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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二天,她……

第二天,她们起来集合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大家商议着要先过去吃点饭填饱肚子。从旅馆里出来之后,发现外面道路上来来往往的有很多小轿车。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旅游的旺季,这里又是出名的滑雪胜地。

惠子看着这个情景,忍不住说:“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

她担心自己乌鸦嘴,只含糊道:“到时候上去看看再说吧,我们先去吃东西。”

沿街两侧全都是厚厚的积雪,走在上面是嘎吱嘎吱的声音,她们一行人就近去旁边的餐厅,吃了鸡腿和巧克力锅。

温语槐坐在靠边的位置,出神地望着外面。

她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醒来更没有食欲。被身边的人提醒,最终也只吃了一点盘子里的草莓。完全感觉不到饥饿。

安静地等待同伴们吃好,随后大家一起坐了缆车上山。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旁边的冷峻树木,雪山高耸的坡度,而是攒动的人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几声哈哈大笑。

山上的人很多,都是家长带小朋友过来,小孩子乌泱泱一片,到处乱窜。

惠子叹息:“果然啊,我就猜到会是这样,小孩子太多了。”

“没办法。”

叹气归叹气,但是都已经到了这里,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放弃了。大家纷纷戴上了雪具,护目镜之类的东西,检查自己的装备。

“等会儿我们一起从这里滑下去吧?看谁先到山脚下?”

“好好好!”

“那要拍视频么?我还专门带了专用的镜头,可以自动消除自拍杆的。”

“WOW,好酷,正好可以记录赛况。”

温语槐在旁边听着她们讲话,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口头上说不比赛,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头脑聪明的女孩儿个个都很喜欢竞争。这种习惯几乎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很难改掉。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个个都对赢下来这场比赛志在必得。

师姐注意到了沉默的温语槐,询问:“你确定不要参加?”

温语槐张嘴就感觉到冷风灌进嗓子里,吹得干涩难受。

“确定。”

在这里嘴巴很容易干。因为顾虑等会儿要滑下去,都默认没有喝太多水,否则上厕所很不方便。

本来天色灰蒙蒙的,突然乌云散去,太阳的金光洒下雪山,为这层寒冷的银雪披上金衣。

她被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旁边几个女孩儿让王教授发号施令,王教授也直来直去,直接一声令下。“GO!”大家反应很快,一溜烟儿地冲下去。

温语槐最开始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慢了半拍。片刻的功夫,就看到她们已经滑出十几米远的距离。

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毫不意外,这群人太喜欢竞争了。

她不急不忙地滑了下去。

温语槐是个定力很够的人,再这加上年岁渐长,她几乎很少再会被这种竞争牵着走,感受到落后的压力。

她更倾向于去感受自己的节奏,专心滑自己的。

前面大家聊天,或者互相嘲讽的声音时远时近。

“快快快!”

“师姐你太慢了,最近有锻炼身体么,四肢是不是僵硬得不能动了?”

下面一截雪的坡度很大,导致速度很难慢得下来。温语槐本来打算滑完这一段就停下来休息,但是路上突然出现了断裂下来的树枝。

她想躲开但是却发现自己居然使不上力,想起早晨起来没吃什么饭,顿觉后悔。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上去。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脑袋传来尖锐的疼痛……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耳朵也开始想起嗡鸣,温语槐听到身边似乎有人在叫她。

“温,你没事吧?”

“别挪动她,当心造成二次伤害,她看起来情况很严重。我们需要马上打急救电话。”

果然是年纪大了,不应该跟着她们玩命啊。

温语槐最后脑海里的念头只剩下这个。

*

昏昏沉沉之间,温语槐微微睁开眼,看到了头顶站着一位穿绿色防护服的医生,对方戴着口罩,伸出手剥开她的眼皮,拿着一只小灯,对着眼球晃。

很快又松开。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下的床在向前移动。

抬眸看到了前方白色机器,温语槐恍惚地想,这在做核磁共振么?

医生从里面出来,看到外面走廊站着等待的一群人。她们立刻围了上来,紧张询问情况怎么样。显然对这样的意外事故,大家都提心吊胆,担心温语槐的安危。

医生摘下口罩,缓了口气。

脸色还不算太严肃:“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具体还是要等会儿看结果出来,但是我预计是脑震荡。”

听到这个结果,大家脸色难看,脑震荡可大可小。

医生大约是觉得气氛过于紧绷,出言安慰:“其实在滑雪这项运动中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算是严重,摔得骨折,脑震荡这些都是很常见的。不用太担心。但是一定要让她注意……”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要吃的药物。

还是惠子先反应过来,“谢谢你医生,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她?”

“现在就行。她应该快醒过来了。”

说完,医生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众人守在单人病房里,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陷入内疚,后悔当时不应该那么激进地比谁更快到山脚下。

温语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惠子是第一个发现她醒的,连忙上前问:“你感觉还好么?”

也许是因为又躺了几个小时,休息过来了。温语槐反而没那么难受,精神也比之前好上很多了。

她语气轻松说:“没事。”

说着就要起身。大家连忙让她别动,告诉她检查结果是脑震荡,需要小心,没想到温语槐却更加不以为意,完全不当回事儿。

她这种表现反而让人担心。

惠子急得要命,“你别乱动了……”

温语槐躺在病床上没什么攻击力,仿佛就连脾气性子都好上了许多。主动开口,聊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小时候从槐花树上摔下来,磕得都比这个严重。几米高的距离,我的脑袋流了很多血,怎么也止不住。”

“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脑震荡了,不用太紧张……”

师姐在旁边听着说:“听你的描述的确是有可能,而且根据研究发现,只要一次摔成了脑震荡,往后摔伤就会更容易摔出脑震荡。”

惠子简直要被她们一人一句说得崩溃恼火。

“干嘛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师姐,你不应该关心一下病人么?”

师姐说:“在关心啊,我这不是给她科普,让她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脑袋。当时家里人有带你去做检查么,结果怎么说?”

惠子听到这里,这才稍微好受点。

谁料温语槐又说:“没有,90年代的国内农村,无论是医疗条件还是人的意识都很差的,几乎约等于无。放任我自生自灭,血流够了就停了。”

“可能我命比较硬……”

温语槐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皙,眼下透着一丝乌青,面色阴郁。甚至在这种时候都能发挥一下冷幽默,自嘲一下。

但是效果并不好。

简直难以置信,惠子无法想象温语槐童年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度过的。无法将眼前的人跟她口中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但也就是这个瞬间,惠子好像捕捉到了温语槐优秀的根源。嗅出了一点儿对方人生呈现出来的韵味。

痛苦混乱,好像又有无比清晰的秩序,她大约是个用铁律来束缚自己的人。

后来其他人都走了,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事情需要忙。温语槐也不打算让人陪着,可是唯独惠子没有离开,依旧固执地在病房里待着,随时准备上去帮忙照顾病人。

她总担心温语槐一个人在这里会感到很孤独。

但温语槐其实不太需要,她们临走之前为她请了一位护工。她劝惠子离开,惠子执意不肯,怎么也要为她做一点事情。

温语槐倒真有事情。

“我后天就要返航离开,能麻烦你去帮我取一下遗落在那里的行李箱么,里面还有那枚粉钻戒指。”

惠子愣了下,还是答应下来。

她不辞辛苦,专门跑了一趟,拿到那只20英寸小行李箱的时候,惠子才稍微松了口气。

在来的路上,惠子一直担心如果行李箱丢失了怎么办,万一旅店没保管好,或者是偷藏起来。

好在一切顺利。

但返程的时候,苦恼却比来的时候更多,安藤惠子发现自己成了那个德道败坏的人,未经允许就打开了别人的礼物。

她盯着那枚粉钻戒指看了很久,看着这颗小石头内在构造出的璀璨耀眼,脑海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她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决定。

买了张同航班的机票跟着温语槐一起去中国。

无论如何,她想要去一趟。

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旁边默默看着温语槐康复,或者是去见见她的爱人?或许什么也不做。

但无论如何,她很清楚自己要过去。

上飞机的时候,安藤惠子心情忐忑,她担心自己这种无法解释的行为被发现。直到机内出现了温语槐的身影,她知道自己被抓个正着。

两个人视线对上,惠子犹豫着要找什么借口。

但是温语槐却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好巧啊,惠子,你也去南城?”

惠子点点头。

这趟航班是直接飞南城的,再巧也不会这么巧。

她要被揭穿了……

但偏偏这时,温语槐却表现出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社交尺度,她没有过度询问别人的事情,主动发出邀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我家做客。”

惠子惊讶:“真的吗?”

温语槐举起胳膊,放好了随身行李。淡然地点头:“当然了,还没感谢你专门跑一趟为我拿行李的事情呢。正好。”

惠子也跟着放下了心,笑道:“是啊。那好,先谢谢你。”

她的视线一直跟着温语槐,注意着对方的动向,两个人的座位之间隔着一个过道,随后又聊了几句。登机的人也越来越多。

对方似乎打算闭眼假寐,惠子也不再说话。

到了南城机场,落地之后,惠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温语槐打一声招呼,自己要先去酒店。可左右看都没发现温语槐的身影,机场里的人太多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打算用手机联系的时候,温语槐却突然在她身后出现,并且喊了她的名字。

“惠子。”

惠子回过头,惊喜地看着她。

正打算说话,可没想到温语槐却对她说,“接我的车到了,你也一起来吧。不然在这里打车可能还要耗费时间。”

惠子点头,跟上去。

上车后她默默地坐在后排,听着温语槐跟开车的人对话,虽然听不懂全部,但大致推测出来是助理之类的。

温语槐突然停下了工作方面的沟通,扭头对她说话,贴心地切换了英文。

邀请她跟着一起去家里吃晚餐。

“会不会太唐突打扰了?”

“不会。”

一想到要见到她的女友,惠子期待之余,还有些害怕紧张。

最终,她答应下来。

“好的。”

温语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顾嘉宝发了一条信息。[我有个师妹,要一起过来家里做客。提前跟你说一声。]

*

顾嘉宝正在跟王媛媛聊天,最近没有去公司上班,王媛媛过来给她送文件,顺道也是过来看看她。

“你最近腿好点了吧?”

“嗯。”

“之前你不是跟我那个同学的妹妹住一起么,怎么突然换地方了,而且还是小别墅,虽然是小了点。”王媛媛左右看了一圈,觉得还挺不错。

她凑近问:“你跟室友是不是闹矛盾了,搬出来?”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搬出来的事情,“不是闹矛盾,就是……”正开动脑筋,突然手机嗡嗡震动,她像是找了救星,连忙拿起手机看消息。

结果又是一击,惊天霹雳。

温语槐回来了。

而且还带了师妹回来。

她完全忘了温语槐是今天返程,现在王媛媛还在这里呢,撞上的话就真的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怎么了么?”王媛媛看着她皱眉。

顾嘉宝扔下手机,当机立断决定赶紧把王媛媛哄走。“没什么……”

她犹豫着怎么找借口,干脆打了个哈欠,说自己有点儿困了。谁料王媛媛还十分贴心,要把她推进卧室。

“需不需要我帮忙把你抱床上?”

顾嘉宝连忙摇头:“不用了。”

等会儿王媛媛离开就没事了,顾嘉宝正想着,看着对方替自己盖上被子,顿时有些愧疚。可偏偏就在这时,传来了门口的门铃声。

叮咚——来了。

顾嘉宝被吓得一惊。

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媛媛看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有别人来看你?”

顾嘉宝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怎么都圆不过去啊。只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是的,麻烦你再扶我一下,我得过去开门。”

如果她不去,场面将无法收拾。

王媛媛说好,推着她朝门口走去。顾嘉宝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门前,惠子站在一侧,看着温语槐按了下铃,没什么反应。等了会儿,她小声说是不在家么?

温语槐干脆掏出钥匙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惠子见到了那个坐在轮椅的人。顾嘉宝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很时髦的漂亮姑娘,但是惠子莫名地有种直觉。她那就是温语槐的女朋友。

一时间,惠子盯着顾嘉宝那张精致的脸,竟然完全移不开眼。

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难怪了……

温语槐显然也没料到家里还有客人,看到王媛媛在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妥当,自己倒是无所谓公开不公开的事情,但是有个人不是。

她看向顾嘉宝。

王媛媛错愕道:“怎么温总来了?”

只见顾嘉宝急中生智,主动对着温语槐说:“你回来了,快进来吧!”说着,一边让开位置让人进。

温语槐微微挑眉,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搞什么古怪,但配合着进去,并切换英文跟身侧的惠子说了一声。

惠子来做客,也做了功课。主动说:“其实我懂一点点……中文……”

“虽然不多,但是一些简单的,我会。”

对面的王媛媛拽了下顾嘉宝的袖子,用眼色示意什么情况,你家还来了小日本?

顾嘉宝深吸一口气,开始撒谎表演:“其实我之前那个室友,也跟温总认识,我现在因为只能发基本工资,所以暂时就在温总这里住。这位日本友人的话,应该是温总的朋友了。”

这借口完全不能深想,但好歹能糊弄一时。

王媛媛一听是温总的朋友,也完全来不及细想,连忙脸上堆笑,欢迎这位日本友人女生。“ 嗷~~快请进。听说日本女孩子都很温柔呢,果然名不虚传……”马屁乱拍。顾嘉宝简直不忍直视。

谁料,惠子进来之后,一直盯着顾嘉宝看。

她眨了眨眼,突然说:“你是她的女朋友吧?”

磕磕绊绊的中文。王媛媛刚想接茬,说日本友人说得对,转头反应对方说了什么。“对对没错……啊?!!!”

顾嘉宝心惊肉跳,连忙扭头跟王媛媛解释,掩饰。“日本人不懂中文,胡说八道的。”

第112章 这句话惠……

这句话惠子还真的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顾嘉宝,忍不住瞧了又瞧。

天然精巧的一张脸,两腮粉白,双眸含着水光,却不是无内容的美貌,对方无论是目光,神态,总透出一种恹恹凄艳。

也许是惠子盯了太久,她注意到了,但还是转头跟熟悉的人说话。

惠子推测两个人大约是朋友的关系。

她们好像是在议论她,只是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惊讶生动。惠子勉强笑笑,下意识看向温语槐。

温语槐自然得做招呼她的那个人,向顾嘉宝投向不赞许的目光。

当着人的面说这些很失礼。

顾嘉宝光顾着想怎么把眼前的事情给糊弄过去,紧张地想压过去话题,并未留意其他。

小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里面屋子出来,静悄悄地跳到顾嘉宝的膝上。她顾着说话,也顺手揉了几下猫脑袋。

指甲上涂着的枯玫瑰色晃啊晃。

这阵子都是顾嘉宝喂养它,一人一猫关系也越来越熟。

这里的客厅是正五边形,有三面窗户,样式很复古,淡绿色的窗框,上面挂着白轻纱窗帘。阳光直射进来,光线中漂浮的灰尘都能看得清晰,某个瞬间就像是在拍电影的画面。

温语槐招待着惠子:“要喝什么饮料?”

惠子想了想,中国的茶叶很有名,于是主动说:“茶叶。”

温语槐起身准备去泡茶。

谁料顾嘉宝留神着这边的动静,突然扭头跟她讲:“家里没有茶叶,还没来得及买。”

“那我出去买点。”

顾嘉宝主动说:“还是我去买吧,你留在这里招待师妹。”

王媛媛也不想多待,摸不清情况。“我跟你一起去?”顾嘉宝连忙点头:“那咱俩一起去吧。”找个机会将人带出来,可算是松了口气,顾嘉宝路过街边的面包店买了份肉松小贝,跟她分着吃。

王媛媛只捏了一个,心有余悸。

“真好吃啊,刚才真是……”

“差点忘了你跟温总是高中同学。该不会你俩以前住一个宿舍的吧?”

顾嘉宝感谢她想了个好借口,连忙应声:“嗯,是啊。”

王媛媛琢磨着:“你们中学就住一个宿舍,关系肯定很不错,比社会上再出来认识的强上太多了。”

“咱俩买点什么茶叶好啊,要不你电话问问?”

王媛媛在家经常料理人情来往事务的,知道有人对这个讲究。茶叶档次差别很大。

但顾嘉宝一个闲人,又不喝茶,哪里管这个。

“去超市随便买点儿吧。”

“这能行么?”

“没事儿。”

这附近沿街全都是超市,还有餐厅。顾嘉宝想着带王媛媛在这里多磨蹭会儿,谁料王媛媛其实也不想再回去了。两个人买完了茶叶,她就主动说要走了,家里妹妹还等着吃饭。

顾嘉宝想起她妹妹,买了两杯奶茶给她,又把手里剩下的半盒肉松小贝递了过去。

“还剩这点儿,要不给她带回去吃,别嫌弃。”

王媛媛笑着跟她告别。“哪里会嫌弃,那个大馋丫头估计高兴坏了,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顾嘉宝带着几罐茶叶回家,进去之后,看见惠子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不禁纳闷。

小声嘀咕:“人呢?”

顾不上找温语槐的人影,她对着惠子露出微笑,晃了下手中的茶叶罐子,说:“我先给你泡茶。”从柜子里翻找出玻璃杯子。

惠子见她坐在轮椅上,连忙放下膝上的包,起身过来帮忙。

她们两个人性格都比较温和,尽管语言不通,相处起来竟然出奇的默契。惠子给她递上热水壶,她等着泡了会儿,沏出来茶水。

“可能有点烫,你等凉了再喝。”

顾嘉宝王说完,就想起她没准儿听不懂。

惠子有些慌张地接过,果不其然被烫了下。

“没事吧。”“没事,没事。”

惠子忙摆手,她手忙脚乱,面对温的女朋友有些紧张过头了。

她拿着湿纸巾擦了擦手,又将白色茶杯搁在桌子上才算作罢。

顾嘉宝想,她的师妹还是个挺可爱挺迷糊的性格。

气氛尴尬。两个人坐在一起没什么话题可以聊,持续了好一阵子。顾嘉宝不免在心里埋怨起温语槐来,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招待。

无意间,两个人对视。

惠子迟钝地想起来应该跟她说一声。敲字用翻译软件译成中文,将手机拿给她看。

[学姐在这次旅行滑雪中不小心摔伤,医生诊断说是轻微脑震荡,她进去休息去了。]

原来如此,顾嘉宝扭头朝着卧室的方向担忧地看了一眼。

她也敲下一行字给惠子看:

[感谢告知,肚子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

惠子内心的紧张消散,恍然间有种被姐姐关心的感觉。

之前大约是觉得对方长得太过美丽,所以莫名产生了错误的心理预期,认为一定是个性格高冷不好相处的人。

[好的,谢谢款待。]

[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

[要去逛超市吗?]

顾嘉宝认为把客人一个人留在家里坐着非常不妥,干脆就拿上钱包,邀请她一起去逛超市。

惠子答应了。

她们到了超市,在一楼的水产肉类区转悠。

顾嘉宝时不时询问她想要吃什么。

身处异国他乡,惠子本身就有种新奇感,而且超市的食材区她也没怎么逛过。因为家境很好,即便是出国留学的时候,惠子也不用学习生存技能,可以顿顿去餐厅毫无经济压力。

她好奇地张望着,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嘉宝身后,很听话。

顾嘉宝问她要不要吃什么,她愣住询问这个可以做什么,对方会很耐心地给她解释,描述眼前的食材可以变成什么美食。

惠子惊叹不已。

她最初听说温语槐的女朋友是个设计师,没想到会是这样柔和又热爱生活的性格。

[真的很厉害,感觉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您真是个生活能力很强的人。]

顾嘉宝看着这些稚气又诚恳的夸奖话语,靠在轮椅上轻笑。她看待温语槐的这位小师妹跟看小孩儿一样。想到家里冰箱的确是没多少食材了,今天又心情不错,顾嘉宝干脆买了一大堆东西。

她笑起来很好看,那种浅淡的,一闪而逝的笑意。

惠子忍不住盯着她。

精致的下巴,白皙的脖子,裹着一圈灰蓝色的围巾。上半身穿着件浅灰色宽松针织毛衣,却能很好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她细长的手指也很漂亮,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戴。

什么也不需要戴就已经很完美了啊。

惠子忍不住想,再漂亮的钻石在她身上都很难掩盖住她本身的气质韵味吧。她真的会喜欢钻石这么俗气的东西么?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突然扭头,跟惠子说请等一下。

惠子不知道怎么了,连忙停下。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

只见她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刚开始惠子没看清,再一看,她手里捏着的是烟盒。轻巧地按下打火机,点燃一抹猩红,在夜色中慢悠悠地抽烟。

这是惠子第一次发现,抽烟的女人不是苦闷的,不是堕落放纵欲望或者是带着色,气的,而是非常的温柔。

白皙的手指,干净的动作,很优雅。

回到家中之后,顾嘉宝开始做饭,摘菜洗菜的样子也很有耐心。

新鲜的排骨泡在水里倒入几滴料酒,白净的手从另一个盆里捞出蔬菜,圆滚滚的红色番茄,翠绿的芹菜,叶片上滴着水,一齐放在黄色木菜板上。拿起刀准备切。

“等会儿我给你做糖醋排骨,还是竹笋汤。你可以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她长长的睫毛垂着,样子很认真。

这个瞬间,惠子被俘获住了,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拥有妻子是这样的感觉啊。

很成熟又很温柔,对她也很耐心,会给她讲解生活中的小事,还会给她做美味可口的食物。

难怪会喜欢她。

惠子发现她坐在轮椅上,切菜得微微抬着胳膊,很辛苦。

惠子想帮忙,于是从她手中拿过菜刀。

“我来吧。”

顾嘉宝先是错愕,随即又笑着说好,在旁边指导惠子看着她做。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她偶尔会出声提醒惠子注意别切到手。

但惠子到底是个厨房新手,切土豆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切到了指腹。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顾嘉宝连忙问:“怎么了?”

惠子不想给她添麻烦,说:“没关系的,就是一点小伤口,我把这个土豆切完。”她微微翘起了那根受伤的手指,避免血染到食材上。

打算切完这个再处理伤口。

顾嘉宝从她手里拿过刀,让她停下。又去翻找出了消毒棉团,还又创口贴。

“我轻一点,可能会有点疼。如果疼了你跟我说,”

她轻轻用酒精棉团擦拭对方手指的伤口处。

惠子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捏着,触感有点奇妙。

小声地说:“没事的。”

紧接着,她看着对方很轻柔地擦完了血迹,又揭开创口贴,轻轻围绕着她的手指圈上,粘合。

真的好温柔。

结束得太快了。

收回手指的时候,惠子还有些不舍。

顾嘉宝让她往旁边站,接下来还是自己来做。“早知道不该让你来的,还弄伤了手。说出去都觉得不好意思呢,还是我来就好啦。”

短暂地接触之后,两个人似乎已经认识起来,对彼此有了些了解。

惠子很想多了解她一点,不愿意去外面等着,就在旁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搅弄汤汁低头的角度,手捏着勺子的姿势。

顾嘉宝一边切着菜,一边同她闲聊:“惠子,你的名字用日语怎么读啊?能听懂我的话么?”

她抬眸望着对方。

惠子点头。

“けいこ”

顾嘉宝学着她刚才的发音,模仿:“けいこ……?”

惠子很开心,笑着说:“是的。就是这样的。”

顾嘉宝继续低头切菜,唇齿轻声念着,“けいこ”

“记住了。”

惠子忽而心脏快速跳动。

别过脸去,看向其他地方。

她让自己务必安静地待在厨房里,看着顾嘉宝准备晚餐。最初时间还很早,但是不知不觉流逝地很快。

顾嘉宝一会儿从罐子里掏出一块冰糖,放进锅里炒糖色,一会儿倒红白相间的排骨进去,锅里呲呲地响动,冒着白烟,诱人香味,最后都被黑乎乎的锅盖给压住了。

好香哦——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

几道菜都已经做好了,而且顾嘉宝还拿出之前准备的面团,擀皮剁馅儿,包了些饺子下锅煮。捞上来刚好两碗。

剩下的都重新塞回冰箱里。

“开饭啦。”

惠子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子的菜,双手合十说:“感谢你。”

顾嘉宝也学着样子,双手合十,回鞠一躬。

“不用谢。”

惠子忍不住被她模仿自己的样子给逗笑,顾嘉宝拿了双筷子给她。“快尝尝吧。”

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刚才看制作过程的时候就勾起了食欲,塞进嘴里,舌尖化开一股香甜味。

日本女孩儿本来就有捧场的习惯,惠子忍不住惊呼:“真的很美味。”

双眼都亮了。

顾嘉宝轻笑,看她吃饭也很有食欲。

敦促道:“觉得好吃就多吃点。”

惠子刚开始沉浸在美味里,后来吃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了卧室里的温语槐身上。

仔细回想,她觉得顾嘉宝听到恋人受伤之后的反应太平淡了。半点担心也没有,甚至如常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吃,不用叫一下她么,你要不要去看下她?”

顾嘉宝轻声道;“不用。”

惠子忍不住问:“为什么,她受伤了你难道不会感到担心么?”

“她休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不用着急。我过去只会打扰她休息而已。”

“再说了,她还带了你这么可爱的师妹回来,我应该先把你招待好才对。她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啊。”

顾嘉宝露出轻笑。说:“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应该比其他人更好,以前在国外应该肯定是相处得很不错吧。”

惠子有些意外,她发现顾嘉宝很从容不迫。透过她的话语,很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无需多言的深厚默契。

这种默契很难用言语描述出来。

这趟旅程,她好像总是在发现自己意想不到的东西。

惠子有些忍不住探究欲。

“没准她很需要你的关心呢。”

顾嘉宝轻笑,讲话风格还真是小孩子。

惠子更关心的问题是,“而且我很好奇,请原谅我的冒昧,你不担心她在国外度过的这些年,遇到了别的喜欢的女生么?”

“不担心。”

顾嘉宝认真地给出回答,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如果她遇到了真心相爱的人,虽然我也会难过,但还是会为她感到高兴的,因为她是个很好的人,值得获得幸福的人生。”

惠子喃喃。

“所以说,在你看来,爱是成全么?”

顾嘉宝有些错愕,她倒是没有确切地得出这种总结,直到这句话被说出来了,她恍然自己好像的确是这样的观念。

“好像是这样的。”

惠子蹙眉:“我就完全不会这么想,为什么我跟你是不一样的呢?”

顾嘉宝轻笑。

“没有标准答案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

真是爱胡思乱想的小孩呢。

惠子如同受教一般恍然点头:“是这样啊。”

顾嘉宝往她那边推了推饺子,还有一个装着炖鸡蛋的白瓷炖盅。“快试试这些,好吃的话就趁热吃了。”

惠子:“好!”

走廊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客厅这边的饭桌上吊灯开着,微微露出些光亮。

两个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突然身后响起了温语槐的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你们在吃什么?”

惠子咀嚼饺子的动作顿住,转回头。

温语槐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呈现出没什么血色的病态感。那副银丝边眼镜也遮挡不住眼下的些许乌青,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后,略微凌乱。

顾嘉宝放下筷子,“在吃好吃的。”

温语槐径直朝着她那边走过去,在座位后面站定。

两个人之间的亲昵很明显。

她轻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顾嘉宝胳膊支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细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另一只手托着腮,“当然了。”

温语槐轻笑说:“什么时候这么能干了?”

“我一直都很厉害。”顾嘉宝毫不谦虚,转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血色,又抓住她的手问:“对了,听说你滑雪的时候摔伤了,医生怎么说的,有没有说什么注意事项?”

“没事,就是轻微的。给开了点药让多休息就好了。”温语槐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腕,没忍心抽走。本打算坐下吃饭,扫视这一桌子菜。又想起顾嘉宝的断腿。

“没累着吧?”

温语槐有些担心,盯着她轮椅上的那条断腿看,被石膏包裹着显得臃肿。

顾嘉宝没顾得上回话,刚才又夹了个饺子进嘴里,咀嚼着。腮帮子鼓鼓的。

温语槐低头看了一眼这桌子上的菜。

“我也来尝尝,给我夹一个饺子。”

顾嘉宝先是夹了白嫩嫩的饺子给她,而后又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扭头跟她说:“这可都是我刚学的,刚才惠子也说好吃呢,你也快坐下来吃吧。”

温语槐饺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只好捏走她筷子的糖醋排骨。轻笑了笑,看向惠子。像是在说:是么?

坐在桌子对面的惠子发现,她面对爱人的时候,真的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她变得很开朗,轻松又爱笑。

顾嘉宝说:“赶巧了,我原先以为你倒时差起不来了。在冰箱里预备着冻了些。结果现在你醒了,桌上先吃着吧,等会儿不够吃,我就去把冰箱里的都下了。”

温语槐把她身侧的椅子拉开,坐下。

“一个星期没看见我了,有没有想我?”

顾嘉宝无奈:“你真是太腻歪了你知道吧?”说着,她推着轮椅去厨房。留下错愕的惠子,还有被无视需求的温语槐,两个人坐在那里,温语槐摸了摸鼻子,气氛颇为尴尬。

惠子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被嫌弃的那个。

于是想了想找话来转移注意力,惠子扭头看了眼渐渐走远的顾嘉宝,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前。确定不会被听到。

“师姐,你的准备的礼物送出去了么?”

温语槐:“还没有。”

惠子看着顾嘉宝的背影,露出微笑。“很意外呢,师姐的女朋友人很漂亮,性格也有吸引人。我都要爱上她了。”

刚说完,对上温语槐扫视过来的视线。

惠子瑟缩了下,“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好像也就是那个意思……”

顾嘉宝打开冰箱,莹白色的冷光照在她脸上,显出几分阴郁的淡蓝。她仰着头看,选了几瓶饮料拿出来,搁置在腿上。又顺带拿了几个杯子。

“来喝饮料吧。”

第113章 顾嘉宝拿了好几瓶,都……

顾嘉宝拿了好几瓶,都是前阵子买的饮品,有一些甜酒,还有一些鲜榨果汁。

她先给惠子倒了满满一杯递过去。

“还是喝果汁吧,干嘛要喝茶水,这么苦涩。”

惠子最开始也只是出于礼貌说的,哪里是真喜欢喝茶叶,她们喜好似乎都差不多,轻抿了一口。

“果然好喝很多。”

她跟惠子两个人顺势聊了起来。

餐桌的另一侧,温语槐安静地坐着,视线落在顾嘉宝的身上。

本来还是有些担心,但现在看来果然,嘉宝的性格使然,会比她要好相处很多。很快就能跟惠子熟络起来。

大约是因为在病中的缘故,温语槐不可避免地多思多想,有些愁绪。

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嘉宝会更容易交朋友一些,很轻易就能自然而然展现出性格的魅力,让别人喜欢上。而自己的孤僻,恐怕是很难改变了。

盘子里的饺子只剩下零散几个。

顾嘉宝拿着给大家分,刚好每人两个。她细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将最后一个拨到温语槐的碗里,又顺势将空盘子递过去。

温语槐下意识地接过,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垂眸看着手中的盘子,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顾嘉宝看着她一脸茫然。

“帮帮忙去把冰箱里的饺子下了,就在冷冻室的第三格盒子里。煮的时候记得加水。”

温语槐也没说话,拿着盘子起身去了厨房。

顾嘉宝觉得有些反常,视线跟了过去,纳闷:“怎么了这是?”

惠子低头吃着东西,没听清她小声的嘀咕。

厨房里四面墙壁都贴着浅绿色小方砖,色调淡雅。温语槐从冰箱里取出饺子,下了水。

她站在灶台前出神,看着蓝色火焰时不时地跳跃。

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去。

厨房门前出现顾嘉宝的身影,她好奇问:“在这里等着干嘛,回去接着吃啊。”

温语槐轻嗯一声,侧过头看她。

“等一下就好了。”

做事的时候她最不喜欢做到一半就中途被打断。

她不走,顾嘉宝索性也进来了。熟练地打开左边的柜门,打开一个密闭的小玻璃罐子,倒在手心里几颗半边梅。

伸手递过去。

“吃这个。”

温语槐低头,从她手里捏起一颗梅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这是挺常见的零食,很多干货店超市铺子都有的卖。但温语槐居然没怎么吃过,滋味还挺新鲜。

她的样貌很斯文,吃起东西来也很好看,咬了几口,才将手里的那颗吃完。

却微微蹙眉说:“挺酸的。”

顾嘉宝还以为她不满意,有些闷闷的。“我可最爱吃这个。”

温语槐其实情绪不错,但是她没有力气笑出来,调整情绪对她来说很费力。此刻她脸庞苍白,显得有些阴翳。

“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啊,要不我带你再去一趟医院?临时在美国那边就医,医生有没有说后续怎么治疗,给你开了药么。”

“没事。”温语槐吸了吸鼻子,“可能是没睡好。”

那件米白浅绒睡衣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更衬得她身体单薄。

顾嘉宝有些不放心,把手伸进她的衣服下摆处。摸了摸温语槐的小腹。因为她坐在轮椅上的海拔不高,只能碰到这个部位。

手上的感觉,温度有些高。但一边摸着自己的额头对比,却不明显,她又多放了一会儿也无法确定。

温语槐感觉一只手钻进来,低头看她。

觉得好笑。

“你摸哪儿呢,能这么试出来体温么?”

只是此刻她说话的气也很轻。

顾嘉宝收回手道:“我总不能单只脚站起来够着摸你,回头我拿体温计给你量量。看看是不是起烧了。”

“有那么严重么?”

顾嘉宝指出:“你现在声音听起来病恹恹的,有气无力很虚弱的感觉……”

温语槐手腕骨节很明显的有一块突出,整个胳膊显得纤细修长,拿起刚才搁置下的银色汤勺,掀开锅盖搅了搅。

闻言,动作顿了下,将汤勺放在一旁。

她一把抓住顾嘉宝的手,从自己的衣摆里拉了出来。细细的指节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禁锢的力道却奇怪地大。

“别捣乱,给你煮饺子呢。”

顾嘉宝显得有些意犹未尽,温语槐的小腹紧致,摸起来手感很好。有很漂亮的马甲线,足以看得出她平时对自己要求有多严格。此刻又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精致病态,惹人垂涎。

“没有捣乱。”

温语槐无奈叹息:“你是不打算吃晚饭了。”

顾嘉宝没反应过来:“啊?”

“嗯?”

温语槐也学着她应了一声。突然凑得很近,几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顾嘉宝有瞬间的恍然,差点忘了呼吸。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距离,向后撤,却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温语槐垂下眼眸,视线很轻柔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顾嘉宝拥有一张很出色的面孔,雪白肤色,眼瞳又很有猫的娇艳冷酷气质。

这样的人好像总有一部分让人捉摸不定,无法窥探。无论她跟你多么熟悉。

“嗯?”

刚从鼻腔里挤出一个轻音,下一步的动作就落下来。温语槐开始吻她,黏黏糊糊地贴着,纠葛着红色软肉扭来扭去,水分也显得稀少,不停地抢夺。

顾嘉宝睁开眼睛。

她的脸色很苍白,甚至到了一种病弱的地步,让人忍不住担心牵挂。

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好不容易松开,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顾嘉宝问:“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一声:“嗯。”

紧接着,又暴力地吻了上去。手指穿过她的乌黑发丝,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顾嘉宝头晕目眩,担心地说:“你生病了。”

身边传来喘息不匀的“嗯。”

肩头猛地一沉,是温语槐的下颌骨搁置靠在这儿,像是要把整个脑袋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压过来,看起来是累极了。

顾嘉宝微微侧头,才注意到温语槐居然一只腿曲着,膝盖跪在地面瓷砖上。刚才那个吻似乎就耗尽了她的力气似的,竟然这样不顾形象。

眼神却还是一如往日的高傲冷淡,泛着淡淡的水光,那点偏执阴翳又莫名惹人怜。

“是不是累了?”

温语槐胸腔起伏着喘息,似乎没空隙回答这个问题。但稍稍片刻,又凑上来轻轻啄了她一口,齿尖咬着柔软的肉。

她几乎是膝盖跪在地板上,以一种很低微的姿态,抱着顾嘉宝的身体,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又靠在顾嘉宝的怀里。

顾嘉宝没忍住,轻轻摸了下。

“是不是头疼啊?”

温语槐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她呼吸甚至都有些费劲,吐息不稳。顾嘉宝看着她这样子,感觉随时都会倒下去。

“要不先回房间里睡会儿?”

对方固执地摇了摇头,像是强迫症发作一样,非要等到水开了,饺子被完全煮熟之后,她才肯关上火离开。像是个严谨执行命令的机器人,进入程序就无法中断。

顾嘉宝跟着她端着饺子上桌。

“来吃吧。”

这一顿招待朋友的晚餐气氛还不错,大家聊着天吃着东西,惠子离开得很早。把惠子送走之后,顾嘉宝回来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穿过走廊,去了卧室。

果然看到床上有个人的身影。

按开灯光,昏暗的室内骤然明亮,床上的人微微蹙起眉头,胳膊横在鼻梁上挡住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骨。

顾嘉宝这才发现她连衣服都没脱下,白色裤子上还有很明显湿漉漉的灰尘印记,膝盖的位置一圈青黑。

但睡着的姿势却很规矩。

“真不需要看医生?”

没有回应。

顾嘉宝看着她吃完饭脸色居然也好些了,想着之前看过医生,也就没太担心,可能就是没休息好,需要多休息而已。

“把衣服换了再睡,都弄脏了。脱下来给我,我扔洗衣机里洗洗干净。”

温语槐也许是累了,竟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这么闭着眼伸手解开衣服,依次褪下裤子,上衣。

懒懒地撂下地。

顾嘉宝去收拾好餐具,回来就看到她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铺散着,酮体雪白,大腿浑圆修长。

惊了一瞬,又忍不住偷瞄几眼。

顾嘉宝担心问:“不怕感冒么,快盖上?不冷么?”

对方眼皮也懒得掀开,动了动嗓子,挤出一声懒洋洋的嗯,拖着尾音。

顾嘉宝也不忍心再叫她做什么,过去替她把被子盖上。

被子全被她压在身体底下,

她压在身下的被子扯出来,没扯动,温语槐居然动也没动一下,那副身材漂亮的躯体压在那儿,顾嘉宝无奈瞪她,只勉强把她肚子连同上半身盖上,又把空调打开吹暖风。

转头捡起衣服扔洗衣机里。

忙完了这些家务琐事,顾嘉宝又去画设计图去了,一画就是几个小时过去。等她完工,忍不住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一眼时间居然到了凌晨一点。

连忙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回到卧室。

她拧开门把,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像是一瞬间从冬天过度到了春天,感觉冰冷的手指再次恢复知觉,顾嘉宝把门带上。脱下衣服上了床,才发现温语槐居然连动都没动一下。

几个小时过去都还是这个姿势躺着。

她正打算给她把被子盖上,却听到对方说:“别动,热……”

“没睡着么?”

温语槐掀起眼皮,还带着浓浓的倦意,那张冷感十足的脸此时看起来有些迷糊。

“睡醒了。”

“我正打算睡。”作息完全错开了。

顾嘉宝低头脱着棉服外套,因为在家不怎么出门,她穿的都是宽松方便的毛衣,很容易脱,最里面的居然是一件春秋季穿的速干瑜伽服,很薄,也不保暖,但是衬得她腰很细。

温语槐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

她脱完准备缩进被子里睡着,却突然被对方贴上来,抱着圈住腰身。

鼻尖萦绕的全是温语槐身上携带着的木质香气。

“怎么穿这个?”

说得是速干瑜伽服。

顾嘉宝调整了一下姿势,“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完,翻找太麻烦了,就随便抓了一件穿。”

温语槐又蹭过来,下颌骨抵在她肩膀锁骨的位置,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木质香气也越来越清晰。

“会冷么?”

她的声音距离耳边很近,听起来有些酥麻。

顾嘉宝感觉到,她突然变得好黏人。

“外面穿衣服啦。不会冷的。”

“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这一个星期有没有想我?”

“偶尔会想。”

温语槐突然轻笑一声,鼻腔的温热气息喷在顾嘉宝的脖颈皮肤上。她说:“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顾嘉宝疑惑:“嗯?”

“爱是成全哦?”

顾嘉宝没想到她听到了这个,看着她脸上的戏谑,微微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不说。

省得让她太得意。

温语槐突然翻身,在被子里动了动,感觉她的温热的躯体贴着,顾嘉宝抿着嘴,更加不能说话了。因为她身材实在是很好,无可指摘,更何况还这么认真训练保持。

“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她语气突然很雀跃。

顾嘉宝问:“什么?”

“等会儿——”

温语槐突然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面走,还是顾嘉宝赶在她出去之前提醒外面冷,她匆匆套上一件羽绒服,光着腿出去了。

顾嘉宝叹息,这么急做什么。

不消片刻,温语槐又捧着一个丝绒盒子回来。她上床之前还在地毯上蹭了蹭脚丫子,拍了几下。

将盒子递上前给她。

“打开看看。”

顾嘉宝看她跟献宝似的,不免觉得好笑,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都要给出惊讶满意的表情。

打开盖子,发现内里白色绒布上,躺着一枚方糖大小的粉钻,晶莹闪耀。

顾嘉宝哑然,错愕,“这是……?”

“你以前说过,结婚戒指如果让你选个颜色,一定是粉色钻石。”

顾嘉宝无奈一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

温语槐点头:“嗯。当时我还在婚纱店里打暑假工,你跑来给我凑客单。当时我问你,你说是粉色。”

第114章 冬季早晨的雾……

冬季早晨的雾气很大,外面的草地上还挂着银色的霜。白色的窗帘很薄一层,微微透出些光亮。

醒来之后,顾嘉宝恍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起了婚姻这个话题,陷入了短暂的空白迷茫之中,她完全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这好像是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问题。不清楚,也不了解婚姻到底是要做什么,需要准备什么。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而另一方面,她感觉自己好像还没准备好长大一样。

但是昨天晚上,温语槐问她要不要结婚。

她答应了。

看着手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顾嘉宝甚至没有太多实感。

直到手机定下的闹钟响起,她才猛地回神,下床洗漱之后钻进厨房,拧开炉灶烧热水。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今天早上吃面?”

久久没有回应。

她过来推开卧室的门。温语槐还在床的另一侧躺着,脸蛋陷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没什么肉,挺消瘦的。

不确定对方醒了还是没有,顾嘉宝又轻声说了一遍。

“吃面了?”

床上躺着的人迷迷糊糊问:“几点了?”

“七点半。”

只见从被褥里伸出胳膊来,细而长一截,可以清晰看到腕骨和手肘骨节。温语槐体脂低,骨量中等就显得身型精瘦。她穿着件卡通睡衣,在身上瞧着有些突兀,袖子明显小了。那是顾嘉宝的。

她坐着身,迷瞪一会儿。“的确是得起床了,公司那边还有点事儿。我得过去一趟。”

顾嘉宝有些不放心她的身体健康,没同意。

“交给其他人做不行么,不差你这一天两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阵子再去。别去了,我过去给你做早饭。”

老婆在家里管着,温语槐倒是也没有逞强。轻笑着说:“好吧,我就不过去了。但是早饭还是我来做吧,你本来就腿上有伤,在厨房里来回折腾也不方便。”

她掀起被子起身,脱下睡衣,从衣柜里找了件雪白的衬衫,又找出条面料顺滑的铅灰色西装裤换上。

顾嘉宝看着她,“你穿这样去做饭怎么行?回头油星子一弄就脏了。”

温语槐低头看了眼,确实。

手正捏着衣柜门打算合上,里面都是她的衣物,放置得很有条理,西装外套是一处,裤子是一处,她常戴的腕表都放在中间玻璃柜里,耳环戒指在下面一层,简洁精致得很。

这个衣柜一分为二,两个人各用一半。

顾嘉宝的就乱得很,小艺术家的衣物长长短短奇形怪状,但是她乱得还挺有分寸感。

“你还是躺着吧,等一会儿就行。你那个美国医生不是说给你开了药么,放在哪儿啊,我等会儿带着拿过来给你吃。”

难得享受几天清闲,温语槐觉得病中享受一下老婆的照顾也不错。

“就在那个黑色的包里。”

“行,我知道了。”

顾嘉宝去厨房煮好面,过一遍冷水,取出两只大斗笠放面,又倒上熬好的肉酱,还冒着热气。满满盖上去,正好两碗。

她把托盘放在腿上,把两碗面放在上面。顺道去带药,温语槐带回来的这个黑色包里装的东西太多了,不好找,她干脆整个包都给拎过去给她。

“你自己找下药。”

温语槐盯着她的托盘。“这是什么面,几天不见厨艺又进步了不少?”

“嗯,你尝尝。”

家里有一个白色的折叠小饭桌,当初是温语槐为顾嘉宝准备的,现在倒好,反倒是自己用上了。

温语槐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很鲜。挑眉问:“这也是老师教的?”

“对啊。”

顾嘉宝懒得很,坐着轮椅,吃饭的时候碗就搁在腿上。最近大约摸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发胖了,她用筷子一根一根夹起来面条往嘴里送,细嚼慢咽。

早上一般没什么食欲,温语槐吃了几口就盯着她看。

顾嘉宝小口吃着,咬着筷子问:“你看我干什么?”

温语槐轻笑,“看你吃饭呀。”

顾嘉宝不习惯这样连吃饭都被盯着,有些别扭。“你可真无聊,吃饱了快去做你的事情,不要老是盯着我。”

温语槐见她恼了,叹息:“刚才还说不让我去工作,唉……”

上回去出差已经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的,剩下的就是走合同流程的琐事。她没下床,弯腰拉开小行李箱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拿上来,顺手搁在小饭桌上,准备过一遍签字。

顾嘉宝提醒:“你不吃了么?旁边面碗别弄到合同上面了。”

温语槐刚拔开笔帽,又想起这是她辛苦做的。

“那我再吃几口。”

顾嘉宝哼一声,“不想吃就别勉强哦。”

温语槐抬眸看她一眼,眼神里浮现出一抹笑意,拿起筷子接着吃。

她不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食物优劣还是能吃得出来。这个厨艺班自己虽然没学到什么东西,一直被各种事情耽搁。但是也有不小的收获,顾嘉宝学得非常出色,做的也越来越好吃,味道比外面餐厅的还要好上一些。

吃完,温语槐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解释道:“我是因为早晨不怎么吃饭,其实你很有厨艺方面的天赋才能,要不以后真开家餐馆?”

顾嘉宝反倒是犹豫了。“餐馆应该是要做很多事情吧,光会做饭是不够的。”

“你要是不愿意,做给我一个人吃也行。”

“美得你。”

顾嘉宝是个忘性大的人,吃着吃着就跑到外头捯饬她的花园去了,她耗了不少时间心思在上面,做足了准备,就等着时间流逝冬去春来,收获一个开满花的院子了。

上午温语槐躺在床上没动弹,聚精会神地处理剩余的工作,看合同的时候,小橘猫跳了上来,不留神把旁边的面碗给碰倒了,酱汁眼看着洒出来,她匆忙用手去接,被弄了一身,手心上都是。

她想把合同挪开,但看着手上的酱汁,也没法弄。

正巧顾嘉宝刚从院子里回来,连忙过来把她的一堆合同搬走。

对着旁边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道:“壮壮你又惹事了啊,回头揍你。”

温语槐纳闷:“壮壮?”

“对啊,你出差的时候,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给它取的名儿。身体强壮的壮壮。”

温语槐望着角落里的小橘,笑了下,真逗。她下床去卫生间洗手,顾嘉宝留在这儿,抽纸巾把白纸张上面沾染的零星油点给擦掉。她发现这合同上面全都是英文,而且排版字距什么好像也跟国内的英文合同不一样,而且还是装订成册的。

“你这合同重要么,要不重新打打印吧?”

温语槐隔着走廊,问:“没法儿用了么?”

“倒也不是,就是有点儿瑕疵?”

洗干了手上的油腻,温语槐回来看了一眼。“那就别折腾费这个事儿了,签了就行。寄来寄去的太费时间了。”

顾嘉宝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以前工作还没转正的时候,整天做杂活儿打印合同,反复被上级退回,要么说排版,要么说格式。挑剔她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出这么多岔子。

“能行么?”

“为什么不行。”温语槐说:“签字具有法律效力就能用。你帮我签几个也行,就算是帮我分担工作了。我要再去洗下手,感觉刚才没洗干净。”

她洁癖又开始发作,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再从卫生间里洗好手出来。

顾嘉宝不确定地看着她。

温语槐扭头跟她说:“我认账就行,没人会说什么的。”

“那好吧。”

顾嘉宝还特意找了张白纸出来,翻开合同对着她的字迹模仿。

上中学的时候温语槐就因为字迹漂亮被夸过很多次,她的卷面被老师拿出来当成模范展示给大家看。干净整洁,几乎没有任何划线涂改。通过落笔就看得出其人稳重,思维敏捷。

可现如今,温语槐的字反倒是越写越草,不像是中文,像是一连串的线条扯着。

顾嘉宝一瞬间没认出,未曾想她的名字还能被写成这种形态。

认真地在纸上学了好几遍,她才找了份合同签上去,一回生二回熟,越签越顺手。

等温语槐洗完手回来,顾嘉宝就把那些合同拿给她看,让她又复查了一遍。温语槐跟她说完全没问题,其实刚才吃多了碳水升糖太快,现在集中不了注意力,转手将这些工作扔到一边。

无心工作,她转头说起了点高兴的事情。

“我们要拍婚纱照么?”

“嗯?”

话题跳跃得太快,顾嘉宝有些没跟上来。“婚纱照?”

“对。”

18岁的时候,温语槐在南城郊区的一家小婚纱店打过工,当时她做学徒几乎什么杂活都要做,从揽客到给化妆师摄像师打下手。

而18岁的顾嘉宝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

她坐在椅子上任凭化妆师怎么摆弄,浑然不在意,只顾着跟旁边的温语槐说话。

那个时期的温语槐还不怎么喜欢说话,再加上当时是在工作时间,担心老板娘不高兴,她更加兢兢业业手上活儿不停。但她还是尽力照顾顾嘉宝的感受,简短回应对方的每句话。

顾嘉宝不太满意她老是忙着些无聊的事情,而且总是没有时间。

但是顾嘉宝也清楚她需要这份薪水,收敛了性子懂事些没闹,只是在那家审美过时的婚纱店里坐了一下午,任凭这些工作人员围着她忙前忙后,对她来讲就是杀时间,唯一的意义就是跟温语槐说会儿话。

化妆的时候,摄影师专门跑过来问她:“你一个人拍婚纱照么?”

老板娘担心生意跑了,瞪了他一眼,连忙插话说:“一个人拍怎么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是独立自主的,没谈恋爱也可以自己一个拍啊,18岁是多好的年纪,多值得拍照纪念啊!”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却一语成谶。

摄影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再言语。他没拍过单人婚纱照,不会指导拍照姿势,有些担心等会儿拍摄翻车。

顾嘉宝看得出来这里很业余,都是些过时的东西,但她没什么所谓。

如果不是因为温语槐,她才不会过来。这家店的霸王条款要求学徒每个月要拉一单客人。看着温语槐每天为了这个犯难,她干脆直接自己来拍帮忙解决了。为此她还专门坐半小时车过来。

折腾半天,换上了婚纱之后,顾嘉宝对着店里的半身镜照了下,怎么都不满意。她身上的婚纱已经是最小码,但是穿在纤细的少女身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婚纱尾巴长长的,一堆白纱裙摆拖在白色地板上。

而且,化妆师给她涂得口红颜色太老气了,土土的正红色。

她伸手从化妆台的纸巾盒了抽了张纸,抿淡了些颜色,才看的稍微顺眼些。

温语槐被老板娘使唤着打扫店里的卫生,正低着头扫地。

谁料,顾嘉宝突然扭头,问她:“你觉得怎么样,我穿这个好看么?”

温语槐抬眸,看到眼前这一幕,愣了下。

顾嘉宝穿着白色婚纱,恣意神气,眼神清澈又明亮。一张没吃过苦受过气的脸。

见她迟迟不说话,顾嘉宝催促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

温语槐捏紧手里的木杆,突然就跟着开心起来。她每次面对顾嘉宝都很难不感到自卑,但是顾嘉宝却毫不在意这些差距,愿意主动跟她说话,还很照顾她。温语槐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或许某天顾嘉宝见到她,会完全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无视走掉。

如果是这样,她可能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不会有。

无论她走了多久,她都需要反复确认。

“婚纱的款式我先去挑,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直接跟我说。以前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偶然还参加过一个同学的婚礼,在教堂举行的,圣洁肃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找个教堂举办仪式。”

“婚纱照也是一样,可以约上摄影师去漂亮的地方拍。我完全尊重你的意愿,你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

温语槐了解她的性格,未必会喜欢这种规规矩矩,刻板正经的站在那里,对着镜头假笑,等待着摄像师指挥拍摄。之前那次她就不太满意,尽管当时婚纱店的老板娘和摄影师都惊为天人,甚至找她商量要给她钱用这张照片做店里的宣传广告。

顾嘉宝却不同意。

她嫌弃这里的不专业,拉低了她的审美水平。

后来老板娘见说她不动,干脆自己留了底片,准备偷偷摸摸地做宣传册。

温语槐在某天趁人不注意,打开店里的电脑全删了,一张也没留。

“我觉得可以婚礼现场让摄像师照几张,到时候请一些朋友过来吧。”

顾嘉宝想了一下,如果婚礼现场都是朋友的话,应该就会好上很多。她不太喜欢宴请一群不认识的人,让冠冕堂皇的人上台主持,说些好听话。这种陌生的走流程的感觉会让她厌恶,下意识地抵触排斥。

好像自己走进了什么未知的陷阱里,浑然不觉接下来的命运会走到什么方向,她会被推到哪里。

顾嘉宝对失控感有很严重的焦虑。

温语槐说得那些东西,隆重的仪式,再宴请一群衣冠楚楚有头有脸的宾客来增光添彩,其实她早就过了喜欢那些的年纪了。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很多东西早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认为,这些跟婚姻完全扯不上什么关系。

这些年她见到的结了婚的人,无论是男女夫妻还是拉子,大家最后都是安静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能过上平静又幸福的生活,已经是一种奢侈。

顾嘉宝犹豫着说:“就请一些比较熟悉的朋友亲人可以吗?”

温语槐看着她,点头说好。

那天开始她就准备着婚礼的事情,其实她负责的并不多,温语槐把这个交给婚庆公司的专业人士去做了,顾嘉宝只需要挑选婚纱就可以。

合同的事情,她没什么留神。未曾料到几天后的下午,工作群里突然领导发了个合同照片过来,还艾特了秘书。[这是盛林那边给的合同,我怎么觉得签名跟之前不太一样?你看看?]

图片拍的就是最后一页签名处。

秘书哪里留意这些细节,但还是附和着打太极。

[这是温总的签名吗?]

[是啊,咱们这边的合作一直都是温总负责的。]

[不愧是温总的签名,草书。艺术,霸气侧漏。]

[温总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签的,没有哪里不一样啊……]

[听盛林那边的人说,她们温总这几天身体抱恙没去上班,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生病精神不好吧。]

这些声音打消了领导的疑虑,估计也是他多想了。

只是生病的事,他没想到自己消息还没底下人灵通。[我怎么不知道,她怎么了?]

[听说好像是在美国出差的时候太累了,回来就病了?]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她滑雪的时候摔倒骨折了呢……]

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说法,领导也懒得去管哪个说的是真的。[那回头我得过去看看她。]

顾嘉宝看到的时候,工作群里的讨论已经结束了,这让她松了口气,好在大家都没怎么仔细去辨认。

那个是她签的名字。

心有余悸地想,这种事情下次还是不要帮忙做了。幸亏这次没被发现。

*

最近温语槐也总是心神不宁。

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幸福来得太过顺利,以至于让她有种一切都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直到在公司看到了朱筠总监的车停在大楼底下的那一刻,温语槐恍然间想起,前阵子朱筠去广州出差去了,她不在,难怪感觉好像事情格外顺利。

朱筠将车钥匙塞进大衣口袋里,踩着高跟鞋进了公司的自动玻璃门。

一楼的电梯处经常人来人往,但是大家都不会跟领导挤,哪怕一群人乘一趟。

温语槐赫然就站在那儿,没人往她旁边去。

朱筠走了过去,正好电梯叮咚一声到了,温语槐等候多时径直过去,她紧随其后。

银色盒子一样的厢壁把两个人包裹着,静默无声,气氛颇为微妙,中途又上来一个男性高层,他一进来就对着温语槐嘘寒问暖:“温总,听说您病了,我说要去看望您呢。”

“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之前我听人说是在滑雪的时候摔骨折了,我看您好好的啊。”

他上下打量着。

温语槐笑笑不说话,传言不攻自破。

他转头又跟朱筠寒暄起来:“朱总监你也出差回来了。赶巧了,同一天都过来了。”

朱筠盯着厢壁上的模糊倒影出神,心不在焉地回复:“嗯是的。”

很快,电梯就到了。

闲聊就此打住,大家鱼贯而出,各进了各的办公室。

朱筠刚进办公室,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手上刚脱下的大衣外套无处安放,只好挂在胳膊上。她扫视了一圈室内,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拨通电话内线。

听着嘟嘟忙音,她扭头瞥了一眼椅背,也落了不少灰尘。

是王媛媛接了她的电话。

“您好——”

还没等王媛媛说完,朱筠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找个人过来把办公室打扫一下。我走的时候窗户没关,这几天进了很多灰尘。”

王媛媛答应:“好的。”

电话挂断之后,王媛媛放下手头的工作叹息,找个人也没地方找啊。她一个助理的助理能使唤得动谁,保洁阿姨她都使唤不动,人家归大楼的后勤部管。

王媛媛只能自己来。笃笃敲了两声门,听到朱筠的“请进”。

她推开门,尴尬地拿着一堆清洁工具,进了总监宽敞有格调的办公室。

朱筠抬眸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

等王媛媛快打扫完,准备悄无声息地撤退之际,她却突然开口问:“对了,顾嘉宝她怎么样了?”

王媛媛动作一滞。

“顾嘉宝她骨折了,所以才没能跟您一起展会。”她刚说完,瞥了一眼上司。反应过来找补道:“哦,她现在在家休养呢,看样子比之前好多了。”

朱筠点头。

王媛媛松了口气,这么个货真价实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当上司,每天她都过得提心吊胆的。感觉自己跟古代那种侯府的丫鬟奴婢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主子不高兴,被发卖了。

朱筠突然说:“之前因为出差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去看她。你知道她家地址么?”

“您要去看望她么?”

王媛媛没想到朱筠居然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上司,顿觉不可思议。

朱筠瞥她一眼。

“噢奥,我等会儿把地址定位微信发给您。”

王媛媛拿上东西,光速撤退。

第115章 朱筠是次日下……

朱筠是次日下午过去的,正好是周末。她一个人开着车,按照地图导航很快就找到了。

顾嘉宝开门的时候颇为意外,她没想到朱筠会过来看她。

“朱筠老师?”

门口台阶处是风口,站着挺冷,朱筠今天穿着件藏蓝色厚绒毛衣,黑色牛仔裤。她没化妆,一头黑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很白,眉很淡,戴着副黑框眼镜,跟平时那副精致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倒不妨碍顾嘉宝一眼认出来,她打开门,“快请进。”

朱筠从门口进来,手里捧着束康乃馨递给顾嘉宝。修长的手指上还带着枚金色素圈戒指,指甲的缝隙干干净净。

“别喊我老师了,最近怎么样,腿好些了么?”

顾嘉宝接过她的花。“谢谢,挺好的。前几天去复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又忙着泡了茶递过去。

朱筠接过,看了眼杯子里茶水。“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喝茶叶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顾嘉宝解释道:“这倒不是我喝的,之前买来招待客人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她想起朱筠是经常喝茶的,跟惠子那种客套一下尝个鲜的不同。恐怕这完全不能入得她眼。

“照这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客人了?”

顾嘉宝一下被问住,“当然算了,而且,是贵客。”中间停顿了下,她像是在用力想合适的说辞。

朱筠本来也就是逗她,唇角绽开轻笑。平时一向是冷脸模样,现下笑起来瞧着着居然有几分可爱可亲。距离得近些,顾嘉宝才发现朱筠的状态看起来很松弛,但是眉眼间隐约是有些疲惫。可能是因为出差太累没休息好。

主动找话题问:“这次广州展会我没能过去,是不是错过了很多?”

朱筠摇了摇头。

“那倒是没有,都是些炒冷饭的东西。去了也未必能有多少进益。”

她说话还是这么直,毫不留情的,这点倒是多年未变。顾嘉宝无奈笑着问她:“这趟去是不是累坏了?”

朱筠疑惑地“嗯?”一声

顾嘉宝看着她的脸:“感觉面色有些疲惫,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私底下碰面的缘故,平时在职场中的上下级距离也没了,顾嘉宝讲话也没了顾忌,直言不讳起来。刚说完,她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没分寸。

不料,朱筠却直接告诉她:“是家里的事,老太太身体不太好。最近一直往医院跑。”

这属于家事,不该是上下级讨论的,朱筠却直接跟她说了,顾嘉宝没细品这其中的意思,担忧问:“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朱筠说起这个也挺累的。

“其实是小毛病,但是年纪大了小毛病也严重,可大可小,医生让留院观察。”

顾嘉宝听了也不免难过哀叹,小声说:“最近大家怎么都多病多灾的。”

朱筠看她一眼,显然知道这个“大家”指的就是刚传闻滑雪摔了的温语槐。朱筠心知肚明,没说什么。

有一种说法,人越是活得时间长,就会觉得时间流逝得越快。顾嘉宝也到了有这种体会的年纪了。

其实她跟朱筠的年纪都不算小,但是因为人生境遇不同,心境,想法,对死亡的触感也都是截然不同的。朱筠对生老病死这些事情总觉得遥远,并没有真切的亲身体验过或者很深的感触。可顾嘉宝没有这样的福气,她在二十出头,人生刚开始的年纪,看着父亲跳楼自杀。从此之后,对这类生老病死的事情格外敏感,总是带着某种悲观的倾向。

她突然说:“我想过去看看老太太。”

她脸上凝重的神色引起了朱筠的注意,不由地也跟着想到了什么。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我就是突然想去看看了。上回去南山镇好像都是几个月前了,给奶奶寄的枕头不知道她有没有用。”

顾嘉宝细声地念叨着,最后一句显然也没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

朱筠沉默片刻,说:“我们回头一起去吧,我原本也打算过几天去。”

“那好。”

“不过你这样没事么?”朱筠盯着看她的断腿,上面还裹着白色的硬石膏。

顾嘉宝低头看了一眼:“出行其实没太大影响。”

小坐一会儿,暮光渐渐昏沉,朱筠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看看她的伤势没有大碍,也就要告辞了。顾嘉宝要出去送她一截儿,拿上围巾裹住脖子,匆忙地关了门。

外面很冷,说话嘴巴都冒气儿。

“你怎么回去啊?”

朱筠说:“我开车来的。”

这一片老小区车少人少,绿树多,周边都很安静。她朝着旁边看了眼,“这边环境不错,挺适合养老的。”

“是啊,那你回去开车的时候开车慢点。”

顾嘉宝裹紧了围巾,简短说了句话,准备告别。

谁料朱筠垂眸看着她,说:“这么不想送我么?”

“啊?不是……”

突然来这个,顾嘉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筠笑了下:“再往前走几步把我送上车吧。最近感觉很孤独,不想一个人走。”

虽然她是在笑,但顾嘉宝凝视着她的面孔,总觉得感觉她似乎郁郁寡欢。

也许是自身孤身一人在外面过了很久,对那种孤独的感觉深有体会,所以有人说起这些,顾嘉宝总是会把对方想得很难过,也遭受了同样的痛苦。

她很想说些什么安慰朱筠,但是碍于身份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点头答应:“嗯。我送你过去吧。”

往前面是一个上坡,朱筠突然绕到她身后,推起了她的轮椅。顾嘉宝坐在上面,只闻到她身上裹挟而来名贵的香水味,背后传来一股力道,忽而轻松起来。

她扭头说:“其实不用推……”

“你都这样了还要送我,都不让我稍稍帮帮忙么?”

顾嘉宝睁大眼睛望着她,一时没理解她这话的含义,再不做声。让朱筠在后面推着她。

到了一个拐弯处,前面是小区大门。

顾嘉宝看到了路边停着的那辆奔驰,车牌号是朱筠的。

“你换车啦?”

朱筠大约是没听清,凑近了些,在她脑袋上方问:“嗯?对,换了。”

顾嘉宝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香味。

“那你回去的路上一定要慢点,注意安全。”

隔着浅灰色玻璃车窗,朱筠盯着外面的人看了一会儿。顾嘉宝就停在那里,似乎打算等朱筠离开之后,她再离开。其实朱筠也没打算立刻开走,她降下车窗说:“你再这样我走不了了。”

声音很轻。

顾嘉宝没听清:“什么?”

她又圆场,笑了笑说:“没什么,快回去吧,外面冷。”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末了,还扭头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很奇怪。

朱筠也觉得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她实在是个很高傲的人,很少有这么袒露自己心声的时候。

冬天的太阳走得很快,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天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感觉空调风吹得闷热,可身体还是感觉疲惫干涩。干脆启动车涌入路上的长龙,开往市区的酒吧。

成年人消遣的方式有很多,抽烟,喝酒。朱筠这种千金小姐自然懂得如何花钱为自己找消遣,能用金钱买到的快乐是很多的,但是越买就会觉得买到的快乐越来越少。

她一个人坐在吧台的角落里喝闷酒。

尽管没化妆素面朝天,但是那股被富养着长大的气质很突出,吸引了不少眼球,倒是没有人贸然上前。

慢吞吞地喝着酒,朱筠闲着无聊,点开顾嘉宝的朋友圈看。

晒出来都是她最近做的美食。

也许是心灵感应,对方的头像突然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顾嘉宝: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我准备收拾东西了。]

大约是酒喝了不少,开始上头。前阵子出差的时候很忙,可现在空闲下来却又觉得空得有些受不了。朱筠竟然直接就拨了微信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通。

顾嘉宝的声线从那头传来,她说着自己的准备,类似于这种需要买点什么营养品之类的话,朱筠认真听着,史无前例。以前她最烦听别人说这些家长里短非常琐碎的事情,可现在却莫名觉得很温暖。

就这样听着顾嘉宝讲话,朱筠的口吻也跟着变得温柔。

轻声询问:“都收拾东西了?”

顾嘉宝正夹着手机,折叠衣服。“嗯,看你的时间,什么时候方便。”

“我?”朱筠捏着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摇晃着里面的浮冰。“我也都可以,嗯,可能需要请个假吧。”

顾嘉宝有些担心:“那要提前说,不然不好批的。”

朱筠轻笑:“不会请不掉的。”

顾嘉宝想想也是,朱筠可是总监,而且在业内还这么有名气实力。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不开眼,敢去为难她呢。人跟人的地位不同,见到的风景其实也不同。

电话结束之后,朱筠心情稍微好了些,将杯子里残余的酒一饮而尽,扫了眼时间,准备再坐一会儿就结账离开。

旁边有个气质成熟的女人突然过来搭讪,“请你喝一杯?”

朱筠收起手机,轻轻摇了摇头。

女人被拒绝了,也只是尴尬笑笑。转而退而求其次,询问她:“那我能坐旁边么?”

朱筠这才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旁边的座位。“请便。”说完,继续低着头,转着手里空荡荡的酒杯。

女人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要调酒师要了一杯酒。酒吧里播放着节奏舒缓的音乐,氛围不错。她没着急,一开始只是安静地喝酒,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搭话。

“刚才我一直在看你,感觉你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类型。”

朱筠转动酒杯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没停下。

女人没放弃,继续说:“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御姐型,刚才听到你打电话声音又很温柔,很反差呢,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么?”

朱筠抬眸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即便是有一副黑框眼镜遮着,她那种眼神也显得冷漠傲慢。可就是这样漠然的眼神,却让对面的女人莫名心跳加快了一下。

“不是。”

说完,朱筠拿出手机准备结账,她似乎不太想说话的样子。身侧的女人一看她似乎有要离开的趋势,连忙挽留:“时间还早呢,不如再坐一会儿聊聊天?回家那么早干嘛。”

“滴”一声。

支付成功,朱筠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里,随口说着:“回家带孩子。”

女人被她的回答给震惊到了,都有孩子了?感觉不像啊?估计是借口吧。

她还是不死心道:“实在不行,就加个微信再走。”

朱筠嗤笑一声,刚才给人很温柔的幻觉顿时荡然无存。“有没有说过你搭讪方式很烂?”

撂下这句话,就拿起车钥匙走了。

女人郁闷地被留在原地。

“靠。有孩子还出来浪,该不会又是已婚女出来骗P的吧?”

到了停车场,朱筠捏着车钥匙准备开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喝了酒,没法儿开车。又只好走回地面,这个点出租很难打,她站在路口吹了会儿冷风,干脆坐地铁回家。路上折腾了不少时间。

半路就接到了催着她回家的电话。

“喂?”

对面是很稚嫩的童声。

朱筠懒得跟小屁孩说话,敷衍地“嗯”一声。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们都在你家等了你好长时间了,有好几个小时了。”小孩又停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她爸爸的声音,‘跟姑姑说让她跟我们一起去看奶奶’,小孩儿又学了一遍。

“等我到家再说吧。”

自从老太太住了院,她们这些后辈们都被陆续召回。

平时大家世界各地忙着自己的事儿,现在都放下自己手头的工作赶回来了。朱家老一辈就只剩下老太太这么一个人,到了她们这一辈的姐妹兄弟,平时来往也有,不过都是一大家子同气连枝,为了笼络人际益处更多,血缘亲情其实已经很淡薄了。

什么样的家庭就会养出来什么样的孩子。

朱筠就是典型的她们家里会养出来的孩子,她们这一辈很多人大约也都是她这样傲慢的性子,只不过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回到家之后,朱筠刚进门就被10岁的小侄女给扑了满怀。

“姑姑你回来了,我可想死你啦!”

朱筠低头瞧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腿轻轻挪了下,头按住孩子的头,拉开距离。

“少来这套啊。”

她径直往里面走,宽敞的客厅里正中央摆着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皮质沙发,那是她平时坐着的地方。现在被表哥朱闻和他老婆占领了。

朱闻正在翻国外的时政杂志,他老婆樊欣一听到孩子喊人就做好了准备,见到她人,连忙殷切地打了声招呼。

脸上堆笑:“小筠回来了。”

朱筠听到这个称谓,顿了下,点点头算是回应。

她从一开始接触这个嫂子就觉得没意思,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股别扭劲儿。

紧接着,朱闻也放下了手头的杂志,从沙发上起身。“小筠你天天上班到这么晚?”

“还好。”

“你去看过老太太了没?”

“还没来得及,前阵子在广州出差呢。看群里说她最近检查结果出来了。”

“是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是得多费心,我已经为她请了个阿姨贴身照顾。咱们也有一两年时间没见了吧?”

朱筠回想一下,“大概是吧,去年我在英国,没回来过年。”

“我听说你回国接了一家公司设计总监的职务?我看你这班上得这么累,要不还是换个工作吧,我找找关系让你去一些顶奢珠宝品牌的设计部?”

在这种不是业内顶尖蓝血品牌的公司里上班,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就是没前途。浪费光阴。

在她们这样的家庭里,朱筠作为少见的女孩儿,其实地位反而不低,而且很受宠。更何况她还从小就是个拔尖儿的,又傲气。长大后在社会上成绩也拿得好,名头响亮的大设计师,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重,少不得要高看她几分。

话语权她还是有的。

朱筠早听烦了这套,搪塞道:“我有自己的安排,不要插手我的工作。”

察觉到她的抵触,朱闻尴尬退了一步,笑笑:“是是是,咱们家厉害丫头长大了,我这个哥哥就不说了。”

朱闻说起了老生常谈:“你今天也35了,虽然说现在社会更开放包容了,但是你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成家了吧?”

硬的不行,他干脆来软的。缓和了语气说:“小筠,你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出身样貌才气,社会地位方方面面都顶尖。像你这么出色的女孩儿,难道就不想要延续下自己的生命?生个孩子继承自己的基因?”

朱筠冷不丁地说:“我喜欢女的。”

一阵安静。

朱筠一看果然把人堵住了,直接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她洗漱完了回到房间,正准备睡觉,突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

“小筠啊,是我,嫂子。”外面传来樊欣的声音。

朱筠不由得皱起眉头,掀开眼罩。真不知道她这么晚过来搞什么名堂。

“请进。”

樊欣穿着一身贵妇睡衣,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还没忘了把门带上。她看到朱筠准备起身,连忙表示不用起。“嫂子说两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休息的。睡下吧。”

朱筠还是坐了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有事儿你就说吧。”

樊欣在她的床沿坐下,殷切笑着说:“刚才你说的事情呢,我跟你大哥讨论了一下,我们其实对这个是没什么意见的,我们是很开明的。只要是你喜欢的,其实是男人女人也无所谓的。但是……”

朱筠就知道后面还跟着一个转折。

悉听尊便。

樊欣说:“但是你冻卵了没有呀,这个才是最要紧的。”

朱筠没生养过,哪里考虑这个。听到的瞬间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谁料她这位表嫂非常上道,身段灵活得很,对她循循善诱说:“我在网上也看到过不少女同结婚生子的,有些是领养的,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小孩。有一些就是女孩子冻卵,或者是去精子库里挑选优质基因,生育出来的小孩。这样就是自己亲生的。”

“其实以后你跟你的爱人以后也可以这么做的呀。”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儿戳中了朱筠。

她竟然还真的听进去了,开始琢磨这个事儿。

樊欣一见她动摇,就知道自己这趟没白来,笑眯眯告辞。“那行,嫂子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哦,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去看老太太。咱们一大家子同气连枝,肯定都是会为你考虑,绝不会害你的。之前你哥哥说的那些话是有些没分寸,你也别忘心里去啊。”

朱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意思。

她这个嫂子樊欣跟温语槐其实是同样的出身背景,靠着自己拼命地努力翻身出国留学,不过樊欣是要决心要当好一个贤内助了。

但不得不说,她们揣摩人心思的功夫还真够可以的。

*

温语槐从外面回来,刚带上门,就看到客厅里顾嘉宝正弯着腰,忙着收拾东西。其实过去几天带一套换洗的衣物就足够,但羽绒服和毛衣格外厚重,又加上她还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行李箱竟然塞得满满当当。

她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拉上拉链。刺啦一声响。

温语槐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嘉宝扭过头,轻盈的手指撩起了挡视线的头发,拨到耳后,微微卷翘的发丝又在雪白的耳垂底下冒出了头儿。

“你回来啦,我正想着跟你说呢,我要去南山镇去一趟。”

收拾东西太累了,尤其是她还不能动腿,曲着很难受,她讲话都喘着热气。

温语槐视线扫视到木质桌面上还没收起的茶杯,看来是下午有人过来。“你腿还没好呢,怎么今天突然想要出去?”

“下午的时候朱总监过来了一趟。”

顾嘉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用手指捂了下嘴。懊恼想自己最近好像是有点儿乱说话了。

她抬眸打量着温语槐的脸色。

“你先听我说完。我是过去看望她奶奶。老人家身体不太好。”

温语槐没说话,隐而不发。

“当初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多亏了她肯收留我。”

顾嘉宝把当初的事情娓娓道来。

温语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完了始末,将壶里冷掉的茶水倒出来,喝了一口。问:“所以你是那个时候认识她的?”

顾嘉宝点点头,平心而论:“其实无论是朱总监还是她的奶奶,对我的帮助都很大。算是我的恩人吧。”

“患难之交,怎么不难以忘怀呢。换做是我的话,恐怕也会感谢朱总监当初的提携点拨之恩。”

语气中还有点拈酸吃醋的成分。

“你好好说话。”

温语槐由衷道:“我是在好好说话啊,换做是我,我未必能做到朱总监这种无私的程度,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什么也不要就转身离去。自叹不如。”

顾嘉宝盯着她看,像是在辨认她是不是认真的。看看看着,突然笑了下。

“原来你还有自叹不如的人啊。”

“当然有啊。”温语槐诚恳地说:“ 我自叹不如的人还挺多的,你也是其中一个。”

“我哪里让你觉得不如了,你说说看?”

“这个啊,可多了。”温语槐回忆了一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不如你。”

顾嘉宝爱听这个。

“哪里不如了,你倒是快说?”

“很多地方。”

这算是什么回答?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温语槐反制了,她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打着商量:“我也一起过去吧?”

“啊?”

“怎么,不欢迎么?不是很重要的恩人么,我作为家属过去看看也很合理吧。”

“不是不欢迎……”

“那是什么?”

想到她们要跟朱筠一起过去,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对付。顾嘉宝担心到时候场面搞不好会有点控制不住。

第116章 翠绿的大……

翠绿的大头青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顾嘉宝准备先烫点绿,然后再做荤的。突然外头敲门声响起,她看了眼客厅,跟温语槐说:“你去开。”

温语槐正在看书,本打算把这页看完,扔着噪音不打算理。但顾嘉宝催了她只好起身,到了门口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个十几岁大的小姑娘,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小姑娘说:“我妈让我来的,我们家就在隔壁。这是从老家大棚里摘的,给你们吃。”

她捧着一篮子红润饱满的草莓,递了过来。

临近元旦跨年,在冬日的寒风中,红色的出现频率也越来越高。温语槐接过篮子道谢。正准备拿点回礼,不料那小姑娘直接扭头跑了,急匆匆地交差,看样子完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

未成年人大约都是这样的,懒得应付就可以完全不应付。温语槐由衷地羡慕起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她提着篮子回到室内,刚入门就听到顾嘉宝问:“谁啊?”

温语槐脱了球鞋,脚上踩着纯棉的白色袜子,塞进那双过分可爱的粉色拖鞋里,对顾嘉宝的审美她已然全盘接受,从不质疑。她走进厨房,把那篮子新鲜的草莓提给顾嘉宝看。

“邻居送的。”

“啊?”

顾嘉宝语气惊喜,往珐琅锅里加满热水,盖上厚实的盖儿。也过来瞧。搬过来也有近月余了,因为一直忙的缘故,倒是忘了处邻里关系这回事。

“等回头我们也送点东西给人家,不巧了这两天就要走。可能是这趟回来之后的事了。”

顾嘉宝最近爱上了厨房,谁要是送点食物过来,她就会绞尽脑汁物尽其用,想着可以做点什么。

温语槐坐在沙发上,重新拿起书,细长的手指捏起书页翻开。头也不抬地问:“我们是要跟朱总监一起过去?”

顾嘉宝正在清洗草莓,倒水的动作顿住。

“嗯……”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顾嘉宝提议道:“其实要不……我们两个自己开车过去也行?”

谁料温语槐却说:“从这里到南山镇坐高铁大约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专程开车过去反倒是绕了远路。”

顾嘉宝听着她话里的意思:“那就坐高铁?”

“嗯。”

“我还以为你会选开车过去。”

顾嘉宝疑惑地盯着她看。

“头晕开不了,你想让我在高速上晕过去么?”

温语槐神色淡然,无辜地质问。视线越过她看向后面的炉火,灶上的珐琅锅直冒白气。提醒道:“锅里的菜是不是好了?”

顾嘉宝回神扭头看,慌忙把火关了。

“差点汤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