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温语槐点头:“人对于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怎么可能做到平静,心如止水?”
说着,她眼神深深地望着顾嘉宝。
意有所指。
顾嘉宝选择回避,假装没有看到。翻开书本,开始假装学习。“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温语槐无奈。
到了中午的时候,顾嘉宝磨磨蹭蹭地写完作业,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却没想到碰到了霍韵。
端着餐盘坐下之后,顾嘉宝才注意到了隔壁桌子的人是霍韵,正巧就在她的斜对面,隔着一条过道。现在想走开但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端起盘子走开未免也太刻意了。
温语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刚想开口问,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霍韵。
就在旁边。
这样尴尬的不期而遇,霍韵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她自然是不想碰见她们的,索性假装没看见。专心吃饭。想要忽视旁边的人,但是顾嘉宝的那张脸时不时就会晃了进来,再配上刚拿下金牌的温语槐,两个人亲密地坐在一起,倒是很得意。
或许是无法忍受。
最终,她索性放弃,简单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扔下筷子准备端起餐盘走人。筷子落下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这点动静吸引了顾嘉宝的视线,温语槐轻声提醒道:“吃饭。”
但这像是让霍韵嗅到了什么似的,经过两个人身侧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跟温语槐说:“上次数学竞赛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温语槐放下了筷子,“谢谢。你表现得也很不错。”
“不错吗?跟你比可就差远了。”霍韵说话的语气很轻,那点自嘲的口吻似乎更像是某种哀怨。她看着顾嘉宝,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最近你们都在一起吃饭么,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了?”
顾嘉宝面对霍韵总有种被针扎的刺痛感,这让她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逃避的心理。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低下头,把脑袋埋进餐盘里。
殊不知这个动作更是激起了霍韵的怒气,这份示弱退让让她有种自己这么做是合理的感觉。为她怒火的疯涨腾出了空间。
温语槐抬眸看了霍韵一眼,两个人视线交汇。
实际上很早之前,她就察觉到了,顾嘉宝面对霍韵总是有种怯懦的退让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大概是两个人的气场天生相克。
“她跟谁玩得好是她的自由。”
这话完美得让人无法反驳,霍韵被噎住,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发作毫无道理,更是不悦,索性不装了,直接展露出攻击性道:“我跟你说话了么?”
对,让她不爽的何止是温语槐跟顾嘉宝的关系亲近,还有成绩上的输赢。
好像温语槐总能处处压她一头。
这种女孩儿之间的竞争带来的微妙恶意,其实温语槐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她自幼生长村子的小社会里,那里有更原始更野蛮的暴力和恶意,不堪入目的辱骂比比皆是,每天都能听到。她早就已经习惯。
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顾嘉宝有些听不下去,站了出来。“你别这么说话。”
被护在身后的温语槐微怔,看着霍韵脸上阴沉的表情,忽而觉得心情很好。心态幼稚的小孩子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好像愚蠢的人总能把事情推向与预期截然相反的方向。
挺可悲的。温语槐想。
作为原生家庭更差的人,她很清楚地看懂霍韵面对顾嘉宝的时候那种别扭感,被刺痛的自尊心,还有隐秘微妙的自卑。只是她自己无法消化罢了,或许是没意识到。
温语槐也没有那么好心去提醒,冷眼旁观看着她把事情搞砸。
顾嘉宝似乎很生气,但没有发作,沉默片刻后,也只是主动选择息事宁人,转身对她说:“算了,我们走吧。”
端起餐盘拉着温语槐的手离开。
临别前,温语槐最后看了霍韵一眼。然后任由顾嘉宝把她牵走了。
那种镇定,坐享其成的眼神,无疑是刺激到了敏感多疑的霍韵。
她被气得不轻,愤怒燃起几乎要烧没了理智。外面的冷风也没办法吹灭,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穿过小树林,往那边的厕所的方向走,却没想到,无意间看到了温语槐正搂着顾嘉宝的腰,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接吻。
那一刻,她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嘉宝跟温语槐,两个女孩接吻。唇齿纠缠不清的,发出极为压抑暧昧的哼唧声。
霍韵简直不敢相信,心神大乱。
她脚步慌乱地匆匆离开,在女厕所的洗手台用冷水洗了好一会儿脸之后,脑海中那些叫人脸红耳赤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她的手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们怎么敢的啊?
也许是这种出奇的愤怒让人疯狂,渐渐地,一个念头在霍韵的脑海里成型,一定要让王紫玉知道这件事。只有王紫玉才能让顾嘉宝收敛自己,得到应有的惩罚。
大难临头,但是顾嘉宝毫不知情。
直到她被王紫玉喊到了书房里,还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么?”
第76章 回忆18 书房里有一排木柜,镶嵌着……
书房里有一排木柜,镶嵌着大面积的透明玻璃,里面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葡萄酒。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只很精致的摆钟,圆盘左右晃荡着,边缘泛着光泽,溢出时间机器的精美,很有节奏,似乎能够永不停歇。
王紫玉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她的眼睛是很标准的丹凤眼,细长有神,那薄薄的眼皮涂着很浅的紫色,纤长的手指还夹着香烟,燃着零星的红光。
屋子里很闷,缭绕的烟气飘荡,顾嘉宝不太适应,轻轻咳了几下。这点细微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突兀。
莫名地,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偷偷瞄了王紫玉一眼,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嘉宝不会傻到认为她脸上没火气就没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紫玉一言不发,顾嘉宝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开始回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情,突然一个念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脑海中,难不成是谈恋爱的事情,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很有可能。
她完全被一种祸事即将发生的准确预感所笼罩。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似的,王紫玉抽完了一支烟,终于开口说话。“听说你在学校里早恋了,还跟一个女孩?”
最开始知道的时候,王紫玉怒得不轻,只想立刻把顾嘉宝找来,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搞什么名堂,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无从开口,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责问。现在的小孩子都实在难缠得很。
预想成真就失去了令人恐惧的效力,听到王紫玉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顾嘉宝反倒是破罐子破摔的落地感,终于不再悬在半空,踏实下来。
她没有打算否认。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大约是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激怒,王紫玉憋着火气,“你去学校是干嘛的,上学的还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
“那你这是打算干什么?”王紫玉气到极点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口吻平缓,像是真的能够好好沟通一样。
但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顾嘉宝早就有跟她沟通的惯用方式。潜意识已经替她做出了判断,恐惧消失之后,莫名地底气和怒火也涌了上来。“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谈个恋爱而已。跟我一样大的男生一个个都在外面乱搞,也没看你们说过什么?”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的强词夺理给气笑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生的,如果他是,我也一样会说他。你是不是觉得别人犯错了没事,所以你犯错了就不用受到惩罚了?”
顾嘉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却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她抓不住那种莫名不对劲的感觉。只能凭着本能去反抗。
“少在这里哄骗我了,当我这么好糊弄么?”顾嘉宝很坦诚地说:“如果他出生在我们家,你们也绝对会惯着的,我弟弟不就是个例子么,为什么他就能被纵容,说到底就是你偏心!”她甚至也理不清自己的思路,究竟在说什么问题,一味宣泄着不满。
“你自己也说了,做女人就是这么倒霉。谈个恋爱也像是犯法了一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在这个年代出生,还成了一个女人,做什么都不得自由!”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胡搅蛮缠到头疼。
“行了,我不跟你扯那些有的没的,今天叫你来就一件事,跟她分了。”
顾嘉宝正在情绪激动的头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可能,我不会分的。”
对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反抗,王紫玉本来想让她搞清楚情况的,但是看到顾嘉宝脸上罕见激动的表情,霎那间,王紫玉再次冷静了下来,她成熟老练,很容易改了主意。
冷笑道:“好啊,你愿意玩就随你,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最后,王紫玉干脆就是懒得管你的架势。
让顾嘉宝出去。
顾嘉宝像是莫名其妙地获胜了一样,茫然失落地走出门外。本以为的严厉斥责并没有发生,但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头被阴霾围绕。脑海里不停地闪回着王紫玉最后的警告。
她再次发现,王紫玉真是一个心狠又心硬的人。谈不拢不会生气不会争执,而是直接让她滚出去。
越是这样,她高昂的情绪无处承接,即便是似乎取得了看似胜利的结果,她反倒是陷入无助痛苦当中。
回到房间的路上,她有些莫名地失魂落魄。
在走廊慢吞吞的挪动着,路过霍阿姨房间的时候,她忽而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霍阿姨正训斥着霍韵背后告状的事情。“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听到这里,顾嘉宝脚步顿住,她完全没想到居然是霍韵告状导致的,一时间怒火涌上心头。
但霍韵的回复却是理直气壮。
“她这么做难道不应该被骂么,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要由着她的性子来?”
饶是教训她的霍阿姨也哑口无言。
的确这件事自己也是不赞同的。
随之熄火的,还有门外的顾嘉宝,她明明很难受,但是却没办法反驳霍韵,就连她自己都认同,霍韵的话似乎是有道理的。
就连她自己都认同她们的言论。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离经叛道的,是“不对”的。因此遭受这些也是理所应当。
可悲的是,怒火燃烧到了最后。她发现好像没办法怪罪任何人,只能怪罪自己。
脑子好乱。
她脚步混乱地回到房间里,只想赶紧躲起来,缩回让自己感到安全的角落里。片刻都不想停留。她很难想象这些人都是怎么想她的,都是怎么议论她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躺了半天也毫无睡意。
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气温是7℃,但是她怎么也捂不热被窝,手脚冰凉。
心烦意乱之下,她掏出手机想要找人倾诉,但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个称得上是知心朋友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做人实在很失败。
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她找到了温语槐。
[你现在方便聊天么?]
[我心情有点乱。好想哭。]
过了几分钟之后,温语槐看到了消息,她刚才在水房里洗漱。
看到顾嘉宝的消息,做好了倾听开导的准备。
[嗯,你说。]
[如果你做一件事,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你会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负面的情绪会隔着屏幕传染的,莫名地,温语槐似乎也有种不祥的预感,答案呼之欲出。
她还是按流程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顾嘉宝却完全不想说,她很难受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情绪,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口的。只是自问自答说:[但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是不会害自己的。]
这句话就像是最后的审判。毫无保留地揭示了顾嘉宝的想法和选择。
温语槐哑口无言。
两个人对话突然变得凝涩沉重,最终,温语槐“嗯”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个瞬间,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就这么开始别扭起来,温语槐忍耐着,但是她实在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看着某种东西流失掉,手指不停地按着键盘,纠结着输入一大段话,又删除。再次输入。
她很想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她父母阻止什么了,是去北京的事情还是别的……?
顾嘉宝的几句话就让她彻底无法入睡,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她眼睁睁看到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已经逼近最后的极限,如果现在再不睡,就连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没了。最终她鼓起勇气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发完又想,顾嘉宝也许已经睡着了。但是没关系,这样她也可以去睡觉。
但是顾嘉宝很快就给她回复,温和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你早点休息。]
那一刻,温语槐发现自己的懦弱和犹豫。
她不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她不知道戳破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等待着她的结局会是什么。
但其实顾嘉宝也很后悔,她放下手机,把头脑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触感柔软地闷了很久,才放过自己。感觉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好像温语槐也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自己的问题不应该让别人来背负,她不应该把这些问题抛给温语槐。后悔心烦意乱去跑去问她,让对方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顾嘉宝心里涌起浓重的愧疚,感觉自己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隔天醒来,这种烦恼也并没有消失,她整个人都像是陷阱了某种耻辱的泥潭里,自己都没办法认同自己。更何况还要去面对其他人。
吃早饭的时候,她再没有昨天晚上激烈反驳的神气,面对王紫玉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后怕地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因此生气。
她找不到衡量自己行为的尺度。
好像,做什么都不对,陷进了自我攻击自我否定的漩涡当中。
是自己做错了吧,最起码不应该那么跟她说话。顾嘉宝内耗了半天,还是决心要和王紫玉缓和关系,主动询问她今天打算干什么。
话刚出口,她忍不住紧张。
王紫玉只是继续吃饭,没听见一样。
那一刻,顾嘉宝明白了过来。王紫玉不是不生气的,自己已经彻底惹怒她了。
王紫玉不说话,其实也只是在用沉默无声的方式在表达自己的立场而已。反倒是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关系可以缓和,通过关心问候。
真是天真可笑,这不就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么。
突然感觉食物也难以下咽,顾嘉宝忽而有种想要转身逃走的冲动,但是她抬眸就看到饭桌上坐着的人,王紫玉,霍阿姨,还有霍韵,每个人都好像在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或许觉得她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突然,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现在不应该再闹出什么动静。
这顿饭,她必须安静地吃完。
这种沉默好像是对她的凌迟,越是这样想,她的脑海里就越是有控制不住的情绪涌出来。
她可悲地发现。
她会在乎母亲的感受,但是母亲不会在乎她的感受。
大概,她就是这样的异类吧。
校园广播里主持人念着今天的天气预报,又有几位教育局的领导莅临检查。但是不幸的事情似乎不需要预兆,学校里面突然传染起了流感,一个教室里坐着几十个人,简直就是天然的病菌培养皿。
祸不单行,顾嘉宝不幸中招了。
尽管每次经过爆满的校医室,看着里面戴着口罩的乌泱泱一片人,她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预感,估计很快就会传染到全校范围里,她身体实在算不上强健,估计是在劫难逃。
最开始是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嗓子很干很痛,像是有刀子在割。
她发现喝口水都变得十分艰难。
这些天来郁郁寡欢,即便是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病了,她也毫无意外。这些年她早就清楚自己要如何度过一些难熬的时刻,家里很冷清,父母也没那个闲心去给于她太多的关心。等会儿去学校,在放学的时候去药房买点药吃算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去上学,但放学的时候着急回家,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只是喉咙痛而已,症状并不是很严重,顾嘉宝想明天早上再去买也是一样的。但是没想到半夜里却起烧了,烧得浑身滚烫。
嗓子突然疼得厉害,呼吸都像是在刀割一样,让她完全无法入睡。
在病痛的折磨之下,顾嘉宝披头散发,像是一只孱弱的幽灵走下床,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王紫玉从睡梦中醒来,得知她发烧之后,也只是让霍阿姨去拿点退烧药给她,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结果到了第二天,王紫玉又去忙别的事情了。顾嘉宝完全没看到人,忍着心里的失落去上学。
这几天她都无精打采,戴着口罩,自然没怎么跟温语槐说话,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僵局。
中午刚吃完饭,回到教室没多久,顾嘉宝突然反胃,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毫无预兆。
一滩污秽。
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混合着黏腻的胃液,不堪入目,但偏偏就这么摊开躺在两个人的桌子中间的那块地面上。
自己都觉得很恶心的程度。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旁边正在写试卷的温语槐已经看了过来,她想要遮掩都来不及。向来是以美丽的面容示人,就连顾嘉宝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呕吐,这么尴尬狼狈又恶心。
但是温语槐只是看着,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
起身走到教室后面拿起扫帚,默默地处理好,把那摊污秽打扫干净。
顾嘉宝不想让她代劳,伸了伸手,却没办法把话说出口,温语槐扫着地,她只好默默退让开。擦嘴的纸攥在手心里,紧紧捏着。
“扔进来。”对方突然开口。
顾嘉宝微怔,才意识到说的是手里的纸团。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捏了捏,最终动作很轻地扔进温语槐手中的畚斗里,那里还躺着那团她的呕吐物。
顾嘉宝犹豫着,想找个恰当的时机说句谢谢,但是温语槐已经出去倒垃圾去了,动作好快。、
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坐在椅子上,肚子莫名其妙有些疼。难以忍耐。捂着肚子,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顾嘉宝才想起了自己现在嗓子嘶哑,一出口说话估计声音会把人吓到。
“要喝水么?”
温语槐拿着一次性杯子,里面装着刚接好的热水,递过去。她看着顾嘉宝,郁郁寡欢地皱着眉头,细微的表情,好像某种小动物。
顾嘉宝没注意到,略微意外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声音嘶哑。
引起了温语槐的注意,她知道顾嘉宝生病了,时不时会咳嗽,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顾嘉宝微微垂着头,手指从耳后勾起带子,摘下口罩。
小口小口地喝水。
她的嗓子很痛,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很费力。猛地咳嗽一下,呛得不轻。
一咳嗽,就完全没办法停下来。
她慌忙放下手里的杯子,狼狈地弓着腰,呼吸急促,脸咳得涨红。到最后竟然像是心肺都要呕出来似的。
温语槐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
“你还好么?”
顾嘉宝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但是温语槐看着她呼吸急促,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不再废话,她带着顾嘉宝去校医室,但是这趟流感来势汹汹,校医室早就是人满为患。就在温语槐为难之际,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是顾嘉宝。
她病恹恹地,有气无力地提醒说:“戴上口罩,小心被传染。”说着,递过来一个还未拆封的口罩给她。
温语槐接过,戴上。她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城市化的地方生活的经验并不足,询问顾嘉宝:“学校附近有类似诊所之类的地方么?”
顾嘉宝点头。
她明白温语槐的意思。“不用了。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温语槐却很坚决地拉着她的胳膊,“跟我说在哪里。”
顾嘉宝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她争执些什么了,索性就跟着温语槐一起出去。到了学校附近巷子里的一家小诊所输液。
手背被针头刺破的时候,她其实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浑身都疼痛难忍,这点刺破皮肤的痛反倒是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偏偏温语槐在旁边,捏了一下她的小拇指。像是安抚她。
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莫名其妙地让她难以抑制委屈的情绪。
难受得想哭,翻过身,躺在病床上拉起杯子盖住,顾嘉宝默默掉眼泪。
温语槐站在床的另一侧,并没有看到。只是担心她一直沉默,是不是病得很难受。
“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挂完水应该会好一点。下午我去帮你请假。”
顾嘉宝没有说话,难受的情绪哽在喉头。只是摇了摇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难以言说,刚才那些事情就连她妈都不会为她做。
温语槐安静地坐在病床的一侧,为来往的护士腾出空间。她来得匆忙,并没有带上什么书,只好把视线落在进进出出的护士身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们配药,打针,擦拭器具。借此来打发时间。
隔壁的小孩陪着自己的奶奶过来看病,有模有样地像是个小大人。
意外地发现,这里是个很温暖的地方。
墙上挂着的分针转动了半圈,温语槐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转身对着顾嘉宝说,“好点了么?”大约是没指望对方回复,她干脆伸出手想摸摸额头。
没想到掀开被角,却看到顾嘉宝哭得满脸泪痕。
温语槐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又重新蜷缩回被子里。声音闷着,问:“为什么要管我?”
温语槐有些错愕,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也只能沉闷地回复。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管你?”
顾嘉宝眨了眨眼,有泪水。流得好像更多了。身体好像是被误触了开关一样。咳嗽停不下来,眼泪也停不下来。
好难受。
温语槐再次伸手,想要触摸她的额头。
但是这次,顾嘉宝却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很轻。
温语槐看过去,有些不合时宜地发现她的手指很漂亮,精巧。是因为不想让她碰么?正想着,只听顾嘉宝很费力地说出一句:“算了。”
声音很小。不仔细听甚至完全注意不到。
温语槐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也感受到她的情绪很浓重,像是决堤的洪水泛滥开来。
察觉到她的伤心,温语槐没有说话。
顾嘉宝蜷缩在床上,力道很轻地握着她的手指,却始终没有放开。像是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明明浑身疼痛难忍,明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情绪崩溃,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哭。默默地把心里的天平倾斜过去。
她想。等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一起去北京吧。
第77章 顾嘉宝按了一下……
顾嘉宝按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是十一点。外面的整个走廊空荡荡的,偶然穿着不俗的男女走过,谈话的说笑声隐隐传过来。这里每个人都会以一种衣冠楚楚的姿态来收获快乐,扬起骄矜又随性的笑容。
这个时尚晚宴太过于欢畅,好像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天堂,这里的时间可以漫无目的地流逝浪费。
合上手机塞回口袋里,顾嘉宝想,其实应该回家睡觉了。
“我跟她是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后来一起去北京念大学,再然后……毕业的时候就分手了。 ”
说得轻描淡写。
她站在这里,沉闷得像是一个木桩,迟钝。仰着头把杯子里的果汁喝完,细长的手指捏着,轻轻搁置在桌面上,杯底敲出轻微的脆响。
朱筠微微点头,尽管刚才顾嘉宝把话说得很简略,但是朱筠还是从她的话语缝隙中捕捉到些许别样的意味来,隐隐有些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高中认识,大学一起度过的,毕业分手,算下来整整七年的时间。
大半个青春都是跟对方一起度过的。
更何况从世俗层面上说,温语槐是无可争议的优秀。真的在一起谈了这么多年,要说不是刻骨铭心,最起码也应该是难以释怀吧。人之常情。正因如此,朱筠这会觉得温语槐如此具有威胁性。
她试探着问:“我听说温总的成绩很不错,当初是在燕大念的本科?”
顾嘉宝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朱筠。
她似乎不太相信这个问题会是对方问出口的一样。因为朱筠向来很少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
顾嘉宝喉咙微动把果汁咽下去,有些迟缓地发出一声“嗯”。
其实从一个情敌的角度看,温语槐实在是有些优秀得过头了。因此显得很棘手。
“这样啊。”朱筠轻抿了一口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旁边走廊里有人走了过来,女人举着香槟杯,跟她打招呼问好。
两个人似乎不是太熟悉,对方先是恭维了她一番,询问她当初在国外待得挺好的,怎么想到回国发展了?朱筠笑着说是因为应朋友的邀约。对方笑笑,又问她是否会一直留在国内发展。
顾嘉宝在旁边听着,隐隐犯困,甚至捂着脸打了个呵欠,动作很轻。很快又放下手,垂落在身侧。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是否一直留在国内?顾嘉宝脑子转了下,不就是问会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公司么?
只见朱筠回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看情况。
她并不给出什么定论。对方也没有继续再纠缠这个问题。
很快两个人结束了对话,朱筠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社交,逢场作戏地说些场面话。消耗能量罢了。人走了她反而轻松些,转头就看到顾嘉宝正躲在一侧。
顾嘉宝正在墙边听着那边场内飘过来的音乐,这个晚宴还请了一个交响乐团过来演奏,现场的空气似乎都散发着奢侈香甜的气味。
朱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以前喜欢那种念书成绩很好的女孩子类型么?”
顾嘉宝回神,就看到近在咫尺的顶头上司。吓了一跳。
慢吞吞说:“可能是。”
成绩没有特别看重,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前任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因此没办法否认。
回答很坦诚,这份坦诚甚至让朱筠有些伤心了。
她在内心切换了好几种说辞,最后说出口的话甚至带着几分幼稚,像是要暗暗较劲一般,提醒道:“顾嘉宝,你应该知道,我也不差的。”
先是短暂地错愕,顾嘉宝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茫然来,眨了眨眼。
“当然不差。而且,朱筠老师你的名声都已经四海远扬了……”
怎么可能还用不差来形容。
明明就是设计界的璀璨明珠。
顾嘉宝郑重地说:“您已经优秀得不能更优秀了。”
朱筠似乎被她说话郑重其事的口吻给逗笑了,问:“恭维我还是发自真心的?”
顾嘉宝打包票,点头:“绝对是真心的!”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朱筠说:“现在时间好像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等会儿我跟同事一起回去就行了。”
朱筠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腕上那支橄榄绿色表带的女士手表,表盘是细长的方形。很符合她设计师的气质。
“现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公司的车早已经离开了。大家估计都会各自想办法回家的,还是上我的车吧,这个点不好打车的。”
南城晚上的确是不太好打车,现在公交地铁也都已经停运了,考虑到这点,顾嘉宝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谢谢。”
她跟在朱筠身后走到了停车场。头顶上的巨大的光源照射下,整个场内空旷透亮,朱筠从熨帖丝滑的白色西装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下,在一辆保时捷旁边停下脚步。顾嘉宝紧跟着,打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却听到朱筠说:“你要是困了就去后座睡觉吧,到了我会喊你。”
顾嘉宝愣了下,摇了摇头。
“没事,我就坐副驾驶吧。”
总不能把上司当司机吧,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看到朱筠娴熟地握着方向盘开车的样子,顾嘉宝突然就真的由衷羡慕起了她。或许是那种掌握自由的感觉很好。
财富自由,早年出生好,自己事业也做得好,还有刚才在名利场里游刃有余,那些人总是来找她攀谈。这样的人生好值得让人心生向往。
因此,顾嘉宝也实在是搞不明白。朱筠会喜欢她什么?
朱筠拥有的东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哪怕是换位思考,顾嘉宝也不觉得她还缺少什么。
朱筠问她:“你住在哪里?”
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报上了自己的租房地址。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突然,朱筠俯身过来,顾嘉宝下意识地往后靠,对方头发垂落在肩膀的一侧,她的声音很轻,提醒:“安全带。”
“咔哒”一声,扣上。
顾嘉宝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说了句:“谢谢。”
接下来一路,车内安静,没有人说话。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停靠在路边之后,顾嘉宝解开安全带,礼貌地跟朱筠说了些谢谢,说了些寻常的嘱咐,晚上回去的路上慢点之类的话。
朱筠突然叫住她。
“之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顾嘉宝像是大脑宕机了似的卡住,站在原地,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我不理解。”
实在是不理解。
朱筠反倒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挥了挥手告别,启动车子离开。
回到出租屋,打开灯,顾嘉宝呼出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打开手机翻了翻群,大家都在群里报道已经到家报个平安,顾嘉宝也跟了一条。退出来看到王媛媛发的朋友圈。
九宫格的图片,很多都是大家站在一起比耶的合照。
大家看起来都很精致漂亮,完全认不出是平时工作的同事。
每个人展现出来的样子,的确是比真实的生活要美好许多倍。大约她这种是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对生活摆出一副随波逐流的态度,何尝又不是一种懈怠。
顾嘉宝点了个赞,正打算退掉微信。
就在这时,王媛媛突然私聊她,[你是不是在找房子?]
[是啊。]
[我有个同学的姐姐好像有空房子在出租,刚刚刷朋友圈看到了,正好她只招女生合租,要不我帮你问问?]
顾嘉宝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能找到房子,她自己都找了好长时间了也没刷到合适的。虽然不抱太大希望,本着试试的心态回复:[行,谢了。]
出人意料的是,王媛媛这回办事却利索得很,不过几分钟就直接给她发来了几张房子内部的图片。厨房,阳台,还有卧室。
[我同学姐姐直租的,她自己的房子,单租一间朝南的卧室出去,可以看到太阳,房租是1200一个月。她姐姐不会做饭,厨房你们可以共用,公共区域的卫生轮流着打扫。]
顾嘉宝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很明显就是女孩子住的房子,装潢风格都很干净清澈,厨房的布帘是温馨的柠檬黄。
[有她联系方式么?]
王媛媛:[怎么样还不错吧,等会儿我帮你问问。]
顾嘉宝发过去一个小兔子的感谢表情包,萌萌的,还会动。
很快一个微信名片被推荐过来,王媛媛让她直接去加好友。
顾嘉宝加了之后很快就通过了,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对方却没有回复。闲着无聊,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看了看,大部分都是转发的论文,某某生物基地的最新成果。
简洁干净。
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放过。
顾嘉宝顿时有种误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刚才没得到回复,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这时,消息蹦了出来。
[ir:你好,抱歉,我刚才在洗澡。]
[ir:租房的信息你已经看过了吧,需要我再给你发一遍么?]
顾嘉宝连忙说:[不用。我已经看过了。]
[ir:那就好,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还养了三只猫,你介意宠物吗?]
[不介意。]
[ir:嗯,周末可以过来看房。]
[嗯好。]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就这么聊完了……?
本以为会很难以展开的沟通,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租房通常需要问的地方有很多,顾嘉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但想想到时候过去现场问也是一样的。不过感觉这个房东性格有点强势高冷,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上班的时候顾嘉宝还专程跑去问了一趟,王媛媛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跟她说:“我这同学就是大学霸,听说她姐也是牛娃,今年好像刚从南大读博毕业出来工作。”
顾嘉宝听完,心里有了点预期。
又点开微信看了一眼,对方的地址,兰庭小区58栋二单元408。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朱筠。
“你们聊什么呢?”
她穿浅驼色的毛衣裙,一直到小腿肚子的长度,显出斯文克制的高级感。全身唯一露出皮肤的地方就是锁骨处,白皙的一片,上方修长的脖颈系着复古花纹丝巾,乌黑茂密的长发还隐隐带着些好闻的香味。
王媛媛这个助理一看到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忙正襟危坐。
但是朱筠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侧眸看向顾嘉宝。
顾嘉宝:“就是我租房子的事情。”
外面是助理的办公区域,朱筠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扭头看了顾嘉宝一眼,示意她跟着进来。
等到顾嘉宝进来之后,她关上了门,打开咖啡机。
办公室里响起了轻微的机器响动声,朱筠垂眸,从柜子里取出两只杯子,宽大的袖子从她消瘦洁白的手臂处向下垂落,不显赘余,反而很优雅。
她为顾嘉宝接了一杯咖啡,递了过去。
“我也帮你找到了一个,在兰庭。”
顾嘉宝微怔,没想到这么凑巧。也在兰庭这个小区?
“谢谢你朱总监,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的费神帮我去找了。”
朱筠摇了摇头,很诚恳地说:“不算是,我也是直接交给助理帮忙找的。这方面她比我擅长得多。”
顾嘉宝犹豫着说:“那……也谢谢助理。”
朱筠抬起眼眸看着她。
“谢我也可以。”
顾嘉宝愣了下,“那谢谢你。”
既然两个都在同一个小区的话,那么到时候可以一起过去看。她牢牢记住上一次的教训,定下了闹钟,确保自己一定会收到提示,不会忘掉这件事。
周末,顾嘉宝迎着清晨的微风下了公交车,走了几百米到了兰庭小区。先是去了这位博士直租的房子,找到58栋坐电梯升上去,按下门铃。
“叮咚~”
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困倦的女声:“稍等一下!”话语间还伴随着大大的哈欠声。
门被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卡通居家睡衣,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的女生,她好像还没有清醒,但是在看到顾嘉宝的瞬间,突然怔了神。
“你……来这么早啊?”
说话的语气都变柔和了不少,梁露挠了挠自己鸡窝似的脑袋,有些尴尬地理了两下头发。她完全没想到新来的租客居然长这么漂亮。
顾嘉宝露出一个微笑,“是的,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讲话好温柔啊,梁露更加拘谨了。“没有没有,约好了上午九点,是我昨天晚上熬夜加班起晚了,不好意思。”
“没事。”
两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梁露像是恍然想起来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推开门说:“那你先进来看看?”
“嗯好的。”
顾嘉宝转了一圈,发现这个房子是她见过最物美价廉的了,属于租房市场里可遇不可求的那类。但是她也没有太着急,等会儿还要去看朱总监帮忙找到的那个。
“那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回头给你答复。”
“嗯嗯好。”
梁露点头,依依不舍地把人送了出去。
本来对租房这件事她也就是试试的心理,但是顾嘉宝显然是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一眼看就是那种精致漂亮的女孩子,会用香香的洗发水,温柔地化妆打扮的类型,讲话都带着别人模仿不来的骄矜气质。
这种人一出现,就带着强烈的氛围感,就像是明媚的春色。
以前上学的时候,幸运地话,班级里会遇到这种女生。只是后来她越往上读,周围的人就越是不修边幅。
她长长叹息,感觉这些年上学上班脑子都上麻木了。
转身一拍脑袋,还有事儿呢差点忘了。
顾嘉宝出去之后,又沿着小区去找36栋。问了好几个路人之后,才摸索着找到正确的位置。原来就是对面。但是她却绕了一大圈都没找到。
刚进电梯,就听到外面的人大喊等一下。顾嘉宝连忙帮忙按了一下开门的按键,没想到仓促跑进来的赫然正是刚才的博士房东。
对方也傻眼了。
顾嘉宝很尴尬,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干什么不言而喻。看另外的房子,还当着前一个房东的面。
不过她上班久了,心理素质已经练出来了。
主动打招呼:“好巧啊。”
“是的,挺巧。”
空气微妙的凝固。
梁露更觉得尴尬,她赶过来是为了另一个房子的出租,某种预感涌上心头,打算说些什么,正巧这时电梯到了18楼,叮咚一声开了门。
两个人都抬脚出去,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顾嘉宝问:“1802,不会也是你的房子吧?”
现在的博士生刚毕业都这么有钱了么,房子都有两套了?
“不是我的,是我表姐的。我帮她招租而已。她平时不住这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梁露决心争取一下,不放过这个机会。“但是我说实话,我表姐这个房子比我的大,你要租的话可能要整租,还需要另外找室友。很不方便的,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开门带你进去看看。”
顾嘉宝点点头。
梁露掏出钥匙,推开门,带着她进去看。
“我表姐有小孩,她现在整天陪着小孩住,这边刚买没多久,刚装修完,她也没住过,后来就直接出租了,装修其实比不上我那边的。”
对不起了表姐!
顾嘉宝看了一眼,的确这里不如刚才的合适,她一个人住完全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房租会很高。干脆就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什么时候签租房合同?”
梁露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想要签的话,现在签也行,我家里有打印机,咱俩过去直接打印一份签了就行。”
这也太速度了。
顾嘉宝感觉到她是个效率很高的人,估计在职场里应该也是个很强悍能干的类型。
“行,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我叫顾嘉宝。”
“梁露。”
顾嘉宝点头,“露水的露吗?”
梁露心头再次涌起微妙的感觉,从对方嘴里说起自己的名字,似乎都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之前所有人听到她的名字,都是说,是露露花生牛奶么?
“嗯,你是学艺术的吗?”
顾嘉宝微微错愕,“是。”
“果然。”
梁露推了推眼镜框。她很高兴地带着顾嘉宝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从电脑上打印出了一份租房合同,从桌子笔筒里抽出一只黑色水笔,给对方签字。
一切尘埃落定。
“你随时都可以搬过来,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
把对方送走之后,她直接删除了那条自己发布的租房信息。顺便在家族群里说了一声,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大家不用帮忙转发了。
梁思琪发来一条消息:[你的这么快就租出去了,我的怎么样了,有人问么?]
梁露心头略微地闪过那么一丝愧疚,但是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的也有人问,不过没人租。我就说了,你那个装修不行,摆在那儿放了很久了,人家一看还要整租,肯定都不愿意的。]
[也是哦。回头我来找人过去翻新打扫一下。然后分开出租吧。]
顾嘉宝是周日搬过来的,她叫了辆货拉拉的,很快就把东西都拉过来了,只是搬运上去稍微费点事。
吭哧吭哧抱着东西走出电梯,敲了敲门,没人应。
顾嘉宝掏出昨天拿到的钥匙,打开门之后发现好像似乎没有人,她搬完东西也没看到梁露的身影,倒是一只毛绒绒的漂亮布偶猫跑了出来,隔得老远对着她喵喵叫。
看起来好像是饿了。
猫碗空空如也。
顾嘉宝看到了放在旁边的猫粮,索性自作主张倒出来喂给她。喂完了小猫之后,她在微信上跟房东小姐说了一声。
[ir:谢谢你帮我喂猫。我今天临时出差去了,要三天之后才能回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喂三天?]
顾嘉宝没想到自己一搬来,对方就出差去了。
[可以啊。]
[ir:好的谢谢你,冰箱里有一些零食还有饮料,你可以随便吃。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门铃声响了起来。
顾嘉宝还以为是自己订的蔬菜水果到了,放下手机准备过去拿,给人开了门。
“小露,我请了施工队过来,放在你这儿的钥匙呢,给我。”
梁思琪话说完,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怎么是你?”
顾嘉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梁思琪,解释道:“我刚搬过来,是这边的租客,思琪姐你认识梁露?”
梁思琪恍然明白过来,“她是我妹。”
顺利拿到了钥匙,安排好了施工队的事情之后,梁思琪给温语槐打了个电话。
彼时温语槐正在做采访,有个金融杂志的记者正在对她进行提问。
Q:请问温语槐女士,如果不从事金融行业的话,您会选择做什么呢?
A:嗯,种地吧。
Q:哈哈哈开玩笑嘛?
A:认真的。
Q:这样啊,有特别不喜欢的东西吗?
A:很多。
Q:比如?
正巧这时,电话嗡嗡震动不停,温语槐扫了一眼,“比如,不喜欢事情中途被打断。”
说完,她举起了手指,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轻声说了句抱歉稍等。然后转身去了玻璃幕墙那边,接通电话。
梁思琪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绝对想不到我刚才在我妹家里看到谁了。”
“嗯。”
语气毫无波澜。
但这丝毫不减少梁思琪的激动心情:“你的前女友,顾嘉宝。她好像是搬来跟我妹一起住了哦,听说是合租。”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一瞬。
梁思琪在心里默默数了三声,果不其然,对方按捺不住追问:“你妹妹?”
“对啊,小露,你见过的。就是那年夏天我们一起回国的时候,在我家戴着黑色眼镜的那个女孩,当时她硬是要跟你比,输了还哭了的那个。还有印象么?”
温语槐心情微妙:“有啊。”
第78章 对梁思琪的表妹,她脑……
对梁思琪的表妹,她脑海中的印象并不算太清晰。第一次见到梁露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
她们当时还在美国留学,温语槐每天在学校和线上进行的实习工作之间来回切换,每天五点钟醒来赶论文,宿舍空间不大,东边摆着桌椅窗户一张绿色的半旧单人沙发,窗户外面就是大片的绿色,休息的间隙可以透过百叶窗看到外面充足的阳光。
某天,梁思琪告诉她,家人要来美国看望她,也许是许久没有见到家人,梁思琪很开心。
温语槐反应很淡,嗯了一声。
她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温度,又刻意在后面补充一句:“你可以多陪着她们逛逛。”
梁思琪早做好了接待的准备,学院官网上公布了一则提示,最近几天,日落的阳光会把学校里的一条走廊直射贯穿,照得透亮。非常浪漫,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吸引大量的学生过去打卡拍照。
“我表妹要来,我准备带她过去看,你要一起去看么?”
温语槐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不了,谢谢。”
她忙着做项目,没太多闲暇。忙完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在校园里偶然碰到了梁思琪和她的家人。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当时刚刚去某大学少年班就读的梁露,黑黑瘦瘦的,穿着颜色很不搭配的衣服,戴着黑框眼镜,像个被家长严管的小孩儿。
旁边拉着她的梁思琪主动打招呼:“哎呀,太巧了,你刚从实验室出来?”
温语槐她点头,“嗯。”
在投行实习的工作中勉强锻炼出了一些社交技巧,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默内敛。主动询问:“陪着家人在逛校园么?”
“是啊。”
梁思琪的姑姑一看到温语槐,脸上就流露出了惊讶又欣赏的神色。尽管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有全世界的智力精英,但是看到这姑娘斯文疏离,眼神镇定,那股劲儿打眼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穿着件灰色大衣,脖子上裹着漂亮的酒红色围巾,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好标致的高知女。
“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国外肯定不容易,会想家吧,不如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温语槐笑着婉拒:“谢谢你阿姨,不过我晚上还要去开组会的,很抱歉可能没办法陪你们去吃饭。”
人走了之后,姑姑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感叹:“这姑娘长得……一看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晚上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十一点,温语槐过来找梁思琪拿回之前借的书,在她的宿舍里又看到了小鬼头梁露。
梁思琪跟她解释,因为周边的酒店太贵,为了省钱,就让年纪小的梁露过来跟她睡,凑合几个晚上。温语槐点点头。接下来几天时不时会碰到这个黑黑瘦瘦的小鬼头。
有天下午她正趴在桌子上写论文,突然梁露走了过来搭话:“听我姐说,你姓温,我可以叫你温姐么?”
温语槐的手指略微停顿。随口回应:“可以。”
这小姑娘胆子大,口无遮拦的。一会儿问她,她跟梁思琪谁更厉害,一会儿又开始揭自己家长的老底。
“看起来还是你更牛点儿,这世界上还有比我老姐厉害的人,这下我妈再来拿我姐压我,我就把你搬出来。嘿嘿。”
“我妈你知道吧,就是前几天跟你搭话那个,她老跟我姐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想把她大侄子,就是我哥介绍给你认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过我哥条件也不差,他爸是大学教授,他妈就是中学的教导主任。他们家有车有房。”
梁露学着新闻里那套相亲标准,说得有模有样。
温语槐的论文快写完了,不需要太专注的状态,也就懒得打断她,直到把邮件发给导师,合上笔记本之后,她才缓缓道:“你姐姐有没有告诉你们,我的性取向?”
梁露惊了。
露出老实巴交的眼神:“性取向……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喜欢男的。”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最后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一脸难以消化的表情,最后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啊?这么说,你喜欢女的啊?!!”
而另一边。
梁思琪也在跟亲姑姑解释,不知道怎么才能打消她当媒婆牵红线的念头。
最后干脆实话实说。
“人家是弯的,喜欢女生。”
姑姑一脸震惊,扶了扶眼镜,显然不敢相信。皱着眉头问:“思琪你不是蒙我们的吧?”
“她前女友家里贼有钱,美得还得明星似的。她就喜欢这一口。你大侄子拿什么跟人家漂亮富家女比?”
姑姑还是不死心。
“那怎么成前女友了啊?分手了就代表还是不喜欢嘛。”
梁思琪冷吸一口气,真的被这些思想保守的中产阶级女性给整得有些无奈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解释这是个新时代新世界,这里没有人会围着男人和结婚生子转圈,把人生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这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两套价值观。
耐着性子解释说:“人家富家女甩得她,不然她是肯定不会分的,随时准备脱离知识的苦海,嫁入豪门了。我都说了,她就好这一口,就喜欢那种学艺术的女生。”
“她脖子上那条围巾,还是她前女友送的,到现在都还没舍得扔呢。你就别想着你大侄子了。没戏。”
温语槐并不知情。
从那开始,她在同窗好友的家人心目中成了一个怎么样的形象。
碍于她实力强悍,大家似乎也有了另外的解读方式,天才总是要有点“怪癖”在身上的。每次说起来都是,思琪有个很厉害的女同学,她是女同性恋。她的性取向在思琪姑姑的眼中,反而成了天才独特的一种佐证,一种别样的时髦。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人家总有她的道理。
如果知道,温语槐估计也只有无奈一笑了之。
*
作为温语槐的大学同学,梁思琪也算是目睹了这两个人恋爱的过程。
只是两个人远隔大洋,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当初就连她也觉得恐怕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是不是很巧?当时我过去是打算拿钥匙装修的,没想到给我开门的是嘉宝,她好像也挺意外的。”
温语槐安静地听着。
突然问:“她搬过去多久了?”
梁思琪想了一下。“应该没多久,小露刚刚说找到租客,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她实在是很难想象温语槐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刚到家就立刻跟她说了。
“合租?”
“嗯对。小露自己有房子出租。之前我的房子也让她帮忙招租来着。”
梁思琪很早就买房置业了。她跟温语槐算是把握住了机会,身边的亲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头脑稍微灵活些的,比如表妹梁露,也会跟着抱住大腿,她念大学的时候就有些通过金融产品赚钱的意识,通过自己姐姐能接触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信息。
“说起来,她能这么早就自己独立买房,还得感谢我们俩呢。”
温语槐很难把这一切联想到那个黑黑瘦瘦的女孩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当初我们在投行实习的时候,她经常打电话来问我们买什么股票。这丫头从大学就开始攒了不少钱,前几年快毕业才买的小户型。当时瞒着父母后来还挨了不少骂呢。把我搬出来说事才算平息怒火。”
梁思琪在自己的大家族里算是最有出息的后辈了,地位不言而喻。
每次只要有什么事情,只要说是问过她的,就像是得到了权威认证,家里的长辈才不会多插手干涉。就比如梁露自己买房的事。
温语槐也没想到,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之前她担心顾嘉宝会反感,即便是想要住在一起,也没有去插手对方租房的事情。反倒是梁思琪的妹妹,通过从她们这里得到二手消息赚钱买的房子,反倒是让顾嘉宝住进去了。
天意弄人。
她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不定。
年轻的时候或许还能忍着,但是现在的年纪越大反倒是一点儿都忍不了。
结束了电话之后,温语槐的思绪也并没有收回来。转过身看到了办公室里微笑着的金融杂志记者,她长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继续做采访。
已经到了后半段,记者小姐又问了一些私人化的问题,温语槐配合着做完了最后一题。
Q:如果能对十年前的自己说一句话,您会想说什么?
A:十年前是我人生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没什么想说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Q:没想到您会这么想,十年前应该还在念大学吧,三十岁正是女性的黄金发展期,现在不是比二十岁的时候要更加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了么,您看起来不太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A: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成熟是用痛苦换来的,你的语境中似乎在假设成熟稳重是件好事,是一种具备成功潜力的品质,实际上这完全没有什么必然的相关性。痛苦就是痛苦,痛苦并不保证成功。从我个人有限的经验来看,痛苦几乎是毫无意义。
……
额
太沉重了啊。
记者小姐想,这段采访稿的最后几句还是删掉吧。
采访做到最后,温语槐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暴露自己本质上某种的悲哀的属性。无法控制情绪的微妙倾斜,泄露。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记者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采访她。
难道察觉不出来她极度的自我厌恶?
似乎还要把她当成某种正确道路上的标杆来膜拜,让人去模仿,滑稽可笑。
Q:那么您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A:谈恋爱。
记者小姐再度意外。也许是嗅到了绯闻八卦的气息,她还想继续追问,但是对方的助理微笑着提醒她,约好的二十个问题已经满额用完了。最终记者小姐只好遗憾离开。
做完了采访,温语槐本就不多的耐心也算是彻底耗完了。
时至今日,她越来越能察觉到自己早年经历的心理创伤留下来的后遗症,当初看起来没有什么,像是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隔了许多年才浮现出被重创的内伤淤青。性格中粗糙没耐心的那一面越发无可救药地暴露出来,最先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一步步走到今天好像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事情,一路上全都是痛苦痛苦痛苦,忍耐忍耐忍耐。永无止境的痛苦和忍耐。难以下咽,无法消化。
早就已经承受够了。
她仰靠在椅子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顾嘉宝发消息。她要问她一些事情,但是点开了微信,她却陷入了犹豫和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开对方的头像,进个人主页看了一眼。
巧合的是。顾嘉宝刚po了几张照片,全都是小猫。
很显然不是她的。
只可能是梁露的。
这无疑是又刺激了温语槐,她退出来,直接在对话框问:[你搬家了?]
[是啊。]
顾嘉宝似乎对她此刻的情绪毫无察觉,毕竟隔着手机屏幕。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发了几张喂猫的图片过去。
[新房东的小猫,让我帮忙养几天,毛绒绒的真可爱啊。]
温语槐兴致缺缺扫了几眼,有什么可爱的。
别人的猫。
天底下的猫不都长这样么?
[义务劳动,房东不给报酬么?]
顾嘉宝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感觉出了温语槐的莫名其妙的攻击性。她今天怎么回事。
[举手之劳而已啦。]
紧接着顾嘉宝又拍了一张发过来,小猫在毯子上踩奶。爪爪张开,露出粉嫩肉垫。
这些年她经济条件有限,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时不时就徘徊在温饱线上,更没奢望过养宠物这件事,这次搬家得到了这样的意外收获,她显然在兴头上,开心得恨不得跟全世界分享。
[是不是很可爱?]
[哪里可爱?]
顾嘉宝震惊了,[你怎么可以凶小猫,快给小猫道歉。]
[No.]
温语槐不打算听她的,手指娴熟地敲下一行字:我不想让你跟别人住在一起。但是还没发出去,却又犹豫着一个一个全都删除了。即便是情绪冲动,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立场去说这种话。否则不至于拖到人都搬进别人家里了。
顾嘉宝又接着问:[还不跟小猫认错么,这么可爱。]
突然,温语槐像是神经病发作了一样,情绪反复折磨内耗之后,心如死灰地发出一句:[我爱你]
然后直接把手机给关了,塞回口袋里。继续伏案处理手头的工作。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神经病发作了。她发完疯就能直接切换回来,心无挂碍地工作。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手机那边的顾嘉宝看到这条信息,再次陷入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上下文,好像毫无关联……?
她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理解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
连续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之后,温语槐感觉自己稍微正常了些,内心再也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或者是有什么想要发泄出来的力量积攒在身体里。这样就意味着她可以稍微正常点,心情可以得到短暂的放松。
直到她在办公室碰到了梁露。
梁露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正好这边距离机场很近,她顺道过来跟梁思琪吃个饭。
碰到了温语槐,她甚至笑着主动打了声招呼,“温姐。”整个人精神抖擞。
“唉姐,你最近是不是加班了,脸色这么难看?”
真是好极了。
温语槐轻轻笑着说:“有吗?”
第79章 梁露是个……
梁露是个性格很直的人,平时完全不会注意太细节的东西,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梁思琪过来找她。“你怎么还瞎跑乱窜了?”
“这不是见到了温姐,过来打个招呼么。”梁露耸耸肩,不以为意。小几岁的优势就在这儿,身上倒是没有那么重的班味和上下级意识。
助理敲响了门,她送了几份文件过来。看到有人在,就默默把东西搁置在桌边。
温语槐扫了一眼,上面用贴着便签,写着注意事项:明天上午10点钟,和心理医生打电话。
直接略过。
视线再次回到面前摊开的协议上,上次跟城市银行的商谈已经走到了最后的环节。后续又陆续展开了大大小小的会议,敲定细节。
梁露临走之前还在问:“温姐,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么?”
温语槐不紧不慢地看完,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水笔,流利地签上名字。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梁思琪推了一下梁露,替人回绝:“她忙着呢,别打扰。下午还要去AMD一趟,时间挺赶的。”
谁料,温语槐却答应了。
“行,一起吧。”
合上文件,温语槐拿上外套,跟着她们姐妹俩去了附近的一家印度菜餐厅。餐厅里有好几位老板合伙,最常见的是那个中瑞混血风韵犹存的女老板,还有一身白的印度男人。
走廊上还挂着英国女王的画像,威严神圣。跟演电影似的。
梁露头一回来,盯着看了一会儿还觉得挺有意思。被殖民这么多年,结束了还要挂着?
“有钱就是好啊,什么新鲜玩意都能见识,我还没吃过印度菜呢。网上不是说印度那边挺不讲卫生的么?”
跟两个年长的姐姐比,她显得活跃话多。尽管在同龄人中,梁露已经算是很成熟靠谱的那类人了。几人在里面的位置落座,梁思琪把菜单递给她。纠正说:“那是路边摊,印度还分高种姓低种姓呢。”
“也是。哪个社会都有穷人富人。”
梁露是个不挑食的人,翻开菜单就直接从推荐拦那里点了两个特色菜,随后支着胳膊聊天。“对了,没耽误你装修的事吧,你房子钥匙拿到了?”
梁思琪点头:“拿到了。”
“我的新房客给你的吧,那天你应该看到她了?”梁露想起新搬来的那位顾小姐就觉得很惊艳,炫耀似地问:“是不是很漂亮?”
梁思琪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下意识地朝着旁边的温语槐看了一眼。
呵呵干笑两声。
“是挺漂亮的。”
出生在教师家庭里,梁露从小就被教育学习是最重要的,家里还不允许她花时间打扮,整天土了吧唧。可越是这样被压抑,她内心就越是向往那些漂亮的女生,那样的生活方式。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跟美女做室友的一天,小时候的梦想成真了啊……”
梁思琪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了,倒苦水说小时候被管得有多严,梦想就是跟很多美女一起玩。想劝梁露少说一点,朝着她使了个眼色。但无奈梁露完全没有接受到信号。
无奈之下,梁思琪干脆直接把话题岔开:“你出差干嘛去了?”
“就是跑腿呗,还能干嘛。”梁露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我临走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喂猫,但是她帮我喂了,人还挺好的。我还说等我回来请她吃饭呢。”
梁思琪彻底无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终于,对面一直不说话的温语槐开口问:“你们要一起吃饭?”
“对啊,我准备今天晚上请她出去吃。”说完,粗神经的梁露终于也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迟钝地问了句:“怎么了吗?”
温语槐没挂在脸上,浅笑一下。
“没事。”
梁露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又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但旁边的梁思琪感觉不妙,这人很少笑,笑起来基本就是怒极反笑了。
就在这时,服务生把菜送了过来,打断了谈话。温语槐展开面前叠好的餐巾,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察觉到了梁思琪紧张的目光,她反问;“看我做什么,吃饭吧。”
“嗯嗯吃饭。”
总觉得情况不妙。
梁思琪家里的长辈大多都是公务人员或者是教师,清水衙门的知识分子,温饱有余的中产家庭。她当初保研出国经济上也稍显吃力,但是跟温语槐相比,她也算是衣食无忧,好太多了。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抓了一手的好牌,还有像温语槐这种单枪匹马,踩着一路的泥泞长途跋涉走到这里的人。
刚到国外的时候,温语槐除了全额奖学金还有平时打工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又刚经历分手,每天就是拼了命地学习和工作,刚开学就把未来几年要做的事情给规划好了。
梁思琪看着就觉得可怕。
本来身处异国他乡就很容易感到孤独,再加上学业压力,她都觉得自己的天空够灰暗了,为了省钱给家里减少负担,经常去超市买一些即将过期的打折食品,经常深夜写论文崩溃大哭。
但是看到像是一个不停转的机器一样的温语槐,梁思琪隐隐担心她的精神状态,觉得对方多少是有点疯魔。
温语槐似乎把时间效率压榨到了极点。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离开合租的公寓,裹着围巾和大衣早出晚归,只留下一道沉默的门。
那个时候梁思琪实在是想不通。
她甚至想,难不成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软弱敏感,总是情绪内耗吗?
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她跟温语槐做同学完全感受不到两个人在性格,心智方面的差距。可是一旦出国,就立刻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是一个起点发出的两条射线,越往前走,差距就越是悬殊。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
温语槐停下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没有赞同她自我贬低的想法。“其实不是你性格内耗,大家背井离乡,情绪崩溃挺正常的。”
梁思琪问:“可是你怎么好像没什么事情,比我沉稳多了?”
“崩溃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当时她的回答是这样的。
梁思琪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初的错愕震惊,她看着温语槐,对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结论。
温语槐大概是觉得她还需要一些安慰,又耐心地给了一些回复。“其实能去北京上大学,对我来说就等于是背井离乡了,跟你出国差不多。所以我经历第二次的时候会稍微适应一些。”
而且,她并不是现在就不崩溃了。
“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好很多。”温语槐想了想,语气稍微有了些情绪波动,“如果遇到无法消化的事情,很多时候我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好,就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想那么多没用。”
梁思琪真佩服她壮士断腕一样的魄力,“怎么说?”
“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其实大家很多时候会过于自信,甚至是自负,觉得自己是教育体系里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出来的天之骄子,但是实际上,每个人都会碰到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付出再多也只不过是感动自己。就只能接受自身的无能。”
她说话的时候,有种平静的绝望感。好像早已经被什么东西击溃,悄然无声地承担破碎。
梁思琪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因为最起码在国外留学的生活,温语槐过得很顺利。平步青云一般。越是竞争激烈的地方,她越是能跟其他人拉开这种无法弥合的差距。
但是她却像是承担了巨大的痛苦一样,呈现出一种自虐般地沉稳疏离。如果不惩罚似地用繁重压抑工作节奏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她就无法维持平衡。这份痛苦就得不到消解。
接下来的日子,温语槐还是能出色发挥。
她相当聪明,这份脑力足够让她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楚这里的社会规则,早早地积累优势,在全世界顶尖的投行也能如鱼得水,从同龄人当中脱颖而出。
渐渐地,梁思琪也很清楚应该跟谁混,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没有那种披荆斩棘的魄力,亦步亦趋地跟着温语槐一起实习,工作,创业也毫不犹豫地加入进去。
直到留学的第二年夏天,她们正在曼哈顿工作,同期实习的一个同事租下中央公园旁边的一间豪华公寓,那里的租金是4万美金,折合人民币大概是28万一个月。
这个行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也有挥金如土的消费习惯,大部分人奉信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的理念。同事要说举办派对,邀请大家一起过去。
梁思琪记得就是那个时候,温语槐开始不对劲。本来答应要过去,但是那天晚上她却突然临时买机票回国了。
一连消失了接近一个星期。
梁思琪还以为她是临时出差,但是没想到某天晚上正在睡梦中,突然间接到了温语槐的电话。
罕见地,温语槐居然开口跟她借钱。
如果不是听到了对方声音,梁思琪差点以为是接到了诈骗电话。首先,温语是绝对不会借钱的那种性格。更何况她们这些人当中,工作赚钱最多的就是温语槐,怎么会需要借钱。
梁思琪睡意全无,确认了一眼电话,皱眉问:“你什么情况?”
温语槐说得很简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家里出了事,欠了很多钱。”
梁思琪摸不着头脑,“谁家?”问完脑子里就有了答案,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从来不会提起的那位前女友。
温语槐并没有回答,只是承诺:“我会尽快还给你。”
深更半夜,梁思琪理了理思路,想了一下,清楚了温语槐这是在干什么。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不会是把自己的积蓄全都给她了吧?”然后才会有现在这出,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跑来张口借钱。
对面只是沉默。
梁思琪也了解她的性格,能说出来必然是深思熟虑,不会再改主意了。她索性也不做无用功再去劝导。“需要多少?”
温语槐也报出了一个她接受限度里最大的一个数字。
大半夜爬起来给人汇款过去之后,梁思琪真是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打算等温语槐回来之后再好好盘问一下。谁料等到人回来的时候,对方却是一脸旅途奔波的疲惫。
“你跟她……什么情况,她怎么跟你说的?”能让温语槐这么义无反顾地把积蓄给她。
温语槐真的很累,眼睛干涩还泛着红血丝,脑子胀痛。她卷起衬衫袖子,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用热毛巾敷着眼睛。
“我没见到她。”
梁思琪更加不懂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看着眼前疲态尽显的人,她想要安慰,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空气凝固沉重,稍微靠近温语槐,她好像能够隐约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巨大的茫然跟痛苦。梁思琪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旁观这两个人的爱情,她发现自己的逻辑已经无法理解,理性毫无用武之地了。
温语槐明明是个头脑聪明,事业成功的人,她为什么会沉溺在已经死亡的感情关系里。这两个人似乎总能抽出无尽的精力和耐心去折磨彼此。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是恍然间想起某次在图书馆里翻到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爱不适合娇惯者,爱适合战士。
估计也只有她们这种人,才有这样充沛的精力去爱,去伤痕累累。
出于人道主义关心,梁思琪给温语槐热了点饭菜。选择不去打扰。回到房间里和上门,梁思琪却还是对这件事保有好奇心,她也是特意去看了新闻,才在某个版面上看到一则报道。
南城某位地产富豪跳楼自杀,法院已经把其名下财产查封。
那个瞬间,梁思琪冷不丁脊背发冷,才意识到原来新闻上的死伤原来可以距离这么近。
那个异常漂亮的富家女,温语槐的前女友,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汇款也被原路退回了。
那些冰冷的黑色数字像是透露出某种信号。从此人海茫茫,再也瓜葛。梁思琪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消失地这么彻底,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
自从搬家开始,这周上班都轻松了许多,早上煮上一锅酸汤米线,吃完之后,顾嘉宝还会喂喂猫,然后换上鞋子拎包出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气阴雨连绵。
到了公司之后,顾嘉宝收起折叠伞,乘电梯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打开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组长在群里通知了要开会,来不及再去卫生间,她径直往会议室走。
已经算是比较迟的那一批,顾嘉宝匆忙地找了个空位坐下。赵若楠问她:“怎么今天这么晚?”
顾嘉宝也没想到住得近了反而到得晚,大概是时间都花给自己了吧。随意找了个借口,“路上堵。”其实是晚上没有睡好,也没有什么精神。
“今天是领导们集中开会的日子,打起精神来啊,那位温总又要莅临过来检查了。”
顾嘉宝闻言一怔,想起几天前突然收到的那句告白。
对方说了那句话之后,紧接着就是音讯全无。几天的时间过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扔在那里不去管。想到这里,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如果不是今天温语槐要过来的话,或许还可以再拖。不需要面对。
“你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有吗?”顾嘉宝回过神。
“跟你说了个好消息,下个季度要推出的系列里,上面选中了一张你的设计稿。你可是咱们组唯一一个入选的。”
的确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但大约是最近心事太多,再加上前阵子被不停地退稿,磨练出了平稳的心态,现在恍然被选中,她竟然生不出来半分的喜悦高兴。但还是配合着微笑着说:“这样吗?”
“是啊,回头请我门组里同事吃饭吧。”
“没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就看到几个领导走了进来,停下言语。
作为部门的总监,朱筠需要出席的会议并不算多,大部分都可以推掉,但是设计选品她是一定会参与进来的。她在会议上宣布了选中的设计,一阵此起彼伏的掌声过后,她朝着顾嘉宝的方向扫了一眼,退回座位。
一位男性副总接着发言,讲些着销售数据,陈词滥调。顾嘉宝听着很想打呵欠,无法集中注意力,偏偏会议结束的时候,她们都坐上了同一趟电梯。
那位副总上了年纪,话也跟着多了起来,看到公司里的小姑娘就喜欢跟人聊天。他突然问顾嘉宝。“小顾,你有男朋友吗?”
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被人拿去做人情介绍,顾嘉宝索性直接撒谎:“谢谢领导关心,我不是单身了。”
那位副总点点头,“年纪不小了是应该谈谈对象准备成家了啊。”
顾嘉宝陪着笑脸,心里无奈至极,不经意间扫过电梯厢壁,突然发现朱筠正在看着自己。
“叮咚”一声,到了三十六楼,等着那位副总先出去,顾嘉宝正打算跟着出去,却被面前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纤细的手指按下电梯键,门再次合上。
顾嘉宝有些不解地看过去,朱筠说:“等会儿还有个大会要开,你要跟着他去销售部么?”
“不是。”
恍然察觉自己的健忘,顾嘉宝又退了回去,按了一下38。骤然上升有些压力,她抬头看着顶灯,抵御涌上来的眩晕。
朱筠突然问:“你刚才说的,不是单身了么?”
“啊?”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不是。刚才只是借口。”
朱筠点头,又问:“那之前跟我说的也是另一种借口吗?”
“什么?”
“你不理解。”
愣了一下,想起来她当时是跟朱筠这么说的。顾嘉宝无言以对,解释道:“不是。”
不是借口。
“只是想不通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缺的人,怎么对我感兴趣?”
朱筠轻嗯一声,“既然这样,那我给你一个理由。不然估计你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自我的人。”
顾嘉宝更疑惑了。“因为这个么?”
“我这个人很自恋的,而且脾气比较差,不太喜欢别人来成全我这种自恋。你算是我遇到的极少数那种,不太在乎的人。”
这纯属是误打误撞吧。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遇到朱筠的时候,除了一条破烂的性命之外,早已经失去了全部。沉到了谷底,活着都需要花费全部的力气。还哪里来得心思精力去为了别人患得患失。
朱筠坦白说:“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你,甚至是有点先入为主的偏见,后来发现事情不是这样,但是你好像也不太在意我的看法。”说着,她还轻笑了下。
“这样吗?”顾嘉宝完全没感觉出来朱筠居然还讨厌过她。不过,朱筠能喜欢上谁才比较奇怪吧。
“嗯。”朱筠点头,“你总是跟我预想的不一样。”
其实还是不太理解,但是顾嘉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于是勉强着点头:“嗯。”
“等会儿的会议上,你上去做设计介绍吧。”
“我吗?”
接到这个任务,顾嘉宝以为只是寻常的例行公事,没有太在意。直到她站在台上切换PPT,转头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温语槐。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一样,乍一看居然很陌生。雪白的衬衫,加上浅灰色的西装,还有那种冷淡的眼神,光是看着就很有压迫感。顾嘉宝有些怀疑地想,我爱你真是她说出来的吗。
太割裂了吧。
温语槐看着她,提醒道:“不用停下,接着说。”
并没有在预留给的位置上落座,温语槐随便找了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顾嘉宝回过神,接着介绍自己的稿件。加快速度打算三言两语结束。但是赵若楠似乎指着她在领导面前给组里争光一样,立刻捧场说了很多夸奖的话。
“嘉宝最近进步很大,平时在组里也是最认真努力的那个,设计稿会来来回回改很多遍。大家要是能拿出跟她一样认真的态度,公司肯定会越来越好。”
真是猝不及防的夸奖。
光是听着,顾嘉宝几乎要脚趾扣地,羞愧得几乎要抬不起头。
更何况,抬眸就迎上众人的目光。
紧接着,又看到了温语槐。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夸奖,顾嘉宝其实心情颇为微妙。正在表现自己工作成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被温语槐看到很尴尬,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长桌一侧,温语槐似乎完全忘了微信上的尴尬,若无其事地进入上司的角色。
“嗯,是进步挺大的。”
这场会议结束之后,顾嘉宝像是劫后余生一样,立刻跑进卫生间。憋了接近两个小时,她要去尿尿。出来洗手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脸通红,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降温,指尖反复擦拭。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怎么不回消息?”
吓得顾嘉宝猛地回头,是温语槐,她还是会议上那副淡然疏离的样子。
水不停地从银色龙头流出去,潮湿的碎响。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这么淡然,顾嘉宝思索片刻,伸手把水龙头关上避免浪费。
刚想说我看到了,突然被人捏住了手腕,腰被搂住,毫无预兆地陷入某种强烈的桎梏怀抱中,因为忽而变得极其亲近,顾嘉宝的鼻尖嗅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味,很淡,又清冽。头脑竟然被某种带有迷惑性质的氛围给笼罩。
温语槐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
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
声音闷闷地,催促着:“说话。”
抱得很用力,顾嘉宝能感受到腰间传来的力道,那两只纤细的手臂竟然有这样强大固执的威力。
“我看到了。”
“那怎么不回,是忘记了么?”温语槐还是埋头,甚至还带着点委屈的感觉:“我一直在等你回消息。”
顾嘉宝顿时觉得很愧疚。
沉默片刻,说:“没有忘记。”
温语槐又问:“你要跟别人一起吃饭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顾嘉宝有些纳闷,刚刚才跟房东约定好,要在晚上一起去吃火锅的。
“我当然知道,不知道的话,现在还傻傻地抱着手机,等你跟别人吃完饭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回消息么?”温语槐把自己说得可怜。
“可是跟其他人吃饭,这是我正常的社交。我们还没有复合。”顾嘉宝强调这一点,反问:“你现在是在查我的岗么?”
“可是你却不回我消息,跑去跟别人正常社交?”温语槐指控道:“你真过分。”
第80章 “有吗……
“有吗?”顾嘉宝反倒是觉得她在夸大其词。
“就算现在暂时还没有复合,还是朋友的关系,但是对于朋友,也不至于不回消息。”温语槐说得合情合理,“你觉得呢?”
像是一副认真商量的口吻。
顾嘉宝正想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里的人影,有人正朝着卫生间走过来,担心会被发现,她直接推开了温语槐。
一股惊恐的力道推动之下,骤然剥离。温语槐后退几步,浅灰色的西装包裹着的背部靠着墙,才堪堪稳住,显得有些狼狈。
两个女同事正在聊天,声音细碎,伴随着脚步而来。看到洗手台的两人,她们主动打了声招呼。
“温总。”
“嘉宝也在啊。”
只是温总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温语槐稍微理了一下衣服,维持着上司的架子,轻轻应了一声。顺便看了一眼把自己推出去的人。
顾嘉宝惊魂未定,生怕被人发现什么端倪,全神应付着突然闯入的两位同事。“嗯,你们还没下班啊?”
“上完厕所就走。”
“那,我先走了。”
顾嘉宝笑着摆摆手。找到了机会,她扔掉手中擦拭的纸团,直接开溜。不等两个同事有所反应,人影直接没了,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再在追。
回到了办公室,拎起包准备走人,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她下意识地掏出来看。
[温:以后要回消息。]
果然还没忘记这件事呢。
顾嘉宝敲字回答:[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回复是不是应该,握着手机陷入了一秒钟的茫然。想起下班后跟房东梁露约好了的一起吃饭,连忙去坐地铁赶到了约定好的自助火锅店。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店里的顾客很多,大多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餐。
好在梁露提前到,桌子已经开了。顾嘉宝人一到,她们两个人拿菜去了。梁露:“这几天太忙了,你刚搬进来我就出差去了。你想喝什么饮料么?”
顾嘉宝跟在她身后,在自助的饮料区慢慢转悠着,纤细的手指取出一瓶汽水。
“就这个吧。”
拿好了菜往锅里下,梁露一直在找些话题聊。看得出是有心想要多接触多了解。于是顾嘉宝跟她说起了她养的几只猫,脾气都蛮好。
她们两个还不算熟悉的人,倒是也聊得算投缘,没有冷场。
其实交朋友对于顾嘉宝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虽然不是社恐,但就是很难,不仅自己毫无热情,配合别人的热情也认为是很消耗精力。
只是梁露是个粗神经,没看得出来。吃完了火锅,她毫不遮掩隔着衬衫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真好啊,我吃得好撑。等会儿我们两个人还可以一起回家。”
“是啊。”
梁露笑着看她,“不用分道扬镳各走各的。感觉太好了。”
顾嘉宝点点头。荡着夜晚的微风慢慢行走。她发现好像不仅仅是自己,其实这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孤独,无人陪伴。
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到家里之后,顾嘉宝又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完的,每次搬家都是这样麻烦。整理好了衣服之后,顾嘉宝去厨房准备往后几天的食物,拧开煤气灶,青蓝色的火苗腾一下冒出来,黑色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泡。
手机嗡嗡震动。顾嘉宝回过神,低头掏出来看。
[温:吃完饭回去了?]
[温:晚上睡觉把门锁好。]
[温:她没缠着你吧。如果在那边住不习惯,可以跟我说。]
顾嘉宝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打算把手机熄屏,又想起答应了她要回复的事情。
[嗯好的。]
消息刚发送过去,对方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温语槐的名字弹了出来。呼叫的铃声在安静的厨房里很引人注意。
顾嘉宝点了接通之后,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四周,把厨房的门给轻轻关上了,才开始讲话。
她压低声音问:“你还没睡吗?”
“没有。”温语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清晰。她说得很轻松,实际上怎么可能睡得着。
“现在还不睡?”
“嗯。”对方的声音略微带着些倦怠的拖长,显得有些疲倦,没有平时工作说话咬字听起来的那么工整冰冷。
顾嘉宝一边看着锅里的东西,一边问:“半夜不睡,是失眠了么?”
那头又传来了轻微的被子摩擦声,对方似乎是翻动了身体,声音忽而很近,像是在耳边一样。
“我想跟你说话。”
只是想说话,这句话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似的,细微的电流像是通过电话流进她的身体里。顾嘉宝微微怔住几秒钟,看着面前的锅盖孔里冒出一条吹起来的白雾蒸汽,因为水开沸腾的缘故,盖着玻璃罩已经隐隐有了摇晃的趋势。
“说什么?”
温语槐并不在乎具体的话题。“说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