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凌霄花与低头月61“我要报警。”……
詹源恢复得很快,两三天就能下床走动了,于是许昭弥放心回去上班。临近年关,各大商场纷纷开启了年货促销活动,莲花也不例外。
许昭弥接到小杜电话,说是大姚辞职了,好多工作等着她交接。从医院匆匆往商场赶,当她赶到商场大门时,就猝不及防地发生了眼前的一幕。
一个满脸戾气的男人手中紧握一把刀子,正疯狂刺向身旁的女人。女人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一旁小孩子被吓得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别打妈妈!别打妈妈!”
碰巧那时门口人很少,仅有的几个顾客也都不敢上前,许昭弥甚至听到有人在远处小声议论,声音透着冷漠,“八成是这女人出轨了”
许昭弥无法形容自己的愤怒,一瞬间她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就那么徒手冲向了那个男人。男人见有人阻拦后却更加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刀就刺向了许昭弥。
许昭弥躲避不及,胳膊被划了一下,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但她没有退缩,依然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女人和孩子面前,拿起包包拼命砸向那个男人。
一直到商场保安赶到。
那男子被制服时,还恶狠狠地指着许昭弥,嘴里骂骂咧咧道:“死八婆,我不会放过你的,等着!”许昭弥瘫坐在地上,捂着流血的胳膊大口大口喘气。
孩子的哭声、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周齐派了两名同事陪着许昭弥去医院处理伤口。临走的时候许昭弥忽然看向周齐,嘴唇有那么一点苍白,她没说一个字,可周齐却瞬间懂了她的心思,“快去吧,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许昭弥感激地笑了笑,点点头后上了小杜开来的车。
到医院检查后,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缝针时疼得她直冒冷汗。
小杜在旁边全程守护着,忍不住佩服地说:“弥弥姐,你太勇了吧,你怎么敢的呀?”
怎么敢的呢?许昭弥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那种危急的情形下,根本来不及让她理性思考,她只是没办法对那小孩和妈妈的哭喊声无动于衷,完全是凭着一股冲动就冲了上去。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她也有那么一点后怕。
小杜瞧着她脸色不太好,赶忙安慰道:“我听说那渣男本来就有前科,这次已经被警察给关起来了,姐你别害怕,肯定不会有事的。”
但那晚许昭弥还是做了个噩梦,梦里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恶狠狠地说要捅死她。许昭弥被吓醒后再也无法入睡。有时候走在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有一次她回到家时腿都软了,蹲在玄关处给陆以宁打电话,迫不及待地想听他的声音,觉得只有听到他的声音后才能安心。
可是陆以宁却按了拒接。
“有事?”他发信息过来。
“你还在生气吗?”她几乎是双手颤抖着打出这行字。
其实陆以宁早就不生气了,他当然知道许昭弥不可能爱上别人,之前生气也只是气她老好人的性子而已。但他控制不了吃醋的自己,就尽量减少开口的频率,他也不想伤害她。
仔细想想两个人谁都没有错。只是在她打来电话的那一刻,他刚好开一场很重要的会而已。
“我一会儿打给你。”
散会后陆以宁第一时间打给她,“你怎么了?”
那时候许昭弥已经快睡了,她洗了个热水澡,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很累,很想睡,裹着毯子蜷缩在被子里发出轻轻的鼻音,“我没事儿,就是想你来着,我要睡了……”
“好,晚安。”
“晚安。”
其实很多时候异地恋就是这样无奈。有时候有满心的话迫不及待想要倾诉,可对方却不在身边。等到对方出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说了。
一个人默默消化掉所有情绪后便再也没有了倾诉的欲望。
许昭弥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异地情侣都要经历这样的阶段。但此刻的她已经开始对这种聚少离多、孤独消化情绪的生活感到了厌烦。
她真的已经厌倦了。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时间这样的日子,许昭弥每天的生活就是往返医院换药、坚持上班、最后疲惫地回家。
尽管周齐坚持要给她放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调养一下,她却还是拒绝了。一个人在家又有什么意思呢?也不过是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何况大姚已经辞职了,现在又是年底最忙的时候,部门人手紧张,她实在放心不下工作。
就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有那么一天,陈萨突然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然后,陈萨开口对她说:“最近有媒体关注到了此次持刀伤人事件,他们对这个事件背后所展现出的女性互助精神很感兴趣。因此希望能专门对你进行一次采访,并计划将你树立为典型案例,借此引发社会上广泛关注的话题,弘扬‘女人帮助女人’的正能量。”
“我知道你工作一直很努力,平时对待每一项任务都认真负责,而且还积极报名参加了总部的人才选拔计划。如果你同意接受这次采访并且配合相关的宣传工作,这对你年底的综合考评肯定会有很大助力。怎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说实话,这对许昭弥而言,真的是个难以抗拒的天大诱惑。其实陈萨说得已经算是比较委婉了。在如今这个时代,舆论的力量和热搜的影响力不容小觑。通过精心营销连华女职工在持刀伤人事件中展现出的正面形象,极有可能对集团的名誉起到极大的提升作用,进而对集团的股价产生积极影响。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许昭弥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她心里清楚,一旦接受采访并按照计划进行宣传,总部极大概率会直接录取她。到那时她将荣誉加身,甚至平步青云,也许再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拼命努力了。
但她同时确也清醒地知道,媒体建构的“女性互助”话语本质是父权制下的补偿性叙事,将性别暴力事件转化为温情故事,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符号化的女性同盟,反而遮蔽了血色背后的结构性裂痕。
当她的名字一旦变成#女性力量#的tag典范,当监控视频配上励志音乐传播,那么,那个男人的刀就永远悬在了每个转发键上。
她并不想这样,而且许昭弥内心深处也有着自己坚守的原则。她抬眼看向陈萨,眼神坚定而清澈,缓缓说道:“陈总,我只是做了一件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我相信如果当时在场的是其他同事,他们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对于考核,我更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努力争取,哪怕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也能问心无愧,内心踏实。”
“你确定吗?真的不打算接受这次采访?”陈萨微微挑眉,眼神里好像有那么一点惊讶。
许昭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看到她这样严肃,陈萨竟忍不住笑了一下。
“姚雷辞职了,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本来是该由周总来通知你的,但是谁让我嘴快呢?”
说着她站起了身,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朝她伸出手来,“恭喜你许总监,总部已经通过了对你的任命,从现在起,你将正式接替姚雷的职位。希望未来我们能合作愉快,也真心祝愿你在年底的考核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许昭弥升职了,成了连华项目的营运总监。这是她在莲花度过的第六个年头,身边同事来来往往,唯有她如扎根的树,始终在这里坚守。
这里见证了她从稚嫩到成熟的蝶变,而她也为这片职场天地注入了数不尽的热忱与心血。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但是却又那么合理。
六年前她还是个懵懂攥着巡场记录本,在商铺间紧张得手足无措的菜鸟。后来她不仅能够独立策划操办美食节、读书会等活动,还能在重大节日节点的活动中独挑大梁,成为把控全局的第一现场执行人。
她不卑不亢,不轻言放弃,凭借真诚和努力打动绿野,成功拿下合作项目,助力商场销售额大幅飙升。
她与技术部通力协作,熬过27个昼夜开发出智能调度系统。得到总部认可,如今已成为全国67个项目的标准模板。
……
疫情期间她勇挑重担,主动承担起更多责任。疫情缓解后又积极投身于协助店铺开展直播工作,一次又一次地与莲花携手共进,共渡难关。
六年时间,2210个工作日。在无数次挑战与机遇的锤炼下,她已从初出茅庐的新人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职场精英,从一株柔藤将自己长成乔木的年轮。
……
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许昭弥还有些不太适应新身份,恍恍惚惚坐在周齐身边。她静静听着周齐和陈萨热烈讨论着招商的问题。
她才了解到当下招商形势有多么严峻。由于疫情反复不定,许多主打线**验的娱乐品牌和时尚零售店都处于观望状态,不敢轻易进驻购物中心开设新门店。就连一些大型连锁品牌也开始精打细算,严格控制成本。以往热闹的招商推介会成了线上视频会议,效果大打折扣。
会议室里的氛围有些凝重,大家都为此感到焦虑。眉头紧锁,不时提出一些想法和建议,但似乎都没有找到特别有效的解决办法。
这一年很快就要结束了,许昭弥心里也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着急。考核的压力始终像一块沉甸的巨石压在她心头,虽然周齐总是安慰她说她的业绩很不错,尤其是下半年的直播带货项目,拿第一肯定没问题的,但她还是不太放心,总担心年中那样的意外情况会再次发生,影响她的考核成绩。
于是有那么一天,陈萨生病了,许昭弥主动替她去参加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饭局,在座都是各品牌方的高层。
那时的她已然成为莲花的门面担当,席上有人专门向她敬酒,开玩笑打趣:“许总监这次代陈总来,诚意可得翻倍啊?”
众人起哄,捧杯声起,许昭弥面前很快被摆上三杯白酒,她的心突然就剧烈跳了起来。
若是陈萨在场,此刻必然能游刃有余地转移话题,亦或是巧妙借生病的由头圆滑应对。毕竟她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丰富,应付这样的场面信手拈来。
可许昭弥终究是初出茅庐,毫无经验,被众人一唱一和地这么一架,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她心里虽慌,但还是咬牙端起了酒杯,轻抿一口,想着就只这一杯,也算是代表莲花表达一下诚意。
但她并不知道,这样的酒局有了第一杯就会有第二杯、有第三杯。等到她想要拒绝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无法抽身了。
那晚她喝了特别多的酒,一趟趟地往厕所跑,吐得厉害,胃液都快呕出来了。为了能够顺利谈下合作品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吐了多少次,每一次吐的时候眼泪也会跟着往下掉,也是那时才发现,原来人喝多了真的会流泪,被酒精刺激出的眼泪还是苦涩的。
回到包厢后瘫坐在椅子上,转眼又被欺身过来的男人堵在墙角,用暧昧语气在她耳边试探:“要不要去我楼上的房间里歇歇?顺便聊聊未来的合作细节?”
许昭弥捂着不断翻涌的胃部,抬头看着那个男人,那是今晚她一直想要合作的意向品牌的负责人。
“你以为我是陪‘睡的?”
男人不紧不慢点燃一支烟,嘴角挂着轻蔑笑意:“不好吗?睡一晚,那些你奋斗许久都得不到的东西也许就能轻松到手,这么好的机会不想抓住?”
许昭弥忽然觉得这世界荒诞得可笑。三小时前还在饭桌上高谈阔论“企业价值观”的西装革履,此刻被几杯黄汤泡软了人皮,急不可耐地露出了他那副令人憎恶的丑恶嘴脸。
她嗤笑,“我怎么抓住?”
“许总监这么年轻就坐上了高位,应该对某些职场生存法则深谙其道才对,说你没走过捷径,谁信?
许昭弥心中竟是涌起悲凉:这世界对女人究竟有多不公平呢?任何女人,无论凭借自身努力攀至多高的位置,在某些男人眼里却依然摆脱不了被轻视的命运,即便这些男人在能力与品行方面远不及女性,他们却依旧如此。
“是不是在你们男人的认知里,女人永远就只能是依附品,只能仰仗男人而活,根本不配凭借自己的本事在社会立足?”
他笑得轻佻,“靠自己打拼多辛苦,依靠男人不好吗?只要你愿意,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睡个觉而已,荣华富贵便能唾手可得,何必还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地在酒桌上赔笑,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这可是多少女人挤破头都求不来的机会。”
他用那套污浊不堪的理论对她进行洗脑,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不知凭借这样的下作手段诓骗了多少原本怀揣梦想的无知女孩。许昭弥望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心中一阵阵发寒。在这看似光鲜亮丽的职场背后,究竟还有多少初入职场、涉世未深,如同曾经的自己一般天真懵懂的女孩,被他用花言巧语和虚假承诺所蛊惑洗脑,最终陷入了深渊呢?
“别在这儿故作清高了,你又不是刚毕业的纯情少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眼看着那只在自己大腿上得寸进尺的油腻手掌,许昭弥强忍内心翻涌的恶心与悲愤。猛地抄起桌上的酒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脆响,酒瓶应声碎裂。她清晰看到鲜血从他的脑袋上汩汩流出,顺着他的手指不断往下滴落。原本热闹喧嚣、众人侃侃而谈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
男人缓缓抬头,五官因剧痛而扭曲变形,他怒目圆睁,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咧着嘴,恶狠狠地指着她,破口大骂:“臭婊‘子,竟敢打我?”
刹那间包厢内一片混乱。几个男人迅速反应过来,上前拉扯住许昭弥,将她粗暴地推出了包厢。即便在被推搡出去的那一刻,她依旧能听到包厢里传来那男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扬言要告她,要让她在这路城再也无法立足!
许昭弥记得特别清楚,那是2021年的平安夜。那一天的傍晚下起了雪,街道上路人如织,一对对情侣亲密无间。许昭弥独自站在大堂门口,望着外面纷纷雪落,满心凄惶,如同待决的囚徒。
这时一个男人走近,在她背后开口,“王总喝多了冒犯了你,是他不对在先,但好在也没对你造成实质伤害。不过毕竟他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希望你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一会儿你进去给他道个歉吧,他也不会再为难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也没对我怎么样?”许昭弥觉得这话可笑,她转过身,抬眸直视眼前的男人,忽然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你为什么帮我?”
男人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似笑非笑,“不是吗?不过就是一起喝了几杯酒而已,酒也是你自愿喝的,没人强迫你。”
“王总背景深厚,惹恼他,你现有一切可能全都没了,想清楚后果。”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走了那么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开口道:“你这么拼命何苦呢?你是陆以宁的女人,让他养着不好吗?”
许昭弥恍然大悟,想起之前陪陆以宁前往西安出差,在酒局上与眼前这人有过一面之缘,难怪刚才就觉得他似曾相识。想来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却一直没有拆穿。只怕不是此刻才如此,早在西安那次的酒局上,就已经把她当成玩物般轻贱。
那男人悠然点燃一根香烟,朝着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下巴,“你好好考虑,要是决定道歉,我帮你安排。”
雪是灰色的,落在羽绒服上像褪色的头皮屑。
许昭弥盯着马路对面糖葫芦摊位上晃动的山楂,穿红棉袄的小女孩踮脚去够竹签,却被一掌拍开,而弟弟却在一旁啃着鸡腿。
指甲掐进掌心,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想到了那位被家暴的妈妈,不,那不是简单的家暴,是赤‘裸裸的谋杀,是令人发指的恶意伤害!可即便遭受如此厄运路人却依旧冷漠,甚至编造出女人出轨的恶意谣言。
一个女人的一生究竟要承受多少苦难?幼年时因性别而遭受重男轻女的不公对待;婚后在暴力与恐惧中战战兢兢,还要被外界流言蜚语如毒箭般伤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踏入职场,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立足,却依然逃不过不公平的待遇和令人作呕的性‘骚扰!
许昭弥浑身颤抖,紧紧攥拳,愤怒、屈辱与不公在内心翻涌着,之后她掏出了手机。
深吸一口气,她将手机贴耳,努力平稳声音:“110吗?我要报警,我刚刚在饭局上遭遇了性‘骚扰。”
第62章 凌霄花与低头月62“你后悔曾经的选……
陈萨接到电话,赶到警局。
警察是这么向她解释的:“双方存在冲突行为。一方涉嫌性骚扰,一方因防卫过当致其脑出血,现正在医院治疗。如果接受和解,对方愿意道歉并赔偿;如果坚持指控,她也可能面临拘留。”
陈萨把原话转达给许昭弥,那会儿许昭弥看起来已经很不好了,但眼神却依旧坚定:“我宁愿坐牢,也要让他受到惩罚。”
“我还要他亲自向我道歉,不仅向我一个人道歉,还要在他们集团内部公开通报,要让所有人知道,女人参加酒局是为了工作,而不意味着性同意。”
陈萨问:“想好了吗?”
“想好了。”
“好。”陈萨站起身来,对她说道,“但是我不会让你坐牢的。”
许昭弥出来的那天,陈萨把手机拿给她看。冬天的阳光特别稀薄,浅浅一层打在她的肩上、发丝上。虽然那时的她看起来格外狼狈,但是整个人却好像在散发着光芒。
“王斌已经被飞驰总部正式辞退了,他的道歉声明也在公司内部曝光。你放心,为了保护受害者的隐私,通报里并没有提及你的名字。飞驰总部很感激你帮他们除去了公司里的害群之马,也让我代所有受害者向你致谢。”
许昭弥哭了。之前在冰冷的拘留室里她没有哭过,在以为自己要坐牢的时候也没有哭过,但现在她却哭了。她只知道王总请了很厉害的律师想让她付出代价,她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后来陈萨解决了这件事,许昭弥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不仅因正当防卫被释放了,还得到了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结果让她感到欣慰。
“谢谢。”她接过陈萨递来的纸巾,擦擦眼泪看向她,“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放心,我不会告诉陆总的。”
……
许昭弥拿到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后,看到陆以宁给她接连发了几条消息。她踱步到一旁,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始回复他。
“对不起,这两天一直在忙。”
很快手机震动,是他的回复:“没关系,现在忙完了?”
“嗯,忙完了。”许昭弥回复完便攥着手机,眼神有些放空,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之后两人再无消息。
回到陈萨面前,许昭弥看起来比刚刚多了一点失落。
“对不起,我搞砸了。”
“你搞砸了吗?”
许昭弥看着她。
陈萨把手搭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轻轻拍了拍,“你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许昭弥在陈萨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类似欣赏的目光,她这么告诉她:“就像你看到的,社会上对女人向来有偏见,觉得女人就该柔弱,就该依附男人,可那又能怎样?我就从农村来,没背景没人脉,没靠过男人,不也走到现在吗?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很勇敢,你的决定是对的。正因为社会上有这些烂透了的偏见,我们才更不能认怂,所以我其实很感谢你,你做了我年轻时一直想做却没勇气做的事。”
说完她侧过耳朵,笑着对许昭弥说:“你知道吗,我去医院看到王总,他真的很像个愚蠢的猪头。”
许昭弥也低头笑了。
“好了,还有一件事是飞驰老总特地托我告诉你的,飞驰已经决定通过入驻我们商场的方案,但是后续想和你直接洽谈,你愿意吗?这次你可以不用拒绝,因为这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和勇气争取来的,合理合法,光明正大。”
如果谈下这个品牌,意味着什么已经不必再说,于公陈萨为许昭弥感到高兴,于私她其实有那么一点遗憾,她说道:“不过我私心还是希望你能留在潞城,我们两个一起打拼不好吗,你已经凭借自己本事走到了现在,真的舍得放弃呀?如果要我选择,留在这里比去总部发展可划算多了。”
她眨眨眼,“其实有时候想想,男人也没有那么重要,咱们自己也能活得精彩,你说是不是?”
她不必急需许昭弥回答,而是给了她三天假期,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
许昭弥坐在出租车上失神,手里一直攥着手机,那条信息发过去后,陆以宁一直没有回复她。
回到家以后洗了澡,蜕去满身的疲惫,她从浴室出来看了看手机,依旧安静。那会儿已经十点了,但她知道陆以宁应该还没睡,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和他说点什么,只是觉得劫后余生的此刻,应该要听听爱人的声音。
电话打过去却是无法接通,她不知道此刻他正在飞机上,不过她却觉得无所谓了。
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或许以前她会这么问,但是现在,她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许昭弥戴上耳机,播放了一首钢琴曲。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她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陆以宁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穿越黑暗的云层。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许昭弥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她很忙,忙到甚至不愿意理自己。陆以宁承认自己前段时间因为詹源的事情对她态度不好。他想或许因为这个她才不想理他,所以他其实也反思了自己,等他把那些负面情绪都消化掉后,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她道个歉。
许昭弥一早起来就感觉晕晕乎乎,测了体温发现发烧了,怀着忐忑的心情用试纸一测,竟然“阳”了。“狼来了”喊了这么久,这次是真的中招了。
好在那时候已经允许居家隔离,许昭弥也没了疫情初起时的慌乱无措。她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煮了锅粥,等喝完粥,服下一片退烧药,又咕咚咕咚灌下两大杯热水,这才蒙上被子沉沉睡去。
妈妈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在被子里呼哧呼哧地冒汗。满头大汗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迷迷糊糊接起电话,那头肖玉枝又开始唠叨起来,说的还是前段时间提过的那档子事儿——要给她介绍个潞城的相亲对象。
其实肖玉枝原本是很尊重她想法的,可经过这两年的疫情,肖玉枝的观念就发生了严重改变。觉得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地生活,身边必须得有个伴儿,不然发烧感冒的时候,谁来照顾闺女呢?
“好了以后再说吧,我现在真不想结婚。”可偏偏许昭弥这会儿真的病了,而且病得比普通发烧感冒还要严重。她实在听不下去肖玉枝的念叨,只想快点挂掉电话接着睡。
“那你什么时候想结婚呢?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什么时候都不想……”许昭弥迷迷糊糊地说出了心里话。
“不想结婚?你不结婚,老了怎么办?等以后爸爸妈妈都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那就等老了再说吧。”许昭弥实在撑不住了,挂断了电话,把头重新缩回到被子里,可又感觉身体痛极了,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都在叫嚣着难受,忽然又想起妈妈的话,一时间委屈和痛苦涌上心头,眼泪就那么涌了出来。
人在生病时的脆弱,许昭弥算是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恍惚间她的脑海中甚至闪过死亡的念头。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警察来了会怎么想?一个陌生女人怎么会死在别人家?她和房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死后会不会流言蜚语四起?
这样可怕的想法让她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这已经是她生病的第四天了,她的烧已经退了,身上的酸痛也好了很多,自己就这么生生熬了过来。许昭弥坐直身子,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就在这一刻,她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拖出行李箱,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然后离开了这个她住了将近两年、却始终不属于她的房子。
转天许昭弥去了医院。先是做了个化验,确认自己彻底转阴后,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想着之前受伤的腿和胳膊,她又挂了个骨科号。
给她看病的还是那位老爷爷医生,一见到她就像看着自家亲闺女似的,嗔怪地摇摇头:“腿还没好全呢,怎么又把胳膊弄伤了?你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许昭弥低头笑了,其实她知道爷爷这是在关心她呢,“哎,这不是不小心么,而且我感觉也没什么大事儿吧……我这伤应该不严重吧?”老医生轻哼一声,白了她一眼,“等真有事儿就来不及了!”说着“啪”地一下把药方拍在桌上,命令她,“快去拿药,必须按时吃,记住没!”
许昭弥忙点头,抓着方子就去缴费了。这次她乖多了,可不敢不吃药,刚刚老头的话确实也把她吓到了,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交了费取了药,许昭弥乖乖坐在中药房门口等煎药,拿出手机看了看,陆以宁还是没回消息,但却意外看到另外一条信息。
那是大概几个月前,许昭弥在豆瓣加入的一个同城丁克群体小组。小组每隔一段时间会组织一次线下聚会,许昭弥之前特别想了解这个群体,就申请了几次,之前也去过两次。许昭弥还记得第一次去的情景。
当时满屋子都是各种品种的猫猫,许昭弥以为走错了,还以为到了什么猫咖,直到有人拉住她问:“你带猫孩子了吗?”
“猫孩子?”
“是啊,猫猫就是我们的孩子啊!”于是大家纷纷把自己的猫孩子抱了起来。那天许昭弥几乎认全了世界上所有品种的猫,多金贵的猫猫她都摸了一下。
她强迫自己接受他们灌输的理念,回到家就试探着问陆以宁:“我们要不要养个猫猫啊?”
“不要。”陆以宁几乎连犹豫都没有。
“为什么啊?”她又问。
“不喜欢,掉毛,又乱又脏,还吵。”
“哦。”从此许昭弥就没再提过养猫猫这件事。这会儿看到信息,她又收到了线下聚会的邀请,聚会定在明天。这次不用带猫也不用带狗,每人交二百块钱团建费就行,主题是“心灵探旅”。
许昭弥对这个“心灵探旅”主题比较感兴趣,于是交了二百块钱。转天一早,她穿了件黑色中筒靴,搭配米白色大衣去参加聚会。
结果聚会开始没多久,就有一对夫妻过来打量她,仿佛在打量什么商品似的,对她很满意。
“怎么了?”许昭弥问。
“就你一个人吗?你老公呢?”
“哦,他……他没来……”
“那你能做决定吗?”
“决定什么?”
“交换。”
“换什么?”
“你说呢?”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暧昧地笑了笑。
许昭弥突然像被电击了一般,说实话她真的被吓到了。她抓着包包立刻落荒而逃,一路跑到外面公园的长椅上才敢停下。许昭弥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骗子!一群打着丁克群体旗号招摇撞骗的骗子!”许昭弥愤怒地拉黑了这个群。
但她又说不上来的委屈,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默默擦拭着越涌越多的眼泪。这时已近黄昏,公园里几对情侣挽着手散步,还有幸福的一家三口在公园里玩游戏。爸爸妈妈和宝宝的笑声在她耳边不断回荡。
许昭弥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特别孤独。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质问她: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你后悔曾经的选择吗?”
许昭弥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她似乎再也感受不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了。每当闭上双眼就会想起自己刚进入职场时的样子,那时的她就像一只笨笨傻傻的小菜鸟,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她喜欢在负一层巡场,偶尔还会偷懒去吃自己爱吃的小吃。她耐心帮商户处理各种各样的小问题,虽然日子忙碌,但却让她感到充实而满足。她会为了伍叔当天的业绩销售额有了提升而满心欢喜。可如今即便成功谈下了年销售额高达上亿元的国际知名大品牌的单店合作,内心却再无波澜。
她开始怀念过去那些平凡又充实的日子,也开始渐渐有了动摇,她真的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
詹源出院后举办了一场新年读书会,希望这场读书会能在特殊时期传递温暖,慰藉人心:“愿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勇敢前行的勇气。”
许昭弥去了。那天的咖啡馆布置得很温馨,大家围坐在沙发前,一起阅读《绿山墙的安妮》,读《夏洛的网》,读《偷影子的人》……房间中央有一只壁炉,跳跃的火焰映照在每个人的瞳仁里。尽管大家都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双眼睛,可那一双双眼睛里却饱含着对书籍的热爱、对生活的期许,无声却有力地传递着彼此内心的情绪。
那天的氛围特别美好,许昭弥拍了一张照片分享到了朋友圈,她写道:“日子虽苦,所幸还有一群热爱生活的人相伴,真好。”
陆以宁结束隔离,迫不及待回到家,却发现房间里空荡荡,桌子上留着一张许昭弥的小纸条:“我回家住了,房间已经叫阿姨打扫过,请放心。”
陆以宁不知道许昭弥搬走了,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他,哪怕一个电话甚至一个信息都没有,只他妈在桌子上留了一张这样的小纸条,这算什么?
拿出手机打给她,却被许昭弥拒接,很快她回复过来两个字:“在忙。”
下一秒陆以宁就看到了她的朋友圈。她发了一张宣传立牌的图片,上面有读书会的时间、地址和主题。
到傍晚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沙发上只剩了她和詹源两个人。壁炉的火苗依旧摇曳在他们中间,两人各自占据沙发的一侧,詹源在朗读,许昭弥在倾听,他们安静地低头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陆以宁站在马路对面,渐渐抚平急促的呼吸,他望着街对面的咖啡馆,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两人。
终于知道这些天她不理自己的原因,也终于知道她每天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了。
陆以宁拿出手机拨了过去,打着电话朝着斑马线走过去,每响一声感觉心就咔嚓碎了那么一块,直到走到咖啡馆门口,他亲眼看着许昭弥拿起手机按了拒接。
他再打,许昭弥再据接,在打,再据接……直接手机传来忙音,许昭弥拿起手机干脆关机了。
其实这一刻她只是不忍心打破眼前这份宁静的美好,和詹源无关,哪怕她对面坐的是一位陌生人,这是她内心的平静。她想她的生活不该总是为了他让步,她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在她想要安静的时候她就应该有安静不被打扰的权利,她也可以不去解释她不想解释的事情,这种权利不是只有他能有。
事实上不止许昭弥一个人觉得眼前的画面美好,连陆以宁也这么觉得。他停下了脚步,就在与她近在咫尺的距离,陡然垂下了双手。
这画面美好到什么程度呢?仿佛被他这样肮脏世俗的商人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这份美好。
他结束隔离的时候甚至等不及去高级一点的酒店开了房间洗个澡,胡子也没有刮,衣服也没换。
他从来不是这副样子,却在疫情期间每次飞回潞城的时候都仿佛被脱了一层皮。
疫情期间他往返潞城多少次了呢?
他常坐那趟航班,飞机上的空姐甚至都对他熟络了起来,“陆先生,又要去潞城看您女朋友呀?”陆以宁总是笑笑从不否认。
异地情侣双方都不容易,对于许昭弥来说,这份不易体现在情感上的空缺;而对于他来说则体现在行动上。每次落地,7天的集中隔离加上回来时的14天强制检疫,去一趟潞城光是集中隔离就需要三周时间。
他从来不会去说自己有多少难处,他落地隔离的七天里,环境有多糟糕呢?在鸟不拉屎的郊区破酒店里住了七天,酒店连个窗户都没有,没信号也没刮胡刀,他不舍得让她造这样的罪受,所以每次都是他来找她。
他觉得这没什么好抱怨的,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所以这次来见她,除了给她买了新年礼物以外,他还额外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这是他这段时间废寝忘食地工作换来的,因为他也不想再忍受这样的日子了。
陆以宁转过身把手中的花扔了,拿出手机订了回香港的机票。
第63章 凌霄花与低头月63“你凭什么这么耍……
飞驰成功签约的那天,陈萨约许昭弥一起到外面喝了杯咖啡。她很开心,开玩笑问许昭弥:“怎么样,想好了吗?还想去总部吗?”
她觉得这种感觉应该会让许昭弥有所触动,事实上许昭弥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大的波澜。她没有立刻回复陈萨,一杯咖啡的功夫却始终盯着手机,自从上次拒接了他的电话陆以宁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这已经是他们数不清多少次冷战了,许昭弥忽然开始对这样的关系感到了厌倦。
陈萨看出她心不在焉,端起咖啡站起身:“你先忙,稍后我再来找你。”
等她离开,许昭弥拿起手机给他拨了过去。
陆以宁没有接,但他很快回复了一条消息:“阳了,嗓子说不出话。”
其实他并没有说谎,上次从潞城回来后他就感染了,落地检测的时候并没有查出来,是在回到酒店以后才开始发烧的,这几天一直在酒店隔离。
“你阳了?严重吗?”
陆以宁嗓子说不出话,他的症状比其他人还要严重一点,但是他连止疼药都没吃,这几天都是靠自己硬扛过来的,这会儿看到许昭弥发过来的消息竟然有点委屈,他甚至以为她再也不会关心他了,但他现在没有任何力气和她犟嘴,哪怕连撒娇的力气都没有。
他说有点难受,“好了再说吧。”
“好。”到了晚上,许昭弥又给他发信息,“好点了吗?还烧吗?吃上布洛芬了吗?有没有出汗呢?出了汗一定要多补充电解质水,你除了嗓子疼还有没有浑身酸疼的感觉?”
喋喋不休问了一大堆,到了深夜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许昭弥一颗心冷不丁就提了起来。
之前她阳过一次,知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会有多难受,正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对他现在的情况特别能感同身受。
许昭弥心疼他,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收拾行李,定了一张最快飞往香港的机票。
这是第一次她来香港看他,没想到流程手续却这么麻烦,登机前要在手机上填写“健康及检疫信息申报”表格,准备好三日内的核酸阴性证明和疫苗接种记录。下了飞机后跟着指示牌到信息登记区,带上工作人员递来的手环,扫描上面的二维码完成绑定。之后开始一系列繁琐的信息查验,直到所有通关检查完成后才能领取行李,按规定前往亚洲博览馆做病毒测试,完成采样后留下等待检测结果,结果出来后才能办理入境手续,最后再前往指定隔离酒店开始隔离。
折腾一天下来,许昭弥到了隔离酒店后已经深夜了。
但她顾不上疲惫,放下行李后就坐在沙发上给他发信息。
“好点了吗?”
“好点的话就回我一条信息,我很担心你。”
放下手机开始收拾行李,把一次性床单铺好,吃了几块饼干充饥,简单洗了个澡。回来后躺在简陋的小床上,却依旧毫无睡意,他乡的月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许昭弥听到工作群里传来滴的一声,划开屏幕便看到这样一条消息:
现公布[连华潞城店]年底综合排名情况,许昭弥同志在疫情期间积极协调防疫,帮扶商户,通过直播带动销售显著增长,成功引入飞驰品牌入驻,组织策划多起大型活动。在商场管理工作中,各指标均表现优异,有效提升了销售额,并且以贴心服务赢得商户高度满意,综合评定位居第一,特此公告表彰!
她始终维持着手握手机的姿势,眼神垂在屏幕上,眼眶一点点变得温热,嘴角也后知后觉弯了起来。
看吧,付出总会有回报的,努力一定不会白费。许昭弥开心地几乎笑出了声,她激动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又捂着眼睛笑话自己的幼稚。脑海里不断闪过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那些熬过的夜、加过的班、受过的委屈,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了。她开心,也不仅仅为了自己开心,更多是为了像她一样平凡、普通且没有背景的人开心。因为她用自己的经历验证了这样一个事实:哪怕出身平凡、没有背景,只要保持努力和正直,就一定能收获属于自己的成功。
手机再度响起,她以为是陆以宁的回复。迫切拿过来点击查看,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分享她的喜悦,群里紧接着更新一条人事变动:
经上级研究决定,因业务发展及战略规划需要,招商部的姚栗栗同志凭借出色工作表现和能力,将调往总部任职。姚栗栗在招商部时积极拓展业务,成功推进多个品牌落地,贡献突出。请姚栗栗于本月月底前完成工作交接,也望招商部同事积极配合。望大家以她为榜样,努力奋进,如有疑问可联系人力资源部。
“不是说综合排名第一才能去总部吗?”小群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质疑。一开始大家都沉默着,后来不知道谁突然来了一句:“你还真信啊?”就这么打开了话匣子,隐隐地都有那么一点怨气,“都是领导画的大饼,不然你会努力做业绩?大家都是被遛的骡子,只有当牛做马的命,最后受益的还得是人家天龙人。”
嘘,别说了,有人拍了拍那人。示意许昭弥也在小群里。
于是小群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这种诡异的安静里透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怜悯。
许昭弥逐渐反应过来,她拿起手机,反复地、不可思议地确认那则人事调动通知。
刚刚的一颗沸腾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来。
那是原本属于她的奖励。
那是她几乎拼尽一切奋斗拼搏才换来的机会。
可现在,总部却连一个正式公告、通知,甚至解释都没有,就把这个机会给了别人。
电话再度响起。陆以宁睡了很长且安稳的一觉,是在看到许昭弥关心他的消息后才踏实入睡的。醒来后又看到她发的信息,好像心上所有的窟窿都被填满了。他不想再和她吵架,那简直太要命,他现在只想听听她的声音。
“我好多了,你在干什么?”
许昭弥在电话那一头握着手机没有讲话,她几次努力尝试开口,却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胸腔中涌动着一种快要让人爆炸的情绪,仿佛一张口,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就会化作眼泪,让她失声痛哭出来。
“说话。”
“好。”她咽下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姚栗栗要调去总部?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选不是我?”
陆以宁皱起眉,他不知道许昭弥在说什么胡话,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在还没来得及退出的工作群里看到了刚刚发布的两则公告。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姚栗栗怎么会被调去总部,这不是他的决定,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来不及解释,对面就已经崩溃了。
“你如果早点告诉我你们已经内定了她,而不是搞什么虚伪的公开选拔,我他妈根本就不会这么拼命!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拿到这个狗屁第一都经历过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耍我!”许昭弥终于哭了出来,她捂着嘴巴不让声音发出来,那是她最后的一点尊严,可她多么委屈,眼泪止不住地顺着指缝向外涌,再也无法收住。
她多想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几乎每天熬到半夜一点才睡,有一次实在太累,在布置中庭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为了能和政府领导说上话,在大门外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手脚都长满了冻疮;她好想告诉他,她在酒局上被流氓性骚扰过,还在拘留所里被整整关了一整夜!要是早知道他心里压根没有让她去总部的打算,她他妈的根本就不会这么拼命!
许昭弥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即便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么渴望再去总部了,但那是她凭借努力理应得到的回报,她无法接受这个机会就这么被别人轻而易举地褫夺。她满心的愤懑,质问着他也在质问自己,她凭什么要接受这样不公的结果?凭什么!
许昭弥愤怒挂了电话,陆以宁再打过去,她关机。
陆以宁坐起来开始订机票,摸了摸额头好像又有一点发烧,他这样根本就没有办法上飞机!骂了句脏话,给许昭弥发信息:“下周我去找你,我们见面说,你先冷静一下。”他要先回总部搞清楚情况。
其实许昭弥这会儿很冷静,特别冷静。她现在就只想知道一个答案,为什么他明明没有让她来总部的打算,却又不愿让她去香港,原因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就那么各自闷在自己的酒店里隔离,谁也不再跟谁说话。许昭弥隔离期一到,就立刻跑到了陆以宁住的酒店。她在楼下准备登记的时候被前台拦住了,前台礼貌告知疫情期间非住店客人不让进入,“您可以打电话让客人下来。”
许昭弥理解。拿起手机刚要拨通电话,就见群聊里姚栗栗发来了一个小视频。除了众人纷纷在群里恭喜她之外,姚栗栗也正对着大家说谢谢:“因为我即将调去总部了嘛,所以我爸妈就提前替我去拜访陆总一家人。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居然见到了陆总的未婚妻诶!”
视频里记录的就是那样一小段画面,陆以宁的奶奶手握一个女人的手,面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媳妇儿,叫明明。”
刹那间许昭弥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大脑,紧接着浑身发凉,额头冷汗直冒,双腿仿佛被钉在了地面一样无法挪动。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姿态优雅地从她面前走过,模样和身材竟与视频中的女人如出一辙。女人按住电梯门后回过头,面带微笑地问道:“这位小姐,你要进来吗?”
许昭弥恍然回过神来,呆愣愣地抬起脚步,艰难走进了电梯,她倚靠在电梯的另一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女人的侧脸。
她们在同一层下了电梯,女人在前,她在后。再然后,她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停在那间熟悉的房间门口,伸手按响了门铃。
许昭弥匆忙背过身,抬手胡乱擦拭着眼底厚厚的泪珠。她不敢再看那个女人开门瞬间的场景,手撑在墙壁上,脚步慌乱地仓皇逃离,手指颤抖着胡乱按着电梯按钮,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甚至觉得无地自容。
也是那一刻,她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所有自以为是的体谅都成了笑话。不婚主义是谎言,异地是托词,就连那年维港的烟花也不过是场精心编织的骗局。她本该在潞城主持年终汇报会的,此刻却旷工来到了他的城市,在陌生冰冷的街头哭得像个小丑。她到底有多可笑呢?许昭弥终于搞明白了所有事,从此她不再期待,也不再需要答案。
……
人究竟会在哪一刻为过往决定感到悔恨莫及呢?许昭弥想,她一定是在接下来的这一刻,在她匆匆跑出酒店大门的一瞬间,接起周齐打来的电话,被告知负一层正在装修的牛肉汤店因电焊操作不当引发巨大火灾,火势迅速蔓延到隔壁烤肉店里,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她无故旷工且手机关机,应急处理团队得不到明确指示,致使消防设备启动出现重大延误,而本来计划在本周启动的年末消防检查也由于她飞来香港而被推迟。恰恰是这一周的推迟,导致一些重要消防器材没能及时打开,因此错过了控制火势的最佳时机。
许昭弥匆忙赶回潞城。
……
潞城火灾事件很快在各个区域的大群里传播开,陆以宁看到后立刻给许昭弥打去电话,问她有没有受伤。
“如果我说我受伤呢?”许昭弥那时已经到了事故现场处理善后,电话那头,陆以宁的声音明显顿了下,“我会去看你。”
许昭弥笑了笑,语气有一点尖锐,“不必了,我没受伤,我很好,我那天不在。你不用来。”
事故很快展开调查,许昭弥在集团防疫规定明确无特殊情况不能随意离开本地且必须离开需向领导报备的情况下,未履行报备手续,违反了集团防疫规定。由于处于特殊时期,责任判定下来后,这次事件便立刻上报到了集团总部。许昭弥被当作典型在全集团予以通报批评,周齐作为她的主要领导和她一同受到了严重处分。
陆以宁回到总部后看到事件通报,当场大发雷霆:“普通火灾而已,谁做的决定?”他甚至在副总面前拍了桌子,要求撤回处理结果。这件事几乎传遍总部每位员工的耳朵,大家都很奇怪他的反应,大概是觉得他在潞城待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员工有感情。
没有人员伤亡且火灾损失在一定金额以下的普通火灾事件,理应遵循以教育整改为主的处理原则,除非存在重大违规行为,否则不得进行过度处罚。因此按照集团《安全事故等级划分标准》规定,这起事件实际上并不能定性为重大安全事故级别,又何谈全集团通报?
“确实不算重大,但她违反了防疫规定,所以集团要拿她树立典型。”
“违反防疫规定?”
……
许昭弥被撤销总监职务,扣除全年奖金,并停职半月以示惩戒,还被要求在下周的集团年度大会上当着全体项目成员做检讨。她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只是对周齐有些愧疚。但好在没有员工受伤,这让她内疚的心里多了一丝安慰。她吩咐小杜仔细统计好各项损失,又亲自到遭受损失的商家那里逐户道歉。这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无论什么理由,错了就是错了,既然错了就得为当初的冲动买单,这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
再一次来到香港,走进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总部大厦,却是跟着周齐一起到大会上做检讨。
许昭弥甚至也想不到,和陆以宁分别这么久,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作为集团总部商业运营副总裁,兼全国商场运营管理负责人,他威严端坐在主席台高位,她却在台下被无数双眼睛审视,无比难堪,如芒在背。
“开始吧。”审计主任对她说。
许昭弥拿着检讨书起身,向主席台恭敬鞠了一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陆以宁。她低下头,开始念了起来。
可她不看陆以宁,陆以宁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会场里有那么多人,他的眼神却只钉在她一个人身上,一直到眼眶微微发热也不肯挪开。
直到她念完一整篇检讨书,主席台上的领导才用很平常的口吻说道:“即使家里有急事,事后也该及时报备,因为擅离职守而导致商场出现管理漏洞,进而造成重大损失,这是不可忽视的问题,希望你能深刻反思,也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对不起。”许昭弥转过身,面向在场的与会人员深深鞠了一躬。
“可以问问是因为什么事情吗?”法务总监开口。
“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
“方便说吗?”
许昭弥将目光垂下,沉默了那么两秒,这两秒钟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陆以宁坐在主席台右侧,身子微微前倾,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就快要将他淹没。
“我男朋友生病了。”许昭弥的声音略微顿了一下,“我们是异地恋,我放心不下他,着急飞去看他,一时心急所以忘记申请报备,真的很对不起。”
总部的领导虽然官大,但其实看起来都不严肃,有人表示可以理解,有位女性老板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共情,她主动开口,对许昭弥说:“工作和感情确实需要妥善平衡,希望你今后能处理好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了,谢谢。”许昭弥这么说,但她知道不会了,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重新坐回原位,腰背挺直,神色平静。周齐起身做检讨,领导总结发言,会议接近尾声。
随后主持人问向陆以宁:“陆总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毕竟是您曾经亲自带过的项目。”
“没有。”
“那今天的会就到此结束。”主持人起身先是送领导们离开,之后转向许昭弥等人说道:“我带大家到休息室,或者参观参观总部,怎么样?”
“好的,辛苦了。”
陆以宁还坐在主席台上没有离开,他注视着许昭弥和周齐走向门口。突然从后面站起身来,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许昭弥的手腕,穿过工作区。
许昭弥下意识挣扎了两下,他却更加用力,所过之处鸦雀无声。外面工位上的同事都吓得纷纷站了起来,大家脸上全部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到了他办公室。
“请您自重陆总!这是在公司!”许昭弥终于甩开他手,她极度愤怒地看向他。
转身拉开把手,又被他从身后猛地按住,整个身子堵在门前,随之将手指死死卡住她肩膀,就是不让她走!
许昭弥突然觉得特别没劲,这样的较真,众目睽睽的有什么意思吗?
“你松手。”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来找你你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发烧了,我觉得作为女朋友理应来看你,可我来的时候却看到你未婚妻进了你房间。既然有人照顾你那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所以我走了,现在知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了?”
“未婚妻?”
“是,未婚妻,你又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吗?好我告诉你。”许昭弥把手机拿出来,调出那段视频给他看——“看清楚了吗?”
“其实我很感谢这个视频,它同时也解答了这么多年一直困扰我的疑惑!那就是你没打算让我来总部,却又不让我辞职去香港的原因!”
“什么原因?”
许昭弥冷冷呵了一声,“你怕我接触到你的家人,怕我发现你在香港有个未婚妻。你在港城潞城两地奔波,就是——”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一脚踏两船的渣男?”陆以宁打断了她。
“是!”
就这么一个字,就像在陆以宁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许昭弥这个女人真的太知道怎么往他的心上捅刀子了。他想不管之前他和许昭弥怎么吵架,两人对彼此的真心和信任从没变过,左不过是在想法理念和态度上出了问题。但这次不一样了,许昭弥质疑了他的人品,这让他难以接受。
陆以宁压抑着止不住的怒火,对她说:“这个女人是我哥的未婚妻,不是我的。我奶奶脑子糊涂认错了人,那天我不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姚栗栗故意把这些发出去误导你们,我不知道她到底什么心态。”
“那天我又烧了,烧糊涂了。我爸打电话说他要过来,我不知道季明明是不是他喊来的,但她来了之后我他妈都没让她进门。”陆以宁捏着她的下巴,“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又怎么可能真的明白?他爸为什么会让他哥的未婚妻去看他?直到现在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多跟她解释一句,许昭弥觉得这一切太可笑了。她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总归得大吵一架,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可她已经等不到明天了。
那就今天吧,今天就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所以你还是没有解释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说我没有骗你,你信吗?”陆以宁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也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你信吗?”
“是吗?那你想过和我结婚吗?”
话音刚落,陆以宁就突然愣了那么一秒,于是许昭弥就彻底明白了。
他们之间的矛盾永远不是这些。结不结婚、去不去总部工作,甚至突然多出的未婚妻,不是,都不是。
她心心念念的,是他能对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天,是他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向她展露,可惜没有,始终没有。
她一次次地为他妥协,却看不到他的任何回应。她总是期盼他能哪怕多说一句,多主动解释一句,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依旧无动于衷。算了,她大概永远等不到了。这种不被珍视、不被在乎的感觉太累了。
“其实你知道我从念书的时候就开始暗恋你吧?”
第64章 凌霄花与低头月64——“我们分手吧……
许昭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低头打开书包,从夹层里拿出一封泛黄的情书。其实在陆曼青家留宿的那一晚,她不仅听到了他和陆曼青的谈话,也在书房里发现了这封情书。许昭弥没办法形容当时看到这封情书时那一刻的心情。她开心吗?她激动吗?那段充满暗恋的青春时光终于有了答案。不,她一点也不开心,她难过,她太难过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意,可却始终装作从不知道。她就像是一个小丑,当初还一本正经地和他签署什么狗屁合约女友协议。他从一开始就笃定了她根本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上帝视角冷眼旁观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她含着眼泪看向他:“你从来都不屑于,也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自己的心扉,当然也包括我。哪怕我是你名义上的女朋友,在你眼里,我同样是被你不屑的那个人。到现在为止,你做的所有决定,没有一个是主动和我提起的。你回到总部工作,甚至都没有告诉我,留我一个人痴痴地等。你升职了也没和我说过,哪怕你们早就内定了姚栗栗,你也没有提前和我透露一点消息,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潞城拼死拼活的卖命!因为你根本不在意,也不觉得有必要告诉我,就像你是不婚主义一样,有那么多时机你明明可以亲口告诉我,可是三年了,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你是否浪费了我的青春!”
“我浪费了你的青春?”
“是!你浪费了我的青春!你一直都知道我暗恋你,喜欢你!你笃定了我离不开你!你就是肆无忌惮地利用我对你的喜欢,所以才会这样对待我!”
许昭弥已经彻底崩溃了,越是回忆过去种种,她就越为自己感到心痛。眼泪一股股涌出来,她抬手擦去——
“因为喜欢你,哪怕知道你不会和我结婚,我还是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和你在一起。因为喜欢你,为了能配得上你,我拼了命地想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既然选择和你在一起,就要接受你的不婚主义,接受你的不在乎、不主动!可我骗不了自己。我只能从书本里寻找慰藉,向朋友甚至是陌生人请教,渴望能找到一个让够自己释怀的理由……”
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或许他真心爱着自己,只是被内心的枷锁束缚,又难以跨越现实的阻碍,无法与她结为世俗认可的夫妻。即便如此她也都能理解。她时常劝慰自己,只要两人还能相伴,婚姻形式并不重要,甚至不能常相厮守也没关系。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自欺欺人下去,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对不起,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一年来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没办法继续留在潞城像个傻子一样自欺欺人地生活,更没办法再任由自己在无尽的内耗中折磨自己!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犯下本不应该发生的低级的错误!因此连累了无辜的人!所以我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毫无条件地爱你了。”
“这个。”许昭弥终于说完,平静地喘了口气,她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这是一开始你找我假扮女友时付给我的酬劳,钱都在这张卡里,我一分都没动过。其实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从不后悔帮你的忙。”
情书一并放在上面。
陆以宁看着她沉默了好久,就那么静静听完许昭弥心里的委屈并任她发泄。他从来不知道许昭弥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不知道那晚自己敷衍陆曼青的话竟被她听到了。有什么牢牢堵在了他的胸口,让他就快要喘不上气来。他其实应该解释的,可是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又觉得没办法解释,他张不开口,他已经有点懵了。他从没这么不知所措过。
但他也有一点委屈。任何人,不论年纪多大,在和伴侣吵架的时候其实都会有那么一点孩子气。他觉得许昭弥应该是能理解他的,而不该是这样的,他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不堪,他也一直在努力,那天他从港城飞去看她,在咖啡馆门口,他就已经准备把去新加坡的事情告诉她,那是他花了一年时间废寝忘食终于争取到手的项目。如果不是她一次次地拒接他的电话……
陆以宁眼眶微微泛红,试着拉住她的手,“既然你这么了解我,怎么就认定我一定不会和你结婚?我说了我也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你相信我了吗?”
许昭弥不想被他碰到,用力地拉扯了一下,怀里的包突然掉落在地上。刚刚没有拉上拉链此刻里面的书滑了出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便立刻甩开他手蹲下去捡书。陆以宁就站在她面前,目视她捧起那本书,小心翼翼擦拭着上面的浮土,她把一旁掉落的明信片插进书扉页里,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明信片上,那行刺眼的字就那么再一次的,直愣愣地闯入他的眼帘——
“你值得更好的。”
陆以宁目光尖锐地盯着那本书,脑海中飞快闪过那天在咖啡馆外看到的画面:她和詹源像是末日避难时唯一的幸存者,在温馨的氛围里相互依靠,不被任何人打扰。陆以宁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张明信片刺痛了他的眼,就在这一刻,陆以宁也崩溃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请教朋友?请教了哪个朋友?是你那个大作家朋友吗?他教你什么了?说我心里有病?说要你离开我?说我给不了你幸福,说你值得更好的?说他能给你是吗?你对我有委屈有埋怨,你不问我而去问别的男人,去相信别的男人给你灌的毒鸡汤!你有没有脑子?”
许昭弥抬起头看向他,泪水再一次盈满了眼眶,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果然她的付出体贴妥协牺牲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一文不值的!她的痛苦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和别的男人调情的工具,她呵呵笑了。
“我为什么不能信?他说错了吗?你不是心里有病是什么!我凭什么要无止境地包容你忍让你!我凭什么不能值得更好的?我凭什么不能拥有一段婚姻一个孩子,去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呢!”许昭弥站起身,面对着他。
尽管她觉得自己以后也许也不会结婚了,但那不再是迁就别人,而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她知道这么说会像刀尖一样刺痛他,可她现在就是要这么说。
紧紧抱着怀里的书,那是她唯一的避难所。
陆以宁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颓然垂在身侧,十指指尖开始发麻发颤,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他听到门外有人焦急敲门的声音。
但是耳边回荡的全是她刚刚说的那句,“你不是有病是什么”。
如果她不说,他都快忘了。
他确实是有病。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了,“对,我就是心里有病,你既然都听到了也知道我是不婚主义者,那我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我确实从没想过要和任何人结婚,当然也包括你,事实上我也从没想过要让你来总部。你不是一定要个答案吗,这就是答案,满意了吗?”
“那很好,我尊重每个不婚主义者,尊重你也尊重他们。但我也有自己的追求。我渴望一段正常的婚姻,想要一个温馨的小家,还要生几个孩子承欢膝下——”许昭弥顿了顿,眼中的失望再也无法掩饰,她知道真的没必要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堪,甚至可能恶语相向,那样只会让曾经的感情变得更加不堪。
成年人分手就该体面。所以她把眼泪擦干,包链拉好,对他笑了那么一下。但是最后有那一句话,她还是想要告诉他。
“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成为多么优秀的人,我只想做一条普普通通的咸鱼,过简单安稳的生活。我其实也根本不喜欢香港,不喜欢这里的高楼大厦物欲横流!我更喜欢乡下,我想要开间普通的小店,有那么点一技之长就足够,和爱的人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你问过我的愿望吗?你没有。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朝着你靠近,为了你我努力做到第一名,可是你们搞的那套虚伪的选拔机制真的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她想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太累了,她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呢?两个本就不在同一条路上的人是时候在这里停下,各走各的路了。
那就这么止步于此吧。
“我们分手吧。”
“随你便。”
许昭弥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字,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仿佛多说一句都只会徒增厌恶和不堪。
……
陆以宁没想到许昭弥真的就这么走了。他听到门打开又合上,隔绝了外面一瞬间涌进来的声音。
世界安静得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回到椅子上坐好,他把手指抵在心口,用力按了按,只觉得这里好像特别的痛。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实在知道许昭弥要和周齐来总部的前一天他都还在想,等见了面也许他们就会和好了,以往不都是这样吗?而且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分别,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可他没想到最终会是以这样的分别收场。
陆以宁拉开抽屉,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那封推荐信,是那天飞回潞城找她时身上带着的那封信。那时他刚刚拿下新加坡项目,最终在总部和新加坡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怎么对爷爷保证的,“条件我担着,失败了我愿意放弃,一辈子为大伯打工,但有个要求。新加坡团队必须由我全权组建,我挑的人能力绝对过硬,绝不会让人抓到把柄。”他迫不及待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他亲手写下了这封推荐信,他想要从潞城调过来一个人,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她,他想要和她一起离开这里,他想要给她一个新的开始,也是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所以他才特别渴望她进步。
其实就晚了那么一步。
……
许昭弥从陆以宁办公室出来,发现大家都在看她,但她已心如止水,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了。走到周齐面前,对他说:“辞职信可以明晚发到您邮箱吗?今天我想请一天假。”
“请假可以,辞职的事晚点再说。”周齐这么回复她。
她分手了,在一个人潮汹涌的街头。海风掀起她黏着泪水的睫毛,对岸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
许昭弥依旧记得他们定情的那个夜晚,那时他手轻轻捧起她被烟火映红的脸颊,身后是三百米高空绽放的浪漫。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她想她永不会忘记他曾带给她的美好。尽管后来他们有过太多的不愉快,但她承认自己对他仍旧有爱,那些爱没办法随着烟花焚寂而消散。
可她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在一起了,她不再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山,她也不再是那攀附的凌霄花,从现在起,她要决心成为一棵傲然挺立的树,从此只为自己花开。
其实你知道吗?
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依然与他说再见;你也可以念一个人,却依旧庆幸他不在身边;各人的路各有峰峦,只有你能飞往自己的山川,现在她要飞往自己的山川了。
……
许昭弥回到潞城办理辞职,她甚至还郑重撰写了一份引咎辞职的报告书,以此作为自己在莲花工作的这五年里,对自己曾经负责过的商户们一个交代。可她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前往总部进行检讨的那天,一封来自潞城的商户联合请愿书竟悄然匿名寄到了总部。
陆以宁愤怒推开人事部办公室的门,这一天的部长办公室里出奇地站满了人,但他恶劣的心情已经无暇去分析为什么这么多人此刻会坐在这里,开口质问:“姚栗栗的人事调动是谁做的决定!”
大家都一脸严肃地看着这位太子爷,“正好你来了。”有人起身把座位让给了他,“那就一起看看吧。”
陆以宁从来不知道许昭弥竟然在这一年里做了这么多事。他只知道她很忙,也知道她很努力,就像她说的那样,但在这样的一年里有谁不忙呢?他难道不忙吗?所以他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每次提到过去一年她都会这么激动。
可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在这么艰难的一年里,她究竟做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这封史无前例的请愿书最终甚至到了蒋志远的办公桌上。所有人,不管是职位多高的领导,还是普通的职员,都被这样一个来自远方基层项目的员工震撼到了。陆以宁坐在长桌前,静静聆听那封请愿书的内容。
有多少商户在那封请愿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呢?陆以宁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密密麻麻的签名挤满纸张边角,每个名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故事。
疫情封控的那段时期里,她为那些独自照顾孩子无法出门采购的商户妈妈们跑遍周边采买食材并亲自送货上门,让她们生活得以保障;她在疫情形势严峻物流受阻时为积压货物的商户多方寻找渠道,亲力亲为打包搬运,只为减少商户损失;她还在得知商户家中老人突发疾病却无人照顾时,毫不犹豫帮忙联系医院、挂号陪诊,忙前忙后直到老人病情稳定;即使后来当上总监,也从未改变过分毫初心。休息时穿梭于各家商户之间,耐心为大家提供帮助,会亲自检查厨房后台的下水管道,确保经营不受影响;会在商户资金短缺面临停工困境时,主动拿出自己的积蓄借给他们,缓解他人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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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这样的“小事”,一件又一件地浮现在眼前。陆以宁忽然意识到,这些并不是她在这一年里做过的事,那是她在这么多年里始终坚守、从未动摇过的善良与担当。而就是这些在他眼中琐碎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他曾经瞧不上眼的点点滴滴,却在关键时刻成就了她坚实的后盾。
陆以宁的眼眶微微红了,他垂下头,甚至不敢再听下去。后来又有人拿出另一段视频,受潞城店招商部总监陈萨女士委托播放。陈萨并非是为许昭弥求情,因为她确实有错,她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觉得更多人也应该知道:一个真心善良正直的姑娘,曾为她脚下的土地和她努力奋斗的事业付出过多少,又挥洒过怎样的热血。
所以那也是陆以宁第一次知道,为了促成与飞驰的合作,许昭弥在酒局上甚至遭到了品牌方的猥亵。她无比勇敢,即使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也要让对方公开道歉。陆以宁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渣在飞驰内部的道歉通报,他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在场的所有人也逐渐安静下来,都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屏幕。
紧接着陆以宁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另一段画面,那是在他再熟悉不过的商场门口,许昭弥毫不犹豫地舍身挡在一名被歹徒用利刃狠狠捅刺的女人身前,她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冒着随时可能受伤的风险,紧握着手中的包包,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面那个面目狰狞的施暴男人狠狠砸去。
……
他想到那天晚上许昭弥给他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而他却因为焦头烂额的工作和不想说话的心情按了拒接。
他想到那天会议结束后她在办公室里对他的那些歇斯底里的控诉,哪怕在今天之前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固执的不想主动联系她。可相比较于她的委屈他自己的那点付出算个屁!
陆以宁忽然觉得自己特别他妈的像个混蛋。
他回想起那晚她的崩溃,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为了得到第一都干过什么!”像针扎一样刺痛着她的心。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那么痛恨结果的不公,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办公室里她会那么的委屈和崩溃。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和他在一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咬牙坚持着去打拼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仿佛看到了她过去那些岁月里的模样,因为害怕被他抛弃,所以不停歇地努力着奔跑,哪怕跌倒也要爬起来继续跑,即使一个人默默承受了数不清的痛苦和委屈,也从来不敢向他倾诉。
他忽然理解了她是多么需要心灵的安慰,可他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始至终地冷漠,从不主动,从没给予过她一点温暖的回应。
那场读书会,或许是在她无数个孤独挣扎的时刻里唯一能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支撑她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他甚至质疑过她的真心,怀疑过她和别的男人。
他低估了她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心与勇气。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狠心把她一个人丢在潞城。
拳头松开又握紧。
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唾弃自己的自私。
第65章 凌霄花与低头月65他最后的念想也没……
许昭弥退掉了房子,收拾好行李。在这堆行李中有一个特殊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名表以及奢侈品包。她将盒子里的东西妥善打包后封好,寄到了陆以宁的公寓。
所有有关他的东西,她只带走了那年他从北海道送给她的那只八音盒。六年的时光,所有的爱恨纠葛,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最后一次回到店里,完成离职流程的最后一步——上交工号。在周齐的办公室,她短暂地坐了一会儿。这次她却觉得无比放松,好像褪去了满身枷锁。
“虽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辞职了,但有件事我还是得告诉你。”周齐看了她一眼,随后用一只手将面前的电脑屏幕缓缓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
许昭弥看到打开的OA系统界面上,那份来自总部的正式红头文件清晰可见。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此有任何波澜了,可就在那一刻,一股热血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大脑。
“优才计划的结果出来了。”周齐低下头,专注地念着文件上的内容。许昭弥清楚地听到,第一个被录取的名字竟然就是自己。
她完全不知道优才计划的结果到现在才正式公布,并且自己居然是以全国第一的优异成绩被总部录取的。这样的成绩并没有因为她之前所犯的错误而被埋没。总部一直以来都是奖罚分明,既对她的错误给予了相应的处罚,同时也充分肯定和认可了她这一年来不懈拼搏与付出。
她从来没有想到,总部最初选定的人选自始至终都是她。而姚栗栗是通过私人关系调到总部的,和优才计划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一直坚信的公平正义从来都没有缺席过,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还有一件事,经过相关部门复核,鉴于你在疫情期间的突出表现,决定取消对你的处分。从现在开始,恢复你的职位和职级。并且即便你到了总部,你的职级也会在现有基础上得以保留。目前你的辞职申请还没有报到总部,如果你还是坚持辞职,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去和总部说明情况。”周齐关上电脑,认真地对许昭弥说。
“谢谢。”许昭弥垂下头,轻轻捂住微微泛红、有些发烫的双眼,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谢谁呢?其实她也不知道,但她真的很开心,她很感激也很欣慰,也更坚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想要自己的人生出现什么奇迹和结局反转,那么那一定隐藏在她回头时每一步脚印下渗出的微光里。
“其实我辞职并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当初来潞城工作,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学点本事,然后多攒些钱,将来回老家能买得起房子。我从想过要出人头地、做人上人之类的。现在我差不多已经攒够钱了,所以我想回去了。”
她想她确实也应该回去了。要是再不回去,爸爸妈妈都要变老了,爷爷说不定也已经等不及要住回老房子了。
“行。”周齐也没再坚持挽留,更没提那些曾让她伤心的事,“那你回去之后有什么具体计划吗?”
“也许开个小店吧。”
“小店?”
“民宿或者酒吧?我还没想好。”
“会给我打折吗?”
“会!当然会!”
许昭弥破涕为笑。出门的时候,她又遇到了陈萨,陈萨似乎是专门来送她的,主动上前和她拥抱,“我原以为你会在A和B之间做选择,没想到你选了C。”
“对不起。”
“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陈萨接过她怀里的收纳盒,又对她说,“不过你知道吗,上学的时候我最喜欢选的就是C,尤其是那些拿不准、犹豫不决的题目,选C准没错。走吧,我送你出去。”
那天几乎全体同事都出来送她,不只是营运部门,还有一些其他部门的同事,有一些新来的许昭弥甚至都从来没见过他们。但就在这一天,大家都怀着同样的心情,跑出来为莲花一个传奇的人物送别。许昭弥在大家安静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到门口。她转过身,含泪环顾这个熟悉的、陪伴了她六年的“战场”,那些鸡飞狗跳、忙忙碌碌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泪水模糊中,她好像看到贝贝还趴在工位后面偷懒,电话依旧响个不停,大姚还在陆以宁的办公室里挨批评。
……
六年了,时间过的真快,那些曾经说好一辈子不分开的人,如今也散落在天涯。
那天的阳光特别好,许昭弥走到莲花的大门前,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背后喊她:“许经理!”她回过头,看到那么多那么多熟悉的面孔跑来为她送行。
伍叔怀里抱着刚刚烤好的点心,抹了一把眼泪对她说:“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多带一些,回家路上饿了吃。以后要是想吃,伍叔再给你寄。”
“还有你爱吃的焦糖蛋挞。”
“话梅牛肉也给你准备了。”
小杜突然扑过去抱住了她,说:“弥弥姐,我们会想你的!”
这天的阳光真的特别特别的好,许昭弥心里特别特别开心。她擦干眼泪,逐一和大家做最后的拥抱,把所有礼物一一收好。
这是她此生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是她拿真心换来的情谊,是她在他乡努力拼搏了这么多年得到的最好的回报。
真的,不必追逐月亮,当你在泥泞中仍愿做一株挺直脊背的小草,万千星辰自会奔涌而来,将你托向属于你的苍穹。
……
疫情到底分开了多少情侣呢?
陆以宁躺在潞城的酒店里隔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情绪也逐渐冷却了下来。
从一开始他内心充斥着强烈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飞到她身边与她和好,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冲动逐渐被理智取代。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
“算了吧,别再纠缠了,她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她都说了不喜欢过那样的生活,她不喜欢香港,其实也不喜欢新加坡。她的愿望你真的在乎过吗?她想要的你能给得了吗?
安旎说得对,他确实是个假人,也是个罪人。他背了一身的枷锁,是他永远也无法偿还的债,他凭什么还想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奢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呢?
隔离结束的那天他打开了手机,得知许昭弥从莲花辞职的消息。正巧那天她在朋友圈里发了这样一条动态。
一张在高铁站前拍的照片,她身旁放着简单的行李,身后是一颗光秃秃的柳树。
他想这几年她真的辛苦了,不仅人瘦了太多,眼睛里也不再有光亮。他熬干了她太多,曾经那么生机勃勃的小树苗如今却熬成了寒冬里一颗孤零零毫无生机的树,现在她终于要去寻找她的生机了。
陆以宁从床上坐起,抬手捂住发热的眼睛。他想起有一年她们一起坐高铁去西安,下了高铁迎面吹来的风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他敞开风衣将她的脑袋轻轻护在了怀里。
他们手拉手品尝着西安街头的特色小吃,她眨着天真期待的眼睛问他:“以后我们还会一起去旅行吗?”那时她满眼满心都是他,对他的爱意就像要溢出的水。他想起他也有过那么幸福的一瞬间,可惜他却总是习惯将心事藏起,小心翼翼地心动,再小心翼翼地伤悲。
什么是一辈子,真的有人可以一辈子吗?
他只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女人,能让他鼓起勇气去渴望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了。
……
疫情到了第三年,突然的那么一天,国家颁布了全面放开管控的政策。
次年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仿佛世间的一切都重归了正轨。陆以宁接受了新加坡方面的调任,那边的一期工程进展顺利。
也就是在那样的一天,陆以宁正在工地监工,午休时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那时他已经很久没有点开许昭弥的朋友圈了,而那一刻一条刺眼的横岗赫然映入了眼帘。
这几年无论日子多难过多疲惫,他都咬牙坚持着。有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就会看看她的朋友圈。她不常发动态,偶尔转发一下乡村音乐节的信息,或者分享几张小猫小狗的照片,他都能盯着看好久,那仿佛成了他这两年里唯一的力量来源。然而就在这突然的一天,在三十六七度的高温下,陆以宁头顶戴着安全帽,坐在用集装箱简单搭建的临时办公室里,一瞬间浑身泅透了一身的冷汗。
他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分手那年他其实都没有这么痛过,这几年他总是出现幻觉,好像他们还没有分手,而她还是会回到他身边。但就在这么一刻,他清楚地从梦里醒了过来,然后真正的意识到,他们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