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像招魂幡。
虞琅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从别墅的落地窗往外看,明明没有起这么重的雾,走出来就成了灰蒙蒙一片。
雾不光是雾,甚至像有形状的灰尘,捂住行人口鼻,使其发出不适的咳咳声。
虞琅又回头看了一眼黑影,距离更近了。
朦胧的形状几乎快要凝成一个人形,——两米高男人的形状。
虞琅不敢再回头看,越走越快。
发现正前方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他一头扎了进去,松了一口气。
虞琅用余光往黑影的方向打量,黑影停在那里了,远远地观望。
风一吹,形状出现弥散的趋势,但很快又飘回来,像一团不稳定的液体。
虞琅买了一瓶酒,钱是从池见青衣服里偷出来的,大概五六百。
他走出便利店后一顿猛喝,借着酒精壮胆,虞琅快步往前冲,冲进人群里。
趁着这时雾气淡了一些,他赶忙打了一辆出租车,灰溜溜跑走。
这时,黑影的人走了出来。
悠哉悠哉,不急不忙地捏着一根烟,嘴角拧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眼睁睁地看着装有虞琅的出租车开走。
池见青含着一口烟,飘忽忽往外吐出。
“肯定是那个贱人教他这么做的。”
或许是因为欲望得到释放,属于他的东西已经印上标记,所以这次骂人没那么咬牙切齿。
淡淡的,带着一股没把小三看在眼里的稳操胜券。
哪怕是虞琅主动去外面花天酒地,哪怕是他亲眼所见虞琅的主动出逃。
池见青也只会觉得是别人勾引的虞琅。
让他骂他的亲亲老公,他可舍不得。
虞琅握着水果刀找到齐晋家里。
汽修厂的人都没起床,院子里空荡荡的,他对着齐晋的房门就是两脚。
“出来!”
虞琅大喝。
旁边屋子被吵醒的男人打着赤膊开门出来,迷迷糊糊地大骂:“大早上的叫什么叫啊?!”
“……齐晋。”虞琅含糊地喊出男人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念出这两个字,在此之前,他都将这二字念做:池见青。
“什么?”
“我说……”虞琅舌头在嘴巴里转了一圈,活动活动,带着满嘴的酒味,晕乎乎地念说:“齐晋,我说齐晋在哪?”
男人骂骂咧咧了两句:“妈的,齐晋在外面赌老虎机呢!”
“哪里有老虎机?”
“我哪知道,你自己找去!”
虞琅转头就走,见人就问老虎机的下落。
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家有年头的老式街机厅的最角落里找到了齐晋。
街机厅里的气味相当难闻,是各种汗馊味、劣质酒精味还有各种各样廉价香烟的味道,而且排风换气基本没有,一进来虞琅就被熏得睁不开眼,喘不上气,脑袋越来越晕。
说是街机厅其实就是一个老旧民房里,把帘子一拉,所有声音、气味都闷在一起的细菌培养皿。
齐晋还是那副邋里邋遢不着调的模样,嘴边叼着一支快要烧到嘴巴的烟,脚边立着几个空瓶子,还有零零散散倒下滚到一边。
烟头的火花已经快烫到嘴皮子,可齐晋毫无知觉,他一双眼睛恨不得跳出来贴到老虎机的屏幕里去看,一眨不眨、全神贯注的盯着老虎机里的声音。
里头的格子咕噜噜转,老虎机的音响发出震耳欲聋的音效。
“啧!妈的,又输了!”
齐晋倒是很习惯这里,郁闷地吐了烟头,一扭头看见虞琅,来了劲。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齐晋站起来,把位置让给虞琅坐。
虞琅扯着嗓子大喊:“你根本就不是池见青!”
“不说这些,有钱没?这台机子我已经投了两千块,马上!马上就能到保底了!”
“你赌博?”
“玩玩而已啦。”
齐晋嘴上是在找虞琅问钱,实际上手已经擅自摸到虞琅的衣服口袋里,二话不说把那几百块钱拿出来。
还不忘搜另一边口袋,以防有漏网之鱼。
摸了把刀子。
齐晋表情凝固。
但在赌徒眼里钱比命重要。
他把刀子拿走,也把钱拿走,然后一个箭步窜到前台换了几十枚游戏币。
由不得虞琅说不。
齐晋完全把虞琅当成个傻子,他不害怕虞琅,也不拿虞琅当回事,只把他当个摇钱树。
虞琅的情绪被齐晋彻底的冷落。
虞琅的质问,虞琅的愤怒,齐晋全都看不见。
齐晋还是盯着那台老虎机,他抓起虞琅的手,对准老虎山的按键拍下去。
然后全神贯注的看机子里的图案来回变动。
虞琅一拳殴在齐晋的脑袋上,整个身体扑了上去,对着齐晋就是一顿不讲理的拳打脚踢,直到把所有的情绪全都倾泻在齐晋身上。
“打死你!”
“我打死你!”
老板看到情况,连忙上前拉架,拽住虞琅往一边去。
虞琅疯了一样,面目狰狞地对着齐晋破口大骂:“你等着,我迟早有天捅死你!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你他妈疯了?!”齐晋擦着颧骨,一手的血。
一旁的老虎机仍在兴奋的开奖,音效就和爬楼机一样,越来越高,越来越激昂,越来越亢奋,震得人心昏昏。
虞琅大叫:“你根本就不是池见青!”
齐晋冷笑,他又骂虞琅是疯子,啐了一口唾沫后理直气壮说:“我本来就没说过我是池见青,我说过吗?”
虞琅一愣。
“你骗我!你骗我的钱!”
虞琅换了个说法,他的手拍在老虎机上,用力地拍打,边拍边骂:“那是我凭本事赚来的钱,你凭什么拿走?你凭什么拿去赌!”
拍着拍着。
老虎机的音效彻底不对劲了。
不再是爬楼一样的高昂音效,而是彻底攀上顶峰后的烟花炸开,乒乒乓乓作响,鼓声震震。
老虎机正在欢呼、喝彩。
齐晋变了脸,从一脸凶恶变成了亢奋。
他一个箭步冲到老虎前,拿手去捧从老虎机里源源不断吐出来的游戏币,像狒狒一样亢奋大叫。
“赢了!赢了!”
“哎哟,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
齐晋高声欢呼,恨不得抱起虞琅转上一圈,扑上去的最后关头被虞琅的拳头打清醒。
老板的脸瞬间化作难以置信地瞪眼,结结巴巴好几下。
最后在齐晋要挟报警下,欲哭无泪给端来的游戏币兑了钱。
齐晋拿走自己输掉的钱,剩下的全都塞进虞琅的口袋里。
虞琅数了数,他用五百块钱的游戏币,赢了一万五。
如果算是齐晋拿走的那部分,近两万。
那一刻,虞琅的脑子里全是老虎机里激烈炸响的叮叮当当。
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他捏着这一摞钱数了又数。
街机厅里的气味一下子美妙起来,这哪里是臭味,全都是金钱的味道啊。
虞琅还想接着玩,被齐晋拽住。
“想什么呢?哪有那么多大奖给你开中。”
虞琅还是非要试。
只塞了一枚十块钱的游戏币,结果中了十倍奖金。
吐了一百块出来。
“我真是福星!我真的是诶!”虞琅眼睛都亮了,“再玩一把!”
眼瞧着虞琅要上瘾了,齐晋赶紧揪住虞琅的衣领,把他往街机厅外拖。
“别玩了,走,请我吃早餐去。”
半拖半拽好不容易给人扯出街机厅。
这时候,街机厅外围了一群人,围成一个圈,满眼艳羡地盯着圈中间看,时不时发出些“啊”、“咦”、“哎哟”的赞叹感叹。
齐晋带着虞琅挤了进去,这时才发现是一辆酒红色的迈凯伦720s,像个张牙舞爪的恶魔狰狞盘踞,任谁来了都得多看两眼再走,更何况是这种宝马、宾利都罕见的小镇路边。
这时,靠在车边的男人怨念深重地盯着虞琅。
眉眼几乎要被眉弓骨覆住,只留下两个深黑的眼眶,黑洞洞的眼眶里深不见底,挤不进去一丝一毫的光,亦密不透气。
但他的嘴角却在笑。
眉眼外泄的怨气和嘴角明晃晃笑意正在激烈打架。
他怨虞琅去找小三,又不想让自己在小三面前显得没气量和地位。
从他身上散出来的怨气把周围堵着的一圈人赶跑了。
池见青的脑袋向一边歪去,先把视线投向躲在虞琅后面的齐晋,再又看回虞琅。
他字正腔圆地说:
“玩得开心吗?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