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完美剧本
清晨, 魔教教主华灯从她的大床上醒来,开启新的一天。
她抱着被子翻滚两圈,不小心压到枕头的尾巴, 枕头嗷一声蹿起来,从床头蹦到床尾。
华灯赶紧道歉, 给枕头喂了几颗灵石作为补偿。她抱着哼哼唧唧的枕头下床,床头挂着盏黯淡的兔子灯, 忘了是之前哪一次买回来的。
把枕头放到门口, 她接过月牙和月满递来的今日日程表。
只有面见今泽一件正事, 其他全是关于吃喝玩乐。
华灯表示已阅, 信步到槐树前, 随手取下一根布条。
这些都是从前的她留下的, 十年前她突破元婴中期归来,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她想不起来当时为何要将槐树当做许愿灵,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过她到底没把这些布条除去, 只是时不时摘下一两个窥探当年的心情。
今天摘下这根写着, “希望天天开心。”
这个愿望倒是实现得顺畅, 身为紫阳宫之主,万人之上,她再没体验过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早知来这个世界如此快活, 她就应该早点穿越。
她把布条重新挂上去, 身后传来一声:“姐姐!快教我练功!”
华灯无奈地转身,看着少女御剑而来,稳当当飞至她面前。
“华愿,你怎么又来了?”她头疼地说。
“我想你了嘛姐!”华愿冲她撒娇,“难道你不想我吗?”
少女如今已修行多年,却仍是孩童心性, 才刚修到筑基,就迫不及待四处御剑逍遥。
“想想想。”华灯敷衍地道,心想三天见一次,有什么可想的。
华愿哪管她的腹诽,笑嘻嘻掏出热腾腾的包子,华灯失笑,和她一起坐下吃完。
说起华愿修仙这件事,按理是有些奇怪的,因为她没有灵根。
华灯从未听闻第二个人,不具备灵根依然可以修炼。
但是没人对华愿提出过质疑。
她将华愿送去苏意轻所在的青阳宗时,所有长老都司空见惯般,轻易接受了华愿能修仙一事。
所以华灯想,或许这也是剧情的一环吧。
吃完了包子,她问:“你师父呢?”
华愿嘴里塞得满满的,说:“师父在闭关。”
华灯只好歇了把她送回去的心思。
如今天下太平,紫阳宫和群仙盟纷争不存,即使华愿有个魔教教主的姐姐,也没人发表过什么评价。
“姐,教我练功吧,师父说我很快就能到筑基中期了!”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华愿兴致勃勃地说。
她说得不假,凭她的天赋,和双灵根也差不多了。
但华灯点了下她的脑袋,道:“今天姐姐没空,姐姐要出去找你意轻姐。”
“好呀好呀,我也想去!姐你带我过去吧,我保证不捣乱。”
华灯拗不过她,边叹息边答应下来。
正赶上今泽来汇报工作,对方才刚起个头,她就豪迈地一挥手:“你和左护法去处理吧,我带华愿出去玩!”
今泽:“……”
他嘴角抽了抽,无比麻木地转身离开。
从断云殿回到紫阳宫,就见等候在堂前的左护法问:“教主怎么说?”
今泽面无表情:“她说让我们两个自行处理。”
左护法颔首笑道:“教主果然最信任我们。”
今泽:“呵呵。”
左护法又道:“只是不知为什么,最近的动荡似乎有些多,过去十年那些旁门□□见到我们,无不是俯首称臣,这几个月怎么就敢造反了?”
今泽心不在焉地说:“有什么所谓,他们又打不过我们。”
心里却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十年过去,那个人的傀儡术开始减弱了。
看着左护法无知的眼神,他扯了下嘴角:“走吧,去解决他们,别让教主烦心。”
毕竟保护教主,是那个人留给他唯一的任务。
*
华灯才落到酒楼雅间的门口,就立刻松开华愿的手:“小孩一边玩去,大人要谈正事。”
华愿撅起嘴:“你们就是嫌我幼稚,每次都赶我走。”
华灯:“你不幼稚,明年不给你压岁钱了。”
华愿:“姐我出去逛街,你们聊吧!”
目送她离开,华灯收起烈天,推门进去。
这些年她始终是元婴修为,但众人无不坚信她在隐藏实力,这些都多亏了烈天的功劳。
其一来源于烈天中贮存的剑意,上千道剑意,每一道都有渡劫期的威力。其二则是烈天可于天地间自由穿梭,根本没人捕捉得到她的行踪。
雅间之内,苏意轻和裴见明听到动静,纷纷招呼她过去入座。
他们三人时常会聚在一起,华灯很庆幸,即便穿越异世,也能有无话不谈的好友。
他们有着同样的遭遇:自带系统穿越,需要完成剧情任务。
然而就在十年前,他们的系统却同时消失,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华灯对此没什么印象,苏意轻厌恶系统,很少提及。裴见明则不一样,他第无数次感叹:“唉,没有系统带我,我升级的速度都变慢了。”
华灯坐到旁边,边倒茶边点头:“确实,你现在都不发光了。”
裴见明尴尬地咳了声,还不是因为那样出门总挨揍,硬是把他揍老实了。
他们三个人的剧情相去甚远,裴见明是标准龙傲天,苏意轻是标准甜文。
至于华灯,她拿的是爽文剧本。本来出身正道名门的她,一次历练闯入剑仙墓中,意外得到上古仙器烈天的认可,成为其剑主。
而后凭借这把剑,她斩杀无恶不作的紫阳宫之主风池,赢得众人敬重,登上教主之位,并在六年间陆陆续续收服其他门派,令紫阳宫一统九州魔教。
那些过往,华灯大多记不清,回想起来她只觉奇妙,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凭借一把剑稳坐教主之位,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吧。
提起这事,苏意轻就禁不住叹气:“好羡慕,我也想要这样的剧本。”
十年了,自从解脱系统限制,她就立马逃离云鸣玉掌控,上演起你追我逃的戏码。
华灯笑着道:“你就这么不喜欢他吗?”
“我喜欢啊。”苏意轻戳着筷子,苦恼地说,“可是他要我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这也太难了吧?”
裴见明不赞同:“你这叫什么话?我若是喜欢什么人,肯定这辈子就喜欢她一个啊。”
苏意轻嘲笑道:“你想得还挺美,先有人喜欢你再说吧!”
裴见明郁闷地咬下一大口叉烧包。
凭什么他拿的就是这种单身剧本,从小到大,根本没有女修对他告白过,比他师父还凄惨!
华灯淡定地饮下一口茶。
她对自己的剧情十分满意,就算烈天可以斩破虚空,带她去往其他世界,她也没有想过离开。
夜晚,华灯孤身回到断云殿。
床头的兔子灯依旧黯淡,枕头已在床上睡熟,华灯小心地绕过它,躺下来闭眼休憩。
夜沉沉无言。
忽然,华灯猛地睁开双眼,呼吸急促,大汗淋漓。
缓了片刻,她习以为常地坐起,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
十年了,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莫名其妙醒来,睁眼就是满脸的泪。
可是梦到了什么,连她自己也想不起来。
大约是白日玩得开心的缘故,今夜格外没有睡意,她披着衣服起身,来到偏殿的房间内。
偏殿里放满各色珍宝法器,华灯环视一圈,微微一笑。
这些东西无不是天下难寻的珍品,而她竟不知何时,搜集来整整一座宫殿。
她没有怀疑过这些东西的来历,如此符合她审美的宝物,定然是她派人或亲自弄来的,想必耗了不少功夫吧。
不过今夜,她要看的不是这些。
穿过偏殿,打开结界,她踏入隐藏最深的密室之中。
那里空空荡荡,四面雪白的墙,中间摆放着白玉砌成的花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花盆中静静插着一枝桃花。
十年前,今泽将她接回来时,她浑浑噩噩许久,清醒后便发现手中一直攥着这花枝,不知从哪捡来的。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桃花而已,她本应扔掉,可最后,鬼使神差就用法力将它温养在此,令它终年不谢。
除了桃花,花盆深处还埋有一颗种子。
那是被华灯剥离出去的力量。
据今泽说,十年前突破之时,她依靠烈天引来天道之力,形成这神魂中的荆棘之锁。只需照常修炼,就能吸收完天道之力,成为世间真正的强者。
可当她开始修炼时,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异常排斥这股力量。
她不愿意接受这力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她便背着所有人,悄悄学起禁术,最终找到办法,炼化神魂之锁,将其大部分力量引出体外,凝为实体,埋在了玉盆深处。
这过程并不简单,十年来,她日复一日炼化这枷锁,却还是没能完全成功。待到成功之时,花盆里便不是种子,而是一朵盛放的花。
今夜,她继续剥离更多力量。
华灯默念法诀,脸色苍白,不久就满头汗水。
每次炼化枷锁,总会引发些许疼痛,这疼痛意外令她感到快意,似乎在她的生命里,有什么必须发泄出去。
她到底忘掉了什么呢?
她看着花盆中沉寂的泥土,想,也许当这粒种子生根发芽时,就会有答案吧。
*
今日的东海有连绵小雨。
华灯坐在树枝上,眺望远方,海面雾气蒸腾,水天一色。
她遗憾于今日无法欣赏日落之景,跳下树枝,背手道:“为什么天会下雨呢?”
一旁的今泽答道:“如果教主需要,属下可以让雨停下。”
华灯笑了笑说:“不必,我们不是有伞吗?”
说着,她从乾坤戒里拿出一柄素色油纸伞。
她是什么时候买的这把伞呢,为何想不起来?
这个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如飞掠水面的蜻蜓,只留下浅浅涟漪,飞快消散无形。
华灯茫然地仰头,天灰蒙蒙的,她许久没有动。
今泽上前一步说:“教主,有什么吩咐?”
华灯这才回神,恍然道:“我不喜欢雨天。”
她脑海里划过一个画面。
似乎也是一个雨天,她懒得出门,赖在床上不起,有一只胳膊搭在她腰上,将她锢得很紧。
她半睡半醒,去拍那人的手背:“唔,你做噩梦了吗?”
片刻,手臂微微松开,低沉的声音说:“没有,继续睡吧。”
然后她就继续睡了过去。
那个人是谁呢?
为何她没有睁开眼睛,看看那人的模样?
“教主。”
“教主?”
油纸伞不知何时落地,华灯捡起伞,发现雨也停了下来。
“我又在发呆吗?”她边收伞边问。
今泽沉默。
“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说不喜欢雨天。”
“哦,对。”
华灯莞尔一笑,语气轻柔:“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每次下雨天,都很饿很饿,可是吃东西也没有用。”
她转过头,说:“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像少了根肋骨一样。”
今泽低声说:“……属下不知。”
华灯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周围突然响起喧哗声。
一大群魔修冒出来,分不清是那些门派的,大概都是不服从紫阳宫管教的。
“又是来杀我的?”她会意,并不紧张。
今泽点了点头,说:“请教主先回宫,属下会派人解决。”
华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这些年她几乎不曾杀人,今泽总是解决得相当利落。
不过今天,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随手一弹戒指:“烈天,去。”
戒指闻声化作长剑,奔向四周埋伏的魔修。
然而,本该迅速斩下那些人首级的仙剑,却在半路凭空转了个弯,直冲东海海面而去。
华灯一愣。
“烈天!”
烈天回以铮鸣,速度却丝毫未减。
华灯凝眉,足尖一点,随烈天而去。
烈天不会不听她的话,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她抵达东海岸边之时,忽而顿住脚步。
冥冥之中,仿佛无形的线牵引,令她再也动弹不得,缓缓抬眸,望向东海之上。
那里多了一道人影。
雪白的人影自大雾之后漫步而出,身姿高挑颀长,眉眼隐于逆光中,唯有长发随风起舞,血红的发带似扶桑映日。
烈天长鸣一声,盘旋数圈,温顺地落入他之手,似乎十分眷恋。
他自然地接住烈天,两指抚过剑身。反手轻飘飘一挥,那些前一秒还吵嚷的魔修们,瞬间被黑影贯穿,悉数化作血雨。
血雨纷纷洒落,男人立在海面上,隔着水雾望了过来。
他有一双水雾也无法遮盖的眼眸,如夜一般黑,如海一般深。
他的目光很平静,然而平静下涌动着更多难以看破的东西。最后那些都不见了,他仅仅是看着她,似乎在笑。
有那么一个瞬间,华灯恍惚觉得自己正身处梦中。
每次醒来都会遗忘的梦中。
她无意识向前一步,喃喃问:“那是什么?”
是现实?还是幻境?
今泽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回答:“是你的肋骨。”
第92章 鬼迷心窍
苏意轻的炼丹房中, 华灯坐在柜台前,双手托脸,满脸苦思之色。
苏意轻:“你干嘛呢?便秘啊?我给你开个药方吧, 你别在这影响我生意了。”
一上午了,华灯这个样子, 硬是害得她一个客人没有。
华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意轻,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苏意轻:“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病?”
华灯:“我也不知道, 但是就在前几天, 我开始产生幻觉了。”
苏意轻吓一跳:“这么严重?你产生什么幻觉了?”
华灯深沉地说:“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会在我梦里出现的那种男人。”
苏意轻:“……让开, 别影响我生意。”
华灯:“是真的。”
苏意轻:“所以男人呢?”
华灯:“消失了, 就刷一下,消失了,找都找不到!”
苏意轻仰天长叹。
余光瞥见门口踏入的白影, 她赶紧拨开华灯:“有客人来了, 等会跟你聊!”
华灯心不在焉往旁边让了让, 听到苏意轻殷勤地为对方介绍:“这位公子,您想要什么丹药?清心丹来点吗?百利无一害!”
她口中的公子毫无起伏地开口:“两折卖不卖?”
“两……?兄台,让你砍价不是让你砍我啊!”
苏意轻跺了下脚, 刚要据理力争, 忽见她神游天外的闺蜜猛然站起身,夺走了她手中的清心丹。
“诶?”她傻眼。
她闺蜜一把拉住那公子的手,虎视眈眈,偏生公子也没有挣动,低头凝视她。
“丹药的钱我付了!你——”华灯扬起下巴,“你跟我回紫阳宫!”
*
教主带回一个男人的消息在紫阳宫内外不胫而走。
据说, 那男人容貌平凡,且只有金丹修为,教主向来不近男色,这次多半是被鬼迷了心窍。
左护法夫人莫箫,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立刻赶往紫阳宫,决心会一会这个手段了得的狐狸精。
“教主!教主且慢啊!”莫箫手持令牌,大咧咧闯进来,“让属下先帮你过目……”
“扑通!”
华灯回眸,颇为诧异:“莫夫人,你怎么跪下了?”
莫箫:“……”
我也不知道啊,一见他突然就腿软了!
男人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她却浑身汗毛倒竖,犹如被猛兽咬住咽喉。
但是怎么说,这感觉居然还挺熟悉。
莫箫迅速打了个滚:“对不起教主,我明天再来!”
华灯望着她跑远,不解地道:“她练功走火入魔了吗?”
魔修,不走火入魔才怪,华灯摇摇头,继续拉着她“抢来”的男人往前走,走到花园里坐下。
确切地说,这里以前是个花园,而现在种满了朱罗果,据说是从前她突发奇想要种的。
朱罗果十年一结,如今正是成熟的季节。
男人坐到她对面,目光掠过饱满艳红的果子,脸上划过淡淡的笑。
华灯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就在这笑容里止住。
她脑中倏然掠过一个片段。
那是个风清日和的下午,她蹲在蔫蔫的朱罗果幼苗旁边,撑着下巴叹气:“这批又栽不成了,看来除了妖域,别的地方长不出朱罗果。”
身侧是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拔起一棵幼苗,端详片刻说:“接着栽,早晚能成功。”
“真的假的,你有办法啦?”
“算是。”那人沾着泥土的手蹭到她脸颊,立即惹起她一阵不满的呼声。
于是他就笑了起来,然后说:“最迟明年,你就能看到这些苗活过来。”
“那也得十年后才能吃到……算了,还是不种了。”
她懊丧地说,那人没有接话,只是屈指弹了下她的脑袋。
现在,她的确吃到了第一批成熟的朱罗果,而以后还会有更多果子源源不绝。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
当华灯回过神,发现对面的人正静静望着她,就知道自己又发呆了。
然而这次,她奇异的没有忘记方才的画面,只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清理思绪,隔空摘下一颗果子,递往对面:“这是朱罗果。”
男人垂眸:“嗯。”
华灯想,这傻子肯定不知道朱罗果的价值,说出去怕不是吓死他。
她道:“尝尝怎么样?”
男人咬了口,停顿几秒,神色平静地咽下,说:“酸。”
“不可能吧?”华灯狐疑地取来一颗,整个送进嘴里,瞬间脸都皱到一起,“哇,这株没熟透吧,好酸啊!”
男人看着她的表情,笑了笑,慢条斯理把整颗吃光了。
华灯莫名其妙,从见面到现在,他笑了很多次,有时看她一会,嘴角就划过笑意。明明生了张欠揍又厌世的冷脸,居然是这么爱笑的人吗?
她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先前想要问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沈昼。”
“你是什么人?”
“散修。”
“那天在东海上的是你吗?为什么出现在那?”
沈昼顿了下,这个时候,应该找个好一点的理由,他说:“游泳。”
华灯:“?”
她看起来像傻子吗?
华灯刚要发怒,突然听得背后一声热切的叫唤,随即是地震般的动静,枕头边跑边叫,冲着沈昼嗷嗷扑了过来。
而沈昼,这个她第二次见面,显然冷漠无情的家伙,一脚把枕头踹开了。
华灯:“……”
枕头被她惯得无法无天,从来不对陌生人这么热情,更诡异的是被踹了也不生气,还反而十分舒坦般,围着沈昼的腿打转,短短的尾巴一晃一晃。
见沈昼只是睨了一眼,没再踢它,枕头大起胆子,嗖一下跳进他怀里。
这一次,沈昼没有扔走它,提着它后颈的毛说:“小畜生。”
华灯愣住。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仿佛经历过无数次。
也是在这样的花园里,那个人拎起嗷嗷叫的小猞猁,冷酷地说:“枕头不听话。”
而她正躺着晒太阳,闻言摇着扇子说:“但它可听我的话啦,明明是你自己不招人喜欢。”
“扔掉它。”那个人依然冷酷。
她则大声说:“你敢!扔了它你就再也别想睡床了!”
记忆里的人模糊不清。
眼前的男人在被枕头咬了口袖子后,顺手就把它扔走了。
华灯对他肆意的举动很不满,抬起下巴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不知想到什么,隔了会才轻飘飘地回:“教主大人。”
“知道我是教主,你还这么放肆?”华灯不高兴地说,“外面的人都害怕我,你难道没听过我杀人如麻的名声?小心我吃了你。”
说完就看到男人嘴角微动,偏过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
不是那种友好的礼仪性笑容,而是想忍但实在忍不住的笑。
华灯更不高兴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
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想探探他的底细,可这一探就出乎意料。
他竟然没有心跳。
“……你是什么?”她盯着他的眼睛问,“精怪?还是鬼魂?”
她分明问得认真,他却好似又被她逗笑了,反问:“你觉得呢?”
华灯思忖了下:“精怪一般都长得比较好看,你是鬼吧。”
按照她的审美,这个人还算清秀,但在修仙界,确实算不得多么好看,不符合精怪的风格。
沈昼轻轻扬眉。
这张脸是从前某次吵架,她说不喜欢他,又指着书上一张画像说,她只喜欢这样的人。
所以他凭借记忆变成了这样,还以为她会喜欢。
既如此,过后还是变回来吧。
看着华灯一本正经的脸,他淡然点头:“嗯,是鬼,来找你报仇。”
华灯表面不动声色,实际桌子下的手打字都快冒烟:“急!遇到来报仇的男鬼怎么办?”
三人群里,苏意轻率先冒头。
[泪水打湿猪脚饭]:遇到男鬼就从了他吧。
[吾乃天下第一剑]:此鬼现在何处?我的金乌剑法最克邪祟,交给我来解决!
[泪水打湿猪脚饭]:小裴这你就不懂了,什么邪祟我们教主大人打不过?她肯定是看上人家舍不得了。
苏意轻发了个Q版狐狸的表情包,配字是“大王来快活呀”。
华灯:就知道这俩人不靠谱!
她收起传讯碟,观察沈昼,越发疑惑:“你是鬼,不怕太阳吗?”
话音落,脑海里闪过新的画面。
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站在阳光下,皮肤寸寸皲裂。
她走过去,脱下外袍为他遮挡太阳,可他把外袍扯掉,任凭肌肤溃烂,满身戾气地说:“看着吧,你也会厌恶这样的怪物。”
她并不厌恶,她只感到心疼。
她默默地看着他,他也就沉默地回望,最后他捡起外袍,挡在上方,和她一起回到地下。
这次回忆里的人和之前都不一样,很像,可是更阴晴不定,更沉郁一些。
她忽然开口:“这是你报仇的手段吗?”
对面的人说:“什么手段?”
她说:“给我灌输记忆,让我精神错乱。”
男人看了看她,突然伸手,摸了把她的脑袋,低声说:“不喜欢,就不要去想。”
华灯:“我没有不喜欢……等等你干什么?教主的脑袋是你能摸的吗!”
“哦。”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摸了两下,在她快要杀人的目光中,又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华灯皱眉,哼了一声。
她早该把这家伙打出去,可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他摸得有点舒服。
难道这也是鬼魂才有的手段?
想不明白,只好把他留在身边,探个究竟。
思及此,华灯又拉着他往外走。
华教主开启了她每天的必备环节——购物。
不过这次,不是给她自己,而是给新捉到的男鬼买。
她想,既然决定让这个人留在身边,就得把他打扮得好看些。长相嘛是改不了了,其他方面还可以努努力。
紫阳宫附近是不能去了,她带着个陌生男人,肯定要被各种八卦,所以隐藏身份,带他去到更远的地方。
一进店,她就把里面最贵的东西搜刮个遍。
“这个,这个好看!你快去试试!”
沈昼依旧没什么表情,捧着一堆服饰去换上。
听到动静,外面所有男人都或明或暗投来目光,见华灯年轻貌美,更是无比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赢得此等美人的芳心?
他们翘首以待,终于等到沈昼掀开帘子出来。
嗯……
真的是一张毫无特色的脸呢。
甚至面对美人的夸赞,还满脸散漫不羁,活似欠了他债一样。
酸涩涌上心头,他们恨不得直接跪过去,对着美人大喊我可以,我比这家伙帅比这家伙懂情趣!
突然被一群人眼神攻击的沈昼:“。”
他面无表情看了回去。
围观众人纷纷退后两步,扭头假装说笑,不敢再多给眼神。
可恶啊,虽然长得一般还吃软饭,为什么目光跟能杀人一样!
华灯也不管沈昼穿着合不合适,总之所有东西,通通付了款。
临走时,所有男人都露出羡慕的眼光。
沈昼说:“他们仇富吗?”
华灯抬头:“啊?”
沈昼又否定了这个说法:“那应该看你,看我做什么。”
华灯思索道:“可能就是因为你没花钱,所以更仇视你吧。”
沈昼挑了下眉,莫名地,华灯觉得他还挺享受。
等到晚上,华灯就把他安排在抚仙殿的偏殿中。
这里常年没有人住,沈昼被她安排在这,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淡淡地应了声。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华灯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种号称三大误会之一的错觉。
——他不是来报仇的,是喜欢我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脑海,华教主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她才不想和男鬼谈恋爱!还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鬼!
她要找的必须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厉害的男人!
等等,为什么会想到谈恋爱?
华灯恍然大悟,华灯茅塞顿开。
这绝对也是男鬼报复的一环,是为了吸她精气!
……
夜晚的抚仙殿,漆黑深沉。
华灯睡得正熟,旁边就是四仰八叉的枕头。
突然,枕头发现自己被无情捏住命运的后脖颈,扔到了床下。
枕头:“……”
它敢怒不敢言,委屈地缩到床底。
原本的位置,便被高大的男人占据。
沈昼偏头看着少女恬静的睡颜,手指按在她颈侧。
他留给她的力量,她仅仅吸收了很小一部分,现在才到元婴后期的境界。
假如她全盘接收那部分力量,她早已突破到渡劫巅峰,成为说一不二的强者。
那些力量经由他的身躯炼化,已十分温和,不会伤到她,但她还是拒绝了。
这个总是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会露出固执的一面。
沈昼沉默地靠在床头,牵起她搭在被子上的手,十指相扣。
他在这里静静地坐着,子时刚过,身影化作金光,恍如从未来过。
这一夜华灯没有惊醒。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宁静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