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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 61 章

楚以乔帮贝彤和严元京打好回程的车,手机屏幕上显示师傅已接单,预计十分钟后到,楚以乔按灭手机,看向面前站着的两个朋友。

“谢谢啦,改天请你们吃饭,”楚以乔张开双臂,抱了抱贝彤和严元京:“生日快乐,真的票码我今晚发给你。”

司机师傅很快赶到,楚以乔挥着手送别两个朋友,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抬腿迈进小区大门。

燕京毕竟还没彻底入暑,晚风拂面带来轻微的寒气,入夜小区内路灯关掉大半,稀稀拉拉将水泥路照得斑驳。

楚以乔怕黑,又没有晚上独自出门过,举着手机开手电筒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响起熟悉的铃声,楚以乔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后才反应过来来电人是谁,迅速接通电话。

谈泽声音低沉,语速很慢:“楚以乔,还在玩吗?”到临近傍晚的时候,钢琴课才迟迟结束。

学琴的小姑娘已经倚在旁边呼呼睡熟了,任谈泽后续怎么弹,都没被吵醒。

谈泽给酣睡的小女孩盖上外套,静悄悄走出琴房。

蒋菡菡没有忽悠她,这家人的确很好,教学轻松,而且能满足她摸琴的心愿。

女主人正在厨房忙碌,见谈泽出来,颇为礼貌地向她打招呼:“谈老师,留下来吃饭吧。”

谈泽不习惯在陌生人家里打扰,微笑着婉拒了,顺道嘴甜夸赞一番小姑娘很有天赋,练琴也认真。

本想去卧室里找蒋菡菡的,但门被反锁住了,敲一敲,来开门的是个长相文静的女孩,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和蒋菡菡年纪相仿。

她歉意地笑,声音放得很轻:“菡菡玩累了,睡了,姐姐要不要先留下吃饭?等会我叫醒她。”

谈泽坐实心中的猜测,摇头,“不了,明天不是周日吗,你们好好玩。”

她肯定被蒋菡菡当作恋爱交换的筹码了。

这个小丫头,都不知道能不能玩过人家,就被骗得稀里糊涂飘飘然。

坐在回家的车上,谈泽想给沈琼发消息报备。但想了很久,还是算了。

虽然她知道沈琼不会介意,但蒋菡菡也该有自己的自由。

但还是调侃给蒋菡菡发去消息:

[小蒋,你们在卧室里玩什么呀?]

[V我50,封口费。]

午休时分,楚以乔收到新消息。

是在艺术学院执教的某位老师,她相熟的朋友,说拿到了半个月后某场音乐会的内场票,想送给她。

对方生性热情,了解她喜欢听音乐会后,总乐意投她所好。

恰好下午没课,作为回礼,楚以乔邀她去西餐厅吃饭。

可她从没有告诉朋友,她已经很久都没独自去嘉平的音乐剧场了。

过去几年倒总去。愉快时去、心情郁结时也去,无论主场音乐家是谁,楚以乔都照单全收。

虽然坐在座位里,她总觉得自己与氛围格格不入。

谈泽离开后,去音乐会成了楚以乔的生活常态。

她想要从那些或无名或鼎沸的钢琴家身上,或多或少找到谈泽的影子。

但结果惨淡,没有人像她。

谈泽像雨幕中不经意挂上鬓角的某颗可爱水珠,调皮沾湿她,亲吻她脸颊后,融入潮风中,无声逃跑了。

融入江海、汇进溪流,离楚以乔越来越远。

越来越像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当朋友说起,票是半个月后某位归国女钢琴家的主场时,仿佛凿冰涌水,封闭失望的过往被冲得松动,让她希冀而不安。

“楚老师这次肯定是要去的,你最喜欢的钢琴家不就是她?”朋友笑问。

朋友的话有歧义。

删掉“钢琴家”三个字,其实也成立。

心跳杂乱,逐渐盖过呼吸声,楚以乔发现连向朋友道谢的措辞都斟酌了许久。

她又能看见谈泽在台上弹琴了。不能,完全不能。

因为,她成年后第一次喝酒,就直接醉到了医院来。

再联想自己喝酒的原因…

是因为谈泽。

是和她‘相处’近三年,又让她芳心暗许的副班主任谈泽。

想到谈泽,她的思维开始发散。

想到高一的时候,谈泽作为实习老师来到他们班级。

谈泽那时算不上温柔,但被问话的时候总是会淡淡笑着,被眼镜遮挡住的眼睛漂亮极了,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小小的幅度。

楚以乔就是被谈泽这一次次的笑容俘获了芳心。

当然,可能,大概率上,事实上谈泽没想过要俘获她,可她还是沦陷了。

楚以乔算不上问题学生,但总会被叫家长,因为她偏科严重导致成绩算是吊车尾。

从前她不在意,可谈泽出现后她开始在意了。因为谈泽教化学,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一样存在的理科。

不过谈泽有一种能力,让她想要凑近,从前不喜欢的科目她开始拼命追赶。

也从最初的胆怯紧张,到高二时候已经成为了最常出入谈泽办公室的学生。

是为了见谈泽那双漂亮的眼睛,久而久之她会看着谈泽一张一合的嘴发呆,再被谈泽叫几次后,脸颊又变的滚烫。

经过她的坚持不懈,和谈泽的耐心,她的理科成绩有所提升,谈泽也彻底的住在她的心里。

生根发芽,拔都拔不掉的那种。

所以高考结束后,楚以乔就在学校天台宿醉,又给谈泽编辑一条冗长肉麻的小作文。

又名——告白短信。

从初见开始编辑。

那次正好是谈泽进入学校的第一天,楚以乔因为父母关系紧张,在校门口大树下哭红了眼睛。

谈泽递给了她一张纸,和一抹淡笑。

与后来不同,那时的是谈泽没有戴眼镜,眼底满是温柔。

可惜楚以乔当时年纪太小,又被父母的琐事烦扰,压根就并不懂那种怦然的心动意味着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懂了。

告白短信里面事无巨细,诉说着少女的浓浓爱意。

编辑的时候,楚以乔多次心酸落泪,为自己,也为了她喜欢的谈泽。

不敢谈爱,因为她能力,阅历,什么什么都不够。

餐厅点餐时,楚以乔舍弃拿铁,要了一杯巧克力芭菲甜品。

这分外不符合她素来的形象。朋友看见了,善意打趣她:“小楚老师还是年轻,喜欢吃甜。”

楚以乔用小勺搅着奶油,默认了,维持表面的平淡礼貌。

但没人知道,第一次尝芭菲,是有人给她的奖赏。

谈泽的第一场独奏会,她在后台等待女孩结束,一起回校。

却被拐进了平时从未进过的高档甜品店。

谈泽那晚很开心,黏着她止不住撒娇,叽叽喳喳,却在点餐时苦恼地纠结起来。

“姐姐,你是不是讨厌甜食?这个不太甜,可以试试。”

楚以乔没有拒绝。她喜欢甜,也沉浸在当时的氛围里。

一不留神,就被小猫偷袭了。

谈泽垂眼,贴过来吻了一下她脸颊,又脸红退避很远。

问她做什么,她眨眨眼,倒是大言不惭,“亲我女朋友。”

后来,楚以乔在谈泽写下的某封信里,得知那天自己的模样。

“冷淡寡言的某人,竟然喜欢热量炸弹的甜品。刮走奶油尖抿进嘴里的模样好乖,而且!嘴角翘起来了!”

弯唇笑了下,谈泽点火起步。

嘉平的天气总是倏忽变化,傍晚下起小雨,细密雨点隐在薄暮中,像是断续针线,缝补起又一个春夜。

雨刷器打开,刮去雨滴,再摆动,视线里隐约现出一道身影。

女人身形清瘦,过路时脸庞轻转,隐隐看向这边,又好像没有。

车灯很亮,透过雾气似的雨幕。谈泽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光洁的下颔线,接着一切面部细节都被吞没。

但她依旧知道来人是谁。“那我比姐姐小,是不是没机会了?”这时候有个女孩开玩笑发出一声夸张的惋惜。

阮忻的好友圈里有大半是les,大家听到这样的问题并不意外。

阮忻笑了起来,“你是没机会,人家对年纪太小的不考虑。”

对年纪小的不考虑?楚以乔眼神暗了暗。

谈泽礼貌莞尔,由着阮忻帮她挡话,其实阮忻说得也没错。她虽然没细想过感情的事,但如果谈,那对方一定得足够成熟。

她伸手,转了一下桌上的空酒瓶,因为没怎么用劲,就转了一圈,又差不多回到原点。

不过,这回是指在楚以乔身上。

一看被提问的人是楚以乔,有人来了嘴:“问她点劲爆的。”

大家都看菜下碟,有的人适合聊正经的,有的人能聊些不那么正经的,楚以乔这种看起来就挺会来事的人,往往被划分为后者。

楚以乔是玩得起的人,她侧身看着谈泽,一副做好准备等着被提问的模样,“你问。”

本来随便聊点什么也就过去了,可突然面对楚以乔,谈泽大脑空白一下。她思索片刻,“你是文身师,身上怎么没有文身?”

楚以乔还没回答。其他人笑着闹了起来:“怎么问她这么正经的?”

要是其他人问,这话题多半就得往大尺度方向飙了,但谈泽来问,注定飙不起来。

阮忻抓住了重点:“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人家身上没有?”

谈泽哑了哑,楚以乔今晚的穿着很低调,都没露出多少皮肤,她这么问,让人听着是莫名其妙。

她看过楚以乔沉默着,也只能在心里反驳阮忻。

“很多文身都是在私密的地方,只给对象看。”阮忻一副我超懂的模样,朝楚以乔使了个眼神,“我说得对吧?”

楚以乔第一反应:“我没有对象。”

阮忻看她这么迫不及待解释澄清,有点猫腻,“没有对象,你这是想说给谁听啊?”

在座的人齐哄哄笑起来。

倒显得谈泽更安静了。

“我是没有文身。也不是所有文身师都有文身,这个看个人。”楚以乔扯回话题,她正儿八经回答谈泽,“因为我比较怕疼。”

谈泽看她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怕疼,莫名想笑,明明看着挺酷挺拽的一个人,拿着机器给人扎图时都面无表情。

这小游戏玩几轮下来,大家都参与进来,果然热闹了许多。

楚以乔喝了几杯啤酒,感觉到身边的人忽然起了身,空了。她放下酒杯,看了看谈泽离开的方向。

闲聊的小游戏还在继续。

但十分钟过去,身边的人还是没回来。

楚以乔也以去洗手间为理由,离了桌。她顺着方向走去,并没在洗手间看到谈泽的身影,不在这边。

她四下找了找,最后在一个挺隐蔽的吸烟区,看到了熟悉的侧影。

谈泽背靠着墙,低头轻轻抿着烟嘴,并没注意到暗处的楚以乔。

她衬衫比在外面时往下多解开了一颗,露出脖颈和锁骨,随着深呼吸,一缕烟雾从薄薄的唇间滤出。

烟雾缓缓散开,仿佛在她五官上添了一层朦胧滤镜,看不真切的美。

她再张唇去咬烟嘴,楚以乔瞧见她若隐若现的舌尖,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说不上的奇怪,分明是一副冷淡姿态,却性感得要命。

她的压抑似乎从不会摆到明面上,只有在角落里才会暴露。

谈泽发现楚以乔时,已经悄悄抽了大半支烟,还是楚以乔主动走过来,她才看见。

她下意识垂下正夹着香烟的手。身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抽烟,这与她在别人眼中的“人设”不符。

楚以乔也没想到,什么感觉呢,就像学校里被规训得最优秀的学生,原来私底下会悄悄干“出格”的事。

那天她们接吻时,楚以乔就有这种感觉了,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冷淡。

突然间被人撞破,谈泽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细长的香烟还在她手中静静燃着。

“阮姐担心你喝多了,让我过来看看。”楚以乔说。

“我今晚没喝酒。”谈泽直言。

“嗯。”楚以乔应着,她当然知道谈泽今晚压根没喝酒,但这么说显得没那么别扭。她又看了眼对方垂下的右手,纤长漂亮的手指,让夹着的女士香烟都显得精致了。

“没关系,你继续。”

谈泽仍僵持,不为所动。

楚以乔扬了扬嘴角,以些许调皮口吻道:“我帮你保密。”

保密?谈泽感觉轻松了点儿,其实在楚以乔面前她反倒不用刻意藏着什么,毕竟她们之间,更出格冲动的事都做过了。

想着,她又慢慢吸了口烟,再慢慢吞吐而出。

楚以乔也靠墙,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没离开也不打扰。她瞧对方抽烟的动作熟练,这应该是个藏了很多年的秘密。

见楚以乔迟迟没离开,谈泽随口问:“你要抽烟?”

楚以乔摇头,“我不会。”

谈泽:“”

那你站这?

简短的对话后,她们双双缄默,陷入安静奇怪的氛围,唯一的互动,就是一起闻着淡淡的烟草味。

吸烟区的灯光要明亮不少,但也昏昏黄黄。酒吧本来就是个适合激情艳遇的场所,所以不管哪个角落的光影都散发着暧昧气息。

光影落在她们脸庞,这画面似曾相识,两人深吻时的急促喘息都还能记起

谈泽忽然觉得闷得慌,想再解开一颗衣扣透气,只是旁边有人多少不便。她掐灭了烟,准备离开。

这么狭小隐密的空间,不太适合她们单独待在一起。

楚以乔也应景想起了不该想的画面,她轻抿了下唇,很快,眼前的人便与她擦肩而过,走了。

她瞧见谈泽出去后,立即又恢复了平时优雅沉静的模样,看不出一点儿阴郁的坏心情。好像藏了一身的秘密。

谈泽直接从侧门离开了酒吧,没准备再回去,她给阮忻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先走了。

她站在酒吧外的街道上吹了会儿风,漫无目的。正这时她肩头突然被人扶了扶,对方一身浓浓的酒气——

谈泽转身,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想喝酒,就来你这了,给你和你朋友做做生意。难得碰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谈泽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冷静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谈泽把远光灯关掉,升起防窥车窗玻璃,将雨幕中的嘈杂与心绪不宁全都阻挡。

人与车擦肩而过。

但余光无法遮蔽住。

她看见楚以乔撑一把黑伞,背脊笔直,步履平缓。身上依旧是那件早晨出门时的简单丝绸长裙,皱都没有皱。

颇像她一丝不苟的性情。

谈泽思索了几秒。

或许今天不该来,因为墨菲定律,消极的巧合总是遍布于世间。

谈泽闻着楚以乔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味,重重吸了一口又松开:“提前结束,酒店住不惯就回来了。”

“好巧呢!”楚以乔脸上的笑咧得大大的:“我刚好也回家了。”

谈泽沉吟几秒,这时,一声猫叫打破两人之间的氛围,谈泽突然想起猫的事情,指着猫问楚以乔:“对了,楚以乔,这只猫怎么回事?”

楚以乔心中警铃大作,姐姐提前回家了,怎么办?她还没来得及带猫去宠物医院检查!

“哦姐姐,这是我捡的,”楚以乔故作镇定开口,慌慌张张抱起地上的小猫,对上谈泽精致冰冷的灰蓝色眼眸,楚以乔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对谈泽说:“姐姐,它叫小乖。”

随后,楚以乔握上小乖的爪子,朝谈泽挥了挥:“小乖,她是妈咪。”

在谈泽面前乱窜的小奶牛猫安静躺在楚以乔的怀里,绿色的眼睛与楚以乔的眼睛同步眨了眨。

“喵~”

第 62 章 第 62 章

妈咪?

谈泽直愣愣站在自家客厅里,看看楚以乔圆润的杏眼,再看看她怀里猫玻璃球似的圆眼珠,陷入深深的沉思。

对啊,她怎么忘了,像楚以乔这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有很大可能会追随潮流,无视客观存在的生殖隔离,把自家养的猫称为“毛孩子”。

既然楚以乔握着那只流浪猫的爪子管自己叫“妈咪”,如此反推,楚以乔本人只能是“妈妈”。

谈泽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动声色扶着一旁的餐桌坐下了。她不得不承认,出差一趟回来突然当妈很惊喜。

谈泽确实想让她和楚以乔的婚姻更加牢固而温暖,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仍然有小的空隙需要填满,但这不代表这些空隙是猫脑袋的形状!

而且楚以乔已经有很多分心的事情了,谈泽没那么大方,排在妈妈、朋友、画画后面还不够,现在还要排在流浪猫后面。

自从得知李淑平住在楼下,谈泽练琴克制了许多,怕打扰到老人晨眠,她取消了早七开始的基本功时间。

收到Sarah消息,说琴晚上就可以托运送到,到时联系她,谈泽笑着回了句“谢谢宝贝”。

吃过早餐,她坐在沙发思考人生。蒋菡菡转头回来,瑟瑟发抖,“三寸姐姐,你怎么不早说。”

她好害怕。

最悲惨的遭遇无异于八卦导师的时候发现导师就在现场,也不知道那边能不能听见。

谈泽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笑答:“这不是让你提前演练一下?不然后面被抓住可怎么办。”

蒋菡菡:“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逃吗?”

谈泽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太不自然了,再等等。”

可是没等到人离开,反倒伴随脚步声,鼻息扑来清淡木质调香气。

来者没有说话,谈泽只听见她身后同事的声音。

“您好,是谈小姐吗?我朋友很喜欢你。”

谈泽闻声抬头,礼貌颔首,视线划过楚以乔,没有停留,直接望向她背后的人。

同事比楚以乔稍矮,看面相就是开朗的性格,此刻推着女人站在谈泽身旁。

“不打扰的话,我们可以拼桌吗?”

谈泽垂眸片刻,不露声色避开楚以乔的目光,友好地将邻座的手提包挪开。

“好呀,我们还点了挺多的,可以一起。我请你们。”

仿佛她们素不相识,刚才也没视线交集过。

楚以乔袖子里的指尖蜷了蜷。

沉默很久,她终于开口:“菡菡,方便吗?”

蒋菡菡哪敢拒绝,弱小可怜又无助,“好的。”

同事眼神撺掇着楚以乔去谈泽旁边,但她下颔收紧,微微摇头,拢着大衣下摆,只在蒋菡菡身边坐了。

和谈泽隔着餐桌最远的距离。

外人面前确实矜持,唯恐与她避之不及。

谈泽没戳破,轻轻把菜单推过来。她素来会招待人,就算面对楚以乔也一样。

“老师们都想吃什么?还得感谢楚老师照顾菡菡拿到奖学金,这顿她请我的呢。”

“你们认识?”同事叹,“怪不得,小楚刚才一直看这边,连和我说话都走神。”

楚以乔抿唇,视线压低了一瞬。

轻声答:“嗯,认识。”

耳尖染红,暴露心思,眉却微微蹙着,一副紧绷模样。

谈泽视线掠过楚以乔面颊,看她睫毛低垂,温声帮腔:“之前是朋友。”

关系不正当的朋友。

在外人面前和她一起吃饭,就这么为难吗?

她秀气精致的指尖圈点菜单,“打扰老师们刚才用餐,我重新请你们一份吧。”

甜品区,巧克力芭菲的图片精致诱人。

但楚以乔早已没有食欲。

她瞥了一眼对角线方向,谈泽点了咖啡。

美式,不加糖。

与她相反,谈泽喜欢苦的饮品。从前处处迁就她吃甜食,现在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谈泽也拾回自己的喜好。

反倒是楚以乔这几年越来越喜欢苦茶,快要活成谈泽的影子。

“不用麻烦,我们坐一会就回去。”楚以乔答。

谈泽没有强求她,抿了口咖啡,眉眼依旧盈着笑意。

旁边,同事看两个人皆不声不响,哀其不争,很快找了个话题。

“谈小姐半月后是不是有场归国音乐会?小楚老师特别喜欢你,我之前送她票她都不收,唯独……”

楚以乔打断她,“邓老师。”

谈泽看见女人交叠在身前的手纠缠在一起,不复冷静疏离,现出最真实的模样。

她眸子弯弯,说:“能让楚老师喜欢,我很荣幸。”

不多时,同事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离开,走前叫她们多聊一会。

蒋菡菡本就如坐针毡,也找借口溜走,“老师,姐姐,我去实验室了。”

还算宽敞的西餐厅霎时只剩她们二人。

望着小姑娘仓皇出逃,谈泽撑腮,“小蒋真爱学习呀。”

又去看楚以乔的墨眸,笑了,“像你,因为是你的学生嘛。”

楚以乔看谈泽搅弄杯中苦涩液体,兀自垂眼,声线清冷:“我出现在这里,把她吓到了。”

也让谈泽不愉快,全程对她摆出事不关己的客气态度。

“楚老师是在暗示,这次碰面是巧合吗?”谈泽问。

她抿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迸溅,却觉得畅快。

楚以乔不语,只是默然看她,半晌开口:

“你容易失眠,少喝清咖。”

谈泽望向她的眸子,从中看到自己微笑脸庞。

因为这张脸,她连发脾气都没什么威慑力。

也或许是,她对楚以乔向来没办法生气。

连六年前离开都是悄悄的,她怕看见女人在她面前难过。

“谢谢关心。”谈泽语气依旧温和。

“上次的护腕还没道谢,又愿意来支持我的音乐会,楚老师想要我怎么回报呢。”

她饶有兴味地前倾,看楚以乔眸光微闪,却不言也不语。

放下杯子,轻巧落在桌上,声音不大,与谈泽逐渐平静的声线重叠。

却不似往常温软,涂抹上层瓷釉般的冷质地。

“该不会,是还想要我陪你玩玩?”阮忻话唠,时不时说些话,要消停很多。两个都自来熟的人,随便扯几句就聊开了。

楚以乔从聊天中得知,对面那家酒吧,原来是阮忻和谈泽两个人合开的,快两年了,和自己工作室差不多。

阮忻说:“你要是来找我们,订位和酒水给你打折。”

楚以乔听了,眼底微妙,“可以直接找你们吗?”

阮忻跟谈得来的人都很爽快:“那当然,不骗你。”

口罩下,楚以乔不禁扬了扬嘴角,“好啊。”

见俩人越聊越投机,一旁沉静的谈泽只觉更尴尬,她很想让阮忻少说几句

歇了十几分钟,继续。

熟络了些,阮忻话题也变得大胆放开:“你觉得我的腰怎么样,漂亮吗?”

经常被客户问些七七八八的问题,楚以乔也算经验丰富,程式化一般熟练夸道:“嗯,很漂亮。”

谈泽听到这熟悉的夸赞,想到当时她们在酒吧的情形还真是会撩人。

楚以乔性格挺讨人喜欢的,有点儿酷但说话又让人觉着舒服,从来不会让气氛僵硬。

阮忻也不例外,笑得开心,饶有兴致追问道:“那在你见过的女人里面,我能排第一吗?”

具体是,要怎么度过不能弹琴的上午。

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很罕见,她自幼就被按着坐在琴旁,无论寒暑,琴键由冰凉弹到温热,幼时记忆都是黑白二色。

父母不想让谈泽走钢琴这条路,只是想她培养一门兴趣。但却以近乎严苛的标准要求她,跟随汤家妘学习,每天练习8小时以上,报昂贵的大师课。

最终谈泽叛逆了一次,考进华国著名学府嘉大。但没选金融,学了艺术。

她喜欢弹琴,内心的声音这么告诉她。喜欢就该争取。

结局就是,家里人再没联系过她,除了二十岁前按时打进卡里的生活费。

谈泽不在意,她靠教钢琴课维系生活,还挺滋润,而且每天都能弹琴,何乐而不为。

桌子上静静立着钢琴小摆件,她拿在手里把玩,弹出不成调的音,俏皮灵动。

“抱歉。”谈泽开门,“刚刚睡糊涂了,楚老师有什么事吗?”

楚以乔盯着她看了一会。

谈泽像是刚出浴,浅色双眸浸着潮气,颊边黏着几缕深褐发丝,浴衣松垮,水珠从锁骨处滴落,滑进雪色沟壑中。

莫名脸热,她试图只将目光放在谈泽脸上,但却更不自在。

“奶奶多做了一碗馄饨,还温着。”

谈泽早看见她手里提的是保温盒,明白了一切。沉吟了一会,她接过来,“谢谢奶奶。”

总不能让老人家心血白费。

两个人的指尖有短暂接触,楚以乔睫毛轻颤,装作无事发生。

再抬眼时,她看见谈泽唇角弯起,余光瞥向她耳廓,就知道那里早就暴露她一切心思。

太难堪了。

楚以乔抬手整理发丝,将发烫的耳朵遮住,一言不发。

她怕谈泽再问,这碗馄饨,究竟是奶奶做的,还是她做的。她的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私心太重。

“也谢谢楚老师。”谈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楚以乔内心一沉,羞耻地抿紧唇,“那我就先回……”

“你要来我家坐坐吗?”谈泽侧身,让出一室温暖灯光,话音温软。

这次轮到楚以乔意外。

她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客套与戏谑,但没有,只撞进对方眸光流动的浅色双眼里,灯光下生动温柔。

谈泽似乎是真的在真诚地邀请她进来。

“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楚以乔避开对方的视线,“我愿意。”

跟着走进房间,谈泽将馄饨放在桌上,环顾四周,有些抱歉地朝楚以乔笑笑。

“之前有朋友来家里玩,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去卧室吹头发,让楚以乔在客厅随便找个位置坐。

楚以乔看向谈泽消失的方向,那边很快传来嗡嗡声音。不太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依旧钻入耳中。

有些……暧昧。……如果说后悔,还是有点。

咖啡厅在明晟一楼大厅东边,楚以乔在前面走,偷偷地看手机,小乖已经睡醒了,在沙发上爬来爬去,楚以乔看得心软软,低头走路,咖啡厅的感应门“叮”一声打开,楚以乔继续往前走,撞到一堵软软的墙。

“不好意思!”

楚以乔连连道歉,抬头,愣住了。

是楚灵桐。

“小姨?”

方颐真这时也跟上来了,扭头躲避楚以乔的目光。

“以乔,好久不见,”楚灵桐低头看着面前的人,恍惚中仿佛看见总抱着她的另一个女人:“我请你吃一块蛋糕吧。”

第 63 章 第 63 章

楚以乔呆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面前化了的芒果千层出神,方颐真已经跟楚灵桐走了。

冰茶融化在桌上留下一滩冷凝水,楚以乔拿起叉子,挖下第一口千层塞进嘴里,甜腻的奶油糊在舌头上,细品竟然还有一丝苦味。

她还在想下午楚灵桐说的话。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楚以乔半信半疑跟着楚灵桐到了隐私性相对更强的卡座坐下,点了自己惯吃的下午茶套餐,楚灵桐最开始聊的很日常,问学业,回忆往事。

正当楚以乔缓缓放下防备时,楚灵桐话锋一转:“手机直接关机吧,我们给对方信任。”

楚以乔下意识去藏,装傻:“什么?”

正思索着哪里还能像这里一样幽静,住户少,适合她生活时,楚以乔走过来。

她今天没有打扮得像前几日那样有攻击性,或许是工作疲惫,连高跟鞋也舍弃掉了,因此显得比谈泽低了几厘米,只能微微仰头望着她。

谈泽想起从前,楚以乔性格总是最好强的。自己171cm,她168cm,连身高这件事也要比一比,每次见她时,都穿着带跟的鞋子。

像在昭示自己的姐姐身份。为自己辩驳的言语本该论据分明,却显得格外苍白。

想再说一些,但喉间不受控梗着。旧日回忆与杂乱琐事一并缠绕,有些喘不过气,视野边缘也应激般地泛白。

愈解释越空洞。

“是,我误会了。”谈泽温和应。

“六年前就误会楚老师,认为你和我一样,只是羞于承认。”

“没什么需要我还的就再好不过,也少些负担。不过,搬走前,我会兑现和楚老师的承诺,去看奶奶。”话音轻松不少。

李淑平。这也是她最后的牵挂。

咖啡饮尽,再说不出口咄咄逼人的苦涩言辞。

楚以乔很久都没有出声,谈泽整理一下手边杯具,暗怪自己刚刚将女人逼得太紧。

这原不是她本意。

在谈泽心里,体面、不纠缠,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楚以乔现在和她没有关系,更该礼貌。

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安排,很快收起来。

“不然,我们今晚陪奶奶一起吃饭吧。晚上六点,这个时间楚老师方便吗?”

也算最后的晚餐。

她知道楚以乔晚上没课,蒋菡菡八卦时和她说的。

“方便。”楚以乔果然回答。

“我晚上来接楚老师?”谈泽嘴角弯起弧度,又问。

楚以乔瞥谈泽一眼,像有些许无措,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请求。

谈泽才想起来她不喜欢外人看到她们亲近,于是退让,“那我们在奶奶家集合就好。”

“不用。”楚以乔抿唇,很快答。

“你方便的话……可以的。六点,在学校南门。”

她们从前就常约在南门见面。前几日意外遇见,分别时也是南门。

谈泽用视线描摹女人眼中的情绪,看了很久,发觉不似作伪。

她也微笑妥协:“好。”

既不坦诚,却又矛盾地想靠近,甚至允许她来接。

这直女也挺拧巴的。

离开西餐厅后,谈泽送楚以乔回办公室,短暂地并肩同行一阵。

虽然只是没人经过的小路,但若是放在从前,也算稀奇体验。

楚以乔目送谈泽去钢琴教室的方向,让自己不要再多想。

但下午的工作效率却实在算不上是高,论文只批了一小部分,热泡茶包放了很久,苦了都没察觉。

喝下去,一股她难以忍受的涩。

楚以乔不明白那么爱笑爱撒娇的谈泽,怎么会喜欢苦到极致的咖啡浓茶。

终于熬到傍晚。第八节课结束,校园路上充斥成群结队的学生。

这个时间点人很多,楚以乔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看见谈泽的车停在隐匿角落里。

是顾及她,才选的这个位置?

客气地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谈泽懒懒倚在驾驶座,安全带松垮,在和谁打电话。

“好,那就后天吧,你那天不是很闲嘛。”

“这么想我住过去呀?嗯,快了。”

楚以乔心情一瞬跌至谷底。

“下班了?”谈泽很快挂了电话,车内后视镜里映出一双弯弯眸子。

楚以乔不语。

很快,她听见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谈泽向来礼貌,从不让其他人等待太久,也不苛责她冷淡的态度。

挂电话的速度很快,存心不让她听见似的。

肯定是关系很好的人。

说不定……快要更进一步。

可谈泽一切如常,开车时还心情不错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侧脸被灯光映得时明时亮。

楚以乔盯着镜子里那张明媚面庞看了许久,最终视线挪向窗外。

一句对一句,不咸不淡回答。

谈泽浑不在意,抬眼从镜中瞥一眼后座,话音依旧带笑。

只是话题频率低了许多。

难得一起回来,路上却没多少对话。

上到九层。楚以乔去按门铃,谈泽就站在门边乖乖等着,等李淑平开门第一眼就看到她。

很快就得到屋子里老人的回复:“谁?”

安静的空气中隐隐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李淑平似乎费劲地探长了身子,在猫眼中瞧她们。

不多时,房门开了。

谈泽摆出乖巧的笑,“奶奶,我是小泽,来看您了。”

李淑平头发斑白,倚坐在轮椅上,谨慎地扒着门,看了她好一会儿,甚至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半分钟后,她犯糊涂似的,眼神困惑起来,小声问:

“我不认识你。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呀?”

楚以乔匆匆闯进老人视野,“奶奶,是我。”

李淑平依旧思考很久,才仿佛恍然大悟,“小乔回来了,这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快进来,今天有糖醋鱼呢。”

谈泽觉得内心像破了个窟窿。她试图弯唇笑,可是有些失败,只能在情绪上维持最后的体面。

“奶奶好,我叫谈泽,是楚以乔的好朋友。”她将自我介绍的速度放得极慢,试图唤醒老人的记忆。

从前,她第一次与李淑平见面时也是这句话。

那时的老人神采奕奕,正在嘉平几公里外的小镇上教高中物理,笑容蔼然。

但现在却坐在轮椅上,眼神困惑而犹豫,戒备地盯着她看。

“先进去吧,谈泽。”楚以乔隔开她与李淑平的视线交集,神色稍黯,“奶奶可能是累了,她平时……不这样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累了。

谈泽知道女人想盖过这件事,纵然鼻尖酸涩,也不多问,去推老人的轮椅。

到客厅,她乖乖在沙发上坐好,拿出随身的小摆件。

楚以乔雇的家政阿姨离开了,厨房摆满做好的饭菜。她将菜上桌,出来时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谈泽握着李淑平干瘪瘦弱的手,轻轻抚摸小摆件上的黑白琴键,弹出一串简单悦耳的旋律。

“奶奶,这是什么曲子?”她笑着问。

李淑平支吾着想了一会,答:“好听,但是不知道。”

楚以乔沉默将饭菜放在桌上,听谈泽耐心解答,又取出手机,号码熟稔于心一般拨通李淑平的电话。

李淑平的简易老人机响起铃声,《卡农》,乐曲舒缓婉转。

是从前谈泽录给老人充当生日礼物的曲子,有一段还是她们的四手联弹。

李淑平的双眼逐渐发亮,专注倾听旋律,脸颊泛起红晕,像年轻了好几岁的小姑娘。

“小泽,是小泽弹的。”

谈泽便笑,牵着老人的手,“奶奶,你在找我呀?”

楚以乔觉得胸口涩滞,把碗筷摆好,想匆匆返回厨房,却被李淑平叫住。

“小乔,快来和小泽一起吃饭了。别吵架,看你们两个孩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安心。”

她回过身,谈泽正静静望她,唇边笑意尚未淡去,但显然其中藏着其他情绪。

“……你还住在这里。”楚以乔开口。

说话时,她早已将视线移开,镜片后那双墨眸低低垂着。由上往下的视角去看,有种刻意掩饰情绪的不自然感。

谈泽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在学生面前的楚老师是一副面孔,酒醉的楚以乔是另一幅面孔,清醒后的楚以乔……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嗯。”她简单回应,“不过之后几天可能就搬了。”

巧合太多了,会有人刚刚回国两天的时间,就已经与闹得不愉快的前任偶遇三次吗?

楚以乔不作声了。不过谈泽视力很好,看见女人下唇被咬出了粉色月牙痕迹。

“一起回去吗?”谈泽故作轻松地邀请。

事实上,因为今天上午练琴引发出的那些回忆,她不太想再和楚以乔扯上关系。但打破沉默,无疑是从如今的尴尬中逃离出来的最好办法。

楚以乔很意外,抬眼扫视她,没有拒绝,“好。”

夜路不长,中途,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之间也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隔了层玻璃墙。

谈泽心知肚明,楚以乔大概是买下了她附近的房子,隔壁,或者是上下层。

果然没有意外,两个人走进同一间电梯。按楼层时,谈泽侧身问:“楚老师在几层。”

楚以乔站在电梯角落里,试图从她那双始终盛着浅浅笑意的眸子里捕捉到异样,但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种对待陌生人的礼节。

她蜷了蜷手指,轻声答:“九层。”

谈泽按了九层和十层。

“抱歉,谈泽,我不是存心想打扰。”电梯上升,楚以乔的声音也像在狭窄空间失了重。

“……我不知道你回来后在这里住。”

“没关系。”谈泽礼貌回复。

这里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谁都有权居住。

和楚以乔再次碰面,如同今夜的一个小插曲,但谈泽不认为会是偶然。

Oasis相遇那晚,女人倚在她怀里,酒精催化时说的话,与如今的行为处处契合。

“小乔等我,马上回来”

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楚以乔抬头看了眼店内的监控,皱起眉毛,姐姐该不会连这里的监控都能看到吧。

【÷:我讨厌你!】

然后把谈泽也拉黑了。

刚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楚以乔抱着白花花的文件,有点后悔。

她怕谈泽不要她了,掏出手机想再把谈泽拉出来,结果文件和照片“哗啦啦”洒落一地。

楚以乔低下头,很没有骨气地哭出声。

第 64 章 第 64 章

在第一次听见“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时,谈泽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楚以乔是标准的网瘾青年,电子设备从来不离手,这么多年,谈泽从没见过楚以乔手机关机。

五分钟后,她打了第二个,依旧关机。

谈泽打开app。

心情:悲伤。练琴使得时间观念淡薄,午餐时间已经过了。

预计着晚餐才能吃到“谈女士欢迎宴”,谈泽决定现在先出去买些吃的,还有日用品。

她很早就和家人分开住了,若是被什么邻居亲戚抓到,估计要被骂上一两句“白眼狼”之类的,但谈泽不太在意,每次笑笑就过去了。

虽然如此,可捱不住现实生活中被打扰,以及练琴需要,她国内购入的房子全是在郊区。清净,不扰民,白眼狼得很快乐。

尤其是这一处,除了几个很亲近的朋友,再没有别人知道。

除了楚以乔,唯一的例外。

谈泽想着搬家,又觉得麻烦,思忖着等Sarah将琴托运来,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朋友家,刚才碰过的那一架就当不存在。

郊区安静且偏远,去超市有点麻烦,不过她在国外呆惯了,总是一个人采购大包小包,倒也乐在其中。

买蔬菜时,却不经意遇到了熟人。

“小泽?”一道身影恰在对面,与她无意间四目相对。

老太太上了年纪,发丝雪白,却簪得一丝不苟,从眉眼中依稀能看出旧日美人风姿。她和蔼看着谈泽,“诶呀,你回国了?”

“汤老师。”谈泽也没料到,把口罩拉下来,乖乖和老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汤家妘是她曾经的老师,华国音协的元老级前辈,在乐界很受敬重,也曾指点过她许多。

两个人寒暄一阵。周五晚上约图的客户也不少,楚以乔忙了一晚上,连看手机的功夫都没有。一直到十点,她才有空缓一缓,喝杯水看看手机。

她发现季希四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条微信:

【季希】泽姐今天过来了

楚以乔问:她还在吗?

过了几分钟。“”

都这么问了,谈泽自然是点头。

是口红,好暧昧的礼物啊楚以乔看向谈泽,盯了好一会儿,笑着,“谢谢,我很喜欢。”

本来没什么,被楚以乔的眼神这么一看,谈泽也意识到这个回礼过于“暧昧”了,不大合适,她该选个其他的。

楚以乔心怦怦跳,又看了看她一脸平静的神情,闷骚都是这么来撩人的?可她越这样矜持含蓄,越让自己受不了

都莫名沉默片刻。

谈泽微皱了皱眉,原本只想“两清”,没想到会弄出新的尴尬,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楚小姐。”

“别叫我楚小姐了,你叫我楚以乔就行。”楚以乔立即说。

谈泽没来得及继续说。

楚以乔兴致勃勃地补充:“叫我乔乔也可以。”

谈泽:““好啊。”在欢闹声中,楚以乔并不扭捏,她又看了看谈泽的方向,反客为主地问主持人,“你们老板想听什么歌?”

主持人还懵了下,不过很快接梗:“什么歌都能唱是吗?”

阮忻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人家哪是在看自己,今晚上,她察觉到楚以乔和谈泽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可疑。

凭直觉,阮忻俯过身问谈泽:“上次出去玩有故事啊?”

谈泽佯装悠闲喝了口酒,应了一句:“什么?”

“你和楚以乔。”阮忻笑了笑,直白说,“我怎么感觉她看你有点不规矩?”

“楚以乔又去了时光。

周一夜晚的酒吧没有平时热闹,好几个调酒师都在那闲着,偶尔跟客人聊几句。

今晚季希有排班,楚以乔远远看见季希跟一个女人相谈甚欢,她嗅着氛围不太对,知趣没有上前打扰。又等了会儿,女人似乎有事走开了,只剩季希低头在那擦着玻璃酒杯,她才上前。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季希第一眼没认出楚以乔,以为就是来了个普通客人,她刚想询问对方想喝些什么时,慢半拍才认出熟悉的笑容。

“换风格了?”季希打量着楚以乔说。

“这样看着心动吗?”

季希习惯了楚以乔满嘴胡话,一笑了之。

“刚刚那个人是谁,你们聊得那么开心。又有女人跟你表白了啊?”楚以乔八卦着,她觉得季希这人气质挺“姬”的,跟季希表白的女人也多,不过季希总是拒绝,说自己不是弯的。

季希解释道:“别胡说,那是我上司。”

“那你跟上司关系搞得不错,下了班还来找你喝酒。”楚以乔调侃着。

“找我有事?”季希岔开话题,白天楚以乔就发微信问她,晚上在不在酒吧值班。

楚以乔拿出一枚平安符,“前两天去青峰寺求了平安符,正好拿给你。”

她们关系好,季希直接收了,“谢谢。”

“我可是诚心求到的,爬上山都爬累死了。”楚以乔嘴上说着累死了,但脸上却笑容满面的。

“行,请你喝酒。”

“不用你请。”楚以乔笑着拒绝,她知道季希现在挺缺钱的,不然也不会实习之余还做两份兼职,又是家教又是调酒。

季希:“一杯酒而已。”

楚以乔想了想,对她说:“要么,你帮我个其他忙?”

“什么忙?”

楚以乔朝她倾过身,话里有话地问:“你们老板一般什么时候在这边?”

“你说泽姐?”老板有两个,季希知道楚以乔问的是谈泽,毕竟那晚第一次碰面时,她就发现楚以乔眼睛都快看直了。

楚以乔点头。

“你是想追她?”

“不可以吗?”楚以乔坦荡承认。心动就是心动,她不会弄得像秘密一样藏在心底,她喜欢主动出击。

季希说谈泽开酒吧只是副业,平时工作很忙,一个月来不了酒吧几次,除非是有活动或是有聚会。”

谈泽瞧瞧她,无奈不想理。

阮忻缓了缓,补充一句:“你看她也挺不规矩的。””

“我是想说,”谈泽还是坚持解释清楚,这也是她今晚来的目的,“这只是回礼,没有其他含义,你别误会。”

如果是其他人,她不必这么解释,但她和楚以乔之间毕竟有一层“特殊关系”在。

很清醒冷静的一句别误会,好像生怕两人会牵扯上关系,带着明显的抗拒。

真就只是个回礼。

楚以乔瞬间被泼了盆冷水,笑容在脸上僵了僵,但还是保持着,她顺着谈泽的话,大方应了应:“嗯。不误会。”

谈泽松口气,“我先走了,你忙。”

楚以乔这时提醒她:“相册。”

谈泽这才想起忘了拿相册,她默默从楚以乔手里接过。

楚以乔安静注视她,不觉得她对自己没想法,旅行时同住一间酒店的时候,她们身体靠近后的目光,分明谁也不单纯。

可为什么总要回避自己?明明有感觉也要佯装出毫无波澜的模样。还是像阮忻说的,她不想考虑新感情?

谈泽准备离开。

“我们能做朋友吗?”楚以乔叫住她,同她说道,“我也喜欢旅行,如果你以后想出去散心,可以找我,我们一起。”

【季希】还在,她今晚好像喝了不少

看到这句,楚以乔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也跟谈泽接触过许多回了,谈泽不轻易多喝

邱蓝在走廊里遇上往外走的楚以乔,“你去哪?晚点还有个客户过来。”

“我临时有点事,客户先交给你了。”

邱蓝一脸茫然:“什么事啊?”

“我先走了。”

“”邱蓝见她确实是临时有事,甩下的烂摊子只能自己来收尾了。

周五晚上来酒吧放松的人不少,楚以乔挤过人群,朝v区走了过去,要不是季希跟她说了大概位置,一时半会很难找到。

她今晚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陪着。楚以乔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她笃定谈泽一定又喝多了。

她像上次那样

又想发泄么?

楚以乔一下急了。

她匆忙走过去拉住谈泽的手,想带她走。

谈泽嗅到熟悉的香气,再偏头看去,一眼目光撞上,她心跳怦然快了起来。

沈方宜见有人冒冒失失上来拉人,她喝了些酒,光影昏暗得看不太清,“你谁啊?”

楚以乔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她的人。”

“小泽回国有什么打算?”

老人揽着她手臂,表面优雅温和,背地里全是算盘珠子。

“你悟性好,我的学生里属你最出息。这次回来了,以你的水平,不如帮我教教学生?”

汤家妘目前在嘉大任职,是艺术学院的名誉教授。

谈泽早就知道老太太白切黑的性格,给汤家妘拎购物袋,语气可怜:

“您这是怪我回国后没第一时间去看您吧。想通过后辈把我绑到您眼前呀?”

汤家妘嗔她,“你才知道。”

谈泽默契地陪着老太太逛超市,听她提起这六年音协、嘉大、还有华国音乐界的许多趣事。

是在怨她没有告诉奶奶生病了吗?

楚以乔不敢去想。

李淑平老了反倒像个孩子,唤她们过来,牵着谈泽和楚以乔的手交叠在一起。

“都上大学了,怎么还总是吵架?”老人记忆出现偏差,自顾自地说。

“小乔这几年可想小泽了。奶奶做担保,两个人快快和好。”

楚以乔指尖蜷了一下,像是应激反应。

谈泽偏头看女人,小巧的耳廓,甚至脖颈,很快弥漫殷红色。

像冰块里浸入杨梅汁。

手心里的触感冰凉细腻,而且,她这次总算有尺度衡量楚以乔究竟有多瘦。

甚至能摸到指骨,硌硌的。

“奶奶,我们早就和好了。”谈泽睁着眼睛撒谎,“要不我怎么会回来呢。”

她顺着老人心意与楚以乔“握手言和”,实际上只是虚虚接触,很快不露声色抽回。

李淑平看看楚以乔,又看看谈泽,忧虑且担心,“可是……你们怎么都不看对方的?”

楚以乔迅速瞥了一眼谈泽,像在证实自己。

但她太不会说谎,眼底像蒙了层雾气,虽然隔着镜片,可仓促心虚,根本不敢与谈泽对视。

谈泽倒颇有诚意地盯了楚以乔许久。

她知道,楚以乔有“好学生”的天性,生来就不会骗人。想要她说谎,简直像大学时她绩点滑出专业第一一样荒谬。

所以,女人根本不会骗她。

直女是真的,那时对女人没兴趣也是真的。

“好好,奶奶信了。快坐下、坐下吃饭。”李淑平眼神不大好,笑着催促她们落座。

“那今晚,小泽和小乔一起住吗?”

楚以乔刚想回绝,就听身边传来一句“好呀”。

谈泽站在电饭煲前,捧着瓷碗,问:

“姐姐,你粥要放糖吗?”

楚以乔更不自在,双手想分开筷子,许久都没成功。

她垂眸应:“好。”

陪李淑平吃完了一顿装样子的晚餐,已经是八九点钟。老人嗜睡易倦,很快就回房间休息了。

离开前取出相册让谈泽看,还嘱咐她们好好相处。

谈泽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声音也极其乖巧:“听奶奶的,那我今晚可就要赖在这里了。”

整理餐具的动作一顿。

楚以乔没抬眼,长发遮住情绪端倪,胸口跳得快了几分,装作平静去厨房。

是哄奶奶的甜言蜜语,还是……其他含义。

再出来时,双手沾上了洗碗时的水珠。楚以乔找软巾擦干净,始终背对着谈泽。

氛围平静,心脏仿佛成了浸满水又被攥干的海绵,由充盈变得空寂。

从一同回家到结束晚餐,这或许是她们最后一次如此亲近,像是回到当初距离嘉平那么远的小镇。

她在等待谈泽的宣判。

谈泽走过来,耳边的空气也骤然掀起细微波澜。

“楚老师?”她声线依旧温软,“水很凉吗?你的手指节都红了。”

楚以乔仿佛被看穿,不答话,无声用毛巾盖住。

她有紧张时攥手的习惯,也不相信……谈泽不知道。

谈泽轻声笑了,取走她手里的毛巾,转身挂好。

像揭开她最后的遮羞掩饰。

“原来你是想我这样还。”她话音意有所指。

没有楚老师的称谓,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白炽灯下,楚以乔脸色微变。她想转身,想揣测谈泽的情绪,想知道对方究竟想明白了什么。

她无比确定,谈泽性子像风般琢磨不定,次日便能消失在她视野里,再也找不到。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收拾东西,像离开的前奏。

楚以乔觉得心脏陡然跌进泥泞,手上的冷水分明已经擦干,却仿佛渗进关节里似的,酸酸涨涨地疼,牵动五脏六腑。

她转身,垂着头,“你要走了吗?”

喉中哽着很多话,但进退两难。

她不得不体面地送走谈泽。“林轩。”谈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保持着冷静,“你喝醉了,回去冷静一下。”

“冷静?是,你谈总永远最冷静”林轩说得语无伦次,他苦笑嚷着,“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为我付出过什么?”

谈泽不想再这么拉扯下去,闹得难看。她绕过林轩打算离开,但手臂被人狠狠扯了一把,再被死死掐住手腕。

“你别走!听到没!不准走!”男人使出所有的劲拽着眼前的人,“还没回答我?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呢,你有想过为我改变吗?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有多委屈吗,你为我改变一点都不行?”

谈泽注视着他,今晚是她第一次听林轩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或许她早该意识到是这样。也好,他们之间这层伪装早该撕破了,撕破了反而舒坦。

“结婚前我就明确说了。林轩,我从来没让你为我忍,你接受不了觉得委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能理解。”谈泽沉着得可怕,眼底仍没有多少波澜,“现在,你完全可以去找更适合你的女人,不用再受委屈。”

这样冷淡无所谓的态度反而令林轩越加愤怒,他把她手腕掐得更紧,“反正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是吧?”

谈泽命令:“松开我。”

林轩还是固执拽着,红了眼。

驻足的行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的人索性掏出手机拍起视频。

楚以乔还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匆匆过去,见男人死缠烂打不松手,她也不上蛮劲,就拽着一张冷脸,直接蹬着高跟鞋往对方皮鞋上一踩,用尽力气的一脚。

细高跟,踩人贼疼。

林轩只顾着吃疼,嚎着松开了手。

谈泽一看清上前帮忙的人,脑子就更乱了。

林轩趔趄了两下,站稳后,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不禁朝着楚以乔破口大骂,“你他妈谁啊你,我招你惹你了?臭骚货,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楚以乔这会儿都要气炸了,她扬起手里的包,咬牙狠狠往林轩头上甩过去。

林轩被这一下甩得晕头转向,“你你他妈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谈泽从没想过林轩会有这样一面,一副撒泼嘴脸,嘴里说着侮辱人的话语,毫无以往的儒雅风度可言。一直以来,林先生装得很累吧

她愤愤给了林轩一记耳光,很重的一下,将对方扇得沉默。她难得愤怒吼道:“够了!”

楚以乔心情五味杂陈,围观人群中传出的指点和议论越来越多。她看了谈泽一眼,顾不上太多,牵起人往外边走。

雨滴密了些,打湿发梢。

谈泽看她轻轻拉住自己的手,一声不吭的。

从闲言碎语的漩涡中离开后,周遭变得安静。楚以乔敏感松开了谈泽的手,脸还是冷着,她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和一个有老公的女人睡了,那自己算什么?她攥了攥手心,只是无声僵站在对方跟前。

晚风吹散开她头发,风里夹着水珠,又黏又湿的。

谈泽望着她,开口说:“刚刚对不起。”

楚以乔也是要强的,不允许自己显得太狼狈,她冷笑着挑挑眉:“你是在帮那个人跟我道歉么,不需要。”

谈泽沉默。

楚以乔演技还是算不上好,冷笑很快淡了下去,她瞥瞥谈泽,藏不住眼眸里的委屈茫然。没什么好说的,她低了低头,转身要走。

“等一下。”谈泽叫住她。

楚以乔停下。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谈泽认真说道,“我已经离婚了,我是单身。”

楚以乔哑了哑。

谈泽嗓音又累又轻:“没有骗你。”

听到认真的解释,楚以乔低声脱口而出:“没有不相信你。”人对人的感觉说不清,她就是相信她不会撒谎。

谈泽点头:“嗯。”

她这段婚姻很不好吧?楚以乔眼下第一感觉便是这,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谈泽对那人,毫无感情可言。

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谈泽没想过会跟林轩结婚。他们的婚姻是典型的利益高于感情,彼此都心知肚明。

两家的企业本来就有利益关联,门当户对的两个人结婚,强强联合,是锦上添花的事。按周围所有人的话说,他们两个在一起是天作之合,家里人也都催促支持。

林轩那时表现得绅士,各种善解人意,她明确说了自己厌恶亲密关系,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林轩表示能理解尊重,说自己也不热衷,依然固执追求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谈泽很清楚,她对林轩根本算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林轩人还不错,或许也存在一部分感动吧。而且站在现实角度,林轩各方面于自己而言,都是一个合适的结婚人选。

接着就是订婚,领证,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谈泽不觉得有什么,这种婚姻实现了双方利益的最大化,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常见。大部分人的婚姻都是这样,哪有那么多的浪漫爱情和轰轰烈烈,再加上她本身对感情的事也淡漠无感。

婚后生活很稀松寻常,和谈泽想象中差不多,没有多少开心,也没有多少不开心,两人又要各自忙事业,见面的时间都少。

偶尔会闹点矛盾,谈泽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亲密关系,她也说不清缘由,就是对男人的靠近厌恶抵触。

渐渐,她能看出来林轩其实是介意的,两个人不可能长期这么下去。所以她主动提过一次离婚,但还是以林轩的理解与恳求收场了。

除了这件事外,他们的生活算和谐安好,事业也蒸蒸日上。总之,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年。

直到变数出现——

谈泽那天突然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文件封里有好几张照片,而照片里的画面,是林轩和另一个女人在激情热吻。她才知道,林轩一直都在伪装,伪装着理解自己,伪装着温柔贴心,伪装着并不在意

她看到那些照片时,面无表情一张接一张地翻看着,很平静,竟没有什么难过。但她反感被欺骗的感觉。

也就是那时候,她觉得这段看似合适完美、其实又不像婚姻的婚姻,好像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她也认清了自己,并不适合牵扯感情,更适合一个人生活。

她把照片给林轩看了,然后又提出了离婚,这次很顺利。整个离婚过程也理智,签好了双方都满意的协议,没有撕破脸皮闹得不体面。

谈泽以为这段婚姻云淡风轻开始,最终也这么云淡风轻结束了,但没想到今天林轩会醉酒闹起来。

地板上的影子逐渐重合,谈泽遮住灯光,停在楚以乔面前,“本来是要走的。”

她漂亮修长的手执着一枚信封,鼓鼓囊囊,里面不知夹着多少纸片。

“可楚老师怎么还留着我写给你的情书呢。”声线含笑。

谈泽看见楚以乔猝然抬头,眼角挂着脆弱的绯红,脸颊冷白,睫毛微敛,情绪还未转弯。

“你不是说,丢进实验室的碎纸机了吗。”“……去年你在瑞士的巡回,荔荔去了,回来后就茶饭不思,说你弹的那首《悲怆》真好。”

收音功能随之开启,谈泽听到了楚灵桐的声音。然后是楚以乔抑制不住的啜泣声。

会面中场结束,谈泽一张脸黑到其她人无需多问离席的原因。

每当她被楚以乔缠着抱,微信上收到楚以乔撒娇的消息,回到家后被楚以乔拜托着干这干那时,谈泽并不讨厌。

当她看到楚以乔懒懒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到身边还给她留了位置时,谈泽也并不嫌弃,她偷偷、偷偷感到至高无上的幸福。

谈泽抱着楚以乔,闻着两人身上同样的沐浴露香味,闭了闭眼睛,眨灭眼底的泪花,吻上楚以乔的额头。

楚以乔声音里都是委屈:“姐姐,我好伤心。”

谈泽能够感受到自己心里的一个洞被填满,“别伤心,我爱你,别离婚好吗?不要离开我。”

楚以乔很少见这样脆弱的谈泽,脑子被接二连三的*搅成一坨浆糊,很难思考,只能看见面前晃动的灰蓝色眼眸,溢满了悲伤,也让楚以乔感到难过。

楚以乔最终还是消气了,用自己软软的唇去亲谈泽的眼睛,说:“那你要说很多我爱你。”

“这样,我会……考虑……”楚以乔把头埋进谈泽的颈窝里,昏睡过去。

第 65 章 第 65 章

翌日。

楚以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谈泽房间的床上,身旁没人,但床上余温尚存,说明谈泽并没离开多久。她穿着睡裙,身上清爽,谈泽昨天帮她洗过,只是那处存在感太强,又酸又涨。

烦死了!

楚以乔抬起右手,又看到了那条手链,房间窗帘紧闭,一片昏暗中,作为主体的红宝石依旧闪着璀璨的光。

她昨天在报告上看到,芯片主要的功能是定位和监控人体数据,有点像楚以乔从前在新闻上看到的“独居者生命安全保障神器”,脉搏一停会打120的那种。

楚以乔转圈研究起这条手链,造型很漂亮,谁能想到又漂亮又实用。

她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对自己其实完全无所谓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一点都不生气的话,是不是太低自尊了?

毕竟昨天楚灵桐还打算用这个大做文章,或许对于正常人来说,监控和定位是不能接受的?

楚以乔懒得起床,爬到床头柜旁边够手机,打开微信,惊讶发现谈泽把自己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还很不要脸地置了顶。

楚以乔本来有五个置顶,三人的小群,班级群,课程群,导师……现在只剩谈泽一个,备注依旧是楚以乔之前用的那个“老婆老婆”。

很响,让人难以忽略。

女人嘴唇碰了碰,想说什么,却在视线触及谈泽嘴角弧度时,难堪地侧头。

“奶奶给我的相册里有这个。”谈泽好心解释,“我们谈一下?楚老师。”

分明写了厚厚一沓情书的是她,她却不心虚。

谈泽知道,楚以乔比她脸皮薄的不是一点。

“可以。”对方静默一会,果然答。

“那我今晚还真要在这里坐一会了。”谈泽唇角噙着笑意。

“我想想,该问说谎的楚老师什么问题呢?”

她转身回沙发,一副抓住把柄的模样,仿佛尾巴扬得高高的猫咪。

楚以乔觉得心尖弥漫酥痒,目光落在谈泽拿着的信封上,又腾起无以启齿的羞耻。

她没办法回答谈泽的逗弄,抿唇,余光发觉谈泽的手提包还在沙发上。

谈泽刚刚根本没想离开。

不知怎么,仿佛从泥泞消极的情绪里挣扎出来,整个人都舒展许多。

怔怔立在原处,谈泽早已在沙发上坐好,托腮,笑望向她。

“对了,楚老师家的墙壁隔音吗?”她抛出没头没尾的问题,并在楚以乔望向她时补充。

“因为楼上不隔音,我怕谈话会打扰到奶奶休息。”

简单体贴的一句话,却仿佛开启了回忆闸门。

楚以乔记起什么,内心隐疼。大雨过后,洗去了空气中的沉闷。

谈泽开着车窗,让微风拂面,在车里静坐了好一会儿。她百无聊赖,摸了摸手边的木雕狗,糟糕中的一抹亮色。

气温骤降了两天,又渐渐回暖。

下班后,谈泽去了趟时光。临近月末店里要处理的事务多,她会帮着阮忻分担一下。

阮忻正发着火:“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敢来骚扰你?他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他哪来的脸啊!得亏没让我碰上,以后碰见一次打一次!”

谈泽并没有和阮忻提这件事,还是阮忻偶然刷到了朋友圈有人发的吃瓜视频才得知,知道后气不打一出来。

“他自己在外面找女人,又到你面前来装深情,贱不贱?当初要不是他死皮赖脸,对你连哄带骗,你会和他结婚?管不住下半身的烂黄瓜,可真能装啊。”

阮忻是性情中人,憋不得半点气。对比之下,谈泽翻着手中的财务报表,显得过分云淡风轻了。

“不行,”阮忻越想越气,“我必须得打电话骂他一顿。”

“阮忻,好了。”谈泽及时叫住她,“别再提这些事了。”

“你就没有情绪吗?”阮忻也是打心底对谈泽佩服,怎么能时时刻刻保持情绪稳定。情绪稳定固然是好事,就怕长期压抑得久了,容易出问题。

谈泽轻轻松松一句:“都过去了。”

“谈总,你都能遁入空门了,这么无欲无求。”阮忻又气又笑,“算了不提那晦气东西。”

谈泽继续低下头,专心工作。

说到遁入空门,阮忻话锋一转,“你这个月什么时候休假?我们去趟青峰寺吧。”

“怎么突然想去青峰寺?”

“也太晦气了,求个转运符,转转运。”阮忻又叹道,“听说他们那求姻缘特别灵,我诚心许愿,今年总该能脱单了吧。”

后半句才是重点吧。谈泽笑了一笑,“可以。”

她自己不信这些,但青峰寺那边的风景不错,空气宜人。除了忙工作,她闲暇时喜欢旅行,到处走走逛逛,偶尔和朋友一起,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

谈泽这头忙完以后,想起先前的衣服放在干洗店忘了取,于是开车又去了趟干洗店。

等取完衣服,她再往春风巷驶去。她下班回去都会经过这条街道,算是顺路。

又是忙碌疲惫的一天。

十分钟后,谈泽将车停在了路边,她提着纸袋下车,一抬头望去,视线定格在街头的那棵绿树下。

工作室外,楚以乔弯腰在那喂着流浪狗,眼睛也笑得弯弯的,那好几只小家伙围着她转,很是亲昵。

今天她穿着短款T恤和工装裤,很简单随意。谈泽一眼没认出来,像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和在酒吧时的反差着实过大。

这时候起风了,吹得一旁的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人发丝飞扬。谈泽瞧着树下的这一幕,忽然就嗅到了夏天的气息。

楚以乔朝那几只小狗摊了摊手,“没有啦,改天再来。”

那些家伙似乎听懂了一样,一边摇尾巴,一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嗯呜”声。疯狂撒娇卖萌。

“嗯嗯——”楚以乔学了下它们撒娇的声音,然后笑说着:“少来,撒娇也不管用。”

谈泽见她不亦乐乎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唇边轻轻扬了下,驱逐了些许疲惫。

楚以乔直起腰,才发现几米之外站着的人正在看自己,街头路灯下,柔和的光线落在那张清冷的脸庞。她顾不上对她绕腿撒娇的小崽子们了。

她们四目相对了会儿。

春末夏初的风是最舒服的,又夹杂热烈,又浪漫温柔。

楚以乔勾了勾耳边长发,扬唇笑着,大大方方和路灯下的人打招呼:“谈总。”

这一声声叫得越来越自然,也难怪那么快就和阮忻熟络了起来。谈泽走近,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楚以乔接过纸袋,见她一身偏职场的穿着,问:“你刚下班?”

“嗯。”物归原主后谈泽准备离开,结果身边的那几只小崽子突然朝她围了过来。她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楚以乔立即揽腰扶了扶,她发现谈泽都不怎么换香水,还是那晚那款,惹得她心跳怦然。她小声在对方耳边说:“不用怕,它们是喜欢你才亲近你。”

太近了,谈泽及时拉开距离,“我没怕。”

楚以乔松开她,见这群家伙今晚黏人的紧,于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零食,拆给它们吃。

“它们很可爱的。”楚以乔一边喂一边叫它们,“大毛,二毛,三毛,四毛。”

“流浪狗?”谈泽看着不像家养的,但又比一般流浪狗干净。

“是。”

这几只小狗是春风巷的常驻民了,虽然是流浪狗,但这条街上的人有爱心,带他们去绝了育,日常投喂些好吃的,生活滋润,一个个都肉乎乎的。

“你都记得它们的名字?”

“我随便叫的。”楚以乔说,“反正叫错了它们也不会反驳我。”

谈泽听得默然,猝不及防无奈笑了下。

楚以乔收在眼底,也笑起来。她爱笑,笑起来明眸皓齿的,动人。

谈泽见她率性张扬的模样,心中想着什么,忽然问她:“你年纪还很小吧?”

楚以乔:“嗯?”

稍显突兀的话题。

谈泽就是有一瞬觉得,与一个还不成熟的女孩子心情挺复杂的。

突然打听自己年纪,楚以乔揣摩不清问这个的意思,想了想,她趁机问:“你多大了?”

谈泽坦白直言:“三十二。”她不忌讳提自己的年龄。

三十二了,楚以乔笑眼盯着她:“看不出来。”

谈泽莞尔,通常大家都会这么接话,潜台词是在客套夸人。

楚以乔眨眨眼,想了想后,“那我们差不多。”

谈泽意外,“你有三十了?”

楚以乔想到那晚聚会上阮忻说的,若无其事笑说,“嗯我可能看着显小吧。”

确实显小。谈泽没再多说什么,同时消除了心底的一点“负罪感”。她们都是足够成熟的年纪,你情我愿一场,不必那么耿耿于怀。

两人在外边站了许久。楚以乔主动说:“去我店里坐一会儿吗,请你喝东西。”

又是邀请,不管是出自礼貌还是其他,谈泽只是说:“不了。”

谈泽待人素来是温和有礼,教养体现在举手投足间,但因为有着严格的分寸感,并不会给人容易亲近的感觉。

楚以乔目视着她离开,扁了扁嘴。思绪很快被手机震动打断,来电显示“薛总”。

她滑着屏幕接听:“薛总,今天怎么舍得跟我打电话了?”

对面是一个中年女声:“问问我们小楚老板最近生意好不好?”

“好得很。”楚以乔低低头,“难得薛总有空关心我。”

“废话,我当然关心自己女儿了。”

楚以乔笑笑,她和薛盈之间习惯了这么相处,比起母女,更像什么都能说的朋友。

“你那爸呢?”薛盈问,“他没欺负我女儿吧。”

“你放心好了,楚远恒要是敢找我麻烦,我让你治他。”楚以乔出来做文身师这事,楚父并不赞同,觉得做这行不体面,让他抬不起头了。

为这事,楚以乔没少跟楚远恒吵架。后来索性搬出家住了,自由自在。

“什么楚远恒,没大没小,怎么说那也是你爸。”薛盈说了她几句,但温柔宠溺,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楚以乔翻了个白眼,不想提这人,她父母在她高中时就离婚了,她跟着楚远恒,但不妨碍她跟薛盈感情更好。从小到大,理解自己包容自己的,也都是薛盈。

“小楚老板最近怎么样?”薛盈继续关心调侃着,“找到女朋友了吗?”

楚以乔很早就跟薛盈坦白了自己喜欢女孩的事,薛盈没有怒气冲天,而是在和女儿耐心沟通过以后,选择支持。

薛盈很开明,支持女儿做所有想做的事,只要觉得开心。所以楚以乔要做文身也好,喜欢女孩也罢,她都不反对。楚以乔开朗不拘的性格,就是这么养成的。

楚以乔吐槽:“你怎么比我还急。”

“希望我的宝贝女儿身边有人陪啊。”薛盈最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她以前常年忙事业,没办法顾上家,楚以乔从小就是在孤独中长大的,最怕孤独。

薛盈索性说:“要不你告诉妈妈,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帮你留意。”

喜欢什么类型的?

楚以乔望向远处缥缈朦胧的夜景,恍了恍神,她以前能随口拈来一堆。现在,脑子突然就有了具象的画面。

脑子里都是她的脸,以及两个人为数不多的点滴。

楚以乔知道那晚只是意外,纵使她们之间再激情热烈都毫无含义,这种事情不可以放心上,更不能乔乔不忘。

但是

她就是惦记上了。

她佯装自若答:“或许不隔音,我们可以去厨房或卧室谈。”

“那就去卧室?”谈泽将信封放在膝弯上,温声回答,“厨房近露台,会冷。时间也不早了,谈完后楚老师能早些休息。”

楚以乔看她一眼,轻轻嗯声,“走吧。”

她不适应谈泽这种事事为她着想的相处模式,如果可以,更希望对方能再麻烦她一点。

转念一想,去卧室倒也的确麻烦。

想要和谈泽再近一些,可对方存心靠近时,却又退缩犹豫。楚以乔厌恶自己的矛盾,感觉自己在对方含笑的眸光中几乎无所遁形。

客厅的灯关了,谈泽先行去卧室。

楚以乔借口换睡衣,躲去露台吹了一会晚风。

谈泽的话让她想起从前。

她那时还没有买下九层,与谈泽一起住十层。那晚,她们因为吵架气氛不好,谈泽深夜跑去琴房,弹了一首肖邦二号夜曲。

然后小狗求和似地跑来敲她的门,“姐姐,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让我进去嘛。”

但那晚错的分明是自己。

楚以乔冷淡答了一句“墙壁不隔音,在读文献,别弹了”。

愈错愈深。

门外很快就寂静下来。

原本每次吵架都会软磨硬泡许久的谈泽,之后再没有烦她。

楚以乔坐在门边的地毯上,听谈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打开手机,去搜原版夜曲,戴好耳机。倚着墙壁坐了很久。

名家的曲子再优美,终究精致而机械,不能复刻弹奏人当时酝酿许久的情感。

就像她再也没能听见琴房传来谈泽只为她而弹奏的曲子。

吹到睡裙面料发凉,楚以乔才转身回去。

她推开卧室门,看见谈泽背对着她,站在办公桌旁,没有四处打量,只是端详着手中信封。

谈泽太懂得分寸感为何物了,纵然从前亲昵,如今也分毫不逾矩。

听见声音才转身,柔声问:“楚老师收拾好了?”

楚以乔觉得这句问话透出几分奇怪,让人想到暧昧的引申义。

她嗯一声,脸颊稍热,示意谈泽坐,想了想,倒杯温水,加入几颗干柑橘片,推过去。

谈泽不喜欢喝白水。她抽屉里除了柑橘片就是茶和红枣枸杞了。

“谢谢。”谈泽捧起杯子,礼貌朝楚以乔笑。

“那我们就开始了?我想问楚老师几个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完全可以不回答,全凭你此刻的心情。”

楚以乔点头,很平静,“你问。”

“奶奶目前的情况怎么样?”谈泽视线微微落下去,注视光洁的玻璃杯沿。

“她还记得我……她还记得多少事?”

她从没想过李淑平会患上阿尔茨海默。记忆中的奶奶总是宽和严谨,身为理科老师,讲课水准极优秀,性子也要强。

现在却开始忘人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