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进入识府
天含山下的阵法外, 今泽坐在石头上直叹气。
那原本为沈昼准备的渡劫之地早已化作废墟,到处都是被雷劈焦的痕迹。
他扶着腰起身,一边因后背的伤而龇牙咧嘴, 一边因想到沈昼而心烦意乱。
昨天他送走华灯之后,到底放心不下, 所以拿着烈天就闯了过来。
他很少敢违背沈昼的旨意,来的时候提心吊胆, 好在沈昼压根没管他, 任他偷摸用烈天吸收了部分雷劫。
雷劫劈了三天, 沈昼开始持续增长, 即将突破关隘, 跃升渡劫期。
对寻常人来说, 这是九死一生的难关,但对沈昼,这如同吃饭喝水般轻松。
今泽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沈昼快要渡劫完成时, 突然停下了动作。雷劫劈打在他周围, 而他岿然不动,仿佛感应到什么。
这份异常令今泽嗅到不妙的气息。
“怎么停下了?”他紧张地问。
“她有危险。”沈昼说。
“她”是谁不言而喻。
他说完这句话就清散了雷劫,似乎要走, 今泽顾不得疼痛, 冲上去道:“我草你是疯了吗?!你的力量已经回来了一半,这具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沈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一眼令今泽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从前他常常惹沈昼不快,却从没见过这种眼神。
他无法形容,只觉冷漠沉寂, 古井无波,看不出分毫活人气息。
他差点忘记了。
沈昼已经找回了一部分记忆。
他不了解沈昼的过去,但他想,如果一个人能为一件事执着上万年,那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记起那些事的沈昼,还会是他熟悉的沈昼吗?
可无论怎样,他都必须制止沈昼离开,低声哀求道:“别去,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做,别去。”
沈昼置若罔闻,扬手一召,带走了烈天。
“你一定要走是吗?”今泽暴怒地咆哮,“我不明白,你就真的这么爱她?!”
沈昼的身影微微一顿:“爱?”
他像是疑惑,今泽却越发崩溃:“不是爱是什么?是因为你善良,你仁慈,所以你必须拯救她?”
善良,仁慈,这当然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形容。
但是爱……
沈昼握紧烈天,消失在原地。
“如果你把这当成是爱。”他漠然道,“那就是吧。”
“……”
今泽无法挽留,只能怔怔地坐下,法阵上雷劫尚且残留,噼噼啪啪作响。
他想起那一天,也是在天含山外,沈昼含着一颗糖,问他:“我究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他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今泽莫名有一丝好奇,他好奇那个女人能否让找回记忆的沈昼,依旧保持如今的理智?
*
仇策的庄园内是绝对的安静,常年不会有人打扰,此刻也不例外。
几片银杏叶悠悠地落到地面,随即被清风卷走。华灯维持回头的姿势,迎光望向沈昼,依然没从他的问题里回神。
“你体内有一样东西,它超脱天地法则之外,可以强迫你做一些事。”沈昼说。
他起初以为这是用来杀他的道具,可后来他发现,也许那东西的目标只是华灯。
“你留在药清宗,不杀段译,不杀仇策,都是因为它。”
沈昼语气平淡地细数着,有些事从前不以为意,但只要他想,便能轻易猜测出来。
“去霞山秘境,去剑仙墓,三个月突破金丹……这些都是你要做的事。还有什么?”
华灯张了张嘴,脑海里是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她无法说出真相,但亦是不愿撒谎。
“……没什么了。”她别过头,声音有些低落,“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她懊恼地咬了下唇,并非对沈昼的抱怨,而是对自身不能坦诚的自责。
很快,身侧落下一道阴影,沈昼单膝跪在她旁边,伸手,抚平她下唇咬出的齿痕。
他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出一种温和:“我知道,你做得很好,是我没注意。”
华灯干巴巴地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跟你解释。”
沈昼笑了笑,从容地将她从地上拉起:“不需要解释,我可以帮你解决。”
华灯的眼睛亮了起来:“怎么解决?”
沈昼不答,只是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去渡劫?”
他说:“因为我的力量,不靠天道获取,我一半的法力在这把剑里,还有一半被封印于神魂中,渡劫只是让它回到我的身体。”
华灯的头又垂了下去:“都是因为我,你这次渡劫没有成功……”
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她对上一双淡笑的眼,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桀骜和……疯狂。
“我说了,那不重要。”他道。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华灯手里,她低头,发现是一口漆黑如夜的长剑。
她见过这把剑很多次,还是头一回握在手中。
她觉得自己好像握到了一片虚无。
这时,她听到沈昼说:“用这把剑杀了我,你就能解除神魂封印,然后获得我的全部力量。”
华灯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沈昼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扬起那把剑:“有了力量,你就能摧毁一切。无论是天道,还是比天道更强大的存在。”
每一句话都是惊人的震撼,而他口吻寻常,面无表情地陈述:“没有任何人能阻碍你,如果有,那就毁掉他。”
剑锋对准他的胸膛,华灯蓦地记起这柄剑贯穿他心口的一幕,那时她注意到今泽的手掌隐隐颤抖,而现在她理解了,因为她的手同样在抖。
她看着沈昼,企图从他身上找出几丝痛苦,几丝异常。
然而没有,竟然没有。
可如果一个人不痛苦,为何要请求另一个人杀死自己?
她忽然想起一件并不久远的事。
在东海的时候,她把头靠在沈昼肩上,把玩他的发丝,和他随意聊起那些过往。
“你过去认识的人里,还有活着的吗?”她问了这样一句话。
而他回答:“没有,都死光了。”
“你不取回剩下的记忆,没关系吗?”她接着问。
他说:“没关系,都是一群死人罢了。”
时至今日华灯回想起来,突然有些分不清,在他说出那句话的一刻,究竟是谈论过往的故人,还是早就把自己划到了“死人”的范畴?
她看着沈昼,沈昼也在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淡漠依旧。
他说,渡劫之后就会拿回记忆。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起了什么,但她觉得不该这样。
华灯抬手,轻轻地将剑尖偏移了一寸。
“沈昼,我不能这么做。”
“你可以。”
他说,仍然注视着她,重新让剑锋对准心脏。
在华灯眼里,他的脸逐渐和上次系统穿越中,脚踩着尸骨,满身血气的男人重合。
他们有着同样的眼神,对她说出了同样的话——
“动手。”
“……”
啊,真是奇怪。
他抱着她,说要杀死她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情绪叫做爱意。
他拿着剑,要她杀死他自己,这样感人的场景,她感受到的却是荒芜。
风无声吹拂,一片银杏叶从两人对视的眼前飞过,良久华灯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说不定我要做的事,你的力量根本不够呢。”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一些。
沈昼问:“你想做什么?”
华灯说:“也许我想成仙,想要去上界当个真正的神仙。”
可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她发现沈昼似乎是笑了,那笑容里透着难言的古怪。
他说:“华灯,这世上已经没有仙人了。”
“……?”
“你口中的上界,早就不存在了。”
“怎么会……”
没等华灯从震惊中找回语言,他逼近了一步,顶着锋利的剑尖,直视她双眼:“如果你想要的,是离开这个世界。”
“——杀了我,你就能做到。”
华灯猛地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攥住,剑尖刺破皮肤,她清晰看到有血渍渗出。
终于,她不再挣扎了,她任凭那柄剑越刺越深,仰头回视他的目光。
“可我不需要啊,沈昼。”她有点无奈地笑了,温柔地说,“如果我想走,我有自己的办法可以做到。之所以我选择留下,就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我在乎的人,我在乎的事。”
她并没有撒谎,沈昼也看得出来,他低喃地说:“是你自己想留下……”
“对,我自己想留下。”华灯干脆地道,“所以你呢?”
剑锋刺入血肉的速度减缓了,华灯尝试着收回几寸,一字一句认真道:
“就算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我也愿意为你留下。那你呢?假如你还有一点在乎我,你就应该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
他并没有回答,神情毫无变化,攥住她手腕的手却仿佛失去了力度。
华灯乘机撤回手掌,将那柄剑扔到一旁。她踮起脚尖,抚摸沈昼冰凉的脸颊,在他近乎冷漠的眼神下,轻声诉说。
“沈昼,我不想要你的命,我想你陪我一起活着。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也不会怕,难道我对你来说不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吗?”见他不答,她捧着他的脸,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沈昼的眼睫轻轻颤了下,他无动于衷的表情为一种叹息所取代,他捏着华灯的下巴,似自言自语:“他们都想要我死,为何你不同。”
为何你,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一样。
华灯反而笑了,她的瞳眸重新有了光亮,柔声说:“他们都想要我做炉鼎,为何你不同?”
她接着道:“我的答案和你是一样的。我有我活着的意义,你也有你活着的意义,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漫长的静寂后,沈昼轻嗤了声,似乎很不以为然地摇头:“只有你,会觉得我的死没有价值。”
觉得,他活着还有意义。
华灯笑着说:“可我就是这么觉得呀。”
“……”
“算了。”
沈昼忽然说。
在他说完这两个字,华灯敏锐察觉他周身的气息发生了改变。其实从动作也可以看出,因为他直接往前一步,抱住她腰的同时,将下巴搭在了她肩膀上,姿态是她最熟悉的模样,平和而慵懒。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里,慢慢蹭了蹭,像她前世去猫咖吸猫的样子。
华灯拍着他的头说:“你累了吗?”
“嗯。”他的声音低下去,“让我睡会。”
华灯说好,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就在华灯站得有些麻木,想将他带回房间的时候,突然闻见刺鼻的血腥气。
她后知后觉低头,看到了沈昼满身的伤。障眼法随着他的昏迷消散不见,全部伤口都袒露了出来,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华灯大脑嗡的一声,持续了好几秒的空白。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沈昼和仇策打架完全是单方面碾压,不存在受伤的可能。
所以……是因为雷劫吗?
那持续三天三夜的雷劫,是真的,想把他活活劈死。
她飞快地将沈昼带至最近的房间,让他躺到床上,然后边用法术治疗边为他上药。
衣服褪下,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一道道疤痕撕裂了他的肌肤,也宛如将她的心划开血口。
她强忍眼意,迫使自己冷静,待将他全身包扎起来,想了想,取出传讯符联系掌门:“师父,如果有人因为冲击破境受伤了,应该怎么办?”
掌门一听,便猜出是谁受了伤,思忖道:“外伤倒是可治,你现在赶紧看看,他的元神有没有受伤?”
华灯不用看都知道,肯定伤得很重:“若是有呢?”
掌门斟酌道:“那就进到他的识海,用你自己的元神为他修补,这是最快的方法。”
华灯:“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掌门:“快去吧。”
他说得相当含蓄,但两人既为道侣,想必这种事已做过多次,无需他多言。
看着挂断的传讯,掌门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
按照掌门的指示,华灯第一时间调出元神,进入沈昼的识府。
一开始她非常谨慎,毕竟如沈昼这般强大的修士,识府堪比刀山火海,凡敢靠近者非死即伤。
虽然不知为何,她叩开识府的过程异常顺利,简直像邻居串门一样自然。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一点点操纵元神。
所见到的景象让她一颗心再度揪起。
沈昼的识府比她想象还要糟糕,她一进去就被湮没在黑雾里,完全看不清前路。四处都是混乱的刀光剑影,无数剑气纵横交错,险些将她削成碎片。
好在沈昼留给她的那抹神识保护了她,让她免受剑气摧残。
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她总算跟随那抹神识的指引,成功找到沈昼的元神所在。
他的元神化为一柄利剑,高悬于唯一的光亮之下,庞大到仰视都难以看清全貌,散发的威压更是磅礴沉重,华灯顿时喘不过气。
那道元神立刻发现了她,倏然坠落下来,华灯吓得连连后退。
奇怪的是,分明发现了入侵者,这元神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措施,也没有进攻的倾向,而静静立在原地,仿佛正乖巧地等待她接近。
华灯犹豫再三,屡次伸出试探的触角,还是不敢靠近。
沈昼的元神观察了她一会,似是明白她的顾忌,居然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可爱无比的云雀。
华灯:“……”还能这么玩吗?
她的元神只是一团再简单不过的红光,此刻也学着沈昼的模样,变作一只同样大小的云雀,然后蹦蹦跳跳地扑腾过去。
沈昼云雀张开翅膀,露出身上的伤痕,虽是一只鸟,表情却莫名有些委屈。
华灯云雀安抚地扇了扇翅膀,豪迈地表示自己会解决,旋即向他靠了过去。
修复……应该就是用法力和他接触吧。
华灯碰了碰他的翅膀尖。
可没等她过渡法力,一股奇异的触感震得她雀身一震,竟恍惚了几秒。
好奇怪,这感觉怎么跟过电似的?
她猜测这是雷劫的残留,所以更加不敢耽搁,努力张开翅膀,拥抱沈昼云雀。
一阵剧烈的酥麻袭来,她直接被震得弹了出去。
“……!”
这雷劫竟然这么严重,再等下去沈昼肯定难受死。
努力忽视元神中诡异的震颤,华灯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猛地扑上去将云雀抱进怀里。
那一瞬间。
急剧的过电感窜遍全身,疼,当然是有一点,但刺痛不过几秒,随之而来的是某种难以启齿令她几欲尖叫的异变。
她察觉不妙,挣扎便要逃跑,可那只云雀一改乖巧的模样,在她撤离时毫不犹豫地飞了过来,张开怀抱将她拥入自己体内。
两道光团紧紧纠缠,金色与红色互相侵蚀,彻底融为一体,分不清你我。
华灯的大脑噼里啪啦绽开烟花。
烟花之后,有万丈惊涛从天而落,凶狠而强悍地将她拍打碾碎。
“………”
“???”
“!!!”
身体的变化昭告真相,华灯再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种感觉,不就是传说中的……!
“等等——”
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那只金色云雀似乎犹不满足,不仅把企图偷偷溜走的她拽回来,还用更过分的手段侵吞掉她。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种蛮横的侵袭完全不讲道理,只一秒就将她牢牢攫取。
凶狠霸道,简直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沈昼……你个混蛋……”
华灯根本没忍住,哭喊着叫出声。
可沈昼的确还昏迷着,他对她的亲昵和占有欲,都完全出于本能而已,不是她哭一哭就能叫停的。
华灯根本数不清过去了多久。
双方修为差距过大,如果是普通人,早就精神崩溃发疯了。可她不仅有特殊体质,体内还有沈昼的真气,每次都不过稍微晕过去一会。
等醒来时,她还在沈昼的元神里,那抹元神贪婪地迷恋着她,像孩童终于找到最喜爱的玩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可怜她一个金丹期,就这样被他丝毫不停歇地亲近着,被迫承受一次又一次覆灭,哭得嗓子都快哑了。
最后天黑了,沈昼的元神也几近修复,她终于抓住机会,一下子钻了出去,虚弱地回识海。
她靠在沈昼怀里,颤巍巍掀开眼睫。
抽噎着缓了好一会,她仍旧处在那种感觉里出不来,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明明只是神识相融,她却觉得远不止于此,仿佛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被碾过,变得滚烫不已。
元神哭泣战栗,连灵魂都为之颤抖。
男人炙热的呼吸洒在耳畔,那股趋于平歇的浪潮被重新勾了起来,华灯脚趾蜷缩,受不住地喘息几下,伸手试图将他推开。
但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抖着身子,哭得更惨了。
偏偏此刻,不识好歹的机械音还冷冰冰地响起:“恭喜宿主,【被仇策带回洞府双修】任务已完成。”
全然没有完成任务的喜悦,华灯狠狠撞了下沈昼的胸膛。
啊啊啊该死!!
她要杀了掌门!!!
第52章 新的功法
神交之所以被视为最亲密的举动, 不仅因为这一行为本身蕴含的意味,还因为神交双方会不受控制看到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
比如华灯,当她脱力陷入昏睡之时, 脑海里便多出几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她看到抓周礼上的小男孩,咿咿呀呀举起一把剑。
她看到男孩三岁时, 一个高大的男人蹲下来抚摸他的头,笑着询问:“我们乖乖为什么想学剑呀?”
“我要成为和爹爹一样的人呀。”小孩腼腆地低着头。
她看到四岁的小孩捡了一条狗, 从此那些孤独的夜晚, 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等待父亲归来。
在母亲因为照顾妹妹而累极沉睡的夜里, 他抱着狗, 坐在门前的洋槐树下, 眺望男人御剑而来的身影。
那是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刻, 父亲总会一手牵狗,一手将他抱起,送他到床上讲一段睡前故事。
他还会得到一包镇上才能买到的糖, 只是父亲不允许他晚上吃, 他把糖藏在枕头下, 闻着清甜的香气度过无数个美梦。
五岁的时候,他险些死在父亲剑下,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父亲拿着糖向他道歉, 他也就轻易地原谅了。
六岁的某个夏夜,他如往常般带着大黄狗,摇着扇子驱赶蚊虫,等候男人的身影。
这一次他等了很久,等到扇子落地他也靠着树干睡去,才被一只大掌轻柔地拍醒。
“爹爹, 你回来啦。”他揉着眼睛说。
父亲蹲在他面前,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凝视他说:“阿昼,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唔?”
他不明白爹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娘亲说,我以后要成为和爹一样的大英雄。”
说完他疑惑地歪了脑袋:“可是爹爹,大英雄是什么样?当上大英雄就能天天有糖吃吗?”
父亲笑了,温声说:“是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开心地道:“好呀,那我要当大英雄!”
大黄狗也围着他们转来转去,似乎为孩童的豪言壮语而高兴。
男人照常将他抱起,牵着大黄狗回家,这一夜没有月亮,乌云汇聚在头顶,父亲的声音散在风里,有些模糊。
“我们的大英雄,一定要保护好娘亲和妹妹啊。”
那天晚上,他本该听完睡前故事就睡着了,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辗转反侧方艰难入眠。
睡至半夜,他隐约听见一些声响。
“师兄,你真的要这么干吗……”那是母亲的声音,他努力想要睁眼,眼皮却无论如何都掀不开。
“那些人指名要杀我,我不能不去,不然他们迟早会危害城里的百姓。”父亲长叹道,“你带着阿昼和曦儿走吧,千万不要回来。”
连他也感受得出,父亲的口吻格外沉重。
“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母亲哽咽地说,“可是师兄,我好想陪你一起啊。”
“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两个孩子,往后的日子,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后面的话就听不太懂了,小沈昼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后来,他也曾无数次回想起这一晚,他想,他应该早点起来,这样就能好好跟父亲道个别。
……
华灯所看到的记忆并不多,只有几个片段而已。回忆里的内容光怪陆离,她一时听到有人在哭,一时听到有人在笑,一时又听见歇斯底里的呐喊。
当她醒来时,整个人还处在心有余悸的状态。
日光亮了起来,她尚未睁眼,下意识往沈昼胸膛蹭了两下,仿佛是要安慰他。
随即昨日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瞬间清醒过来,一个翻身躲到了床内侧。
她警惕地盯着沈昼,而沈昼仍在昏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华灯心情复杂,松了口气的同时颇有些不爽。
她现在浑身酸软,并不太想见到沈昼,慢吞吞越过他下了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裳。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成人高的水镜,把她吓了一跳。
……仇策什么癖好,竟然在这种地方摆了面镜子!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曾经是裴见明的房间,而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欣赏自己的俊脸。
此刻华灯对着镜子,简直不敢相信里面的人是她。
头发散了乱了,衣衫半合半敞,桃花眸勾着莫名的艳色,里面雾气氤氲,似说还休,虽不笑犹似含情。
华灯发誓,她活了两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而且镜子看不出,但她能感受到身体某些地方发生了不好的变化,害得她走路时腿都在发软。
都怪沈昼!
华灯小发雷霆,扭头掐了沈昼的脸一把。
看着他脸上残留的红痕,内心这才稍微消了气。
只是……
华灯非常不妙地记起一个问题。
沈昼所修功法,似乎是不能与人双修的……吧?
那他们昨天那样,岂不是他的功法全白费了!
华灯内心警铃大作,捂着脸哀嚎一声。
完了完了,沈昼醒了非把她活剐了不可!
这可比神交恐怖多了。
华灯脑子里掠过一百种办法,比如畏罪潜逃、隐姓埋名,她甚至想到联系苏意轻过去避个难。
只是转眼瞥见沈昼脸色苍白的模样,又终究狠不下心。
半天之后,她欲哭无泪地走出房间,找了个角落静静地坐着思考人生。
沈昼虽然昏迷着,周围却全是他的结界,不用怕有人打扰。华灯就这样坐了一上午,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到房间,沈昼竟还睡着没有醒来。
……真的伤得这么重吗?
华灯犹豫地伸手,探向他额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摸到的时候温度尚且正常,忽然一下就烧得不轻。
她睁大眼睛,屏住呼吸替他诊脉,脉象极其虚弱,跟快死了一般。
这下华灯可管不了别的了。
他身上的外伤已经有愈合的趋势,现在这么虚弱,肯定是元神的原因!她再次进入沈昼的识府,焦急寻找他的元神。
这次找得就没那么顺利,沈昼留给她的神识似乎不愿意带路,她费劲地在黑雾里穿梭,突然元神一震,似乎被什么电了一下。
华灯:“……”
华灯:“等等——”
来不及逃跑了,她被另一道元神包裹进去,如同生来就是一体。他们互相缠绕,密不可分,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化为空白,而感受则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当她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那道元神撤开了些,她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空间,第一反应便要逃跑。
可那团光芒追了上来,一直追到她自己的识海,又将她勾了过去。
他碰一下,她就抖一下,似乎觉得这样好玩,他还故意若即若离,追逐她在识海里到处逃窜。
后来华灯就不逃了,因为无论她逃到哪,最后都免不了被抓回去的结局。
人会撒谎,而元神不会,那团金色的光芒疯狂地占有着她,从前被主人很好隐藏起来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泄殆尽。
华灯毫不怀疑,如果有办法将她吞进肚子,这团元神一定会这么做的。
等她终于被放过之时,人已经浑浑噩噩,她花了很久才渐渐清醒,旋即便意识到她正在抽泣,脸上水痕遍布,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而罪魁祸首则温柔亲吻着她的脸颊,舔去那些水珠,手也在她背后轻轻拍打,好似安抚。
但华灯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她猛地转过脸,悲愤地咬了他一口。
她上当了。
她居然上当了!!
身下的胸膛传来震动,他压着喉咙发出清浅的笑声。与之对应的是他不讲道理的动作,按住她的手腕,将她禁锢在怀抱。
他居然还有脸笑着问:“怎么不继续了?”
我继续你个大头鬼!
华灯狠狠咬了一口泄气,直至他肩膀出现血痕才龇着牙松嘴。
她踹了一脚,也不管踹到哪,抬首投去怨愤的目光:“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昼睁眼说瞎话:“刚刚。”
其实今早她离开的时候就醒了,只是说出来,难免她又要恼羞成怒。
华灯还想着另一件事,没注意他压不住笑的语气,悄悄地拉开一些距离,试探问:“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沈昼低眸,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神色似笑非笑:“华灯,我是受伤了,不是失忆了。”
淦啊!
华灯绝望地闭了闭眼,吞吞吐吐:“我、我和你……你的功法是不是……?”
她说的含糊不清,但沈昼显然听懂了。他的表情一下子敛去,黑眸沉寂难辨,看着她幽幽地说:“是啊,这可怎么办。”
仿佛很苦恼一般。
华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缓缓躺下,双手交叉,面容安详。
“你杀了我吧。”她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沈昼挑起一抹笑,随后向她靠了过来,与她贴着额头。
房间里响起华灯愤怒的叫声:“我是让你杀了我,不是让你干这个!!”
沈昼压着她的腿,喘息着说:“不舒服吗?”
华灯要疯了,流着泪问:“你不是不和人双修吗?”
“那套功法已经换了。”沈昼的笑声越发肆意,“现在可以了。”
“???”华灯瞪大眼睛,“什么时候换的?”
他的回答还是一样:“刚刚。”
华灯在波涛中起伏跌宕,还不忘挣扎着问:“你的修为不会下跌吧?”
“跌了两层。”沈昼无所谓地说,蹭她的鼻尖,“再过两个月就回去了,怕什么。”
两个月啊……
那确实没什么。
华灯觉得自己又能支棱了。
沈昼不知不觉贴近了,眼睛盯着她,呼吸洒在她耳畔。
“要再来一次吗?这次不会难受,我保证。”
嗓音低哑蛊惑,像树林里勾引行人的妖精。
华灯没能拒绝的后果,就是这次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哪怕最后她哭着咬他都没用。
“沈昼,我信了你的邪!!!”
第53章 最后一次
沈昼的元神相当缠人。
也只有这时, 华灯才明白沈昼平素有多克制,起码他不会故意这么恶劣地对她,不会用各种花样磨得她几近窒息。
仅有的清醒时刻, 华灯一半时间在心里骂掌门,另一半时间就骂沈昼。
但她忘了, 神交时双方的想法都一览无遗。
沈昼显然感知到了,他说:“喜欢骂, 就骂大声点。”
华灯气到连骂都懒得骂了。
好不容易停歇下来, 她整个人浑似从水里捞出, 趴在他胸膛说不出话, 双目失焦, 呼吸颤抖。
沈昼懒洋洋地拥着她, 把玩她的耳垂,漫不经心问:“你是怎么进到我识府的?”
华灯迷茫地眨了下眼,什么怎么进到……
她说:“你自己让我进去的呀。”
她都没费力, 直接掉到里面, 可就不是他放进去的吗?
“不可能。”沈昼不假思索。
“什么不可能?”华灯疑惑, 这人是神交多了脑子坏了吗?
沈昼说:“没有人能进到我的识府。”
华灯:“可我进去了。”
沈昼捏住她耳垂的手一顿,慢条斯理地捻搓着,淡声问:“是你体内那个东西在帮你?”
华灯失笑, 这都哪跟哪:“不是呀, 真的很简单。”
她干脆爬起来:“我现在给你演示一遍。”
她的确又演示了一遍,调出元神,叩开他识府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宛如回家般轻松。
沈昼静静地看着,在她飞速撤离识府的时候, 也没有追上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很简单?而且你识府里的剑气也不会伤到我,还挺人性化的。”华灯说。
沈昼“嗯”了一声,从背后抱住她,手臂越缠越紧,快勒得她喘不过气。
华灯赶紧挣扎两下以示抗议,沈昼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手臂微微松开一些,却改成将她抱在腿上,是一个更为亲密的姿势。
其实华灯更喜欢两人面对面的样子,不过察觉沈昼气场有些微妙的古怪,也就随他去了。
她现在浑身都是温暖的,沈昼感受着她的热量,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她体内那个东西的确没有出来,她也没在撒谎。
他居然真的纵容一个人进入识府,乱走乱逛,甚至是在昏迷的情况下。
匪夷所思。
难道是因为今泽口中所谓的“爱”吗?
他偏过头,叼住华灯颈侧的一块软肉,轻轻磨了磨,仿佛泄愤一般。
华灯不觉疼,只觉痒,笑着去躲:“沈昼,你干什么呀?”
沈昼的牙齿稍微用了些力。
不会有的。
这些东西,早就他决定封印记忆的那一刻,就全都丢掉了才对。
可是……
为什么神交的时候,他感知到一些来自华灯的喜欢,元神会兴奋地战栗?
为什么他会如此渴望这种感觉,渴望到不想离开的程度?
他想不明白,所以他让元神溜进华灯的识府,准备再试一次。
华灯愣了愣,一把将他推开,满脸震惊:“你还来?”
沈昼抓着她的肩膀,面无表情,明显不为所动。
华灯是真的怕了,她现在腿还发软,衣裳也是湿的,当即凑上去亲了他几口:“不来了好不好?”
沈昼情绪难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华灯咬牙,干脆闭眼贴了过去,胡乱吻住他的唇,然后学着他的样子,生涩地伸出舌尖舔舐。
不过也只有短短几秒而已,她很快就红着脸与他分开,撒娇似的揽他的脖子:“真的不行了,明天再来好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上去,看沈昼的表情怎么好像没效果啊?
正当她不满之时,就见沈昼捏了捏她的后颈,凉凉地问:“你不喜欢和我神交?”
大鱼大肉也不能顿顿吃啊!华灯按住他的胳膊,诚恳地说:“喜不喜欢的……你先让我休息一下行吗?”
沈昼倾身过来,盯着她的眼睛:“所以喜欢吗?”
华灯:“……喜欢,喜欢行了吧!”
渡了个劫回来,他折磨人的本事怎么比以前还强了?
她心里吐槽,沈昼大致猜到,却装作不知,压着她的后颈让她靠过来。
“最后一次。”他说。
华灯:“?!”
沈昼平静地说:“我要确认你没撒谎。”
大猪蹄子你就是找借口!
华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说的最后一次,要是敢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昼点点头:“嗯,不骗你。”
这次神交是在华灯的识海里进行,他没有撒谎,确实只有一次而已,问题在于他迟迟不肯结束。
不肯结束就算了,他莫名变得格外温柔,温水煮青蛙一般贴着她的元神,仿佛要仔细感受出什么。
他的想法华灯已经不想管了,她只觉得时间越长越难捱,快慰的感觉不断累积,却始终得不到释放。
她实在受不了,不得不抱着他胡乱地亲吻,或哀求或责骂:“你快点啊,你行不行呀?求你了嘛沈昼……别玩了,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沈昼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安抚,嘴里含着她的耳垂、她的后颈,似某种觅食的野兽。
他不肯放开,华灯便一直得不到解脱。
神交至深处,她于战栗之中,隐约感受到一丝疼痛。
来自他的疼痛。
但没来得及多想,上衣忽然被人撩开,本就敏感的位置多了抹粗糙的触感。
这触感笼罩着她,不紧不慢揉了两下。
华灯惊呼出声:“你在做什么?”
他们从前也做过类似的事,可那都是发病的时候。
而现在她是清醒的,他们都是清醒的。
沈昼的手掌罩不住她,不断调整角度:“你不是难受吗?书上说,这样能让你快乐。”
华灯崩溃道:“我不是把话本都扔了吗!”
沈昼悠悠地道:“我买了新的。”
顿了顿,他似乎发现什么,好奇垂下眸子:“为什么会变硬?”
“…………”
华灯羞愤欲死:“闭嘴!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一低头就能见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指间是雪似的白,还有梅花似的红。她根本不敢多看,背靠着他胸膛喘息,紧闭的眼睫一阵颤抖。
沈昼咬着她耳朵问:“华灯,书上说这里会有……你……”
她失声道:“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有——”
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修仙界或许没有不可能的事,顿时紧张起来,那粗糙温热的触感更明显,也更用力了,好像真的要捏出什么。
她呜咽道:“你不准!你绝对不可以……”
耳畔一声轻笑,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说:“我不会的。”
华灯还是不信,起身要逃跑,却不知何时被他掐住腰,根本逃不出去。
他手指的力度变得温柔,安慰道:“逗你的。”
旋即又将她转过来:“但它好喜欢我,我可以亲亲它吗?”
“……?”华灯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不回答,沈昼便当做默认,低下头,含进了嘴里。
口腔的温度远比手掌要高,华灯按在被子上的手蓦然收紧,脖子向后仰去。
呜……他还用舌头……
变态。
和前两次惩罚般的啃咬不同,这次明显带有安抚意味,她小的时候蹲在路边,就是这么看着猫妈妈舔舐自己的孩子。
只是沈昼用的地方,实在……
不止舌头,沈昼的元神也贴了过来。
华灯完全没做准备,叫声瞬间变了调。
沈昼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他死死按着她,不准她逃离,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顶着禁制带来的刺痛,回想曾经那些人说爱他的时候是什么样。
很快,他放弃了。
谁管那些人。
他根本舍不得华灯现在这样。
想要再近一些,不止元神,他还要……
他迟疑了下,在华灯脱力时将她捞入臂弯,抱着她躺下,闭目无言。
*
华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过去。
前半夜还算舒爽,因为有人用灵力安抚她疲惫的元神,后半夜神交的后遗症就开始显现,她又看到了新的记忆碎片。
她看到十三岁的少年,孤身离家拜入师门,当上外门弟子。但未出五年,便因私学禁术,叛逃出宗。
他离开宗门,一个人流浪,在一条小溪边被妹妹找到。
那少女比他还小三岁,却生得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她像极了父亲,而沈昼像极了母亲,两人几乎看不出是亲兄妹。
少女叫陈曦,陈曦对他说:“哥,你为什么偷学禁术?”
沈昼则一脸无所谓:“什么禁术,能学会的就不算禁术。”
陈曦说:“你到底学了什么?”
少年似乎有些不耐:“一共不就那么几个吗?我都学会了,九转乾坤术也学了,行了吧!”
陈曦摇头:“你只在里面待了一晚上。”
沈昼却冷笑道:“一晚上就够了。”
陈曦默默看了他片刻,说:“九转乾坤术并不是完整的,你应该知道,你手里只有残本,你……”
“我已经写完了。”沈昼说,“剩下的内容,我已经补上去了,我有自信这不会比原本的九转乾坤术差。”
“……”
“哥,你的天赋应该用在剑术上,只要你想,别说内门弟子,就算被收为亲传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后呢?”沈昼轻蔑地反问。
“……你想要什么然后?”
“我想要你们活着,这很难理解吗?”沈昼冲她摆摆手,“总之,你多关注母亲的状况,一旦她有破境的想法,第一时间通知我。”
良久,陈曦说:“我知道了,哥。”
她看着沈昼走远,半天都没有动作。
九转乾坤术是以命换命之法,她知道,沈昼也知道。
至于要换谁的命……
她默然转身离去。
第54章 少年沈昼
沈昼拜入的宗门叫天命宗。
据说创立之初, 是末法时代后一群人为了寻求天命,重启登仙梯而组建。只是数千年过去,登仙梯仍未现世, 天命宗也放弃了自己的初衷。
沈昼拜师之际,因身为五灵根, 资质平凡,而被分到了外门。
他的妹妹作为单灵根, 先是去了内门, 不久又因表现出色, 而被选中为亲传弟子。
好在沈昼没有等太久, 第三年的春天, 负责教导外门弟子的九长老, 看中他的悟性,亲自传授他剑术。
竹影簌簌的山林间,少年双手捧剑, 恭敬地跪着。
九长老则负手而立, 问他:“你可想好, 这一生为何执剑?”
少年不卑不亢地回答:“为了保护家人和朋友。”
九长老皱眉摇头,瞧上去痛心疾首:“俗念而已,不成大器!你今天就跪在这里, 给我想明白。”
少年跪了一天, 翌日九长老来问,他的回答仍未改变。
于是他一天天地跪下去,直至第七天,九长老拿剑对着他,沉声问:“再问一遍,你是为什么修道, 又是为什么而执剑?”
少年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回答:“为了保护家人和朋友。”
九长老的剑尖落了下去,化作一声叹息:“世事无常,而剑道有常,即便你如今再执着,他们也总有逝去的一天。到那时,你的剑还能提起来吗?”
“不会有那一天。”少年的神情淡然而笃定,“我会死在他们前面。”
九长老不再多言,从此之后,便不时将他带至后山,传授剑术。
这一举动很快被外门其他弟子发现,少年受到更为严重的欺压,他几乎每天都带着伤,疤痕一道叠加一道。九长老视而不见,把这当成历练他的一环。
他没有告诉陈曦,想必告诉了陈曦也不会在意。但他的另一个朋友,天命宗的首席弟子知晓了此事,当场提着剑为他报仇。
在华灯看到的片段里,那位朋友常着蓝衣,丰姿俊秀,快意恩仇,与沈昼的阴冷沉默截然相反,却又相处得意外融洽。
她似乎听到沈昼叫他什么“泽荆”,不过回忆太破碎,倏忽便掠去。
春去秋来,两年过去,内门弟子选拔即将开始,那位朋友带着酒来找沈昼,提前为他庆祝。
那一晚两人都喝得尽兴。
可第二天,天命宗却得到消息,弟子沈昼偷学禁术,一夜杀光曾欺压他的十余名弟子,叛出师门。
天命宗六大禁术,他一夜学了个透,虽碍于修为无法发挥,却足以碾压与他同境界的修士。
无论他的朋友、妹妹还是九长老,都从未想到他会有这种能力,而他也从未显露过剑术外的天赋,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所有人都为他自毁前途而扼腕,但华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就在前几天,他收到来自陈曦的消息,他们的母亲决意要突破境界,冲击化神境。
所以他学了六门禁术,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九转乾坤术,以命换命。
离宗后的第二个月,他回家见了母亲一面。
他曾劝过母亲不要历劫,这十年来她屡次受伤,身体亏损,又无法器护体,雷劫之下生还的可能不足五成。
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房间里怀抱父亲牌位的女人。
女人将牌位摆到他面前,冷着脸喝道:“跪下!”
少年平静地说:“为何要跪?”
女人声色俱厉:“为你有愧父亲的教诲!”
“教诲?”
少年扯了下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越来越大,黑眸里浮现毫不掩饰的恨意。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教诲?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女人的表情凝固了,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少年不退反进,这一霎所有情绪骤然爆发,“你总是看着他,看着他!可他带给了我们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保护不好你和陈曦,他就是个废物!”
在母亲惊诧的目光中,他冷酷而决绝地诉说。
“几年前一伙人追到我们家门口,你伤得那么重,我以为你要死了,我抱着你到处去求医师,可没人愿意救你!最后是我用现学的法术保住你的命。”
“还有一次,陈曦差点被人抓走,那些人活生生拧断她三根手指,那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恨不得回到过去,将你的丈夫,我的父亲,扼杀在他与你成婚之前。”
他越说,女人的表情就越痛苦,气得浑身发抖,扬手给了他一耳光:“你住口!”
少年擦去嘴角的血,继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冲击化神,因为父亲死前就是元婴巅峰,他毕生的心愿便是能让境界更高一层。他没做到,所以你必须做——可笑至极。”
女人闭上眼,再睁开时,她放下了手里的牌位,掌心多出一柄剑。
“你爹死得早,没能亲自教导你,而我,我是个不称职的娘亲。”
她用剑对着儿子,就像曾经对付那些魔修一样。
“你偷学禁术,残杀同门,不知悔改!既然你执意做一个邪道修士,那今日,便让我这个当娘的来管教吧,免得你日后为祸苍生!”
少年一动不动,剑刃穿透琵琶骨,而他的身影也在原地消散。
“忘了说了。”他道,“这是分身术,您好像没看出来。”
女人错愕地注视他消失,仿佛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孩子。
同一时间,远在万里外的沈昼低头,捂住身上多出来的伤口。
他的修行还没到位,分身受伤,仍会影响本尊。
在他对面,披头散发的灰衣老者投来心不在焉一瞥,懒洋洋笑道:“看伤的位置,她应该没想杀你,是想将你抓起来。”
老者印堂发黑,脖颈青筋暴起,瞳孔隐现红光,是入魔多年才有的迹象。
沈昼没什么表情地包扎好伤口,说:“我知道。”
老者随手为他注入一抹真气,道:“你现在怎么想的?还是要跟我走?”
“自然。”伤口快速愈合,少年勾唇一笑,“我们走吧,师父。”
*
华灯在头痛中醒来。
怔怔地醒了会神,她终于想起,为何天命宗听起来有些耳熟。
因为这是五千年前覆灭的门派,被崛起的青阳宗侵吞殆尽。
而且冲击化神居然还要历劫,那明明是一万年前才会有的事。
华灯:“……”
她翻身捏了把沈昼的脸:“你最好真的二十四,我不喜欢年龄大的男人。”
“是真的。”
沈昼不知何时醒来,挑眉看向她。
他身上伤疤还在,只是看上去没那么严重。华灯检查完他的身体松了口气,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沈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如以往一样,但他从前最喜欢看她的眼睛,如今却半垂着眼睫,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是不是看不见了?”华灯缓缓问道。
破境之时,将会真气失控,以至五感全失,她还记得这件事。
“是。”沈昼并未隐瞒,回答得很随意,“我开了天目,还看得见你,不用担心。”
“那其他感官呢?”
“味觉最先失灵,然后是嗅觉、视觉、听觉、触觉。”沈昼笑了笑,“不过我还会听风术,不会听不见你说话。”
华灯沉默地抱住他,过了会问:“要多久才能恢复?”
沈昼说:“至少一个月。”
华灯小心翼翼去碰他的眼睛,被他捉住手腕。她低声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快点好起来吗?”
沈昼说:“有。”
华灯惊喜地问:“是什么?”
沈昼说:“多神交几次就好。”
华灯:“……”
她就不应该心疼这个狗男人!
气愤地甩掉这狗男人的手,她踹了他一脚,拢着被子躲到床脚,以示自己抗议的态度。
沈昼伸手去扯被子,故意抓住她,做出要神交的样子,华灯一个翻滚从他手下逃脱,听见他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他的元神根本没有过来,华灯此时也醒过味,一扬被子蒙住他脑袋,企图把他捂死。
可惜她没捂得死,沈昼倒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
她发现了,这人笑点高的时候跟机器人一样,笑点低起来也是完全没下限。
且和她一起,似乎笑点低的时候格外多。
华灯无语地撒开被子,穿鞋下床自己跑出去玩。不出片刻,当她抬手想要捉一只花瓣上的蝴蝶时,一阵冷风吹过,蝴蝶被卷到了远方。
她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在做这么无聊的事。
她拿着鱼竿去池塘钓鱼,旁边的岸边就会莫名落下鱼粮,将所有鱼儿都吸引走。
她跟傀儡人对练法术,傀儡人会突然倒地,眼泪汪汪求她饶命。
华灯觉得自己像灵异片女主角,永远跟着一个背后灵。偏偏这背后灵还很欠揍,她只能一边默念他是伤员要宽容,一边恨不得动手把他锤死。
当她不做别的事,在房间里或院子里陪他的时候,他就变得很安静,抱着她让她坐在腿上,不再是磨人的恶鬼,而是一只粘人的大猫。
有时候通过神交,她也能感受到沈昼心绪的起伏,只是她感受的很浅,那些戾气和阴郁克制地埋进他识府深处,鲜少散发出来。
又过了几天,华灯喊他名字的时候,发现他听不见了。尽管她没说,但他很快便察觉到,不知做了什么,回头笑着说:“现在可以了,你想说什么?”
华灯从后面搂住他脖子,说:“我们在这再休息几天,好吗?”
他仇家那么多,她不放心他现在这样出去,虽然这世上或许没人能伤得到他。
沈昼没有拒绝。
然而华灯不会想到,最先后悔这个决定的人居然是她。
当天夜里,她被沈昼喂下丹药,躺倒在床上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月圆之夜到了。
沈昼握着她足踝,亲吻她小腿内侧的肌肤,轻笑道:“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我本来想用别的办法帮你度过这几夜,不过你执意要求,我也只能……”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你把手拿开!”华灯抬脚便踹,另一条腿也被他制住。
他偏头咬下,湿润的痕迹顺着腿侧蜿蜒,一路延续到她小腹的位置。
华灯睁大眼。
他抬起头,喘息了声,若有似无地笑道:“要试试别的吗?”
“什么……”
“反正我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你不想试试?”他蛊惑般低问。
那双黑眸黯淡无光,即使在光下也无法聚焦,可被他注视的地方,还是飞快升了温,绯红一片。
华灯盖住眼,轻轻挣扎:“你别……”
话音戛然而止,变作一声抑制不住的吟叫。
他好像真的听不见,无视了她的话语,慢条斯理俯首,如同亲吻她另一张唇般,贴了上去。
第55章 菩提剑心
华灯从不怀疑沈昼的学习能力。
这人不仅学法术快, 学别的也强到离谱。
他把头埋下去,如往常一般与她接吻,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可以轻描淡写说要杀她, 也可以云淡风轻做这些她根本没想过的事。
她的唇被吻住了。
……不,这算吻吗?
华灯迷蒙地睁着眼睛, 咬住食指指尖,她是不是应该阻止?可是他都听不见……
华灯咬得更用力了。
指尖的刺痛没能转移她的注意, 她的精神依然集中在沈昼的接触上。
起初他只是轻轻贴上去, 仿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轻而柔地触碰, 若即若离。
但很快, 他似乎找到窍门, 舌尖沿着唇缝,仔细地舔过。
华灯脚尖骤然绷紧。
偶然间低头,便瞥见了他乌黑的发顶, 随着动作微微伏动, 那根鲜红的发带于灯光下格外刺目, 她慌乱地别过眼眸。
可余光还是能瞥见一些东西,她只好抬起手,手背搭在眼帘上, 企图蒙骗自己。
视野黑暗下去, 感知竟更加清晰。
单纯的流连已经不能满足他,他张开嘴,随意逗弄两下,将她的唇珠含了进去。
舌尖重重地碾过。
华灯发出一声惊叫。
这感觉太恐怖了,她推着沈昼的脑袋,想要把他推开, 而他卷起舌尖,不紧不慢戳刺了下,她就失去力气,手腕软绵绵地搭下,落在他后颈,仿佛一种邀请。
她抗拒的时候他偏要过来,她无力抵抗的时候他又撤了回去。
他的呼吸离得那么近,却迟迟不肯过来,华灯闭上眼,感到茫然的空虚。
“沈昼……”
一直到她恨恨地喊出他的名字,他才拽着她的腰,重新靠过来。
这次的触感不再柔软,高耸的鼻尖蹭了上去,滋味难言。
华灯咬着手指,好不容易才咽下那些奇怪的声音。
但她没忍多久,手就被拽了下来,沈昼不知何时抬头,失去光彩的眼睛注视她,或许是因为看不见,瞳眸格外晦暗难懂。
“叫出来。”他不容置喙地说道。
他的嘴唇沾染了水渍,变得比以往更殷红,水光点缀着他的唇角、他的下颌,明晃晃告诉华灯,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灯被这一幕刺激得别过头,好半晌才意识到不对,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你不是听不见吗?”
沈昼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笑。
“哦。”他毫无歉意地说,“我忘了关听风术。”
那他刚刚岂不是都听见了!
华灯脸腾一下红了个透,立即把脚从他腿上撤回来,指派道:“你怎么骗人!快关上!”
沈昼说:“我不关你就不想继续?”
华灯被他弄得难受死了,但不得不嘴硬道:“对啊,所以你快关上。”
沈昼勾起唇角,引着她的手向下,触摸到他衣服下摆:“可是华灯,我的衣服湿了,你能让它不要流水了吗?”
华灯的大脑都被这句话震得有几秒空白。
“你怎么这么……”这么流氓!
手指压住的地方的确湿透了,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弄了上去,弄得这么糟糕。
“……那你脱下来。”她烫手似的缩回指尖。
“你帮我。”
沈昼一动不动,外衣就在华灯手中,被她慢吞吞褪了下来。
里衣似乎也湿了点,华灯犹豫几秒,果断收回了手。
沈昼没有再做要求,精准钳住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不要逃,看着我。”
华灯用力拍他的手:“你不是看不到吗?”
“我是看不到,我只能看见灵气,看不见你的脸。”他说
“所以叫给我听。”
只有听见她的声音,识府里那股快要将他撕裂的戾气,才能得到片刻缓息。
他的手伸了下去,不出几下,果然如愿听到想听的声音。
可他觉得还不够,他希望除了她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其他东西,听不到回忆里歇斯底里的呐喊和质问。
他按住华灯最喜欢的地方,听见她的哼声陡然变调。
似乎发现什么,他顿了顿,空出的一只手钻入她衣襟,轻车熟路找到位置,颇为粗鲁地捻挑。
他哦了声,恍然道:“它和这里一样,都会变……”
华灯猛一下清醒,双手捂住他的嘴。
沈昼的动作仍未停下,覆盖在嘴唇上的手加大颤抖的力度,快要脱力时被他咬了一口。
他终于大发慈悲停止这种逗弄她的行为:“我可以不说话,但你不许再忍。”
不用他说,华灯也忍不了了。
他把握剑的手拿来做这种事,居然还这么娴熟。
华灯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花样。
尤其是不再恶意吊着她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确实异常舒爽。
华灯躺在被褥上享受了会,发现他忽然停了,
她掀开眼皮,不满地投去一瞥:“唔?”
沈昼没动,他感受着她的反应,觉得叫声不如方才大了。
他说:“你果然更喜欢另一种方式。”
于是又把头埋了下去。
华灯突如其来被咬了一口,不由哼哼唧唧地道:“沈昼,你就是条狗。”
“呜沈昼!这里不能咬——”
“你说什么?听不见。”他轻飘飘地回,毫无收敛,变本加厉。
华灯蜷缩起脚趾,踩在他肩头,失神的双眼不住淌下泪珠,恍惚地盯着上方的床帐。
床帐是金丝质地,绣着蝴蝶戏花的图案,那花是盛夏的水莲花,似有清风拂过,花枝颤动,花瓣低垂。
蝴蝶与莲花嬉戏,在花蕊上跳跃舞蹈,华灯想,这真是只不称职的蝴蝶。
它不应该讨好花朵,让她愉快、让她满意吗?
为什么它总是这么恶劣,非要听到花朵哭出来才满意?
蝴蝶飞过花瓣,品尝完花蜜,可还是不满意,它想要探到更深的地方。
“不行……”
沈昼不觉得有什么不行。
这和手指没什么区别,他也不是故意想让她难受。
只是他口渴,而她刚好献出水源,所以他想多喝一些而已。
他像是渴了一天,好不容易寻到可口的茶壶,便不知餍足地喝了下去。
茶水顺着舌头流入口腔,他依然没有得到缓解。
他更渴了。
渴到搜刮完茶壶内壁,将所有水滴吸吮进去,还是不够。
“华灯……”他沙哑地说,“好甜啊。”
她对这种话语一向反应很大,果然又让他喝到更多水。
他对自己新找到的茶壶爱不释手。
唯一不满的,就是这茶壶不太听话,弄得他下巴和脸颊都全是水痕,湿得不成样子。
期间他抬头看了华灯一眼,脸上露出一点不快的表情,似乎为自己看不见而惋惜。
华灯还以为他要停下,崩溃的理智总算唤回一些,试图逃离。
但他的手抓着她脚踝,面不改色又俯身下去。
夜色昏沉,院外风声与乌鸦鸣叫混淆不清。
而屋内则一片静寂,晃荡的灯光里,剩下隐隐约约的声响,华灯已经不愿去辨认。
她不知道沈昼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但她知道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
绵延不绝,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她的大脑在空白里沉浮,很久才重新有思考的能力。
想起刚才的事,她又是一阵头晕,不敢相信那种事真的发生了。
但他真的挺会伺候人……嗯。
可以勉强原谅他吧。
沈昼看不见,她就能光明正大打量他的模样。
他靠着床头,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垂着眸子,辨不出喜怒。但华灯看了会,觉得他有点不太高兴。
直到前一刻他都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现在却又变了。
她不想再看他鼻梁、脸颊上的水痕,趴在他胸膛,倦懒地问:“你是不是看不见,所以不开心?”
他“嗯”了一声。
华灯忍俊不禁:“你要是看得见,我才不会让你碰我……反正没有下次了。”
沈昼说:“哦。”
华灯:“你别不信,我说真的!我今天就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听你的话!”
“我知道,你意志力很坚定。”他说,“下次我们换点别的。”
华灯:“……你不准看话本了,也不准去合欢宗,更不准用在我身上。”
沈昼还是说:“哦。”
华灯就知道他不会听进去,气得爬起身:“等你五感尽失,我立马杀了你!”
沈昼眼皮子都没抬:“你现在就可以。”
华灯:“我现在、现在累了。”
沈昼捉起她的手:“我教过你怎么做,你不听。”
华灯终于觉察到不对:“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个?你真想让我杀你……?”
“天底下想杀我的人很多,亲生父母都不例外。”他平平地说,“华灯,我的命没你想得那么宝贵。”
“我要是不想呢?”
“那就算了。”
华灯一时无言,半晌,她点头道:“好啊,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指挥道:“你先躺下。”
沈昼:“我不用——”
“躺下!”
他微妙地沉默须臾,躺了下去。
华灯露出得逞的笑意。
仗着沈昼看不见,她悄悄抬手,伸出邪恶的爪子。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拦,她隔着布料,一下就抓到自己好奇了很久的东西。
嘶……
她有点不太确定。
是不是修仙人士都比较天赋异禀?
沈昼应当提前感应到她的动作,可他无动于衷,就算此刻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也几乎没有反应。
这东西就像与他的身体分离了,他不关注它,它也不会回应他。
华灯心里缓缓冒出问号,试探地揉了一把。
仿佛感知到她失望的情绪,沈昼这才开口:“我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你想要的东西,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华灯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动手戳了戳,尝试握在掌心。
沈昼表情不变,呼吸依旧平稳。
“我的剑心,名为菩提镜,所求的已超出常人,不会为世间任何事物动摇。况且人本就该征服私欲,只有野兽才会被情欲操控。等你修为精进就会明白,斩断尘缘只是起点而已,往后断七情、绝六欲也不在话下。”
“原来是这样。”华灯似懂非懂地点头,摸了摸手里的东西。
“可是,它起来了耶。”
第56章 威风凛凛
起来。
什么起来。
不可能起来。
沈昼说:“放开。”
华灯不放。
她不仅不放, 还肆无忌惮地把玩着,隔着衣服摸它的脑袋。
随着沈昼从喉咙里溢出的闷哼,小家伙在她手里长大了, 变得威风凛凛,教她几乎握不住。
华灯将它拢在掌心, 无辜地道:“沈昼,你怎么了?”
男人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喑哑, 仿佛蕴含着怒火:“华灯,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不知道。”华灯的语气更无辜了, “你说我在干什么?”
沈昼关掉了天目。
他不想再看到这个与自己有着一样真气的家伙, 握着他身体的某个部位, 连呼吸都凑得那么近。
她的手是柔软的, 没有一丝茧子,和他截然相反。
所以那东西不听他的话也理所当然,它喜爱柔软的事物, 追逐她的掌心, 为她施舍的爱抚而兴奋战栗。
没志气。
“放开, 不然我砍断你的手。”他沉沉地警告道。
华灯看着他的脸,他眉头紧锁,神色不虞 , 放在从前是要把所有人都杀光的样子。
可现在仅仅是因为她碰了两下, 他就变得这么暴躁。
华灯嘴角翘起,抑制不住心情,柔声说:“沈昼,我能看看它长什么样子吗?”
在她说完这句话,手里的家伙似乎更滚烫了些,迫不及待要冲出来和她见面。
但沈昼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垂下眼, 不知道做了什么,华灯手心的家伙一瞬丧失生机,极速安静了下去。
她试图扒下他革带的手也没能得逞,被他死死攥住,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
“你干嘛?我就想看看怎么了?”
她刚想再接再厉表达不满,两只手就被他折了过去,压过头顶,身子也就势仰倒,紧接着他的重量覆上来。
他的脸上清明依旧,没有被欲色沾染的痕迹,淡淡地说:“它有什么可看的。”
华灯嚷道:“你别委屈它,它刚刚明明都起来了——”
“你的错觉。”他阴冷地说。
“骗人,你明明就……啊!”
身前的衣裳被粗鲁地撩开,他一言不发,直接低头下去。
那一点被泄愤似的咬住,舌头辗转,牙齿厮磨。另一只手则用力揉捏,把炙热的温度传染给她。
疼痛和酥麻一同袭来,华灯终于说不出话。
渐渐地,两只手都转移了地方。
华灯今晚本来就被他弄得哭了好几回,这次他没怎么费力,那地方就又哭了出来,眼泪多得止也止不住。
就在意识绷紧的一刻,她猛然察觉什么,尖叫失声:“别、别用元神……你个禽兽!我……”
剩下的话语淹没在汹涌的浪潮间,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呜咽。
*
身体和识海的双重刺激让华灯失去意识,她最后差不多是晕过去的。
但是在梦里她也不得安生。
那种可怕的感觉萦绕着她,他的唇舌、他的手指,仿佛还在那里。
即便做梦,她也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要流出来,又会弄湿她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