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应该去工作了。
但助理的声音并没有如预期出现,直到感受到指尖传来皮肤的温热的触感,温语槐才意识到,这居然不是梦境。
手指又被眼前的人握住。
顾嘉宝攥着她的指尖,感觉好凉。
“你刚才说什么?抱歉,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是要喝水么?”
顿了几秒钟,温语槐的眼睫轻颤。她缓缓摇头。感觉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点回笼,注意力渐渐可以聚焦。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让她有种时间还早的错觉,没由来地说:“我们去公园散步吧?”
顾嘉宝纳闷:“啊?”
“之前不是说了,要带着你去公园散步的么。”
顾嘉宝忽而轻笑,唇角绽开一个弧度。温语槐对这陌生的笑意感到紧张。
对方无奈地叹息,提醒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原来已经是这么晚了。温语槐紧蹙的眉头又舒展开。她很想出去,感觉屋子里太过沉闷。也许是因为药物发挥了作用,现在她好像精神好了很多。
以往这种时候她都是睡觉的,或者安静地看书,找一个角落一动不动地消磨时间。可现在,温语槐却很想跟顾嘉宝一起出去。
“我忘了跟你说,近期还要去纽约出差一趟,可能要过去一周。”温语槐感觉自己应该早点说这件事,幸福的感觉让她开始没了轻重条理,丢三落四。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产生了某种迫切的心理需求。
“我们现在去公园散步好不好?”
顾嘉宝只好答应。
顾及温语槐的身体状态,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自己应该承担那个照顾者的角色。可没想到温语槐扶着沙发,似乎缓了缓力,有些勉强地支起身体。走到衣帽柜前取出了围巾,过来为她戴上。
顾嘉宝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阴郁又脆弱,眼睑处有淡淡的乌青,整个人像是会随时倒下去。
对方熟练地给她系上围巾,打结。
手指在她的脖子上缠绕,动作轻柔。
直到确定每一处都裹得紧实,温语槐的眼神中才流露出了一分满意的神色。
“我们走吧。”
说着,她细长的手指就要去推轮椅的把手。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人很难放心,顾嘉宝扭头再次询问:“真的没事么,要不我们明天再去?迟一天也是一样的,明天下午可以去晒太阳呢。你现在需要休息。”
温语槐摇头,“我现在状态很好。我想现在去。”
真是拗不过她,顾嘉宝再三确认她们穿得都很厚实,足够抵抗外面的寒冷。临近出门她还确认了一眼厨房里正在腌制的肉。沉重的黑色铁门关上,一阵冷风袭来,顾嘉宝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出来了。
夜间很安静,道路两旁都是扫起来堆放的积雪。
路边拐角处,有个阿姨正在卖烤红薯,顾嘉宝要去买,温语槐在旁边安静地等她。直到她手里拿到了热气腾腾的红薯,脸上闪过满足的笑意。温语槐才继续推着她往附近的森林公园里走。
“真是没什么人。”
顾嘉宝看着黑压压的树影,心想在旁人眼里,她们两个人估计像是神经病一样,大晚上来这种地方。
她小口小口地啃着热乎乎的红薯。问身后的人:“你不怕鬼了么?这周围很黑。”
“鬼神之说本来就是唬人的,非要论证,鬼压根不可能存在。”也许是药物影响,温语槐现在的状态跟之前判若两人,看着冬日的冰雪,她显得格外心情愉悦,突然说:“我不想去工作了,其实我也不想去纽约。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可是刚说完,她就开始咳嗽,吸鼻子。
顾嘉宝拉开膝盖上的包,从里面掏出纸巾递了过去。
“你确定现在很好么?”
温语槐接过,擦了擦鼻子。细长的手指被寒风吹得泛红。
嘴硬说:“当然。”
顾嘉宝把自己紫色手套递给她,这副手套是画稿用的,已经好几年了,边缘也些起毛球。本来是不该拿这个旧东西给温语槐戴上的,但是也不忍心看她这么冻着,捏着对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套进去。
温语槐很是受用,任凭她戴。
“一周的时间的确是有点长,是要去做什么呢?”
“跟汇丰竞争收购一家私人银行。这种私人银行收购的流程都比较冗长,需要开很多会议沟通。之前我也说了这种事情交给手底下的人做就可以,但是因为这次金额比较大,所以合伙人要求我一定要过去。”
温语槐颇为不满地说:“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工作,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才选择去工作。”
顾嘉宝感觉,她突然变得很话痨。
“是么?”
“嗯,以前大部分工作的确很累很无聊。不过现在我也的确是应该多赚钱,就算为了我们两个人的以后做打算。”
话题绕啊绕,又回到了工作赚钱上。顾嘉宝感慨她的思维方式,打趣说:“是赚养老金么?”
“当然了,我会为你加上一份价值不菲的信托。等我回来。”
闻言,顾嘉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温语槐说得很自然而然。她管理财富的手段很多,因此显得很自信。但这份赠与实在是太过贵重,顾嘉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内心的震荡停了半晌,开口化成一句俏皮的玩笑话。
“你是想说,因为有了我,所以你赚钱更有动力了是么?”
“当然。”
果然是工作狂魔啊。思维方式与众不同。
“可是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顾嘉宝出言拒绝,温语槐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阵电话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顾嘉宝看了眼来电人,是梁露。接起电话问:“怎么了,梁露?”
“我打温姐电话没打通,不知道她干嘛去了,才找到你这里的。她现在在你旁边么?”
顾嘉宝看了眼温语槐,想起她手机应该是放家里了。
“嗯。我们俩现在在外面。”
梁露轻笑,揶揄:“我就知道,还真是形影不离啊,听我姐说现在温总下班都开始按时回家了,搞得办公室里都在猜她这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你们大晚上去外面做什么,不冷么?”
顾嘉宝不太确信地回答:“逛公园……?”
电话那头的梁露怔住,“逛公园?你们是老年人么?”
旁边的温语槐不愿意被打扰,提醒顾嘉宝。“问她有什么事。”
顾嘉宝照样询问,梁露这才说明来意。“温姐不是要去美国么,我想让她帮我带点东西,就是一款茶叶,只有那边一家会员制的商铺店里有卖的。找代购她们消费等级不够,买不了。”
挂了电话,顾嘉宝看向她:“你的看法呢,温总?”
“不帮。”
“为什么?”
“谁让她嘲笑我们逛公园。”
顾嘉宝语塞,其实她也觉得这种行为是有点儿老年人了。
好记仇。
最近风雪太多影响航运,好在晴天很快来了。葛玉提醒温语槐日程,“明天先飞香港,那边有个线下会议,大概在后天下午四点钟结束,然后去美国。”
她交上文件,打量着上司。
温语槐手里捏着一只黑色钢笔,很有分量。在合同的最后签下名字后,合上笔帽。细长的手指显得很漂亮,轻声应,“好的我知道了。”
葛玉微微颔首,正打算退出去,推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梁思琪。
连忙鞠躬道:“梁总好。”
梁思琪朝里面的温语槐望了一眼,干什么呢这是。她侧头笑着跟人说:“你好啊。”
在她们私募里,最好说话的高层就当属是梁总了,脾气温柔,对待下属也很亲切。葛玉跟其他同事一致认为如果有最温柔上司奖,一定非梁思琪莫属。
她的笑容叫人觉得如沐春风,葛玉不敢细看,匆匆离去。
办公室还是那股灰冷的色调,梁思琪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悠闲。“温总,我过来审审你。”
温语槐从公务中抬眸扫她一眼,“审我什么?”
“昨天晚上是什么情况啊,梁露可都跟我说了?”
温语槐脸上纹丝不动,“她说什么了?”
果然是很难从她嘴里诈出什么来,梁思琪索性放弃。“说你去美国不肯帮忙带东西,还有就是你们俩半夜去逛公园的事儿,真浪漫呐。听说还有每天一束鲜花呢啧啧啧……”
温语槐对此不置一词。
梁思琪怎么看她怎么觉得觉得匪夷所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你是那种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人。没想到温总比我们有生活情趣多了,有了女朋友之后就是不一样了哦……”
温语槐低头翻着文件,被她在旁边说得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眼神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很快就收了回去。她维持着脸上镇定的表情。
“行了,让我带什么,赶紧说。”
梁思琪叹气:“真是不一样了哇……”
飞机停靠在停机坪上,在香港落地已经是下午,巨大的螺旋桨声刺得人耳膜鼓胀,温语槐从机场出来恰逢外面艳阳高照,她的太阳穴有些胀痛,看着明媚的阳光也有种深深的厌恶感,似乎皮肤会敏感到被刺伤。
尽管在出发前已经服用了药物,但是显然收效甚微。
长途拨涉让人疲惫,再加上接连不断的会议,她脸色实在算不上是好看。
结束之后在卫生间不停地用凉水冲洗,带来一点儿冰冷的感觉。她像是被切断了感知神经,感受不到负面的情绪,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的事情。
温语槐听到身侧有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喊她“温总。”回过神,她扯出一个客套的微笑,算是回应。
女生又问:“温总,等会儿晚上要一起去放松下么?”
温语槐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恍然间竟然有种顾嘉宝正在跟她说话的幻觉,就这么发怔看了半晌。
直到女孩儿再次出声,大胆地主动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
“温总,我在新闻上见过您呢。”
温语槐抽回自己的胳膊,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她怀疑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隔天的会议结束之后,她裹上大衣踏上去纽约的航班,这一趟又是隔天,昏沉地跨越日夜间隔,她吃完了药物会感到口渴,没完没了地喝水,胃里非常不舒服。
在纽约落地之后,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去应对接下来的工作,不停地同人拉锯。
忙到周三的时候,已经敲定了大半重要的协议,进展得还算顺利。温语槐抬眸看向窗外,又是下雪天,整个城市都被灰茫茫的云层笼罩。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出门的时候,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是她留学读研期间的导师王斐然教授打来的。
王斐然是上个世纪跟着父母移民到美国来的,当年移民没那么容易,她们一家人当初开餐馆,做洗衣店,没少吃苦。好在她是个非常聪明刻苦的姑娘,靠着出色的脑力考上顶尖藤校。如今王斐然已经是学界的大拿,获得MIT的终身教授职称。
正因为早年吃苦的经历,她对跟她相似出身经历的学生们都爱护有加。
即便是毕业之后,大家都保持着联系,时不时会聚餐。
“语槐,听说你来纽约了。”王教授很亲切地念她的名字。
“是的,王教授。我过来出差。”温语槐看了眼窗外的茫茫大雪,给她打电话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索性主动说:“您有空么,我邀请您去吃个便饭。”
王教授其实没什么事情,笑呵呵说:“好啊。正好我有个有趣的发现要告诉你。”
她卖了个关子,保留神秘。
雪天的出行不便,温语槐也没折腾司机,干脆自己去坐地铁。上去之后,她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异味,纽约的地铁鱼龙混杂,时不时有老鼠跑过去,什么古怪的味道都有。
她的脑海里回荡着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回忆。
好像仅供回忆的素材都是学习的内容。生活的片段一点儿也没有,她只是无止境的学习,工作,甚至连周围的旅游都很少去过。
到了约定的餐厅之后,温语槐接到了王斐然的电话。
“抱歉,我可能要稍微迟一些。我在路上碰到了以前的学生,你也认识,都是你的学姐学长学妹学弟,就干脆带着她们一起过来了。咱们师门搞个小聚会。”
“当然可以。的确是很久没见到她们了。”
温语槐一边说着电话,一边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菜单。询问王教授:“那需要我先点餐么?”
“好的。”
王教授对她再放心不过,温语槐算是她印象里极为务实,做事踏实,抗压能力强的那一类学生。她唯一遗憾地是,温语槐没有选择继续留在这儿。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一行人推门进来。
温语槐抬眸望去,率先跟她打招呼是个穿着鲜艳的日本女孩儿,她的师妹。
“好久不见啊,温。”
温语槐轻笑:“好久不见。”
王教授拍了拍安藤惠子的肩膀,示意她快过去坐。这一行人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儿,毕业这些年,她们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全世界旅游寻找人生意义,有的回到家里继承祖业。
大家分散在世界各地,见到久违的面孔还有股新鲜劲儿。
其实,她们几个倒是偶尔会联系的,但是温语槐是个很寡言少语的性格,今天能聚上她,算是机缘巧合。
大家像是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聊天,分享彼此人生的进度。王教授坐在温语槐的正对面,她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一看就是精力真足的那种人生赢家。此时她看着这位沉默不语的年轻学生。
温语槐的面孔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郁苍白。
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啊。
王教授说:“我有个很有趣的发现。”
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防水帆布包里掏出一封信件。
“就在几天前,有人给你写信寄到了学校里。我在想这位写信的人应该是你的旧识,只是她可能不知道你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王教授把信件转交给她。
温语槐不解:“信件?”
她伸手接了过来,看到了信封上面自己姓名的拼音,莫名喜感。
“谢谢你王教授。”
“不客气。”
温语槐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白色信纸,展开看到了内容。
给23岁的温语槐:
我很好。人生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现在已经获得了幸福,跟我爱的人在一起了。
……
她不由地怔住。
对面的王教授对这份迟到多年的信件很感兴趣。询问:“一般应该会有署名,是你认识的人么?”
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捏着信纸,重新折叠起来。合上收好。
“没有署名。”她轻笑:“但是我大概知道是谁写的。”
抬眸就撞上了王教授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温语槐看了眼手里的信件,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女朋友。”
听到女朋友这个称呼,旁边坐着的同窗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安藤惠子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温你都有女朋友了?!天呐,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性取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人类呢。”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就是,快说说。”
王教授看着她手中的信件,笑着说:“对方给早就毕业的你写信过来,肯定是个性格很可爱的人吧。”
“天呐,这份信她给你写的,也太浪漫了吧?”
“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实在是不合理。”
第107章 也许是因为快到圣诞……
也许是因为快到圣诞节的缘故,餐厅里气氛很好。空气中飘荡着轻松舒缓的钢琴声,几个乐手配合演奏。正在用餐的的食客们都在小声闲聊,脸上笑容洋溢。
她们这桌在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面飘着的雪花。
话题刚打开,大家都对温语槐的女朋友很感兴趣,关于她的议论猜测纷纷,是不是中国人,她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之类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温语槐精神不济,跟侍应生要了杯温水。
细长的手指握着玻璃杯,缓缓喝水。不紧不慢地说:“是中国人。”
“高中的时候就认识。”
有关的问题,她十分耐心一一做出回答。
坐在对面的安藤惠子性格活泼外向,手托着腮听着回答。她惊讶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起爱人缘故,温语槐这个时候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柔和。明明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还是那副冷淡的五官。
说到最后,她竟然在笑。
安藤惠子对能改变温语槐这种严肃人格的人抱以崇高的敬意。
“想必对方一定是个很神奇的女孩儿吧,说不定是个魔法少女。”
调皮的话语逗得在场的师姐们发笑,她是个活跃气氛的最佳选手。
因为家境很好的缘故,再加上是最受宠的小女儿,安藤惠子的性子天真散漫。来美国留学期间,同师门的师姐们都对她非常爱护,大家关系很好。
但唯独只有温语槐,她一直没敢靠近。
她觉得温语槐蛮有气场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人都不喜欢和自己完全摸不透看不透的人做朋友。说不上来,可能是一种畏惧心理?
直到今天,她好像才在温语槐身上看到性格的部分,展露出一点儿痕迹轮廓。
她壮起胆子,罕见地主动找温语槐说话。
“你的女朋友是个什么类型的女孩儿呢,比如性格啊之类的?你们是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对方么?”
旁边的师姐调侃:“你今天不怕她了?”
安藤惠子对上温语槐看过来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之前是挺害怕温语槐的。
温语槐轻笑,给出回应。
“她的性格,开始的时候跟你有点儿像,比较天真懒散的类型。”
这番话让安藤惠子陷入了错愕。
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跟我很像吗?”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整个实验室都知道,她们两个虽然同门,但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安藤惠子不止一次地抱怨,感觉这位师姐很不好接近。大家都会从中调解,说是误会,温语槐平时就是寡言少语,做事还是很认真靠谱的。
当时安藤惠子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对方似乎也没有针对她什么,也没有表现出讨厌她的举动迹象。
可她就是莫名有这种对方在排斥自己的感觉。她本身就是高敏感,灵性比较高,对人的情绪捕捉很精准。
温语槐很直接地袒露当时的想法。
“嗯,跟你很像,所以刚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挺排斥跟你接触的。”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破案了。
安藤惠子就觉得自己当时的感觉没有错,现在从当事人口中得到了印证。“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到你,让你讨厌了。大家都说我是想多了。”
她露出‘我果然是对的’的得意表情,但转瞬之间,又觉得似乎这事也没有值得开心的。被排斥又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她其实对温语槐还是挺有好奇心的。这其中天然就包含着部分的好感。
强颜欢笑说:“没想到是因为女朋友的缘故啊,不过,为什么是排斥呢?”
看到跟爱人相似的人,不都应该是有天然的好感么。
温语槐微微挑眉。
“当时我们分手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的脸色再次失落下去,嘴却还是软软地说着俏皮话抱怨。“迁怒啊,我可真是无辜受累。”
这话是半玩笑半认真的成分。
安腾惠子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死了。莫名其妙地感到很委屈很委屈,甚至想哭。
温语槐也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有些幼稚了,故意不跟人说话接触。
她诚恳道:“抱歉。”
安藤惠子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眼角失控的泪水,半哭半笑说:“那好吧,看在你诚恳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王教授等人都对这位小师妹爱护有加,诧异地看着她的泪水。
“怎么还哭了?”
“真哭了?”
她平时性格还很可爱坚韧的。不应该这么容易哭啊。两个人只是不怎么说话而已,同门之间陌生的相处情况很常见啊。
“没事啦,就是大家好久没碰到太激动了。很易感!”
嘴上扯着言不由衷的话,她没办法说自己在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难过,好像因此导致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完全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哭。
看着面色平静的温语槐,俨然是已经获得了人生的幸福,找到了真正的爱人。安藤惠子觉得命运好不公平。
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一定很爱她吧?”
甚至只是提到了她而已,温语槐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暖的笑意。
“嗯。”
很自然地给出回应。
完全就是跟深爱的人终成眷属之后,才会有的表现。
安藤惠子内心的天平彻底失衡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温语槐,之前也从未有过暧昧的想法。
可为什么会对她深爱着一个别的人感到如此强烈的嫉妒,甚至有种被深深刺痛的感觉。
她感觉得出来,温语槐是真正地受到了爱的滋养,全身心地感受到了幸福,她脸上的平静是发自内心地。真正心灵相通的爱情可以给人带来的治愈一切伤痛的能量。那种认定的感觉,让人觉得好嫉妒。
别人给的爱情,甚至可以有改变一个人的能力么。
安藤惠子呐呐自语:“难怪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熟悉起来。”
她甚至想说,你爱她,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完全不公平。
但想到两个人已经复合,眼下又是久别重逢,实在不应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安藤惠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扭过头看向窗外,欣赏了一会儿外面的雪景。
转移话题,好奇地问:“这家餐厅不是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的么?
大家正在用餐,这里的高级海鲜料理味道很好。另外一个师姐放下餐具,擦了擦嘴。跟她说:“慧子你不知道么,这家上东区的餐厅温也有股份,当然不用提前预定了。”
这算是一种特权么。
安藤惠子想,她不喜欢滥用特权的人。好像是找到了一点儿当初自己没能跟她接触下来的原因,因为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她的做事风格啊。
所以,不算是错过吧。
对,当初温语槐在学校里待着的时间也不多,很多时候都在外面跑实习。
自己在实验室里跟师姐们聊天,趴着写论文,好像偶尔才能看到她匆匆来去的身影,白色的实验服冷冷清清,风总是会吹动她的衣角。
还有那种阴郁的眼神,微微抿起的薄唇。
她好奇询问,听到师姐说因为温的家境不太好,所以需要很努力做一些兼职才能在这里更好地生存下去。
很辛苦的一个人啊。
这就是她当时的想法。
从这些记忆里碎片里,安藤惠子发现了自己好像很早就开始注意到温语槐的踪影,只是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她出神的时候,王教授毫不吝啬地夸奖起了自己的学生,赞扬温语槐。
“她可是位很严肃认真的实战选手。这家餐厅是她来美国的第二年,在投行实习的阶段,明明还没有什么经验就主导投资了这家餐厅。说是将来一定会做得很好,现在如她所言。”
那不就是她们在学校里待着的那个时候么?
安藤惠子发现,似乎连最后一丝回忆都要被重新冲刷一遍。她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之前为恢复平静做出的努力,再次全部白费了。
另一位师姐也惊讶说:“那么早么,看来你还真的有赚钱的天赋,这么敏锐。”
温语槐笑着说:“并没有。与其说是天赋,我觉得更多是积累,训练自己的次数足够多就可以做到,培养出来一种贴近事实的直觉。”
她们其乐融融地聊着天,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甜美的酒香味。
可安藤惠子却觉得有些难以忍耐,她突然发问:“那你这次过来,你女朋友知道么?”
温语槐停下与身侧同窗的交谈,头顶的灯光笼罩下来,映衬她的脸孔透出一股精致的阴郁白皙。她轻笑着说: “嗯,她知道。来之前告诉她了,她也觉得一周的时间太长了。”
安藤惠子仿佛要被刺伤。笑着问:“你们感情真好,温,你选的女朋友是不是很漂亮的类型?不然很难做到分手又和好,中间分开这么多年,复合应该需要很大的勇气动力吧。”
“漂不漂亮其实不重要。”
另一个师姐听了这话,哈哈笑道:“她这么说,肯定是位很漂亮的美女了。”
温语槐无奈,但也不得不承认。
“她的确是很漂亮。”
“你看,果然!女人呐,嘴上说的是不重要,身体却还是很诚实。”
越描越黑了马上,温语槐索性不解释了,听之任之。
师姐问:“那你们隔了这么长时间复合,感情如何,有没有感觉对方会有一些变化啊?我跟我的丈夫曾经也分手过,复合的时候感觉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相爱了,曾经的裂痕没有办法消失。”
温语槐其实是个很懂得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的人。其实听到师姐的话第一反应都是否认,最近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如果复合了不再相爱,大约就是没那么爱对方。
但照顾对方的情绪,她显然不会这么说。
“她的确是改变了很多。刚回国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变了好多。”
师姐询问:“怎么了么?”
“她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让我有点后悔当时过来留学的决定了。”温语槐扯出一个无奈地笑。
师姐凝视着她,有些愕然,像是读懂了什么。有这样的例子摆在面前,她反而更加清楚她完全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无法隐藏。
“心疼是一种会爱的人衍生出来的能力么?”
“嗯,《了不起的盖茨比》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她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你什么时候开始读这些书了啊?”
“无聊的时候。”
大家交流着彼此的近况,婚姻,事业爱情之类的话题,好像一瞬间回到了上学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成长了很多的缘故,大家甚至表现得比那个时候还要更亲密,更珍惜这段缘分情谊。
很快,她们吃完了饭。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两侧的宽阔道路都被洁白耀眼的银色覆盖住。
不知道是谁提议,要一起散散步,权当做消食。大家并没有异议,好不容易聚齐,就这么散了太可惜。
“我们接下来几天都是空闲的,明天要不要一起约着去高山滑雪?我刚才查了航班,如果乘坐今天晚上的最后一趟航班,明天正好可以到。”
“高山滑雪是不是太危险了?”
“不危险就没意思了。”
这群人生没有烦恼的人总喜欢闲着没事儿找刺激。
师姐扭头对温语槐说:“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这种极限运动了。而且还喜欢玩命工作。活得很用力很炙热的感觉。”
温语槐笑着说:“以前不懂事,现在不行了。”
“怎么了?”
温语槐捏着自己的皮质手套,塞进羊绒大衣的口袋里。
“年纪大了,玩不动了。这种刺激还是让年轻人来吧。我是不行了。”
师姐纳闷地看着她:“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怎么我就不会老了么?”
“不是这个,就是我觉得你是个很偏执的人,完全不会认输的类型。”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温语槐轻笑,跟她并排走在路边。她们两个人在前面,其余的人都跟在身后。
“以前的确是很想赢,现在倒是可以认认输了。”
“你现在的状态真松弛啊,怎么现在就能认输了?”
“嗯,现在比较惜命了。”
第108章 听到惜命这个词汇……
听到惜命这个词汇,师姐啧啧称奇。“果然是生活幸福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啊……”
“我现在有点儿后悔当时想不开嫁给马丁了,当时应该跟你一起去中国。”
她们这些人里很少有无能之辈。当初师姐婚后选择了做了家庭主妇,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温语槐问:“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生活不幸福,所以有点儿后悔了。”师姐叹息:“当初自己的事业发展得好好的,结果有点儿贪图安逸。当初你邀请我过去的时候,我脑子里全都是眼前唾手可得的安稳。仔细想想,好像我的确就是这样的性格,也算不上可惜。有点儿缺少像你这种不停奋进的动力。”
对师姐的羡慕,温语槐也只能一笑了之。
“我这种性格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你现在的不是什么都有了。”
师姐站在她身侧,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不太确定地说:“你回国才多久,不到一年的时间吧,变化真是太大了。跟以前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我是因为太容易感到焦虑了,其实情绪内耗挺多的。”
师姐惊讶:“完全没看出来。”
本来她心理稍微得到了一些平衡感,直到温语槐又说:“不过现在的确是平静了很多。”
师姐:“……”
看到她唇角扬起的微笑,实在是刺眼,师姐再次感到郁闷。
外面的雪光刺眼,温语槐指节揉了下酸疼的眼窝。有些疑惑地问:“我自己倒是没感觉出来,差别有那么大么?”
师姐简直没法儿说她,无比肯定地回复:“真的~你变柔和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
“是吗。”
温语槐也意识到自己唇边的笑,有些不自在,准备将手插进口袋里,却发现里面塞着她的黑色皮质手套。未果,有些尴尬地把手僵在空中。
红绿灯结束,她们一行人走过前面的岔路口。
距离温语槐下榻的酒店也只不过是几公里的路程,冬季的冷风吹过,她鬓角边的碎发也随之轻轻晃动。
安藤惠子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就会抬头。默默注视着温语槐的背影。她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同身侧的人说话。
“惠子啊。”
“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看耶,是不是因为外面太冷了?”
安藤惠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道:“有吗?没关系的。”
同门关心地问:“明天你还要去滑雪么,感觉你好像需要休息?”
“哎呀我没事的啦,就是被冷风吹了一会儿而已,身体可是好得很呢。”安藤惠子反过来说她,“你也一定要去啊,人少就不好玩了。”
“你可真是爱玩的淘气鬼。”
“那是当然。”安藤惠子又看了眼前方的背影,听到温语槐说她的酒店就在前面,正准备告别。惠子连忙说:“还有人要一起去吗,很热闹的。”
师姐闻言,问温语槐:“要不一起去吧?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聚一聚了。明天有工作安排么?”
现在工作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想到明天在这里闲着也没什么事情,温语槐妥协。
“好吧,不过我不加入任何比赛。”
“放心。”师姐跟她保证:“只是过去玩玩而已,就当做是放松了。”
听到温语槐答应要去,惠子心里松了口气,莫名地心情愉悦起来。对明天的行程又多了一份期待,她甚至也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人甚至无法理解自己这些莫名的情绪。
她探出头问:“那我们一起定最后这趟航班过去吧?”
温语槐并没有别的意见,“这样也好,我回趟酒店收拾下行李。”
安藤惠子刚想说话,结果师姐率先说出了她的想法。“温总方不方便我们也一起过去落个脚?正好这么近,大家就不用再折腾了。”
她松了口气,安静等着回答。
温语槐点头:“可以,不过下午的时间你们可能要自己呆着了。没问题吧?”
“为什么?”
这次是安藤惠子问的,她忍不住问:“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嗯。”
温语槐回头看向这个小师妹,与旁人并无不同。
但是安藤惠子很难形容,她的眼神扫视过来,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感觉。很不一样。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觉得,被这样的人注视着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要买点礼物带回去。”
是带给谁啊,这个问题想着就觉得足够暧昧,安藤惠子听到自己脱口而出,说:“纽约的话,不是已经来很多次了,其实没什么纪念品好带的啦。”
温语槐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显然是坚持着自己的打算。
安藤惠子顿时觉得无力起来。
礼物啊,收到的人一定是真的很幸福吧。喜欢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啊。
下榻的酒店位于大道的一侧,这里的装潢大面积采用金色,明明应该是很过时的审美,但是身临其境地走进去,总有种自己身处于这个世界中心,金碧辉煌的耀眼感。
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脚踩上去也没什么声音。
温语槐侧头看向王教授,“我记得您有午休的习惯,等会儿可以在这里小睡一会儿。”
王教授尽管德高望重,但为人喜欢亲近自然,热爱运动,没什么老师的架子,跟学生相处也像是朋友似的自在。
“谢谢你提供一个午睡的场所。”
温语槐轻笑,电梯门开了,她伸手站在一侧,等王教授先出去。显得彬彬有礼。
随后,她才出来。正巧走廊里路过一位侍应生,她拿出卡递过去,带着师姐师妹们又开了间总统套房。“让教授睡那边吧,她年纪大了,睡眠比较浅。咱们到那边去说说话。”
师姐看着她,夸赞道:“还是你思虑周全啊。”
一行人站在走廊上,温语槐笑笑,等了会儿,拿着侍应生递过来的房卡,将门刷开。
安藤惠子小声说:“不过这样是不是让你破费了,要不我们还是把房钱给你?”
“不用。”
她推开门:“进来吧。”
尽管提前打开了暖气,但是套房面积大,室内温度依旧是很低。大家都没有脱下外套,三三两两地,有的坐在沙发上喝热水,有的瘫倒在床上休息。
安藤惠子抱着自己的胳膊,在沙发上跟大家一起聊天,师姐突然问:“对了你要出去买什么礼物啊,需要推荐么?”
温语槐摇头说:“不用,一个朋友让我帮忙带茶叶,她已经有指定的了。”
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安藤惠子松了口气,原来是给朋友带的么。也许她们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很快,温语槐就出去了。
她们在这里坐着,没一会儿,突然门铃被按响。安藤惠子距离最近,她披上白色羽绒服出去开门。
走廊上站着一个满脸微笑,穿着女装的女士。
她诧异地问:“这里不是温小姐订的房间么?”
安藤惠子连忙应声:“是的,她出去了,我们是她的朋友。”
女士恍然点头,她看着腕上的手表,显然是着急时间。
思忖片刻,她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温小姐几天前在我们店里定的粉钻戒指已经做好了,我今天特送过来的。我打电话给温小姐确认一下,如果她同意让你们代为签收,那就麻烦你们签收一下。”
安藤惠子点头。
女士打了个电话,“她说可以,那就麻烦您回头转交给温小姐。”
一个精致丝绒礼盒被递了过来。
安藤惠子接过,感觉份量不轻。“好的。”
等她转身回来,师姐凑过来问:“什么情况。”
安藤惠子坐回沙发上,解释道:“哦,是她订的粉钻。”
单身人士对这种礼物敏感度没那么高,但是结过婚的师姐就不一样,惊呼:“粉钻啊,很贵呢。快来打开看看。”
安藤惠子犹豫:“这不好吧?”
“没事的,我们只是看一眼她给女朋友准备的礼物嘛,看一眼又没什么。”
惠子没反应过来,“女朋友的礼物?”
师姐理所当然:“对啊,粉钻这么贵重的东西,除了送女朋友之外,还能送给谁啊?”
说着,她干脆地打开了丝绒盒子。
里面躺着一颗糖果似的粉色钻石,熠熠生辉。
原来,人看到这么真切的爱意。
真的会忍不住嫉妒啊。
就在这时,传来开门的动静。
安藤惠子望着门口的方向,出现了温语槐身影,她身上那件风衣还裹着些细雪,自己却莫名地陷入到了一种患得患失的境地里。
第109章 温语槐看到……
温语槐看到她们一圈人围着,中间赫然是那个丝绒盒子。
“你们干什么呢?”
众人一见是她,连忙笑道:“看你的礼物呢。”“这是送给女朋友的吧?”
师姐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她的指尖捏着那个冰糖大小的钻石戒指,被上面璀璨闪耀的粉色光芒迷惑住,一时间竟然不舍放手。要不怎么说富贵迷人眼呢,赫然出现这样一颗价值不菲的漂亮石头,任凭是哪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抵挡不住的。
她喃喃道:“真漂亮啊。”
说完,师姐才意识到温语槐回来了。连忙将戒指放回盒子里。“这下是我们未经允许,不请自取了,你可别生气。”
这是给顾嘉宝准备的,温语槐当然是只希望她拆开来看。这礼物本来就是代表着某种私密性,排除他人的感情寄托在其中。
不过既然大家都看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嘴角扯出一个笑,“没什么。”
师姐将丝绒盒子还给温语槐。
看着她那模样,就知道人其实有些介意。可正是因为这份“小气”,才让人觉得好生羡慕呢。任凭谁也看得出这份礼物的用心,用心不一定要花很多钱,但是花很多钱一定是用心的。
没想到她竟然有纯粹私密的感情不愿示人。
师姐打趣道:“不知道现在我改变性向做女同还来不来得及?要是有人送我这样的钻石,我这辈子也就值了。”
旁边的师妹忍不住说:“你做女同就是为了收到粉钻戒指,那你这目的也太不单纯了,肯定是找不到真爱的。我代表女同们鄙视你。”
她作为过来人,哪里会被三言两语轻易击倒,出言嘲讽这些未经世事的师妹们。
“你们呐,脑子的想法太天真了。没准女同里面就有喜欢我这一款的呢?我以后要当女同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开口跟你老公要,不是更省事,你现在这个情况,转变性向还得离婚呢。”
“找老公顶个屁用,只有女人才懂女人想要什么好吗?男人有钱也没用,一个比一个自私自大。有钱也未必给你花。个个都知道挣钱难,如果有人拿她辛苦挣来的钱,买最好的东西给你,不求回报,还不能说明她爱你么?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才能做到。”
这话说得人无法反驳。
这时候,安藤惠子冒头,小声说:“可是感情不应该是相互的么?如果你送给对方太贵重的东西,没准儿对方会觉得有压力呢。如果是真爱的话,其实也不会太看重物质条件啊。”
她刚小声嘀咕完,迎上师姐的目光,出于求生欲连忙打了个补丁:“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幼稚啦,但也的确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不要说我幼稚。”
师姐盯着她,没忍住笑出声。
“你都知道自己幼稚了,我还说你干什么呢。”
安藤惠子哼了一声,视线又忍不住看向温语槐的方向。
她肩上的几片细雪已经被室内暖气缓缓化开了,大约是化成了水,湿润了羊绒大衣上不起眼的小小一角吧。
温语槐正垂着眼眸,看着丝绒盒子的戒指,似乎在确认礼物是否如原样。
很快,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把盒子扣上,塞进大衣口袋里。
安藤惠子心情有说不出的失落。
想着那枚闪耀的粉钻,想着温语槐的用心,她开始控制不住地自己的边界,胡思乱想。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呢,真的能配得上这一切么?
没准温语槐会一腔深情错付,对方还会跟她分手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网上不是说,恋爱脑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么。
“你女朋友见到了这份礼物,会是什么反应啊?应该很开心感动吧。”
安藤惠子凑过来问,似乎是想通过这些来判断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语槐其实不太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件礼物本身就应该是私密的,不应该拿出来被大家讨论。
她先是轻笑了下。
但对于惠子的问题,还是认真地思考,给出回复:“我也不知道,很多时候,我完全看不透她的性格。”
“咦,照这样说,她很神秘吗?”
“不是神秘,她给我的感觉很特别,就像是从未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是个内在很丰富的人吧,所以即便是很熟悉了,我也依旧有这种无法完全看透的感觉。”
安藤惠子发现,在提及对方的时候,温语槐罕见地表现出了一种极度的谦逊,甚至是包容。
这种品质几乎很难在温语槐的身上看见,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她给人的固有印象就是冷漠且傲慢。
因为无论是学校里,还是社会世俗意义上评价维度看,她的确是有能够支撑这套做事逻辑的实际资本,让人很难有底气反驳。惠子一度认为她就是一个这样极度偏执,且有些价值观扁平的人物。
因为温语槐一直都对她不怎么搭理。
惠子觉得是因为自己是个乐天派,性格开朗。而温语槐是苦大仇深的功利主义者,她们三观不同,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可温语槐的确是取得了巨大事业成功摆在眼前,而且还突然告诉她,其实不是这样子的。
还存在着像温语槐这种世俗意义上的绝对成功者都无法看透的人,而且她还一直爱慕着对方?事情完全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样的回答激起了惠子的兴趣,她有些激动。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对温语槐突然感兴趣,还是对恋爱中的温语槐感兴趣,或者是对这份爱感兴趣。但是无论如何,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浅薄理解是错误的。
正如因此,她有些失落地说:“听你这样说,感觉好像更神秘了。”
温语槐听到她孩子气的话,笑了下。“如果你有机会认识她的话,我想她应该会挺喜欢你的。”
惠子露出错愕的神色:“她会喜欢我吗?”
“是啊,我不是说了么,你跟她以前的性格很像的。”
惠子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哭笑不得。
那么我呢,她知道我对她的感觉那么复杂么?说羡慕是有点浅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嫉妒了。
这让惠子更想要了解对方了,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求知欲。
“她有ins么,或者是脸书账号?”
“这个应该没有。”
套房有全落地玻璃窗,站在这里可以将外面的雪景一览无余。每次纽约下雪的时候,都是网红们拍照最出片的时候。这里的宽阔街道,鳞次栉比的钢铁大厦,再铺上一层白雪,透露出一种精致高级范儿。
大家也不能免俗,纷纷拿出手机,站在玻璃窗边拍照。
因为圣诞季将近的缘故,酒店提前在房间里布置好了圣诞树。每逢这个时候树都会涨价,相当一部分人都会用便宜些的假树来凑节日氛围感。只有经济宽裕的家庭能布置得起真树,而且眼前的还这么大一颗。这属于网络名媛红人们的出片必备品了。
“哇塞,真的啊,快来。”
大家都很活跃,手挽着手站在树前合影拍照。“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儿土?”
“还好吧。等会儿要不要照单人照?”
她们在那边聊着天,把照片po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温语槐在一旁收拾行李箱,拉开拉链发出轻微的响动。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出行习惯了,她带的箱子只有20英寸,里面放置的东西只有寥寥几件衣服,大多都是黑白灰的风格。头戴式降噪耳机,还有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些日常必备品。
很整洁干净,从这些细节就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条理,讲究品质的人。
惠子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着魔,盯着看一个女人收拾东西都觉得着迷。
只见温语槐拧开酒店提供的饮用水,微微仰着脖子喝了一口,然后拉开那个小包,从里面掏出白色小药品,动作很熟练地吞咽药片。
一开始惠子没留意细节。
后来她看到温语槐吃完药之后,捏着药瓶扫了一眼,轻轻勾起嘴角,浅淡的笑意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惠子这才注意到药瓶上面还有一张贴纸,应该是写着什么。
惠子看不懂中文,但是也能猜出应该是她的女朋友写的便签条。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看着她吞咽药片的时候,咽喉微微地动,惠子无端地想,她们接过吻吗,应该是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吧?不然很难这么事无巨细,那种渗透进对方生活的每一处细节的亲昵感觉,真的很难掩饰。为什么对方就连药片都为她准备?
如果她女朋友骗完她的钱就跑路好了。
惠子这样想着,心里好受很多。
下午的时间跑得很快,天色渐渐暗淡。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居然都没有人过去开灯,只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感受黄昏,享受这一刻宁静安逸,时不时闲聊几句。
师姐是最喜欢这样安静地享受瘫痪体验感的。“我们以后应该多聚聚。”
一天即将结束,大家脸上的妆好像也都没什么了。安藤惠子这才发现,温语槐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下午的时候大家聊天,她也没有说话。
她们订好了最后一趟航班在晚上八点钟,出发在即。
安藤惠子犹豫着,还是问她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别去玩了。”
温语槐似乎有些意外,大约是觉得这个陌生的师妹今天破例跟她说了很多话。扭头看她,礼貌地回应:“没什么。”
那种眼神,还有礼貌的态度。
都让惠子清楚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距离好远。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的关系。甚至连担心问候的资格都未必有。
她只好退到一旁,“这样啊。”
也是,以前温语槐好像就是这样的。
接着就到了出发的时间,惠子主动去隔壁叫上王教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没了那么大的兴致,她们的滑雪之旅似乎也没有那么值得期待。
很扫兴的感觉。
候机的时候,大家都坐在聊天。
惠子闷闷不乐,揪着自己的肩带,不经意间瞥见温语槐。她气质出众,衣着光鲜,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的高级管理者。
完全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类型。
真的是,够郁闷。干嘛注意她啊。喜欢上这种人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少心碎的瞬间。不要被她苍白的脸色,还有偶尔表露出来的温情给欺骗了。
温语槐拿着手机走到玻璃幕墙边打电话。
惠子也并非是存心听,而是王教授她们让她过去喊人。她刚走近,就听到温语槐打电话的声音。
“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话。”
“不想说吗?”
“是不是还在睡觉?”
“猜到了。”
很难想象她会这么温柔的语气,惠子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好在温语槐注意到了身后有人,侧身向后看,见到了惠子。
她那张阴郁的脸庞看起来有很强的攻击性,刚才的温柔仿佛都是幻觉。惠子有些慌乱,忙伸出手指了指王教授她们的方向,用动作示意该走了。
温语槐点点头,跟电话那头说了句:“我得挂了。”
“不是敷衍你,要登机了。再见宝宝。”
很意外的,惠子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你叫我什么,宝宝,我是什么小孩子么?这个称呼太奇怪了。”
温语槐迈开步子往那边赶,握着手机听到她在说话,还是舍不得挂断。
“那应该叫你什么?”
“叫我公主殿下。”
这个称呼不是更奇怪了么,温语槐忍不住轻笑。“好的,公主殿下。”
“下次再敢深更半夜打给我,打扰公主睡觉,当心我鲨了你!”
“看来是我的错误,那请公主继续美美睡觉吧。”
第110章 下飞……
下飞机已经是凌晨,大家拎着行李去旅店落脚。
这里没有纽约那样随处可见的摩天大厦,街道旁边一排排小屋,窗外屋顶上都挂着彩灯,在漫天风雪中看起来很温馨。
“来,我帮你拿着。”
“谢谢。”
“没事儿,咱们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师姐对着手指呵气,似乎想汲取一些暖意。
大家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棉服,手套,她们互相帮忙拎着行李进去,上楼找到各自的房间。谁也没有多说话,大家早早地睡下,一夜的风雪声陪伴入眠。
由于服用药物的原因,温语槐莫名地睡不着,即便是身体已经感觉到了疲倦,也难以入眠。
外面的雪光照得很亮,白茫茫一片。
跟白天也差不了多少。
温语槐躺在旅店的柔软小床上,明明是放松的休闲时光,她却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了以前念高中的时候。那天晚上跟顾嘉宝分别,她回到寝室里,也见过这样的雪夜。
很安静,雪簌簌落下。
整个世界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昼夜颠倒,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
她有点儿想要跟顾嘉宝说话,但是现在脑海中顾忌着时间,她甚至没留意现在是几点,再换算时差。
莫名地,像是心电感应。
手机嗡嗡震动一下。
[小虫: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哦。]
[小虫:就是今天下午我做果汁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你的书上了,已经尽力擦干了,但是还是有点儿痕迹,水洇湿了。]
[小虫:对不起。]
温语槐被她郑重其事的道歉弄得有些好笑,一本书而已。
白色被子盖在身上,感觉有些热,温语槐翻了个身。按亮屏幕,慢吞吞地用了拇指敲字回复:[哪一本?]
她故意不表态。
顾嘉宝果然还在内疚。
[小虫:红楼梦。对不起QAQ]
这下温语槐不忍心了。
[温:没事。]
[小虫:下次我会小心一点的,你的书我都给你放进柜子里了,回头定做一个玻璃罩,这样就不会弄坏了。]
[不过我有意外发现!]
[温:什么意外发现?]
[小虫:你在上面记了笔记。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么认真看小说呢。]
顾嘉宝津津乐道自己的新发现。
时间久远,温语槐还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是她很了解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发表意见的人,在书上做的东西最出格的就是画线而已。
在小说上做笔记完全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温:笔记?]
[小虫:对啊,只是不小心被水弄模糊了字迹,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了。]
她拍了一张图发过来。
温语槐点开图片,通过依稀的字迹确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明白过来。[你确定这是我的字迹?]
[小虫:???不是吗?]
[温:你再仔细看看。]
顾嘉宝愣了半晌,恍然回忆起来。这本红楼梦是高中的时候老师组织统一订购的,让她们做课外阅读。
当时她很喜欢写小黄文,拿着温语槐的书,在书页旁边空白处写了一篇名叫《黛钗初试云雨情》的同人文。
还故意拿去摊开给温语槐看。
当初十几岁的温语槐可正经了。
看了之后,她露出一副“你已经没救了”的表情,表达鄙视。
顾嘉宝没想到自己的小恶作剧居然被保存到了今天,直到自己无意间亲手弄坏了。
[小虫:高中的书你还留着呀。]
[温:嗯。]
顾嘉宝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这样被对方珍视的感觉真的很难让人不心动。也许是为了防止被这样无意间的快乐冲击,她突然想到了一种悲哀的可能性。
[小虫:那如果我们没有复合,你的下一任女朋友无意间翻到了你的书,发现这上面的字迹不是你的,她万一问起你,你准备怎么解释?]
[小虫:你会说,这是以前的高中同学么?]
[温:不会。]
[小虫:什么?]
[温:我不会解释。]
即便是隔着屏幕,但顾嘉宝甚至能想象地出来,温语槐说这个话的语气,口吻,甚至是那种淡然又笃定的神态。
[小虫:态度怎么这么恶劣?]
温语槐想不明白顾嘉宝在不满什么,她总是这样爱捉弄人,总希望自己能像个听话的布娃娃一样任她摆布。
难不成自己还要好好解释?
[温:哪里恶劣了?]
顾嘉宝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衷心地说:[如果人家真的问你的话,你最起码应该保持坦诚才对。最起码应该认真回答。]
这种时候,温语槐换了个姿势,打字速度开始变得飞快。
秒回。
[温:我为什么要认真回答?]
攻击性突然增加了不少。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问倒了,为什么要认真回答。可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但到了温语槐这里几乎就成了某种需要商谈的条件?
这难免会让顾嘉宝觉得,她看起来不像是好人的感觉。
[温:的确不算是好人。]
[小虫:为什么啊?]
[温:因为你是小笨蛋。]
小虫显然是不乐意了,敲字发怒说:[快认真地回答我!我可不跟坏女人在一起谈恋爱的]
她把自己的原则摆得倒是很清楚。
温语槐意识到了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表现,但是她并不着急。
[温:我为什么是坏女人?]
[小虫:这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温语槐翻了一眼,还真的否认不了。
[跟你在一起就不是了。]
小虫发过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那么一段时间,和一段独特的感觉,给出去了的感情,之后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温:你不知道我面对你的感受么?]
[温:我每次碰到你都会自卑的,即便是在一起了几年之后,还是会有种自己配不上你的感觉。]
顾嘉宝有些错愕,没想到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虫:为什么要自卑呢?]
[温:因为你是公主啊。]
这句原本是玩笑话,现在好像具备了真实重量。
顾嘉宝说:[我当时好像没有设身处地想过你的处境和想法,好像对你缺乏了解,对不起。]
[温:不用道歉。只是我比较擅长伪装,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是我在你面前还是经常会有漏洞百出的窘迫感,那个时候你应该是看出来了,只是你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去评价别人而已。]
顾嘉宝问出刚才的疑惑,[那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就不是坏女人了呢?]
[温:我本身就是个很难得到满足感的人,如果事情没能朝着如我所愿的方向发展,我会很内耗,而且我心防很重。]
这好像是回答,又好像完全文不对题。
顾嘉宝握着手机,看着对方这段坦诚的话,那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感觉。
她总是避免不了担心,担心温语槐这样的冷漠是因为来路过于痛苦。哪怕她很清楚,温语槐本人其实没什么所谓。
可是她总是忍不住会难过。
吸了吸鼻子,顾嘉宝敲字问;[那现在算是如你所愿了么?]
[温:不算吧,分开这八年你身边还有朱总监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介意,切换自如。
话题突然扯到了别人身上,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收起伤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默默敲下一行省略号。
[小虫:……]
[温:分开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视奸你的账号,看到了不少人在跟你互动呢。]
[小虫:……]
[小虫: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
[当时我是说要互删了,但其实我没舍得删除,只是把你账号放进黑名单里了,偶尔会拉出来看一会儿。但是我发现你把我删除了。你倒是毫不手软啊。]
翻起了旧账,温语槐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原来顾嘉宝居然没舍得删除她。
一时间没了底气。
她当初接受不了被分手,对着微信的红色感叹号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干脆删了。断了念想。现在说起这件事,肯定是有些后悔的。
年轻气盛的时候经常冲动做些傻事,让自己后悔,百害而无一利。
以前两个人谈恋爱的点点滴滴,那些聊天记录,后来想找也找不回来。
到了美国之后,她通过同学的关系找到了一个专业的程序员去复原这些聊天记录,只是没办法迁移数据到另一套设备。
再后来,手机坏了都没舍得扔。因为里面存着很多的短信。
[温:这个就不告诉你了,保密吧。]
[温: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但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小虫:不要转移话题!]
[小虫:礼物我不想要,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哪个账号被你发现了?]
[温:真是伤心了,精心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