,病人。”

华灯鼻子动了动, 做出呕吐的表情:“你这药怎么煎的?怕不是下毒了吧?”

沈昼:“不想喝?”

华灯坚定摇头:“不想。”

沈昼:“可以, 那就吃苏意轻炼的药。”

……狠, 太狠了!

华灯被他这一招堵得无话可说, 苦着脸接过药碗。

她做足心理准备, 浅浅喝下一口。霎时间,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爆发开来,直冲脑门。

华灯快要骂人了。

“这是药吗?”她难以置信,“你往里面加炸弹了?”

她想把药丢远, 但沈昼按着她的肩膀, 不许她后退:“苦点才能长记性, 以后离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远点。”

华灯喝药本来就难受,一听瞬间火了:“这是我的错吗?还不是你自己跑了,才让别人有机可乘。”

“我才不喝!这药应该你喝!让你长长记性, 以后——”停了下, 她扁着嘴,把后面的话委屈地说完,“以后别突然离开我。”

终于发泄出来,她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好意思看沈昼,便长叹一声抬起药碗,准备一鼓作气解决这讨厌的东西。

忽然, 一只手伸过来将药碗夺走,薄唇抵着碗沿,苦涩的药汁被一饮而尽。

“哎,不是……”华灯睁大眼,“我的药你喝了干嘛?我还得治病呢。”

“不是治病的药。”沈昼放下药碗,轻描淡写说道,“治病的丹药你已经吃过了。”

“?”华灯愣了,“那这是什么?”

“我让苏意轻熬了最苦的药,让你长长记性。”

“……”

华灯:“你晚上最好睁着一只眼睡觉!!”

沈昼:“我不睡觉。”

啊啊啊气死了!

华灯抓起枕头就向他砸过去,沈昼看了眼,没躲,反正也不痛。

他就坐在那稳稳地被砸了好几下,忽然眼前又砸下什么东西,这次不大,他一伸手就接住了。

是一个荷包,打开后,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糖果。

“你自己煎的药自己喝。”华灯不耐烦地说,“喝完记得吃糖,我讨厌药味。”

沈昼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是他没见过的样式。

华灯瞄了眼:“字豆糖,你看上面写的什么字?”

月牙和月满买的,为了贴合她的喜好,应该都是富贵花开一类的字眼。

沈昼说:“囍字。”

华灯:“……你吃吧。”

沈昼捏着糖纸,微垂眼睫。

这次的事,的确都是他的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也从没给人道过歉。

看话本里的描写,他应该……

抬手把糖喂进华灯嘴里,他平淡地说:“没有下次了。”

糖送过来,华灯下意识就张开嘴,她咀嚼着嘴里的糖,含糊地说:“其实我就开个玩笑,没有真的怪你。”

沈昼嗯了声,又说:“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华灯笑了笑:“我知道,而且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沈昼又拿出一颗糖,喂给了她。

他没有办法描述赶回秘境的那一刻,看到华灯气息虚弱躺在地上时的心情。

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华灯醒来后看向他的那一眼,恐怕一瞬间他就会把秘境里的人全都杀光。

威胁她的,妨害她的,统统都要消失。

杀虞蘅有很多办法。

那一剑,只不过是为了惩罚他自己。

“我还是自己吃吧。”华灯接过糖小声说,耳尖莫名有点发烫。

她从乾坤戒里拿出新的一包糖,在沈昼的注视下吃了几颗,忽然停止咀嚼,低头说了句:“对不起,我看到了那一天的事。”

“我知道。”沈昼说,“出秘境后,我会离开。”

华灯怔怔地抬头。

沈昼递给她一瓶丹药:“这是一年份的天元丹,一年后,你就不会再受我真气的困扰。”

“可……”华灯张了张嘴。

“我也可以清除你的记忆,让你当做从没遇见过我。”沈昼稀松平常地说完。

“可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抛下我的!”华灯立刻掀开被子下地,站到他面前,“你为什么骗我?”

“不是骗你。”

“你就是骗我!”华灯话音透着颤抖,“你现在想抛下我了!”

沈昼唇角绷直,看着她:“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你……”

华灯深吸一口气,坐回到床上,慢慢地缩进了内侧,拿被子裹在身上。

“我不想跟你说话。”她闷闷的声音传出。

沈昼问她:“为什么?你觉得这样不好?”

“当然不好,非常不好!”华灯猛然回头,圆润的眼尾下垂着,像难过极了,“是你的错,你哪里都不好!你还说我送的剑穗像驴,那明明是兔子!”

沈昼:“……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华灯扬起下巴:“凭什么过去?你向我的咪咪道歉了吗?”

原来咪咪是这只兔子。

沈昼淡淡地笑了下,在华灯因此怒火更盛之时,消失在原地。

华灯:“???”

她不敢相信地撒开被子,没穿鞋就跑到地上,可周围真的没有沈昼的踪迹。

“怎么还真跑了呀……”她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然而她刚念叨完这一句,沈昼又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带来一个半人高的家伙。

一头矫健雄壮的驴。

驴被沈昼拽着耳朵,谄媚地冲华灯叫了两声,而华灯送的剑穗就被沈昼挂到它耳朵上,兔子与驴相映生辉。

华灯定睛一看。

嘿,还真他爹有点像。

华灯闭上眼睛,无话可说,但她觉得心脏有点疼,应该是被气的。

“好了吗?”沈昼显然以为她捂胸是“消气了”的意思。

“好了。”华灯咬牙切齿,瞪了沈昼一眼。

沈昼把驴送了回去。

再回来的时候,华灯就站在那看他,看了会,对他说:“你答应我的事,绝对不能食言,不然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嗯,知道。”

“那,拉钩?”她举起右手小指,期待地抿着嘴。

沈昼侧身避开:“幼稚。”

“?”华灯给了他一锤。

他略带嫌弃地伸出尾指,敷衍地拉了下。

想抽走时,又被华灯握住手腕:“不行不行,还有盖章。”

两人拇指对拇指,重重一摁。

华灯总算满意,拍手笑道:“好,就是这样,要是你胆敢骗我,一定会遭天谴的。”

沈昼挑眉:“天谴?”他轻蔑地哼了声。

这口气大概是:天算什么东西?

华灯假装没听见他装逼,坐下来和他描述之前的经过。

沈昼更在意她中戮仙散之毒的经过,对于万剑宗的事,几乎没什么反应。

华灯情不自禁问出心底的问题:“你真不记得虞菀?”

“不记得。”沈昼说,“死在我剑下的,不需要名字。”

见华灯似在出神,他沉下眉眼:“你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

华灯立马摇头:“没有,我一直当你是混蛋。”

“……”沈昼盯着她:“你没什么其他要问的?”

“没了。”

沈昼等了会,可她已经开始用传讯碟和苏意轻聊天,聊得十分开怀,手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对沈昼而言,感知到他人心绪是一件无可避免的事。

那些人的负面情绪总在与他接触时达到巅峰,尤以恐惧为重。

可她确实没有。

没有厌恶、没有排斥、没有惶恐,她所有的心绪都那么轻盈,轻盈得像天上的云雾,从他的手心飘然溜走。

忽然,他说:“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华灯转头,放下手中的传讯碟:“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东西?”

“只要我和身边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不就够了吗?”她眨眨眼,不以为意地莞尔,“早跟你说过了,我真的很自私。”

况且很早之前,她就下定决心,要相信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别人的言语。

“我可以帮你忘掉那段记忆。”沈昼说。

“不用,本来也不是完整的记忆,而且能看到你还挺好的。”

华灯迟疑了下:“……你希望我忘记吗?”

沈昼没说话,华灯好像明白了。

“你是觉得……我会相信别人,然后因为所谓的道义疏远你?”

沈昼的确曾这么认为。

毕竟对于正道修士,道义大于一切。

他的父亲,曾追杀一名害人无数的魔修,魔修走投无路,挟持了年仅五岁的他,将他带到城墙上。

那个魔修说,只要父亲放下剑,就饶过他的孩子。

他太害怕了,所以他请求父亲,放过这个魔修。

然后就见到他敬爱的父亲举起剑,毫不犹豫,使出了最强的一招。

那是沈昼第一次发现,他在剑道上有如此天赋,他能清晰看到父亲出剑的动作,看到剑气横扫过来的痕迹,看到自己离死亡的一刻何等接近。

他要死了。但那个魔修看了他一眼,把他扔开了。

他跌到城墙下,被母亲接住,母亲面色沉重地对他说:“阿昼,你父亲是为了城里的百姓才出手,你怎么能向一个魔修屈服呢?”

所以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哭着说对不起。

那天之后,父亲依旧是他的榜样,他每天练剑,期望能成为父亲一样心怀大义的修士。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觉得那个男人有什么错,是当年的他太过软弱,而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意这些。

他不会再面临同样的困境,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救他。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介意,才想要抹去这段记忆。”华灯的声音将他从记忆中抽离,“那我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她难得认真地说:“在我看到的记忆里,你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杀人的。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那种情况下,如果是我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吗。”沈昼淡淡地道。

“是啊。”华灯一手托腮,轻松地说,“有人拿剑对着我,那我就去杀了他,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她的目光转向他,微微一笑:“也许你没错,沈昼。”

说完,就见沈昼回望过来,他的眼皮很平静地耷拉着,语调平平:“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华灯:“……”

她就知道,这狗男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安慰!

见沈昼起身打算离开,她忽然想到白天的事,连忙把他拉到床畔:“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已经愈合了。”沈昼被她按着坐下,但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先让我看看再说。”华灯伸手扒他的领口。

沈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要起来。

华灯着急了,干脆一个用力,没想到有些用力过猛,竟然直接将他推倒在床上。

头重重撞向他胸膛,沈昼发出闷哼一声。

华灯:“……”!!!

许久,她僵硬地没有动作,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弱弱开口:“你……这么容易推倒的吗?”

“……”

“华、灯。”

“——你想死吗?”

第33章 床笫之上

华灯之前就发现, 沈昼的体温一直处于偏高的状态,今天果然也是如此,甚至比之前更高了。

慢吞吞从沈昼胸前抬头, 华灯飞快地瞄了眼,但见他眼皮紧绷, 面色不虞,一副被轻薄的良家民男模样。

她顿时有点不爽:“我就想给你上个药嘛, 以前没人给你上过药吗?”

沈昼不耐烦地说:“没有。”

哪怕母亲和妹妹, 也从未做过如此亲近的举动。

他警告道:“起来。”

华灯维持姿势不动, 悄悄撇嘴:“我就检查下伤口, 你凶什么呀?”

沈昼脸色一沉, 嗓音冷下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通常他拿出这幅语气, 今泽会立即抱头逃跑,但华灯不是。

她毫不在意地点头:“那你就别说啊,让我看看。”

说着伸手去扒他的衣裳。

沈昼懒得再管, 等她看过自然不会闹了。

只是她低着头, 长发划过他脸颊, 痒意难以忽视。就连脖子上的玛瑙链也掉出衣裳,垂落到他胸口。

玛瑙鲜红欲滴,那截脖子却白得晃眼, 离他越近, 越让他烦躁得想要掐死。

他眯起了眼睛,即将握住眼前纤细的脖颈。

突然,他呼吸一顿,猛地抓住华灯的手。

“你在做什么?”他森然问道。

华灯被捉个正着,身子一抖,若无其事道:“看伤口啊。”

“是吗?那这只手在干什么?”沈昼将她的手一把扯开, 力度毫不留情。

不就摸了下腹肌吗?至于这么小气。

华灯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很快恢复理直气壮:“是啊,我摸了,怎样?”

刚才见沈昼的伤势已经痊愈,可他的衣裳被扒开,线条实在漂亮,尤其是那腹肌和人鱼线……

唉,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不怎么样。”

沈昼语调轻缓,握着她的手腕稍稍一转。

“就像我把你的手拧断,也不会怎么样。”他似笑非笑地说。

“疼疼疼,你松开!”华灯立刻叫起来。

“我还没用力,你喊什么疼?”沈昼睨着她。

“我不管,反正你松开!”

沈昼不松,华灯就挣扎起来,她本来就坐在沈昼身上,此刻更是一通乱动。空出来的那只手不断推着他身体,忽然间,掌心用力不慎,擦着他腰腹滑了下去。

她愣住,尚未分辨掌下的东西是什么,就条件反射地按了按。

随即听到沈昼喘息了一声,手腕上的力度骤然发紧,几乎要将她胳膊捏碎。

嗡的一声,华灯大脑一片空白。

她好像摸到、摸到了……

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完了,吾命休矣!

她脸色红白交加地滚了下去,非常没有胆色地藏进被子里,俨然变成一只大气不敢喘的仓鼠。

她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而沈昼就坐在旁边冷冷地注视她。

和他杀人般的目光不同,他脸庞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从耳根一路蔓延,浸透了半边脖颈。

这个人他就应该杀掉,就算不杀,上个月圆夜也不该出手帮她。

不,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就不应该答应那么离谱的要求,以至于她越发得寸进尺,在他面前无所畏惧。

但他已然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在,他想不到杀她的办法。

身边很久都没有动静,华灯的胆子渐渐回来一些。

她无比缓慢地扯下被子,重新呼吸新鲜空气,连着吸了几大口后,终于机械地转过脑袋。

沈昼还坐在那,眼睛半垂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爽的气息。

她尽量平和地说:“你看啊,其实这个吧……男子汉大丈夫,被摸一下也没什么的,对吧?”

沈昼撩起眼皮,静静地望着她,眼底的杀气让她心脏一个激灵。

没办法了!

她眼一闭,心一横,抓起沈昼的手就贴过来,大义凛然道:“你摸回来吧,我不介意!”

方才她一直在床上休息,穿的是最单薄的寝衣,冰蚕丝面料柔软贴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沈昼的手就被这样带着,只差分毫便能触碰上去。

最诡异的莫过于此,合体期的反应力居然让他在碰到的一瞬间,才堪堪回过神来,一把攥住华灯的手让她停下。

华灯睁开眼,刚想问他又怎么了,忽然天旋地转,脑后一痛,竟是直接被他压了下去,牢牢固定在床笫之上。

“你……”

“不介意?”沈昼逼近她问,“不介意什么?”

华灯两只手都被他束缚在头顶,不安地动了动,完全挣脱不开。

沈昼却还游刃有余,腾出一只手,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这里不介意?”

华灯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他的手继续下移,挑起那惹人烦心的玛瑙链,手背的肌肤从她脖颈流连而过。

“那这里呢?”他捻着玛瑙珠问,指尖若有似无挠了下颈侧的发丝,痒意袭来,华灯控制不住地战栗。

他微微一笑,眼里带了怜悯:“你确定,自己真的不会介意?”

华灯吐出一口气,嘴唇已经被她咬出血色。

好吧,她果然……还是有点介意的。

她不情愿地说:“我知道了,你快起开。”顺便踹了他一脚。

沈昼勾起唇角,反将她的两条腿一并压住,好整以暇地说:“不要,是你自己说的。”

华灯呼吸一颤,强忍着喘息:“我又没说让你这样。”

沈昼反问:“那我说的话你听了吗?”

华灯发挥绝技,无辜地问:“你说什么了?”

沈昼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上身缓缓压下,气息纠缠不清。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应该让我离开,然后过你自己的生活。那些想害你的人我会为你解决,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听话,华灯。”

华灯猝然别过脸,回避因他接近而带来的热意,嘴上不依不饶:“我就不!”哪有老板听员工话的道理。

越想越觉得她没错,干脆又踹了沈昼一脚:“就不就不就不!”

沈昼稳如泰山,掐着她的腰不准她再动,华灯顿时身子一麻,完全软了下去。

她嘴硬道:“……想说什么以后再说,你先起开。”

沈昼慢条斯理地加重力度:“就不。”

华灯被他的手折磨得要死,怒上心头,恶向胆边生。她脑袋往沈昼额头一撞,趁他没反应过来,右手挣脱扯来一条被子,呼啦往两人头顶一盖。

来啊,自相残杀啊!

她抱着沈昼的腰就是一通翻滚,两人在被子里滚了两三圈,视野昏暗,发丝勾缠,已然分不清你我。

最后,沈昼用手肘抵住墙壁,硬是制住华灯,从被子里翻了出来。

他看着还在被子里的华灯,那鼓起来的一坨,摁着她的后颈将她埋得更深,等听到华灯愤怒的骂声时,脸上的笑意更张扬了。

但下一秒,他就止住笑容,神情莫测盯着自己的手掌。

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就在他面无表情想要离开时,华灯也从被子里面探出了头。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颊贴着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脸上表情还有点懵,眨巴着大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衣服更是乱得不成样子,腰上的绳结早已脱落,领口向肩膀一侧滑落,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还有……

还有刚刚,她想让他摸的地方。

沈昼平静地抬起手,拉过被子,结结实实将她裹了起来。

华灯:“?”

她踢了脚,然而踢不开被子,效果就像是在床上蠕动了下。

沈昼笑出了声。

华灯:“你放我出来!你幼不幼稚,神经病!大混蛋!”

她的骂声就像助兴剂,沈昼玩得更开心了,仿佛在他眼里华灯就是一只蚕蛹,手指戳一下,她就挣扎一下。

还挺可爱。

华灯:“我生气了!”

沈昼:“嗯。”戳一下。

华灯扭动:“我真的生气了!再也不会理你了!”

沈昼:“真可怕。”戳戳戳。

狗东西去死吧!!

华灯愤怒地抬头,用尽全部力气撞向他胸口,竟然将他撞得一个摇晃,身子倒向床头,发出极轻的一声闷哼。

但是华灯听见了。而且是第二次听见。

她的怒火莫名一滞,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地说:“系统,扫描。”

系统将扫描的画面呈给她:“宿主,他用了障眼法。”

在沈昼仿若毫无异样的身上,胸口赫然贯穿有一道深深的剑痕,离心脏恐怕差不了多远。

伤口不再流血,却迟迟未能痊愈,黑色的剑伤宛如一道诅咒,深深刻入他肌骨血肉。

华灯一下从被子里挣脱,拽住他的衣领:“你的伤根本没好!”

沈昼低头看她:“好了。”

“你骗我,沈昼。”华灯倔强地回望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昼皱了皱眉,华灯堵着一口气,偏要去掀他的领口。

“不用。”沈昼淡淡地挡住她。

“你让我看看!”华灯着急了。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敌不过沈昼的力气,终于她的话语软下来,近乎恳求一般:“我就看一眼,不然我不会安心的。”

沈昼眉心跳了下,有些头疼地撤开手,也撤掉障眼法,别过眼任她去看。

那狰狞蜿蜒的伤痕,此刻彻底暴露在华灯眼底,漆黑的色彩冲击着她的思绪,让她久久无法言语。

沈昼靠着床头,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始终没听到她说话,不在意地拢了拢领口。

她应该看完就会放下。

可他发现,有两只手牢牢揪住了他的衣裳,似乎不愿就此遮盖掉伤口。

他诧异地垂下眸子。

华灯就跪坐在他身旁,小小的脑袋压得极低,不言不语,腮边静静挂着一滴泪,不知挂了有多久。

为什么……

沈昼茫然了一瞬。

他吓到她了吗?

第34章 骡肉火烧

明明是她自己要看, 结果又被吓到。

沈昼无可奈何,抬手按住伤口,再一次发动障眼法, 免得她看了难受。

但华灯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依旧盯着那道伤痕, 语气很凶地说:“不准用。”

沈昼:“那就别看了。”也别哭了。

可华灯听了,竟然又流下一滴泪, 仰起脸看他, 放轻了声音说:“怎么伤得这么重呀?”

沈昼对上她的眼, 终于后知后觉。

原来, 不是被吓到。

他不在意地说:“很快就好了, 眼泪收一收。”

华灯本来已经快平静了, 但她一向受不了在哭的时候被人说别哭,眼泪瞬间控制不住,汹涌地夺眶而出。

沈昼的表情凝固了, 身子一下坐直, 强顶着禁制搜刮回忆里的内容。

他小时候还挺爱哭的, 那时母亲怎么说来着?

“眼泪是懦弱的象征,你要学会打倒自己的懦弱,变成你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修士。”

每次说完他就不哭了, 证明这话很有效。

沈昼开口:“眼泪是……”

华灯:“呜。”

“……”

他僵了下, 把所有话都咽下去,一根手指粗鲁地抹去她的泪水,略显生硬地说:“真的没事,别哭了……好吗?”

华灯:“我也不想哭……你别说话了呜呜。”

沈昼眼角抽了下,手掌盖住胸口,再抬起时伤痕消失无踪:“你看, 已经好了。”

“你当我是傻的吗!”华灯更难过了。

手指轻轻点在伤口周围,她尝试用灵力治愈,却毫无效果,涩然问道:“疼不疼啊,沈昼?”

沈昼说:“我可以屏蔽痛觉。”

“你又骗我。”华灯又掉下一滴泪,重新问了遍:“疼不疼?”

“……挺疼的。”

沈昼觉得自己头比伤口更疼。

但他说完这句,华灯吸了吸鼻子,似乎有停止流泪的趋势。她问:“谁伤了你?”

沈昼不假思索:“虞蘅。”

下一秒就瞥见华灯泫然欲泣的眼神,他立即改口:“反杀咒。”

华灯愣了愣,也就是说,是他自己做的。

反杀咒会以数倍代价返回到咒主身上,她叹息一声,擦擦眼泪:“你杀人不是很简单的吗,为什么要伤到自己?”

怕她再哭,沈昼如实回答:“为了记住今天的事。”

华灯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沈昼又感到了那股熟悉的烦躁。

她露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眼神。

可这一次,他似乎不想杀她了。

他甚至想伤得更重些,看她的眼神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么想了,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原本有愈合趋势的伤口,突然开始崩裂流血,华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要替他包扎伤口。

然而没等她取出丹药,手就被牢牢制住,抬头便见沈昼莫名其妙笑着的脸。

她着急想要挣脱,又怕影响他伤势,只好小声催促:“沈昼,你放开我,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沈昼笑了起来,他笑的幅度越来越大,伤口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在华灯急得又要哭出来的时候,沈昼不再笑了,他按着伤口起身,将她一并抱起来,挑着眉说:“你想治好我?”

华灯茫然地啊了声,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沈昼说:“走。”

随即为她披上外袍,消失在凭空出现的黑色缝隙里。

华灯眼前一花,等她缓过来时,周围的景色已完全不同。

这次不再是青阳宗,也不是那座白玉密室,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

沈昼站在悬崖边缘,眼前是漫无边际的云烟,身后是华美秀丽的宫殿。

他将她放下来,华灯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在云上行走,而且走得稳稳当当。

“这里是哪?”

“天含山。”沈昼说,“这是九州灵气最充足的地方。”

像是验证他的话语,华灯看着他的境界一路上涨,胸口的伤也开始缓慢愈合。

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在云上跳了两下,好奇地说:“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算是。”

“那带我来没关系?”她故意问,“说不定哪天我就出卖你了。”

“我可以让你忘掉。”显然沈昼并不在意她的恐吓。

华灯得意洋洋地笑出来:“你忘了,傀儡术对我没效果。”

沈昼以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那是我只对你用了最低阶的傀儡术。”

高阶傀儡术,天底下没人能够阻挡。

然而华灯哦了声,拖长腔调说:“那你就试试咯。”

沈昼眼皮跳了下,盯着她的神情,发现她是真的这么确信。

傀儡术真的会对她失效吗?

不,他对她用过很多次,比如督促她练功的时候,那几次无疑都生效了。

唯一失效的一次,是为了让她忘记。

所以……不是傀儡术无效,而她能凭自己“想起来”,或者“看见”。

是她体内那个东西在帮她吗?

不知道那个东西能帮她到什么程度,他走之后,能不能保护好她。

沈昼面上没什么反应,说:“那就不用了。带你来,本来也不怕你记住。”

华灯也这么想,所以她欢快地跑进宫殿里逛了圈,又跑到后面的花园从头走到尾。

花园深处传来隐约的动静,她好奇地走过去,脚步一顿:“这是什么?”

沈昼从后面踱步过来,说:“九天玄荒神圣奔雷骡。”

华灯:“所以就是骡子?”

沈昼:“……嗯。”

“你养这个干嘛?”

“它主人被我杀了,我见它很喜欢我,不怕我,就把它带回来养了。”

看着它膘肥体壮的样,华灯心说难怪,有人好吃好喝供着,换她她也喜欢。

“你可以上去试试。”沈昼说,“它能载着你飞。”

华灯婉拒:“不了吧,我觉得我的风格更适合仙鹤,飞驹也行,你这头骡……啊,你干什么!”

沈昼托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放了上去。

他拍了拍骡子的头:“带她去玩,别飞太快,否则今晚吃骡肉火烧。”

骡子浑身一凛,面色严肃地点头,华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张骡脸上看出严肃的。

紧接着,骡子生出翅膀,奋力拍打两下。

她紧张地抓住骡耳朵,生怕被甩飞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无事发生。

微妙的寂静中,只有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骡子汗流浃背,发出绝望的嘶鸣。

华灯:“……是不是我太重了?”

沈昼黑着脸说:“是它吃太多,飞不起来。”

他踹了骡子屁股一脚:“飞不动可以,那就接下来一个月都给我辟谷,再飞不起来,我就把你的肉全都割掉。”

华灯只觉得骡子肌肉一抖,两只翅膀变大一倍,在它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晃晃悠悠地……飞高了三丈。

华灯啪啪啪鼓掌:“厉害厉害,和我第一次御剑差不多。”

骡:“嘤嘤。”女主人比男主人好太多了吧求收养。

沈昼已经不想多看,随手施了个法术帮它飞得更高更稳,又用法术将华灯固定在它背上,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华灯雀跃地道:“出发吧,骡兄!”

骡子长鸣一声,载着她飞入云霄。

目送他们走远,沈昼这才转身,不过没再进殿,而是坐到殿外的台阶上,用灵力修复着伤势。

烈天剑悄悄从芥子空间飞出,盘旋在他周围,似乎无声地说着对不起。

沈昼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剑柄,给它喂了几百块灵石。

其他的剑看了,也纷纷飞出来,抢着要吃东西,沈昼不厌其烦地一个个喂过去,同样地抚摸它们的剑身。

……

“不愧是九天玄荒神圣奔雷骡。”华灯坐在骡背上赞叹,“飞行体验太棒了。”

骡子心虚地晃晃耳朵,没好意思说都是男主人的法力在拽着它飞,其实它根本没出力。

一人一骡就这样在云海里遨游,没人发现,就在云层深处,还隐藏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今泽趴在云里,缓缓前进,他即将看到那个女人的真容,他一定要——

“啊!”

伴随一声惨叫,他被沈昼的神识击落云端,飞速下坠。

华灯如有所感,低头一望,惊叹道:“鸟还会掉下去吗?好笨哦。”

骡子:“嗷嗷!”对不起了男主人的小弟,这次我就当没看到了。

……

“沈昼,你谋害我!你就是个见色忘友的小人!”

今泽站在宫殿前大声指责。

沈昼头也不回,语气平常地说:“我跟你什么时候有‘义’字可谈?”

今泽气结,但又无法反驳。

确实没有义气可谈,毕竟他这么多年都在给沈昼当孙子,笑死。

他郁闷地站着生了会气,发现沈昼没理他,反倒是烈天主动飞了过来,像找到玩伴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

见到烈天,今泽脸色缓和不少,拿出灵石又给它喂了一顿,烈天吃饱喝足,化作一缕黑光钻进他胸膛,陷入沉眠。

今泽没有丝毫不适,习以为常地走到沈昼身边。

四年前,这个男人就是拿着这柄剑,孤身闯入紫阳宫,杀死他父亲和父亲的属下,将他从重重锁链中解脱。

那座囚禁他十年的镇雷塔轰然倒塌,他久违地见到了月亮,踉踉跄跄跟在沈昼后面,一步一个血印。

沈昼对他说:“我会传授你法术,让你用最快的速度突破元婴。你想继续当魔修,我就把教主的位置给你,你想变回修仙者,我就为你重塑仙躯制造新的身份。”

他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沈昼的确履行了诺言,他的每一本功法都是沈昼亲手所写,每一道法术都是沈昼亲手所教,尽管他只教一遍,剩下的全由今泽自己琢磨。

一年后的某天,他忍不住问:“你这么厉害,我还能做些什么回报你?”

而沈昼把烈天剑递到他面前,回答他:“你做这把剑的剑鞘。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就用它杀了我。”

今泽抚摸着胸口,烈天在他身体里沉睡,没有失控的迹象,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余光一瞥,顿时震惊地张大嘴:“你多大了还吃糖?”

沈昼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慢悠悠送进嘴里,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你吃得出味道吗你还吃糖?分我一个,我也要吃!”今泽直接伸手去荷包里掏。

毫无疑问,他的指骨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折断,软趴趴垂了下去。

他捂着手叫道:“又来又来!你是不是有病?!”

沈昼一手捏着糖纸,一手握着藕粉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精致的山茶花图案,怎么看都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今泽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那个女人给的对不对?你前几天还为她用了烈天,你真是疯了!”

沈昼终于肯回应他的噪音,不过只吝啬地给了一个字:“嗯。”

“一把年纪还中美人计。”今泽露出想吐的表情。

“你的年龄比我大。”沈昼咬着糖说。

“放屁!老子中间那十年停止发育了!”今泽骂道,“你才是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沈昼不置可否,今泽再接再厉道:“你别被那个女人骗了,她肯定是群仙盟派来的奸细。”

沈昼:“那就把群仙盟都杀光,她就不是了。”

今泽噎了下,绞尽脑汁接着道:“那就当她是清白的,但她肯定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做过的事!”

“她知道。”沈昼笑了下说,“她说她不介意。”

“不可能吧?那就是她很丑?性格很差?资质特别平凡希望跟你双修来突破?”

“都没有。”沈昼说,“她是天灵根,比你我都更有资质。”

“………”

“不是,凭什么?”今泽怒道,“她凭什么看上你?你哪点值得她喜欢?!”

“可能我人比较好吧。”沈昼说。

今泽的脸完全皱在一起,看样子马上就要吐出来。沈昼这时才意识到什么,说:“她不喜欢我,只是每月给我十万灵石。”

今泽:“什么?!……等一下,你之前给我的钱就是从她那来的?”

沈昼:“嗯。”

今泽:“我草,她真是瞎了眼了,有这钱干什么不好给你花?你笑什么?……你别笑了我瘆得慌,你是中邪了还是被夺舍了?!”

沈昼确实不笑了,面无表情看向他:“她回来了。”

今泽:“等等,我可以自己走——嗷!”

沈昼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

华灯坐在骡背上飞过来,瞧着天边的黑影再度惊叹道:“这鸟好能飞,都跑到这来了吗?”

沈昼面色不变:“迷路了,是只笨鸟。”

华灯:“看出来了,真的不太聪明。”

说着就拍拍骡兄的脑袋,示意它落地,骡兄扇扇翅膀,悄悄看了眼沈昼。它用自己有限的大脑,回忆起之前沈昼和左护法的对话。

“殿下啊,对道侣不能顺其自然,应该努力创造机会,加深双方感情,你看我和夫人这么多年就是巴拉巴拉。”

骡兄的头脑瞬间清明了,它身子猛然一抖,将华灯甩落下去,高兴地叫了两声。

上吧,我的男主人!

华灯:“……”

骡兄你发什么疯?

她刚想用法术漂浮起来,忽然腰上一紧,一只手比她更快地做出行动,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个满怀。

然后就听到头顶传来毫无感情的话语:“今晚吃骡肉火烧。”

骡:“???”

第35章 玉虚金扇

在华灯的竭力挽救下, 骡兄从沈昼的魔爪中逃脱,免于被做成火烧的命运。

骡兄非常感动,伏在华灯脚边弱弱地叫唤着, 听得出很努力夹住嗓子。

华灯牵着它到宫殿里面溜了圈。

这宫殿叫断云殿,形如其名, 位居云端之上。每一个角落都浸润着馥郁的灵气,华灯走了一圈, 感觉灵脉都清爽不少。

如果在这种环境中修炼, 难怪沈昼能变得那么强。

她尝试着躺到一朵云彩上, 发现弹度适宜, 刚好可以用来做床。她又扯过一片云彩当做被子, 整个人像裹在棉花糖里, 驱动着云彩玩蹦蹦卡丁车。

她正带着骡兄飞得开心,忽然身下的云开始不听使唤,以逼近过山车的速度嗖一下冲了出去。

她让云往东, 云就往西, 让云往上云就往下, 不管怎么样就跟她反着来。

华灯眯眼一看,果然沈昼不知何时走到大殿里,一根手指操控着她的云车, 差点把骡兄颠吐了。

她拽着骡兄跳了下来, 不屑于玩这种小学生的游戏。

沈昼从后面悠悠地走过来:“既然来了,不如在这突破到元婴。”

华灯回头,惊讶道:“我这就能突破了?”

沈昼嗯了声,说:“今天就可以。”

华灯眼睛一亮,没有修仙者不希望变强,她也不例外。

“我还以为我金丹巅峰的修为只是暂时的。”

或者说一开始, 她以为这是九幽花的功效。但醒来后她查阅了已有书籍,发现普通九幽花并没有如此强的功效,除非是万年以上的品种。

沈昼说:“金丹而已,还要什么暂时的,升了就是升了。”

果然是他做的,华灯不放心地检查灵府:“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不会走火入魔吧?”

沈昼勾了下嘴角:“会。”

“啊??”华灯瞪圆眼睛,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呆萌,沈昼忍不住笑了出来。

“……”华灯明白了,愤怒地指责他:“骗我很好玩吗?!”

沈昼收敛笑容,耸了下肩:“都说了金丹而已,你还担心什么。”

淦,你一个五岁就金丹的当然不会懂普通修士的艰辛啊!

但不得不说,此时的华灯也没有半点艰辛的感觉。

修为晋升太快,让她完全失去实感,甚至产生了元婴唾手可得的错觉。

“那我……今天就冲击元婴呗?”她期待地说。

“可。”沈昼说,“只要经历三次筋骨寸断、灵脉重塑的痛苦,你就能直接突破到元婴。来,我先从第一步开始帮你,手给我。”

“你等等。”华灯蓦然清醒,“什么什么痛苦?”

“筋骨寸断,灵脉重塑。”沈昼很有耐心地重复了遍,握住她的手,“如果速度够快,六个时辰就能结束,第一步是……”

“那我不要了!”华灯猛地把手缩回去,分外惊恐,“你离我远点!”

沈昼露出幼师般的目光:“这都是修行必要的痛苦,我会帮你发掘自己的潜质。”

华灯垮起个脸:“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你不是很厉害吗?我不要痛苦,一点也不要!”

沈昼挑了下眉:“我很厉害?”

华灯理所当然地说:“对啊,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修士。”

沈昼说:“好,那就换个办法,不过会慢一两年。”

“可以可以。”华灯忙不迭点头,“我就要这个慢的。”

沈昼笑了笑,抬头虚虚一点,一抹白光被注入华灯识海。

“哇,这是什么,好多字!”华灯捂着头,大受震撼。

“我为你写了三本功法。”沈昼说,“从现在开始,每半年学完一部,最多一年半便能冲击元婴。”

“我就知道,你真是太厉害啦!”华灯笑盈盈地眨了下眼,随口开起玩笑:“你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还给别人写过?”

“嗯,写过。”

“?”华灯的笑容渐渐消失,“写过多少?”

“十几本吧。”沈昼粗略数了下,今泽四年来的确学了不少功法。

“哇,那你可真厉害。”华灯毫无起伏地说。

“还可以。”沈昼谦虚道。

可以你个头!

华灯不想跟他说话。她坐在骡兄背上,拍拍骡兄示意它前进,骡兄听话地驮着她往前,一直走到窗边。

华灯低头给苏意轻发消息,告诉她今晚和沈昼离开一下,暂时不回去了,有情况传讯碟联系。

苏意轻回了个“我懂”的表情。

表情是她自己手绘的Q版小人,华灯瞧着可爱,顺手点了保存。

收起传讯碟,她托着腮,凝望窗外的云海,忽然说:“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下雪。”

话刚说完,窗外下起鹅毛大雪。

翘了翘嘴角,她继续自言自语:“唉,要是有个火炉就更好了,对着大雪烤火炉可是我人生的梦想。”

身后一阵滋啦的声音,暖融融的热意袭来,火炉也凭空出现了。

华灯依然没回头,幽幽地说:“我还想吃朱罗果,超好吃,如果这个时候能吃到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面带笑容地等了会,发现毫无动静。

华灯:“朱罗果!妖界盛产的那个朱罗果,虽然产量少价格贵,但我觉得我应该能吃到。”

一片沉默。

她不满地转身,盯着沈昼。

沈昼:“别想了,不可能有。”

华灯:“……那燕窝、鱼翅、鸭脯、醉蟹、烧鹅,这些总可以有吧?”

沈昼:“没有。”

华灯深沉地叹气:“你们魔教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妥协了:“好吧,可是我想吃东西了,你们有什么能吃的吗?”

沈昼转头对傀儡人吩咐了一句什么,傀儡人迅速地飞了出去,过了会,又端着盘子飞了回去。

华灯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驴肉火烧,驴肉汤。

骡兄:“……嘤!”

华灯赶紧捂住骡兄的眼睛,扭头谴责他:“你对自己的宠物能不能有点人性?”

沈昼无动于衷:“一只畜生也值得你护。”

华灯刚要反驳他,忽然察觉手底下的骡兄动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它禁不住香气诱惑,凑上前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十分伤感。

华灯:“……”

行叭。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客气了,干脆往旁边一坐,拿起驴肉火烧吃了口。

这一口下去,她顿时愣住。

不是,这也太好吃了!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她双眸亮晶晶地抬头:“真的是驴肉吗?为什么这么好吃?”

“是驴肉,而且是元婴期的驴。”沈昼瞥了她一眼,“比你境界高。”

“谢谢,你可以闭嘴了。”

华灯埋头大快朵颐,不多时就和骡兄一起把整桌的饭都收拾干净。

她捂着肚子,发出满足的叹息。

回头一看,才发现沈昼还站在那,懒洋洋倚着柱子,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仿佛看她吃饭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华灯摸了摸嘴角,确保自己脸上没有饭渣,唉,她吃相真有那么差吗?能把沈昼都看笑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搬出沈昼写的功法,兴致勃勃修炼起来。

最令她诧异的,不是这本功法有多么奇特、多么玄妙,而是语言相当深入简出,通俗易懂,甚至比她手里的《扶摇仙典》还要容易理解。

还以为沈昼这种天才根本不明白他们的痛处呢。

可惜她的墨白扇被虞蘅毁了,不然这功法刚好适合扇子,现在就能试一试。

她惋惜地想着,忽然面前垂下一只玉坠,玉坠往上是错金银的扇柄,然后是金底银边的扇面。

在某些人嘴里,这是暴发户般的审美,但在华灯眼里,这是她最喜欢的设计。

她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哗一声打开,扇面闪闪发光,她更喜欢了。

“是你想要的?”沈昼在她身后问。

华灯抱着扇子回头,眼里惊喜之余,还有点谨慎:“送我的?还是卖我的?卖我要多少钱?”

“一百万灵石吧。”沈昼说。

华灯纠结半天,认真点头:“成交!”

沈昼:“……你真这么有钱?”

华灯:“嗯嗯?”

沈昼摇摇头,说:“送你的,一分不要。”

华灯:“你还是要点吧,不然我害怕。”

沈昼啧了声:“行,那你给钱吧,一百灵石。”

华灯愉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算剑穗的回礼?”她问。

“不算。”沈昼说,“回礼以后再给。”

礼物嘛越多越好,华灯当然不会拒绝。她端详着扇子,越看越喜欢:“它叫什么?你从哪弄来的?”

“玉虚扇。”沈昼顿了下,莫名地就说出口:“我妹妹给的。”

说完不止华灯愣住,他自己好像也怔了下。

华灯震惊地问:“你还有妹妹?”

“……是有一个。”沈昼的目光落在扇子上,“后来她死了,扇子一直留在我手里。”

华灯摇晃扇子的动作一顿:“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虽然她真的很喜欢。

“你误会了。”沈昼说,“她是个器修,这把扇子从炼出来就没用过,所以才让我保管,寻个合适的人送出去。”

华灯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

沈昼失笑:“别看了,我不难过。”

华灯心说怎么可能不难过,那是亲妹妹。

沈昼却道:“很久以前的事,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神情淡然自若,确实没有分毫缅怀之意。

华灯不得不相信这一点,大概是练功练得吧,毕竟他的功法看起来就邪性。

有了武器在手,沈昼顺便教了她几个招式,都是杀敌致命的狠招,华灯丝毫没有抵触,领悟的速度很快。

等沈昼教完了,她还在一个人练习,俨然不知疲倦。

沈昼奇道:“你今天很勤奋。”

华灯抽空回他:“因为我想报名金丹组的弟子大比呀。”

沈昼:“所以?”

华灯笑道:“所以,我当然得拿第一呀。”

“有什么必要。”沈昼不以为意。

“怎么没有。”华灯冲他抬了抬下巴,模样骄矜,“拿了第一,就能证明我比他们都强了!”

沈昼随意地说:“你本来就比他们强。”

华灯惊了下,不可置信:“你的病治好了?”

沈昼扬眉,直觉她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华灯道:“竟然能口吐人言了!”

沈昼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是那种真的被逗笑了的笑,华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抱着胳膊莫名其妙地躲远了些。

渐渐地,夜幕完全黑沉,华灯虽然有意多修炼,但还没习惯牺牲睡眠的生活。

后半夜她纠结了一会,还是跑到云朵上,把自己埋进去舒服地睡着了。

睡前她又叫了遍系统,还是没有反应,显示系统正在补充能量中,大约是那天她突然中毒让系统也受到连带影响。

她枕在窗边,很快睡去,火炉还在呼呼地燃烧着,不知多久后,沈昼走到炉边坐下,随手拨弄着炉火。

玉虚扇就被华灯攥在手里,睡觉也不放开,像个好不容易得到喜爱玩具的孩子,他小时候也曾这样。

不知不觉回忆到往事,沈昼微微一笑。

更多的记忆涌上心头,他蓦地记起来自己三四岁时的一幕。

他牵着父亲的手,好奇地瞧着摇篮里的女婴,嫩声嫩气地问:“爹爹,为什么我叫昼,妹妹不叫夜呀?”

他随母亲姓沈,妹妹随父亲陈,前天刚取了名字叫做陈曦。彼时小小的他,并不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

父亲抚着他的头笑道:“我们阿昼真厉害,还知道昼和夜呢。”

小沈昼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笑:“娘亲讲过我名字的意思。”

“那娘亲有没有和你讲过,昼和夜是相对的?”

“相……对的?”

“因为,昼与夜无法同时出现,它们永不相见,永不相容。”男人温柔地注视着他们,“你和妹妹不同。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会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

小沈昼似懂非懂地点头:“爹爹说得对,我要和妹妹在一起!”

他以为都忘了,原来还记得一些往事。

只是正如白天对华灯所说,太久了,久到他懒得去回想那些人的模样,任由他们在回忆里逐渐模糊。

炉火旺盛,发出噼啪一声,他没有回头,声音如月光般徐徐流淌,冰凉无丝毫暖意。

“我的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剑修,急公好义,嫉恶如仇,做下不少好事。”

“陈曦出生不久,父亲去世,他的仇家得知消息,一个接一个找上门。”

“母亲疲于应对,带着我们四处游走,在这种环境下陈曦长大了。她很聪明,又有单灵根的资质,没多久就变得强大。比我强大。”

“母亲死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伤心,还对我说,以后她会走上和母亲一样的路。为道而生,为道而亡。”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她。”

后来他也确实失去了。

他看着华灯,平静地陈述着:“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过得很快活,没有人可以更改你的意志。”

所以,不需要证明什么。

少女的睡颜在月光下安宁无忧,他极轻地笑了下,低声说:“像这样就好。”

第36章 夫妻一体

“哇宿主, 你还没死呢,吓死我了!”

一大早,华灯就听见系统兴奋的声音。

“你才是。”她凉凉地说, “我还以为你嗝屁了呢。”

系统惭愧地说:“对不起,宿主, 我太没用了。”

“算了,也是因为我受伤你才会休眠的吧。”

“其实是因为……”是因为那个叫沈昼的人的心头血。

系统想到自己回总部修复时得到的信息, 觉得还不能这么早告诉华灯, 免得打草惊蛇, 便含糊地道:“算是吧。”

华灯说:“回来就好。”

她对着沈昼的功法, 兴致勃勃试了试新得的玉虚扇, 扇子与她结了契, 用起来如指臂使,十分趁手。

按沈昼的说法,这扇子现在仅有五品, 但随着她修为晋升, 也会一步步进阶, 完美匹配她的水平,是放眼整个修仙界都罕见的仙级法宝。

所以她更不明白了,为什么沈昼会有一个厉害的炼器师妹妹?

而且沈昼告诉了她, 以后不会杀人灭口吧?

华灯搓了搓胳膊, 练功更卖力了。

沈昼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傀儡人对练,两人实力相当,打得难舍难分。

沈昼评价:“能和你打到一起的不多了。”

华灯:“有本事你来!!”

沈昼一扬手,夺过傀儡人手里的剑,他还特意把修为压到筑基, 和华灯对打。

他用化神的修为能暴打合体的掌门师父,此刻用筑基的修为也能从容接下华灯的招式。

华灯:“你是不是开挂?”

沈昼:“那是什么?”

华灯扇子一扔,往云朵上一坐,郁闷道:“不打了,没意思。”

沈昼拿起她的扇子,说:“你下手太优柔了,应该这样。”

随手一挥,周围的傀儡人就全都四分五裂。

“你干嘛呀。”华灯伸手抢自己的扇子,“我都跟他们打出感情了,你轻一点。”

沈昼抛了下扇子,不让她拿,空出来的手打了个记响指,全部傀儡原地复活,一瘸一拐出去找地方修复。

“按我刚刚的样子,你来试试。”

在华灯抢扇子快抢到大发雷霆的时候,他终于舍得放下手,把玉虚扇递给华灯。

华灯瞪了他一眼,抚摸着扇面嘀咕:“试试就试试。”

她把扇子对准窗外,沈昼抬手扶了把,为她转了个方向。

华灯也没多想,直接默念法诀,全力出手。

此时此刻,左护法和今泽正在殿外修理傀儡人。

今泽愤愤地说:“我堂堂紫阳宫少主,为什么要来做这种事?”

左护法习惯性画大饼:“等您当上教主就好了。”

今泽把手一甩,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和女人谈情说爱,我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左护法:“少主别冲动,人家夫妻一体,我们终究是外人……”

“什么夫妻?!”今泽惊悚地说,“难道他们是道侣?”

左护法:“不然呢?”

今泽:“可是他——”

突然,像是感知到什么,他猛然侧头抵挡,仙剑横于胸前。然而他抵挡了第一股法力,后面却紧随着另一股熟悉的气息,直接将他掀翻下去,坠落云层。

今泽:“我干你大爷的沈昼!”

华灯向外面探头:“什么动静?”

沈昼面色如常:“附近的侍卫在和你打招呼。”

“他说什么了?”

“说你很厉害。”

华灯美滋滋道:“你们魔教的人还挺友好呢。”

沈昼坦然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