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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她躺在一片花田中,抱着男人的腰,头枕在他胸膛,声音几不可闻:“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想,他应该没有听到,还好他没有听到。

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但梦并没有结束,这次她看见了后来的事。

她看见男人身上浮现撕裂般的金纹,每一道金纹都仿佛要将他凌迟。

他于这漫无止境的凌迟之痛中握住她的手,望着天空说:“你的愿望都会实现。”

*

深夜,东海涛声滚滚,今泽准时赶到,望向漆黑无垠的海面。

那里有一道人影踏出,已恢复本来面貌,从海面上不疾不徐走来。

他不是华灯口中的鬼魂,却也并非本体。

他是神魂碎片中的某一个,每日凝结,每日消散,如此反复。

这对常人来说是复杂的法术,可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毕竟他的每一个神魂碎片都在思念着她。

今泽抱着胳膊,不客气地问:“都这样了,还有必要回来吗?”

沈昼说:“我答应过她。”

她叫他的名字,他总要回来的。

今泽:“那你让她想起来呗,说不定她还能帮你一把。”

“再等等。”

“等什么?”

“我想体验下吃软饭的感觉。”

今泽:“……”有病。

沈昼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今泽懒懒地答:“有几个帮派不老实,不听我们的话,想跟群仙盟打架。”

沈昼说:“带路。”

他们来到今泽所说的地盘外,左护法正守候在此,见到两个人影,顿时怔了下:“这位是?”

沈昼无意多说,直视他双眼。

不出几息时间,左护法眼睛越瞪越大,渐渐满头大汗。

他在回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今泽旁观此幕,想起沈昼消失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令他记住所有事。

天道能令所有人忘记他,他自然也有办法令那些人记得。

今泽忍不住摇头,这人不舍得让华灯痛苦,所以只好让他痛苦,让他来保护华灯。

“殿下!”

一声呼唤,左护法单膝跪了下来。

“您回来了!”他话音哽咽,热泪盈眶,“我现在该怎么称呼您?”

“教主夫人吧。”

左护法:“???”

第93章 教主大人

华灯难得睡了个好觉, 神清气爽。

她去偏殿看了下,那个男人不在,也没多想, 她总不能真的控制人家的人身自由。

回断云殿拿东西的时候,途径槐树, 她想了想,写下一张布条。

她从前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 今日不知怎的, 倒是来了兴致。

“我想找到梦里的人。”

写完, 她挂了上去。

拍了拍手, 一回头, 顿时吓一跳。

一个男人站在后面, 好像看了她很久,他有一张极其好看,但完全没见过的脸。

虽然没见过, 然而很符合她的审美。

华灯:帅哥你谁?

这时, 好看男人开始说话:“教主经常来这里?”

哦, 是那个叫沈昼的男鬼。

如此心机地换了个好看的皮囊,果然是要吸她精气。

华灯自觉掌握真谛,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笑了笑, 向她走来, 她追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我报仇?我们以前有什么关系吗?”

又觉得这样说颇显奇怪,她补充:“十年前我修炼的时候,忘掉了一些事,所以你有什么直接说,是真是假我自己会判断。”

他似乎并不意外, 说:“我们以前是道侣。”

华灯悄悄用了望气术,居然判定他说的是真话。

“……等等!”

她大脑宕机了好长时间,才愣愣地问:“那我和你在……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是鬼吗?”

他好整以暇看了她好一会,在她快要暴走的时候,悠悠地回:“不是。”

华灯总算松了口气:“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说:“走路被雷劈死了。”

华灯:“……”

这句话是真的假的,她怎么看不出来?

如果是真的,那她这位前道侣还真够倒霉。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华教主,非常丝滑地接受了自己有一个前夫的事实。她甚至暗暗地想,还好是鬼,不用她负责。

“我们是怎么成为道侣的?”

她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顺便给两人都沏了杯茶。

她确实好奇这个问题,她想象不出眼前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会追求她,莫非她真有这么大魅力?

至于她追求对方,开玩笑,绝对不可能。

“你给我钱,每月十万灵石,让我当你的道侣,我答应了。”他喝了口茶,云淡风轻地说。

华灯笑容凝固在脸上。

望气术生效,他说的是真话。

淦啊!

“你是说我先喜欢上你了?”华灯两手撑着桌子,怀疑地审视他,“怎么可能,我喜欢你什么?”

“脸。”

“……”

反驳不了,她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华灯看着他的脸,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她梦里的男人吗?

因为曾经深爱过(他的脸),所以即便他已经身死,即便过去十年,依然念念难忘。

而他愿意为她回来,也足以证明是喜欢她的吧。

其实对于失去的记忆,华灯一直不怎么在意,她如今的生活足够快乐,何必自添烦恼。

可是现在,毫无征兆地,她忽然决定要把记忆找回来。

“那你告诉我,我们以前都做过什么,再去做一遍。”

这样,或许就能想起来吧。

*

“什么叫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逛街什么都不干?”华灯不满地叉起腰。

身为教主,她可是日理万机的好不好?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特意当着沈昼的面,用传讯符把今泽叫过来。

今泽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张嘴开始汇报:“教主,之前您派人盯着的门派一共有五个,就在今早他们发来降书,表明愿意听从您的号令。”

“……所以我今天?”

“您今天可以休息了。”

华灯闭眼,挥手让他告退。

那几个门派不是骨头很硬,吵着宁死不降吗?怎么一下子就软了!

再看沈昼的眼神,明显早有预料,写满了“看吧你又要吃饭睡觉逛街了”。

华灯憋了半天,佯装无事发生:“那你就陪我吃饭睡觉逛街,看我能不能想起什么。”

沈昼很自然地答应下来,看他的样子,好像曾做过无数次。

华灯对他是自己前道侣这件事更相信了一点。

她敲了敲戒指,戒指变作仙剑,扬手一挥,面前就出现黑色的裂隙。

她攥住他手腕走进去,只两步就抵达十万里外的扬州。

“是不是很神奇?”她朝他扬了扬下巴。

沈昼注视她,不知在想什么,轻声说是。

在每夜破碎的梦里,华灯永远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现在,她觉得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当梦里的她靠着窗边休憩,当梦里的她漫步花田中,跳着走过雨后的水洼,他看着她,应当就是这样的眼神。

也许他们曾经,的确深爱过。

而后来他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华灯心脏宛如塌陷一块,开始丝丝抽痛。

他像是没察觉她的异常,握住她的手掌,掌心的烈天恢复戒指形态,静静戴在她指间。

那点钝痛消失无形,华灯低头凝望他的手指,鬼使神差没有甩开他,而是迟疑地拿出一样东西。

他的手生得漂亮,修长而有力,一看就是习剑之人会有的手。

华灯把一枚冰蓝色的戒指戴到了他手上,本来是戴左手中指,稍微宽了些,她就换到无名指,竟然刚刚好。

“这应该……是我以前要送给你的。”她不太好意思地说。

有一次她整理乾坤戒,意外从最深处找到这枚戒指,从前的她贴心保存到仙器级别的盒子中,需要她的血才能打开。

她想不起来戒指是从哪来的,没想到还有物归原主的一天。

“无名指,是什么意思?”沉默片刻,他哑着嗓子问。

华灯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小声说:“是夫妻。”

他收紧手掌,摩挲戒指,忽然俯身,亲了她一下。

华灯:“……!!”

“你——”她抬手指着他,半天也只说了句:“放肆!”

沈昼拉过她的手,又亲了一口。

华灯跟火烧似的,手指立刻缩回去,耳尖也通红滴血。

她气冲冲往前走,边走边说:“我警告你,不要以为当过我的道侣就可以肆无忌惮,我们身份有别,你必须听我的话!”

他听完,牵过她的手,轻描淡写说:“我一直听你的话。”

华灯重重哼了声,一点也不信他的鬼话。

只是那只手,到底没将他推开。

一天下来,吃饭睡觉逛街完成三分之二,还剩最后一项。

华灯站在断云殿的床前,后悔白天说出那两个字。

她悄悄觑了沈昼一眼,这家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天生一张性冷淡的脸。华灯稍稍安心,窗外的风吹进来,兔子花灯随风摇晃,一闪一闪,她没有注意。

她清咳两声,故作镇定地问:“以前当道侣的时候,我们晚上会……”

沈昼淡定地反问:“会什么?”

华灯忍不住又咳了声,若无其事看向别处:“就,一起睡?”

沈昼突然笑了声,笑声转瞬即逝,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向她道:“会。”

华灯心尖一抖,硬着头皮继续问:“那别的事,也会吗?”

他说:“有时会。”

“真的?”华灯不太相信。

他平静地说:“你想要,我反抗不了。”

华灯:“……”

她居然是这种人吗!

不过从修为上看,他一个金丹,估计确实反抗不了。

华灯沉痛地道:“你放心,今晚……不,以后我都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昼点头,笑得意味不明:“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华灯爬到床里面,贴心地为他留足了位置,拍拍床铺道:“别怕,就这样吧。”

沈昼又露出那种,好像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坐下来道:“嗯,我相信你……教主大人。”

华灯和他在一起,总有种难以说明的舒适感,譬如她从前绝不能接受他人睡在身侧,当他靠过来时,却不觉丝毫异样。

唯有他唤她“教主大人”的时候,她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这四个字还有些什么别的意味。

她说:“你以前也这么叫我吗?我们不是道侣?”

他手指漫不经心敲在床沿,随口说:“你是我夫人,从前当然不这么叫你。”

这两个字听起来顺耳多了,华灯不由自主点头:“那我叫你什么?夫君?”

他敲床沿的动作一顿,看着她。

华灯揪着被子,毫无所觉,又唤了一声:“夫君?”

沈昼慢条斯理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手腕扣住,另一只手则托起她的后脑。

他做得太自然了,以至于华灯还有点懵,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压下身子,凶狠地吻了过来。

他的唇舌勾弄得她喘息连连,脑海里瞬间涌现几幕不同的片段,同样都是他们在接吻,有的在滴雨的廊檐,有的在缠绵的床榻,后者十分少儿不宜。

华灯脸红得如霞云一般。

“再叫一声。”他给她换气的间隙,吮咬她的嘴唇说。

华灯终于明白过来,合着她以前根本没这么叫过!

她摇头不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重新压下来,吻得更深了。不知不觉,华灯的衣裳散开大半,莹润的肩头暴露在灯光下。

她无知无觉,揪着他的衣领说:“我要和你神交。”

神交可以助人恢复记忆,这是她在书里查到的。

沈昼的手掌顺着她的脊背抚下,嗯了声说:“神交前,我们一般会做点别的。”

他的手带来清晰的触感,华灯身子一颤,喊他:“你停下!”

他根本没有停下。

华灯恼羞成怒:“你说过你最听我的话!”

沈昼轻笑了声,越发肆无忌惮。他像勾人魂魄的妖,贴到她耳边说:“真的不要吗?”

华灯:“……”

为什么她会,该死的动摇!

第94章 珍贵之物

身为教主, 华灯绝不会被美色迷惑。

一直到两人额头相抵,神识交融的一刻,华灯依旧如此坚信着。

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她只是要找回自己的记忆而已。

神识的接触像两汪融汇的水,这感觉隐约有点熟悉, 他的元神很温柔,轻轻地贴过来, 没有过多举动。

这让华灯放松警惕, 享受起这种感觉。一些记忆碎片如浮光掠影从眼前划过, 她看到他戴面具的样子, 他弯腰为她提起裙摆的样子, 他们走过许多地方, 看过北荒的冰原和东海的日落。

当华灯从回忆中脱离的时候,发现情况已经有点不妙。

她的衣服不知不觉被压在身下,两人的肌肤毫无保留地接触, 他的手臂不容拒绝地环抱着她, 让她禁不住战栗。

当察觉出她有逃离的想法, 他不紧不慢收拢胳膊的力度,随即元神追逐着她,完全地将她吞没。

华灯:“……!”

她想不起来从前的神交是什么样, 还以为正常就是刚刚那样。现在她知道了, 刚才充其量是他逗她玩,这一次才叫真的神交。

她在这场潮水中覆没,当他的吻落下来时,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又或许她不想阻止他。

理智告诉她要拒绝,可身体和心理好似都已经接受了,任凭他胡作非为。

他的吻蜿蜒而下, 越来越深,华灯的小腿被他握着,脚尖紧绷起来。

“不准舔……不准咬……你放肆……”

“放肆?”

他微微偏头,吻向她腿侧的肌肤,让那里也沾染了水渍。

感受到她的变化,他勾起嘴角说:“我以前就是这么伺候教主大人的。”

华灯:“胡说……”

沈昼:“你非要我这么做,我也没办法。”

华灯:“住嘴!”

怎么可能,她才不会……

见他又要继续,她干脆动用修为,反将他按了下去。

记忆里的他,好像比现在强大一些,华灯也不清楚他现在的实力是真是假,但不妨碍她想这么做。

他看着她压过来的身影,眉梢微挑,毫无反抗的意图:“原来教主现在喜欢这样。”

华灯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一门心思想要绑住他。

而后就听他含笑说:“可以,你来吧。”

华灯:“……”

她后知后觉,脸红了个透:“我不是要做这种事!”

沈昼抓起她的手,还是那句话:“真的不要吗?”

他明明被她压在身下,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合该臣服于她。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如此不知收敛,充满浓重的侵略性,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都犹如火烧一般。

华灯挣动手掌:“你等等,我还没想起来!”

沈昼拽着她的手按下去:“现在想起来了吗?”

掌心的触感让华灯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很想你,华灯。”他说。

这个称呼,还有这句话,让华灯愣了一下。

以至于他欺身过来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推开。

这种纵容像一种信号,他吻住她的同时,也占据了她的身体。

华灯身子一瞬紧绷,唇畔溢出几声呜咽。呜咽渐渐变化,形成破碎的语调。

但他犹不满足,他太熟悉她的一切,轻而易举找到脆弱之处,不知餍足地掠夺。

“不……沈昼……”

“为什么不?你不是最喜欢我碰这里吗?”

“我没有……”

话未落,力度就陡然加重,华灯脑子空白几秒,将他紧紧绞住。

“明明很喜欢。”他说,“你不诚实,教主大人。”

大约是今晚冲击过大,越来越多记忆涌上心头。

那些印象深刻的温情画面蒙骗了她。如今她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并不总是温柔,他喜欢看她与平时不同的表情,时常会放肆又恶劣地挑逗她。

她气恼地想道,当初她是怎么喜欢上这个混蛋的?

但是黑夜昏黄的灯光中,她对上他的眼眸,忽然又觉得不奇怪了。

毕竟他是如此迷恋着她。

这种想法没维持多长时间,就在沈昼愈发无所顾忌的行径中破碎了。

“你……停下!”她失声叫道。

可沈昼说:“别害怕,我们以前就是这样。”

他以前……以前也会用这种东西放进去吗?

冰凉的触感让她不受控制地仰起脖子,那东西连带着他的温度一起,挤占了空间。华灯浑身发抖,抓着他的胳膊啜泣:“真的?”

沈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用元神扣开她的识海,说:“我帮你想起来。”

“别……!”

沈昼拂开她脸上的发丝,低头吻掉她的泪水,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收敛。

若是以前,有些时候他做得过分,华灯绝对会把他赶下床。

可是现在,她还不太能想起来,不管他做什么都说服自己接受,实在受不住就望着他,喊他的名字,一副被刺激得过头的可怜模样。

“呜……沈昼……”

他叹了口气,怜爱地安抚她:“好吧,今天就放过你。”

华灯说不出话,直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不知是累极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一晚华灯也睡得很好。

紫阳宫近来无事,所有麾下的门派都异常安分,连带着华灯这个教主都无所事事。

她开始习惯将沈昼带在身边,为了找回记忆,还容忍他多次神交的举动。

只是记忆回来得越多,她就越能发现,自己究竟被骗得多惨!

“我什么时候强迫你了!”她瞪着沈昼,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将怀里嗷嗷叫的枕头当做武器扔出去。

大约察觉到危机,枕头嗖地跳下地,一溜烟逃远了。

沈昼靠在窗边的榻上,懒散地抬了下胳膊,挡住她扔来的书:“你没有吗?那就是我记不清了。”

华灯把毛绒公仔也摔了过去。

“你昨晚也骗我!我什么时候同意过你那么做?我说的是不行!”

“你昨晚说喜欢。”

“那是你逼我……”

瞧见他戏谑的眼神,华灯住嘴,把手边最后的抱枕也砸过去。

“沈昼!你真的讨厌死了!”

沈昼被砸个正着,歪在榻上大笑。

华灯又气又好笑。

从前看他丝毫不急,还以为他根本不希望她想起来。现在她明白了,他只是觉得这样也很好,能不能想起来都不影响他们在一起。

而现在她想起来更多事,他确然也是开心的。

那些回忆不再由他一个人独享,这世间还有人,在无尽轮回中记住他的存在,记住他们相识的点点滴滴。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日,华灯每想起一些事,沈昼就要挨一顿毒打。

这一天,他们倒在床上,互相依偎。突然华灯埋下头,一口狠狠咬在他肩膀,随之砸落的还有她的眼泪。

她咬得太用力,从来没这么用力过,好像恨极了他,非要咬下一块肉泄愤才行。

沈昼就知道,她又看到了什么。

华灯的确看到了。

她看到漫天瓢泼大雨,云层跟火海一样燃烧。

九州浩浩荡荡盛开了遍地的山茶花,人们惊恐的呼喊和花香清风纠缠在一起,是末日也是新生。

那天她就站在云端,想拥抱他却不敢,他已伤痕累累,仿佛随时都要消散。

阳光挣脱云层,她迎着光,看到他眼底倒映的自己,满面泪痕,哭着大喊什么,好像整个人都崩溃了。

华灯把他的肩头咬出血,终于缓缓松开口,嗓音嘶哑地说:“那个时候,你让我痛苦。”

她抚摸他的脸,喃喃的低语似十分不解:“你怎么敢让我痛苦?”

沈昼在夜色中的双眸注视她片刻,说:“是我的错。”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阖上眼:“原谅我,华灯。”

华灯泪水汹涌,头磕到他胸膛,半晌,摇了摇头。

“不全是你的错。”

是你让我痛苦,也是你给了我十几年幸福的生活。

现在回忆起曾经的六年,华灯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知晓她寿数将尽,还天真地以为他全然不知。

然而他什么都知道,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对她而言是生命的倒计时,于他同样如此。

明明同床共枕,携手相伴日夜相随,可实际每个人都各怀心事,情绪并不总是互通。如果早日坦白,那六年他们会不会更快活一些?

但是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华灯抱紧他说:“不要再走了,只要你不走,我就原谅你。”

第一次爱一个人,总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只要他们继续在一起,就总能克服所有困难,让两颗心如同一体。

只要他们在一起。

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沈昼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我答应你。”

华灯闷闷地点头,过了会,忽然意识到不对,蓦然抬首:“你是怎么回来的?你现在是什么?”

她一开始误会他是鬼魂,可他显然不是,既如此,为何他没有活人的气息,亦没有心跳?

“这是我神魂中的碎片之一。”沈昼如是说。

华灯瞳孔微微颤动:“那你……”

“在东海。”

东海天机玉。

他死前神魂已完全破碎,若要重整魂魄,天机玉是唯一的选择。

华灯稍稍定下心,问:“让神魂碎片离开东海,会有什么影响?”

沈昼看着她,回道:“我做不到让你等待。”

华灯一下子揪住他的领口:“我愿意等待!你再敢做伤害自己的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沈昼沉默片刻,抚摸她的眼角:“好。”

“回去吧,沈昼,我可以等你,多少年都行。”

“好。”

最后一刻,他盖住她的眼睛。

“别看。”

华灯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已没有人影。

这次,她没有看到他消失的场景。

她起身下地,走进月色中,忽然察觉自己无法忍受这样冷寂的房间。

变出烈天剑,她道:“带我去找他。”

她去过两次东海,如今是第三次。

麒麟狱黑暗幽深,只有一丁点微弱的亮光。她走向那亮光,见到朴素的木屋中,静静躺着一口散发寒意的白玉棺。

华灯脚步顿住。

她记得这口棺材,当时她离开七天,回来时就发现他把她放在这口棺材里。

“这是……”

“天机玉。”

今泽的声音回答她。

“我刚看到结界被人打开,就猜到是你过来,没想到真是。”他说,“都想起来了么?”

“……大部分。”华灯回头,“你一直记得?”

“嗯,他让我好好保护你。”

华灯没有多问,她现在一门心思放在沈昼身上,他躺在棺材里,那么安静,安静得都不像他了。

她走到白玉棺旁观,单膝跪下去,头抵在棺材沿,低声问:“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今泽说:“是。他用阵法保存了魂魄,又用北原无极木重塑肉身,所以他没有完全消失。”

修补神魂的阵法,重塑肉身的无极木,这些复活薛子非的手段,到头来都用在他自己身上。

华灯说:“他会疼吗?”

今泽:“……我不清楚。”

华灯黯然道:“那就是会。”

这十年,他不是无知无觉等着苏醒,他陷在黑暗里,承受了无数次肉身与魂魄碎裂重组的痛苦。

很久之后,华灯抬头:“他的魂魄还要多久才能复原?”

今泽张了张口,还是选择说实话:“几百年,或者上千年。”

华灯并没有太大反应,她只问:“怎么才能帮到他?”

今泽摇头:“他应该有办法,但他没告诉我。”

华灯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吧。”

今泽看了她几眼,应声离去。

华灯留在这里,麒麟狱中没有时间概念,她也不知道陪了沈昼多久。

沈昼应当知晓她在,只是他答应过她,不再损伤魂魄,所以未曾分离神魂碎片。

在某一天,华灯发现自己又变强了一点,才想起来神魂枷锁还在,她忘记剥离这股力量。

回忆起过往后她终于明白,为何十年里她始终排斥这份法力。因为这不是属于她的,它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存在,也是赋予她噩梦的存在。

她照常地想要抑制对法力的吸收,就在这时,猛然意识到什么。

她几乎是一下子爬起来,抖着手挥动烈天,回到了那间雪白的密室中。

这力量是沈昼留给她的,他能用神魂之锁保护她,那她就能用这份力量,为他修补魂魄!

万幸过去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捧起这些年锲而不舍凝结出的力量之种,飞也似地回到东海。

当她站到沈昼面前,弯腰要将种子植入他神魂时,忽而在这一瞬间,动作僵住,泪水砸落到他脸颊。

这份力量因他而起,他必然最清楚如何修补自身魂魄。

他却什么都没说。

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华灯望着他平静仿佛只是沉睡的面庞,迟来地窥探到他心底的想法。

他没有说,是因为要她自己想清楚。

假如她爱他胜过于这份力量,那他就会回到她身边。

假如她渴望力量胜过于爱他,那他就继续留在这里,继续忍受千百年的苦痛。

假如她不喜欢这个世界,烈天就会带她离开,待他有朝一日苏醒,便将追寻她而去。

他留给她最珍贵的东西,原来不是那十年完美的剧本,不是枷锁中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是他从前未曾拥有,所以希望她得到的,选择的权利。

华灯摸着他的脸,泪水一滴滴落下,无可奈何地低语:“傻瓜,我当然要你回来。”

她再不犹豫,种子没入他眉心。

她抬手结印,施下法咒,种子便于他神魂之中生根,化作荆棘缠绕住他的魂魄。

“这是你送我的枷锁,现在还给你。”

华灯于泪水中,露出一个笑。

很快了,很快他们就能真正相见。

待到那时,她已将力量完全剥离,荆棘将不复存在,他的神魂中会盛开一朵花。

一朵属于她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