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琅突然出声喊住池见青,还是点的全名:
“池见青,你拿刀做什么?”
“…………”
池见青迷茫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迅速把左手的袖口扯下来,两只手同时藏到背后去,再随后扯了个谎:“切水果,你吃吗?”
虞琅眼珠子抵着眼眶转了一圈,摇头拒绝。
他询问:“是不是我晚饭吃太多,你没得吃所以饿醒了?”
池见青在疑惑里否认:“……不是。”
虞琅跟没听见池见青说话似的,“你是不是没钱?是不是很穷?都吃不起饭。”
池见青再否认:“不是。”
看似是在询问,实则虞琅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
“你明天可以买点菜和米,我会煮饭,手艺很好的,你吃过的。我们能省点就省点吧。”
“…………”
池见青说池见青的。
虞琅说虞琅的。
虞琅踮起脚,上下轻轻拍拍池见青的发顶,他成了老妈子开始喋喋不休: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没那么难养,我一个人的时候捡垃圾吃过,也偷东西吃过,现在能有自己的厨房做饭吃,已经很好了,过日子嘛,凑合过得了。”
“…………”池见青沉默。
虞琅用可怜他的眼神,怜悯地安慰:“你不用害羞否认,别害怕,别紧张,没关系的。”
话说到这,池见青再否认也没意义,感动中半推半就地点头,“嗯嗯,好。”
虞琅把脚尖恨不得踮成芭蕾舞者的足弓,他奋力把自己的侧脸凑到池见青面前:
“你亲亲我,然后你去吃东西,我接着睡觉。”
池见青把刀放在一边,他的腰折了下去,低下头去,一个吻落在虞琅的嘴唇上。
甜的,很甜。
池见青的喉咙是酸的,这份酸涩很快就被虞琅嘴唇的甜冲淡,心尖尖挂着荡悠悠的甜滋滋。
“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池见青的声音疲惫,身体也失去自我支撑,软骨头地瘫在虞琅的肩头。
虞琅的耳尖红红,他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出来,小声念着:
“我也是,特别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虞琅自个害羞地捧着脸“哎哟……哎哟……”直叫唤,意图打破这朦胧纯爱的一刻。
“干嘛突然就说这种话。”
池见青陪着他,学他的样子,也从喉咙里感叹出几声连贯的感叹声:“哎呀……哎呀……”
“真的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
后来,没有发生设想中激烈的性-爱,仅是简简单单的相拥而眠。
两个人都很累,累到仅是抱在一起睡觉就很满足。
第二天一早池见青就去上课了,离开的时候把虞琅弄醒了,本意是想告诉虞琅自己去学校了。
结果遭到虞琅起床气劈头盖脸一顿拳打脚踢。
“昨天晚上就没睡多久就被你弄醒了,现在一大早你又把我喊醒,我要气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睡吧,我亲亲你。”
池见青一边道歉,一边拿出两张百元放在虞琅的枕边,这才费劲给人哄好哄睡着。
等到他出门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跑着去学校,却又在校门口被他妈妈的车拦住。
“不是说要赔钱吗?喏,合同和欠条都在这,签了吧。”
他目前说完,从车窗里递过来一沓厚厚的纸。
池见青站定,一页页迅速扫过去,最后视线定格在价格上。
想要断绝母子关系,就要先还完一百万。
不知怎么,池见青竟然对他妈妈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
竟不是狮子大开口。
他母亲不是真的想把他逼到无路可走做老赖。
但又刚好足够掏空年轻的池见青兜里所有的钱,然后又让他背上一笔足够还清,但起码要吃苦几年或十几年的债务。
普通人是很难由奢入俭,更何况是一个还未入世的学生。
池见青接过笔,不带任何犹豫地认认真真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在见证的他的勇气与决绝。
车窗里的女人冷冷询问:“你现在有多少钱?我现在就要,现在能给多少我都要。”
池见青把他的背包换到胸前,这里面装了池见青所有的存款,他本来是想死了一了百了,没想到刚好这个时候能用上。
“这是我银行卡里的所有,我可以给你看流水。”
池见青成捆的现金交到他母亲手里,接着拿出手机给母亲看银行流水和余额,他谨慎地给他母亲检查完所有流水后,郑重地表示:
“我都给你,你不许再来打扰我们。”
池见青仔仔细细把那一沓厚厚的纸放进书包里,又盯着自己的手把拉链拉好,重新背回背后。
这才满意的离开。
他母亲依旧是那副轻看的嘲讽冷笑模样,没有把池见青的认真当回事。
甚至池见青走后,她就把欠条连带断绝母子关系的公告书撕了,开始跟司机嘲讽她儿子的幼稚。
“老刘,你说我儿子现在这么蠢到底是遗传的谁的基因?跟他说话我都觉得费劲。”
司机赔着笑:“少爷年纪小,不懂事,年少轻狂都这样。”
她把那些碎纸片收起来,丢进纸袋里,忽然想起还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恶声低语:“啧,说不定是他那个小男友教他这么做的。”
池见青的身影从车窗的反射里越行越远,直到完全融进人群里。
他到达教室时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但他在老师那脸熟,没说什么,打了个眼神示意他找位置坐下。
前排的同学冲他招手,示意坐过来。
“噢哟,罕见呀,居然能看见池哥上课迟到。”
池见青笑了笑,道了谢。
今天池见青的心情很好,但是上课时依旧小动作不停,又开始在纸上下意识地写虞琅的名字,就和他会下意识拿刀往胳膊上划一样。
一旁的同学又凑脑袋去看。
池见青这次依旧不问自答:“虞琅,我男朋友。”
同学:“……我没问。”
池见青“哦”了一声,不在乎。
下课以后,虞琅收拾东西打算回去吃饭,半路社长窜出来拦住他。
“池哥,你真得交出数据,不能独占NPC,底下社员们都饿得嗷嗷叫呢。”
池见青答道:“没带。”
社长察言观色了一会,发觉此刻的池见青心情很好,所以语气也强硬起来,要求道:“那你回去拿,我们在活动室里等你。”
果不其然,池见青没为难社长,点头说好。
就在池见青即将离开的时候,社长却突然拉住他,鼓了一口气,面目变作严肃,语重心长劝说:
“池哥,你不能沉迷游戏NPC,你可是有对象的人,不能精神出轨。”
池见青一愣,忽而一笑,恍如隔世般。
他终于有底气说出那句:“我回去拿电脑,带他来见见你们。”
池见青走路回到公寓楼下。
不过还没等他上楼,就瞧见虞琅在楼下跟小朋友们玩过家家。
一群小孩扯着虞琅的衣角,争着抢着要让虞琅做自己哥哥。
“漂亮哥哥是我的!”
“是我的!我先来的!”
“呜哇——!”
虞琅夹在小孩人群里,享受被包围追捧的感觉,哪怕对方是一群小娃娃。
虞琅哼哼笑,嘴角翘到天边去:“哎呀,不要吵嘛,我可以同时做你们的哥哥呀。”
池见青快步上前。
他一靠近,那群小孩就被高大的影子吓得躲在虞琅背后,一人揪一处衣角,把虞琅背后的衣摆捏成了小花边。
虞琅的手背在身后,每一根手指都有小孩抢着捏起来。
“你回来啦?”
“你怎么在这?”
池见青的面无表情把小孩们吓得更不敢冒头。
虞琅把手拿回来,摸摸领头的年纪稍大的小孩,叫他带他们去别的地方玩,“哥哥要回家啦。”
大孩子听话的照做,恋恋不舍和虞琅挥手。
孩子们都走空后,虞琅这才在衣服上擦擦手掌,边擦边说:
“你走后家里来了一群很凶的人,他们说你欠了很多钱,然后就把里面乱翻一通,我骗他们说游戏机是我自己的,才保下来。”
说罢,虞琅指着旁边的石桌,一台游戏机放在上面,小孩的家长们围坐在那聊着家长里短,所以不用担心被人拿走。
池见青的呼吸凝滞,面色阴沉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在他苍白的脸上浮出血管,青紫色的经脉恐怖的横在皮肤下,血管膨胀到仿佛随时要爆裂般。
他几乎感觉不到心脏跳动的滋味,却又处处能体会到心脏抽动的揪心之痛。
心脏不在胸膛里,而在脑袋里,一跳一跳,剧烈地活动,带着随时都会突然停止的崩坏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池见青开始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虞琅耳朵凑上去,却不明白池见青知道什么。
池见青就知道他母亲不是什么说算了就算了的善茬,对付不了他,就一定会拿虞琅下手。
幸好虞琅不是善茬,没被吓到。
“你人没事吧?”
池见青抓住虞琅的手,把人在臂弯里转了一圈来回检查。
虞琅摇头,他把手臂两边的袖子往上撸起,炫耀自己精瘦的肌肉,还用眼神示意池见青可以摸摸他的肌肉。
“我没事,我说了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弱。虽然那个防盗门被他们打穿一个洞,就跟你拿铁锹抓我那天晚上一样。他们说要打我,然后我一点也不怕,我就说那试试呗,然后我往前靠,我就警告他们,敢打我就敢躺下,讹个几十上百万的,然后他们就怕了,最后就只是把家里面弄得一团糟。”
虞琅用了好多个然后然后,话轱辘来回碾,肉眼可见其实很害怕。
他面对那么多打手的时候不紧张,但在面对池见青的时候就慌了神,心想当时的自己这么犟种,幸好没真挨打。
不然以他那土豆地雷似的,宁愿自爆也要同归于尽的性子,真得两败俱伤,如果真受伤了,池见青肯定要哭得天昏地暗,自个还要抽精力哄池见青。
池见青听得眉头紧锁,面色愈发严峻起来。
他这个人又要裂开了,脆弱地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眼眶里红透了,却不是伤心难过的红,而是无力的愤怒。
虞琅到石桌边把游戏机抱在怀里,又一次拱到池见青身边,仰头望他,像小孩子似的,虽然迷茫但全身心信任地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池见青也很迷茫,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他现在一分钱没有,又没地方可去,而且还背了一笔百万的债款。
他没办法给虞琅想象中的生活,不说优渥,现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虞琅敏锐地看出池见青的窘迫,赶在被池见青推开前,他想起了池见青早上放在枕边的两百块现金。
他摸进口袋里,捏着两张手感崭新的钞票,揉成一团,恋恋不舍地塞进池见青手里。
虞琅可不是一般的爱钱,能让他往外掏钱,那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槽牙都差点给虞琅咬断了,才舍得松手放开这两百块。
虽然心里很是不舍,但表面虞琅还是稀松平常般主动安慰道:
“还剩两百,还能活两天呢,总有办法的,我跟着你,你陪着我。”
虞琅左手抱游戏机,右手勾池见青的手指,右手也没忍住去撩拨了两张钞票。
池见青攥住虞琅躁动的手指,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走吧。”
“嗯嗯,我跟着你。”
池见青不说去哪,虞琅也不问,手牵手,踩着人行道往前路走。
中午的太阳很是耀眼,不过由于是秋季的原因,仅是耀眼,并不烫。
北风裹着暖意一卷,很快温度又降下来。
虞琅的衣服过于单薄要换新衣服,可他们还没有找到新的落脚点,今天的午饭也没吃,晚饭也没着落。
全靠在那两百块上。
池见青在想,他们该怎么办。
而虞琅想的是,脚下的叶子踩起来脆脆的,很有意思。
虞琅突然停下来,弯腰从地上的落叶堆里捡起一片看起来就很脆的叶子。
池见青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也等他。
虞琅突然把叶子送到池见青脸上。
叶片是完整的,像一块棕黄色的烤饼,烤制出来的纹路清晰。
“我给它取名池见青。”
池见青不明白什么意思。
在池见青的注目下,按在脆叶子的纹路上捏轻轻捏了一下。
纹路是叶脉,也是它的裂痕。
只一下,轻易就捏成了细碎的渣滓,从指缝里被风轻飘飘吹跑。
虞琅用同样的手法捏在池见青脸上的血脉上,取笑道:
“好脆弱的池见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