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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对于头发的记忆

南氏矿行押运矿石的队伍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武德充沛的。

虽然按照南红的考证,在最早的时候,南氏的老祖宗就是靠着自己从千岩军中出来的好身法和好力气,将各种珍惜的矿石从原产地带到璃月港来售卖——古代的千岩军在岩王帝君的率领之下可没有如今这样“孱弱不堪”的模样,那是能够举着千岩长枪,在无数璃月人结阵的加成之下,做到结阵可与魔神搏斗的高强度精锐。

但是,很显然一个人的勇武对于整个做大的矿行来说是不够用的。

总之,在南红小时候,家里还没有和遗珑埠的镖局做长期的生意。

那时候,如果有被抢劫了的货物,矿行就会去找盗宝团。

毕竟,从遗珑埠一路来到璃月港的这条商路上啊,如果出现了打劫,那么有一半的情况是盗宝团,剩下一半全部加起来才是各种各样的魔物丘丘人之类的前来打劫。

就算是魔物,找盗宝团也不会有错的。

给他们一些钱,他们会把货物还回来或者找回来,因为对于盗宝团来说,虽然占有了货物能够赚更多的钱,但也会被千岩军追查,冒着坐牢二十年的风险赚十分的钱,不如安安全全地赚一分的钱,毕竟按照南氏矿行每次送货的量,一分的钱也很不少,足够这些没有什么理财头脑的家伙们挥霍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后来,南红盘算着这一个经营了很多代的模式,觉得这么花钱很没必要:因为雇佣镖局花得钱更少一点。

但是仍然,那些盗宝团之内、差不多算是充当着线人身份的存在,仍然还是有联系的。

平常也会有些事情要麻烦这些盗宝团内的线人,钱虽然给的没有从前那么多了,但也还是给的。

用摩拉笼络起来的关系,永远都是冰冷但是和摩拉一样可靠的,靠着这些人的存在,如果强行要说南氏矿行是黑白两道通吃,那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和从前一样,南红将自己的要求写成纸条,让人将这纸条一路传到此时正在层岩巨渊附近的那些盗宝团手里。

盗宝团中的很多人虽然草台班子,但是盗宝团这个整体其实还是挺厉害的,做为一个遍布七国的犯罪组织,一伙一伙的盗宝团之间是会保持着联系的。

一旦一个地区的盗宝团行动起来,很快周围的也都会被带动。

南红对于他们办事的能力……也还能算是放心吧。

她等待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矿行的人传回消息,说层岩巨渊那边的盗宝团们已经接下了她的这份“委托”,并且很有效率地即刻给了消息。

是的,这些盗宝团已经和被困在地下的愚人众小队取得了联系,他们说,这群愚人众已经快要用光剩余的补给了,所以现在正在和他们谈着从地面运送食物和水下来的生意。

以陈娇花、陈铁牛这两位首领带领的层岩巨渊地区盗宝团,甚至都已经从这些愚人众士兵们手中收了订金:他们在至冬国获得的精英勋章。

“陈铁牛答应下大小姐您的要求的时候,手上还在把玩着这枚精英勋章,就这样上下抛着,在线人给了她钱之后,陈铁牛就将这枚精英勋章交给了属下,让属下带回来给大小姐您看看,这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站在南红面前的矿行员工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那枚精英勋章递了上来,南红接过,放在摊开的掌心里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两遍,收在手中。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温声说道。

矿行的人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听话地退下了:他只是有些好奇,既然命令是大小姐下下来的,难道不应该是大小姐来辨别这枚徽章……?但这是愚人众的徽章,大小姐什么时候和愚人众的关系反而变好了?

*

在璃月的愚人众虽然已经被凝光谈判得元气大伤了一次,但是很显然,元气大伤这个词,如果是落在了那些底子够厚的组织上头,得到的结果总会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瘦下来的骆驼也比马大,而璃月这边各种主要势力的动作,愚人众也还是都能看顾过来的——就像是他们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总务司那边有些什么动向。

因此,在盗宝团那边的线索被送到了南氏矿行中来的当天晚上,矿行外头就响起来敲门声了。

南红等着人上门,而为了表现出点儿占据主动权的上风优势,不输人不输阵,她是坐着的。

根本没有半点站起身迎接的意思好么?这才是主人翁的做派呢——说起来,一般来说,南红都是很给人客气拉满的,毕竟是做生意嘛,双方都笑着的时候才能更好地把生意给做了,哪怕是笑里藏刀,那也总比冷冰冰生硬硬的、看起来随时有可能砸了场子的好多了。

但是这一次和愚人众谈的不是生意嘛,拿拿乔才是让人求自己办事的样子——

她猛地站了起来。

虽然已经想过了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虽然已经想过了,出身坎瑞亚的人在愚人众里头也是少数,有不小的可能自己会遇到……

但是当这个可能性格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惊喜。

当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而走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以及披在身后的、比鸦羽的颜色更深的直直长发,她就很没出息也很控制不住自己地露出了个半点不像是一位不客气的主人似的笑容来。

还真的是……

南红垂在身侧的手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手指尖上传递回的感觉,是想要让她动一动的,但是她的手腕又被理智限制得死死地贴在裙摆缝合线上。

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有点僵硬。

她很小幅度地动了动右手手指最前端的两个指节,靠着这个像是锥子刺破冰面似的动作才打破了大脑之于身体的束缚。

她举起手,做出矜持的、但也很明显不够公事公办的姿态:“好久不见呐,瑟雷恩先生。”

明明璃月的天气比起至冬国要热上很多,但是瑟雷恩仍然穿得非常、非常禁欲。

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从指尖包裹到脖颈的最高处,哪怕是手腕的位置上也用长袖和手套全部掩盖了起来。

南红看着这样的装扮,都很难不怀疑对方有没有被热到。

钟离先生也遮得严严实实的,但是钟离先生身边或许就又一把漂亮且古朴的扇子。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就忍不住多往瑟雷恩身上扫了两眼。

只是一边这么偷偷摸摸地扫上两眼,南红嘴里并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做为商人的牙尖嘴利似乎总是在面对这位先生的时候失去效果——或许是因为注意力全都在这个人身上,而不是对方所带来的这段“生意”上的。

好失礼,她在心里叹着气,然后转折略微有些干巴巴地说到了层岩巨渊之下的那几个愚人众精英士兵。

“看过队长阁下的信后,我就已经让手下的人去向千岩军和盗宝团询问过了相关的情况。”

南红将自己从陈娇花、陈铁牛那边获得的信息告知了瑟雷恩。

被困在层岩巨渊地下矿区之中的那位,名为安东的愚人众精锐士兵,以及他所带领的小队——这是南红知晓的对方的身份信息。

她也将对方给予了盗宝团线人的那一枚勋章递给了瑟雷恩,让对方确认对方的具体身份。

瑟雷恩盯着这枚勋章看了一小会儿,随后点头:“这的确是属于安东的勋章,看来我……长官请求小姐你的帮助的确是正确的选择。”

他说话的节奏仍然是偏慢的,每一句话之间都留了一些空余,但是一句话之内的断句什么的又很干脆,因此形成了一些奇异的节奏感。

是一种非常有特色的、很有辨识度的说话方式。

南红承认自己被*这种咬字清晰的强节奏感迷得不行。

怎么说呢……就是带有一点旧时代的味道,在朝着如今转变的过程中又不可避免地保留了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感觉。

就……虽然到不了黑长直的那个程度,但也的确是戳在她的xp上。

况且还那么巧合地,很有几分缘分。

用一个带点儿俗的说法是什么呢?

——如果只是第一次见面的话,那么对方是黑长直美人的这个特性,虽然也很勾人,却只能在事业和争取成为五星卡的权重之下屈居后排。

所以,那时候虽然南红一直在嘴里对轻柳说着自己多喜欢这个长相,是多么可惜自己的这点儿少女情窦初开才勉勉强强地有了点儿连颜色都看不见的小花苞——但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为了对方多在至冬国留下几天的意思。

嘴上说说罢了,喜欢的脸就仅限于喜欢的脸这一步——如果不是因为后来这个系统里面出现了瑟雷恩这个名字,还有给对方写封信的这个任务,她这辈子都绝对不可能给对方主动做点什么。

虽然系统这东西里面牵出来的关系,多多少少有点让人不太放心,但是如果在层岩巨渊这样的项目上,对方也会突然加入队伍,而且还是在系统半点提示也没有的情况下,南红就觉得吧,或许“缘分”这个东西还是有点儿意思的。

总之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说吧,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并不像是了解旅行者那样了解这位已经在世界上度过了起码五百多年的坎瑞亚人——她知道旅行者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可以让自己的形象朝着那种人的方向靠拢过去;而瑟雷恩,她首先不够了解愚人众,其次不够了解坎瑞亚,最后对于他本人的接触也不多,那些已知的信息完全无法形成一张多维度、多方面的网络,将对方的形象就此树立起来。

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不知道对方到底喜欢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地去投其所好。

这种情况下,不就只剩下了表现出自己在方方面面的优秀这么一条路来了?

这些想法在南红的脑袋里面只在非常短暂的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转过,甚至都没能占据她一半的思维空间。

并且很快地就转换为了针对解决被困在地下的这些愚人众精英士兵的问题——要高效、快速,并且悄无声息。

南红很确定,凝光并不会对她出手这件事说什么,也不会阻止她的行动。

但是,这只是默许而已,如果这件事被捅出来了,并且在璃月范围内造成了什么不妙的声势动静,凝光一定会第一时间追查她的责任,并且狠狠罚她的款。

这就是政治这一重面纱有意思的地方。

当这层面纱还存在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情,仿佛普天之下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要紧的;而当这层面纱从脸上扯下来之后,一切就都变得条条框框且非常死、非常生硬起来,冰冷的刀刃开始瞄准目标。

所以,要在规矩容许的范围之内,规规矩矩地把不规矩的事情办了——还要考虑到那些被困在地下的愚人众们,他们是否能够等待得了更多的时间……

这么多的限制要求摆在这里,其实要如何完成这一次的行动,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颇为清晰地摆在南红的眼前了。

不能有官方的人士在这个队伍里,并且要走的那条通道一定不是层岩巨渊的正门,那个有七星封印着的通道。

因为,如果要走这条通道的话,就必然要在队伍里加上旅行者。

只有旅行者才有在七星的默许之下破坏七星对于层岩巨渊封印的资格。

而如果是等待旅行者,组队之后一起去往层岩巨渊,那么或许瑟雷恩是来自愚人众的这个消息就有点藏不住——而典型坎瑞亚的四芒星眼睛会不会对旅行者那周游七国的计划造成一些特殊的影响……

南红不怎么能确定。

她是觉得,最好不要有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任何的改变——她能够看得到弹幕,还有一个不吱声的系统,所以她的动作一定是带着点儿改变的因素的。

提瓦特写成既定的命运之中,大概是绝对不会写着半点和“系统”、“弹幕”之类的词汇相关的片段吧?

所以,不能和旅行者同行的话,其他人也就没有什么被加入队伍的必要了。

除了负责带队的盗宝团成员之外,瑟雷恩一个,她这个负责在不同人之间起到“承接”作用的人也算一个,其余就没人了。

一个人少而精悍的队伍能够省下很多的麻烦,就比如说不用协调多人之间的关系,避免矛盾冲突的发生,再比如说,应该不会有谁脱离队伍,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引来了什么怪。

而人少的坏处……

南红看向瑟雷恩,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瑟雷恩先生,您对自己的身手评价如何?”

瑟雷恩想了想后说:“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他的语气是很谦虚的,但是这种时候越是谦虚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就越是能够透出一种不谦虚的味道。

南红给自己上了最后一重保险:“当年璃月先民在向下挖掘层岩巨渊的时候,曾经与坎瑞亚的某一处似有连接,倘若在层岩巨渊中出现了一些来自坎瑞亚的科技,这些故国的东西,您能处理吗?”

毕竟,普通的坎瑞亚科技她是能对付得过来的。

像是独眼小……不是,差点就要被旅行者的口癖带偏过去了——像是遗迹守卫这样的东西,她一个人也可以轻松地应付上两三只。

但如果是那种很强的科技造物,那她一个人是绝对对付不了的,得拉上矿行里面那些训练有素的矿工们,负责在周围开上两炮,随时吸引走对方的仇恨值,并且给予高额大量的数值输出,这才能够保证她不受伤而对方变成一枚枚机械零件掉落在地。

瑟雷恩点头:“一定。”

字越少越强,这种真理就像是变秃了但是也变强了一样亘古不变,南红选择了信任对方的战斗力。

如果是坎瑞亚人的话,大概当年在故国还没有被灭亡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些东西有过些许切磋了?

南红点头:“那么,或许就我们两个,外加上一两个盗宝团的成员,就足够开启这一次的行程了,您有什么想要拉入伙的同伴吗?”

瑟雷恩:“没有,我来到璃月的时候,是孤身一人。”

南红:“那么,您觉得几时方便出发?”

瑟雷恩:“随时都可以。”

这就很不错,超有效率的,至少在不惊动任何不应该被惊动的人和部门机构方面做到了最好。

南红颔首:“那么,要不就在寒舍歇下吧,我让手下的线人去联系盗宝团,什么时候盗宝团那边说可以,我们就出发。”

瑟雷恩的脸上似有笑意:“好。”

正事本来也不多,谈完了那几个愚人众士兵之后就不剩下多少了,而南红是绝对不会和一个坎瑞亚的遗民说起层岩巨渊之下的深渊力量的。

这种思想滑坡的东西万一知道得多了点真的很危险,说实话,南红甚至觉得坎瑞亚的遗民们只要想,就可以变成一个个像是病毒一样的存在:将自己知道的、天理本不允许他们知道或者了解,这才给坎瑞亚降下了诅咒的知识传播出来,要不了多久天理就该给提瓦特的每个角落都半点不放过地平等降下一颗颗寒天之钉了。

……这么说来,其实这些坎瑞亚遗民的素质道德都还挺好的嘞。

于是,她干脆放任自己问起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瑟雷恩先生平常会保养头发吗?您的头发又黑、又长、又直,真的很漂亮,像是最优质的缎子一样。”

南红所擅长的诸多事项里头,也包括这一项:

用非常直接、直白的语气夸赞对方身上的优点,也包括外表上的优点。

打直球这种东西,只要是诚心诚意的,一般来说都能起到不错的效果,没有多少人是不喜欢被夸赞的,而对于直接且坦诚的直球,能够免疫这东西的人就更少了。

人被夸赞之后,心情会不由自主地变好起来,往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会变得更好说话。

但是在此之前,南红并未将这项技巧运用在愚人众头上,哪怕是当初在她去稻妻的那条船上遇到的愚人众小姐——她对于对方的好态度主要是源于对方在颜控的影响之下对她的主动示好,倒也不是她主动打这个直球。

而在上一次和瑟雷恩见面的时候,初次见面外加上没什么可以聊起来的事情这一点,让她在说话的时候束手束脚。

这一次,可以说是终于到了合适的、能够说出这句夸赞的时机。

反正她的夸赞确实出自真心——她早晚是打算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那么漂亮的一头黑长直,就算她是个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提瓦特大陆上形形色色的人的见多识广者,都得承认这样的一头长发真的难得。

怎么说呢……

如果不是天赋异禀,天生继承下来的基因就是头发发质特别好也特别漂亮的话,那么这样的头发是一定需要养护的。

毕竟就算是坎瑞亚的不死诅咒,里面也不包含着让这个人永远保持在五百年前被诅咒了的那一刻的状态这一条不是吗?

物理规则、世界的法则,除了生死之外,其余的条条框框都还对他们生效。

所以,哪怕是坎瑞亚人,想要保持这么一头漂亮的长发,那也必然是需要一些……手动操作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

——一个这般长相的人,有点儿爱美之心也很正常啊。

又不是瞎子,或者是脸盲、完全没有半点审美的人,但凡见过镜子、或者是平静的水面,就能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因此高兴或者想要维持这种好看,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瑟雷恩愣怔了一下,随后说:“多谢夸赞。”

他好像又笑了一下,但是这一次的笑容比起上一次的要更恍惚一点,随后他承认:“我的确会简单地养护一下自己的头发。”

不管是谁,如果长时间放任自己的头发在至冬的风雪之中吹拂的话,那么发尾早晚是会变得毛糙分叉的。

毕竟是那么寒冷的天气呢,而至冬国甚至还是靠海的国家,湿漉漉的海风会在一年中仅剩的三个不那么寒冷的天气里,继续用盐分侵蚀着发丝。

在他会随身携带的那极其少量的一点行李当中,一瓶用来护理头发的东西,却总是不会被他忘记。

瑟雷恩:“只不过,我想,大概我所用的东西,相比起讲究的人来要差上很多——所以,也许是我的父母留给了我足够挥霍的余地。”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很长,但是眨动的速度不是很快,仿佛有一条疑问从他的眼底流过,被他抓住,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也没有当即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很沉稳地继续了这段聊天。

没多久之后,在南红好奇的“打探”之下,他说起了至冬。

讲风雪之中发生的故事,讲长夜之中、极光之下,那些军旅生活中比较有意思的地方。

南红的感觉是,瑟雷恩应该属于是那种并不怎么擅长聊天的人,不管是主动提起,还是被动地回答一些问题,他都会下意识地将话语变短。

就……怎么说呢,感觉他似乎对于至冬国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也不是不关心这个国家,而是他的倾诉欲和表达欲都并不落在这个国家上。

但就算是这样,那些话语之中的暴风雪,也的确勾起了她很大的兴趣——让南红安心地继承了祖上这个矿行基业的,不仅仅是矿产行业能够赚很多钱这一点,更是因为,她也挺喜欢因为做矿产生意而走遍提瓦特的南南北北这个过程的。

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文风光尽收眼底,也不失为人生的一件快事——当然,她之所以会让自己那么快地把注意力转到了这些故事上,也和她捕捉到了瑟雷恩眼底流过的那一点疑惑有关。

一个人身上有挺多的过往的故事,这一点或许对一些人来说是具有很强诱惑力的。

但是对于南红来说,这会让她反而退回之前的壳子里。

*

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当天晚上,当至冬国的风雪停止了在他的故事中飘扬之后,队长靠在席子上——璃月的四季虽然分明,但是就算是四季中的冬天也比至冬国的夏季要更暖和一些。

所以靠榻上会为那些比较怕热的人专门常备着凉席。

南红盘算着,来自至冬国的瑟雷恩先生大概会觉得有点热——毕竟她听说坎瑞亚做为须弥地下的国度,气候也是很热的,人们在穿着上也会比较……比较清凉?

但是至冬国中那么长时间的生活习惯,很显然又可能已经深深地改变了一个人的冷热习惯。

所以,她让揽云做了两手准备。

他很难不为这样的细心准备而流露出少许笑意来——不是在笑旁人,而是有些感慨,自己作为一个军人,几乎没有享受过任何的睡眠上的“物质享受”。

而如今骤然被这样对待,他在伸手按了按身下的床铺之后,甚至有了点儿自己正在陷入一团……反正就是很柔软的东西,不管是棉花还是棉花糖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里头的感觉。

背部没有什么支撑。

更何况,现在的他是骨骼之间有着血肉支撑的他,而不是一具已经被磨损到身体腐烂很多的他——这两种不同的状态,自然而然地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睡眠体验。

不过,对于其他那些从未体验过军旅生活的人们来说,应该很难理解这种更想要睡在地上的习惯吧?

他试着让自己习惯正常人所用的床铺。

感觉有些……奇妙。

距离他上一次以正常人的姿态坐在床上已经过去了太久,以至于在感受这种久违到了比陌生更陌生的滋味的时候,他甚至于觉得自己好像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人生。

他的长发垂落在了肩膀上,而他的手就贴着长发,轻轻地抚过了那些柔软的、顺滑的发丝。

方才的聊天就像是突然点亮的一盏灯似的,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从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他突然意识到,按照自己的性格,他本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他本不应该如此地在意自己的外表。

尤其是……长发。

在坚厚的雪原上,和深渊的战斗过程当中,他用到的东西里面,用来保护头发的东西,本应该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之一……

所以,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又为什么在五百年的时间里,仿佛这个举动是他与生俱来的习惯一样地,从始至终都没有偏离这个行为半点?

这是个很值得探索的问题了。

就像是那封信给予他的一些特殊的“提醒”一样,随着他在一些灵魂层面、还有在心脏的提醒之下觉察到一些不对劲之后,现在的他开始一点点地做起了先前没有想到可以去做的事情——将自己的记忆从头到尾地尽量梳理一遍。

不管是做为瑟雷恩,还是做为队长卡皮塔诺,他的记忆都有不少模糊的板块,但是在瑟雷恩的自我认知之中,他的记性其实一直都挺不错的。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经不起梳理,从头到尾顺一遍,再从尾到头——

不管是藏得多么深的问题都经不起这样地毯式地排查。

所以,他逐渐有了个猜测。

自己的记忆片段在每个时间都有保留,而且数量不少,也相当清晰。

剩下的那些他所不记得的,就像是……能够连成一长条一样,在他大约五六岁的时候出现——在这个时间段之前,他的记忆甚至要更完整一点,又在坎瑞亚灭亡之后的十年之内结束——因为在此之后的几百年里,他的记忆就重新回归了完整与清晰。

这些失去的记忆,在他二十岁到坎瑞亚灭亡前夕占据了最大的比例,这使得他的记忆在某一年中甚至只留下了累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的短暂程度。

如果只是粗浅地回忆过往,其实很容易将这种情况忽略过去,但是此时他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排列着自己片段式的记忆,将这些东西全部连贯在一起,这里面的“错漏”就有些太过于明显了。

他或许失去了关于一件连贯的事情的记忆,从小时候开始接触,到二十岁的时候开始深入触碰——可能这是和坎瑞亚的灭国原因有关的一件事,因此他被外力剥夺了这一段记忆;

又或许,这不是一件连贯的事情所覆盖过的他的过去,而是某个人。

留长发,而且时刻保持着黑发的良好状态,这种行为习惯此时看起来有点儿像是某种执念的具现,哪怕这一执念本身产生的原因如今已不再能够被他记忆起,但他的本能中仍然带着对于这段失去的记忆的反应机制。

而从长发这个具体表现出来的执念“行为”来看,他失去的记忆,或许会更偏向于与一个人有关,而不是一件事。

而从失去记忆这种情况最终结束的那个时间点来看——那是在坎瑞亚已经灭亡了十年之后,那时候他已经遇到了丑角,并且还遇到了年轻的、也没有把自己切开的、尚且不是执行官的多托雷。

所以说,如果那个人的人生一直持续到坎瑞亚灭亡十年之后,那么对方大概也曾经出现在皮耶罗和多托雷的身边——也进入过他们的记忆。

皮耶罗和多托雷的记忆是否也被消除了一部分?

他们是否也有觉察到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按照这些以才智出众的人的行事习惯,他们理应会比他更早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这两位同事从未与他讨论过,甚至是从未对他提起过记忆缺失的情况。

愚人众的确是没有什么同事情的地方,但是像是记忆被更改了这么重要线索都不互相通知么?

对于执行官中的首席来说,这种状况出现的概率是非常、非常低的,几乎完全不可能。

他站起身来。

南红为他安排的客房中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外面是苍白的月亮。

真是奇怪啊……这些可以称之为记忆上的突破性进展的事情,居然是从他认识了某个人开始。

他应当称之为巧合、还是应当开始怀疑,是不是某一把原本作用在他身上的“锁”,此时终于开始松动了?

第42章 层岩巨渊之下的愚人众

或许是因为直观地感受到了璃月从神治变成人治的彻底转变,也有可能是因为知道岩王帝君正在某个角落里面看着璃月未来的发展——

总之,凝光在过去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比前几年还要更拼命三娘,针对璃月周边的种种全新的肃清计划在她收拢了原本归属于一年出现一次的岩王爷手上都那些权力之后接连推出。

乍一看没有一条和普通小老百姓的生活能彻上多少关联,但是仔细一看会发现全都是关联:

因为这些在严格地执行下去之后,至少璃月港附近的这些山区、哪怕是在相对偏离主路有点远的地方,安全系数都提高了不少。

同样的,这些政令也影响到了这些盗宝团在得到了南红这边何时动身这个问题之后的回答效率:

最近千岩军在外头操练的次数比起往年要多了,并且各种剿匪的活动也比从前要多出了太多来,盗宝团做为璃月国家安全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被盯得最死的一批人。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不管是偷偷摸摸地跟着宝儿姐挖点什么古董去卖,还是或偷或抢,开张之后拿不到什么好东西,既做不到开张吃三年,也做不到持续不断地有客源来维持着他们的生活,最近,在层岩巨渊这边的盗宝团里面,光是陈铁牛的手下,就已经有了三个向她告别离开盗宝团,准备回到老家去老实本分地做点小生意的人。

而没有向她告别,就直接这么走了的不怎么老实的人,数量就更多了。

这种情况下,陈娇花和陈铁牛这两个层岩巨渊地区的盗宝团头领手里都没多少钱了,接单的时候自然又快又热情。

在拿到钱之后首先做的就是先从里头抽出一定比例的抽成,往自己的腰包里面一塞,随后才是将他们这边先前专门负责下到层岩巨渊里头去的、身法更灵活、脚步更轻快,而且夜视能力也更好的一个小年轻派出去,做为南红和瑟雷恩的向导。

和这群技术不详,大多数时候比拼的都是命够不够硬的盗宝团不一样,南红的手里有太多适合下矿的东西了。

她提着一盏流明石做的灯,将用来验证空气是否安全的装着小团雀的笼子交给了那个负责将她和瑟雷恩带到地下的愚人众的手中。

而陈娇花和陈铁牛——这两个留在地面上的盗宝团头目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就成功拿着钱去花天酒地了。

虽然有线人,也有长时间的合作,但是盗宝团就是盗宝团,是不值得信任的家伙,所以,一群矿行里面自己养着的手下,此时正带着他们的家伙事儿,在盗宝团的营地里面坐着。

甚至还额外带上了茶炊工具,可以在外头悠悠闲闲地等待着。

这群人中,一大部分是南红最为信任的手下,而剩下的一小部分,虽然看起来是人,但实际上是先前莱欧斯利许诺给南红额外加赠的附带品——为了用浮空石和仙家的符箓制造超级大的飞天船的这项技术。

这些来自枫丹的自律机关在留云借风真君的帮助之下,已经实现了从律偿混能到传统元素力驱动的转变。

而此时,就是这些东西被运用于实际的时刻。

但凡出了点什么意外,这些来自枫丹的机械装置都会好好让这群盗宝团成员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法律的力量——这也是揽云给这些自律机关起的新名字,因为她听说这些东西在枫丹是用作维护法律公正的代行者而存在的,并且,她对某一款武器有着很深的情愫:那名为以理服人的狼牙棒。

所以,这样的起名其实是一种致敬。

*

这些盗宝团成员之所以能够在七星将层岩巨渊封得死死的情况下依旧进入地下的矿区,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一条主矿道之外的前往地下的通道。

这条通道其实很狭窄,也很曲折,要绕上蛮大的一圈之后才能来到地下矿区的区域。

但是,在走过了这一段路、并且穿过了一道这群盗宝团亲自给这儿加装的、用来在特定时刻短暂地维护一下他们生命安全的铁栅栏门机关之后,这条小小的矿道就算是归入了整个层岩巨渊地下的空旷区域。

踏出洞口没多久之后,就能看到“悬贴”在高大的山中洞穴两侧的那些木质平台,层层叠叠地渐渐高上去,连带着那些此时正在停工状态中的吊车车臂,就像是那些很繁复的护臂之上的刺绣线条一样,长长地顺着矿道向着地下延伸的方向朝着更深处延展去。

南红手中的流明石灯在进入矿道之后没多久就亮起来了:在这里,火把是不能够使用的,因为岩石和矿石的缝隙之中,或许会藏着一些很容易被点燃的气体,这些气体甚至会因为被加热而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从而造成一些威力不小的爆炸。

在这种满是石头的地下区域,不管是什么爆破作业,都一定需要专业人士在一旁才能执行,否则要是造成了一些洞穴岩壁的垮塌,那么生死的开关真的是要在这一瞬间被反复狂按了。

而流明石的光芒中不带半点元素力,正是矿区暗处作业的最佳光源。

南红从库房里面找出来的流明石,在整个提瓦特的流明石品质排行榜上都是第一梯队的,光芒稳定、持续、覆盖面积很大,而且在明亮的同时并不刺眼,算是在层岩巨渊地下区域的神器之一了。

事实上,在愚人众这边提出合作要求之前,南红原本还想着要将这台流明石灯借给旅行者使用,好方便她在层岩巨渊下面探索的来着——现在她也没有改变这个主意,只是打算自己先用上一段时间,等旅行者到了璃月再行出借。

带路的盗宝团小哥之所以被踢出来带路,那自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他像是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在一块块灰暗的岩石之中找到可以继续往深处走的路线,掰着一处处的凸起、踩着那些凹陷,就像是走在台阶上一样四平八稳。

对于正常状态下的她来说,南红觉得这种路还是太难走了一点点,她当然也能够看到,在流明石灯的光辉之中,瑟雷恩先生向她伸出手,他很轻松地在这些地方如履平地,甚至不需要手臂的额外支撑。

此时他伸出的手臂很平,是手背朝上的,比起想要扶她一把,看着更像是打算自己当一个攀岩过程之中的扶手。

南红一时间有点儿想笑,虽然动作本身的性质的确带着友好甚至是略微过分一点的绅士,配合上这张脸食用也是相当美好的姿态——

但是她总有种这会儿如果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那架得活像是围栏一样的手臂上,就有种把自己也给带进了钢铁一样直的状态之中的感觉。

……有点像是她直接输了一筹似的。

其实在平常的时候,南红并不会有这么多的胜负欲,就算是和凝光竞争的时候也……那时候她倒是会有胜负欲,但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样奇怪的小事情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它竟然会就这样跳出来。

南红婉拒了对方的帮助,反而是将手中的流明石灯交给了对方,随后身形原地一落,融化了似的落在岩石之中。

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流淌着的红色在地上徘徊了一小会儿,随后摆出了一个向上的箭头图标。

盗宝团出身的小哥等待着身后的金主,他现在没有拿到钱(毕竟摩拉都还在两位头儿手里攥着呢),自然不可能将两位金主落在身后。

只是,他现在所在的是一处小小的山洞,与金主之间隔着有一块很大的凸起的石头,于是从他的角度,就只能看到南红那么大的一个人——一个白色的、在这个昏暗无光的地下就像是一块白银似的在不断发光的人,在他一转头的功夫里就看不见了。

他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在高处的瑟雷恩:“先、先生,你们没事吗?咱们还下去吗?”

瑟雷恩看着地面上的那个上行箭头图标,虽然没有任何语言的提示,但是猜到对方的意思,对于他来说倒意外的并不困难。

应该怎么说呢……其实在愚人众里的时候,身为首席的他更多时候是在旁观那些后来加入愚人众的同僚们。

相比起从第六席开始往后推的,那些性格更为“鲜明”,立场也和性格颇为相似,总是会产生些许冲突的“年轻人”们相比,他的确是过多地沉默了,有时候也会觉得,他们之间带着针锋相对意味,但却以阴阳怪气的方式说出来的句子并不是他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反应过来的。

或许是为了维护至冬宫中不至于大打出手的氛围,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在多托雷的潜移默化之下学会了和谜语人一样说话。

总之——在那些各种各样的暗示之中,这一次的“暗示”的确是最友好也最容易读懂的,他蹲下来,将手中的流明石灯贴在了地面上。

流淌的红色绕着灯转了两圈,最后很是“顺滑”地溜上了这台蓝色的矿石灯上,并且盘桓在了流明石灯的底座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呆了下来。

做完了这些之后,他才扭头去看向在下方洞穴当中,都快要蹲着把自己蜷成一颗球的盗宝团小伙:“没事,你接着带路吧。”

*

南红在流明石灯上缩着,感觉自己的路途变得平缓了不少。

她的确也是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在矿坑当中穿行,但是,考虑到她的裙子还有她的小高跟,她自己走一定会走得比较狼狈。

倒不是她有服美役的习惯——事实上,要不是有这个赶路的天赋,她是绝对不会穿着高跟鞋下矿的。

南红原本还觉得,自己或许是要自己赶路的。

那么,在垂直的空间上,以岩石之中的红色矿石那样垂直地向下赶路的话,南红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过分深的深度吓到。

她正常情况下不恐高,但是层岩巨渊目前有记录的高度落差真的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而这个数字和旅行者在渊下宫探测到的高度相比,甚至都还要更低上很多。

那种情况下,多多少少还是会感觉到恐惧的吧?

所以,当她随即看到了手中的流明石灯的时候,南红随即想到了全心升级版本的赶路主意:贴在流明石灯上,直接挂在可靠队友的身上岂不美哉。

毕竟,不管是谁下到层岩巨渊来,都无法舍弃流明石灯。

失去了这盏灯,在层岩巨渊之中的整个探索过程都会是摸黑,而根据凝光那边的消息:层岩巨渊中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很黏的黑泥,这些黑泥都有核心,而粘腻的物质是从这些核心当中向外溢出的。

如果有流明石的话,靠着这种矿石的光芒,就能比较轻松地在短时间内清理掉这些淤泥——只不过,它们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这种时候,附在流明石灯上绝对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尤其是,被她托付流明石灯*的还是一位经过了时间考验的战士。

昨天晚上,南红思考了下自己先前问这位瑟雷恩的问题,然后觉得自己有一点儿问的不是很好:

如果是队长推荐过来的坎瑞亚人,那么多半是在至冬国最危险的地方战斗了很久,起码也得是五百年里的两百多年都在战斗的那种人。

体术应该已经在时间的锤炼之下好到一定境界了是一方面;不管面对怎样危险的情况都能够保持一颗平静的心脏则是被历练出来了的另一方面。

所以,大概瑟雷恩先生的手都比一般人的要稳。

南红感觉自己所附身在的流明石灯稳稳的,几乎没有什么抖动,甚至于都没有那种急上急下的失重感或者超重感——她在四周不断后退的岩壁景色中,逐渐失去了看向外头的兴趣,于是甚至在几分钟之后短暂地小憩了一会儿。

有一个生命跨度很厚的人做为有点心动的对象,着实是会让人的心情比起忐忑更七上八下,一会儿想着自己这样做是否合适,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开始思考在对方长于自己的年岁里面看过了多少个月亮的东升西落,有多少在沙滩上留下了痕迹的潮汐。

但是,如果只是让这个很厚的人成为队友的话,那么旅程只会表现出十分的安心,而当自己拥有一些比较特别的、类似于“附身”的技能的时候,那旅途的平稳程度就是真的有了质的飞跃。

她在不知道多久之后,被轻轻地摇晃弄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前方有一个木质平台,而在木质平台上头有一队愚人众士兵正在围着一个小小的锅子煮着些什么。

他们安营扎寨在了靠近水源的地方,旁边就有一条还算是平静的河流。

南红只是短暂地小憩,她睡得很浅,这样轻微的摇晃就能把她弄醒了。

这时候,瑟雷恩已经将这盏流明石灯发放在地面上了,她如上去时候那样从石灯上“流”了下来,随后从一团流淌的红色变回人形,成功把在场除了瑟雷恩之外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仅仅是那个方才一路上都在为金主的性命担惊受怕(要是回到了地面上人却少了一个,还是真正付钱的大小姐,他都不敢想那些人形的机器会怎么把他打得全身上下只剩窟窿不剩人)的盗宝团小子,那些围着一个小锅可怜兮兮地等待着节衣缩食的又一餐的愚人众士兵们也被她的出场吓得眉毛一抽,眼角猛跳。

好在这种快速赶路方式在提瓦特也并不少见,虽然乍然看到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成型的确是颇具冲击的画面,但是等反应过来之后也就这样。

况且,虽然南红并不认识这群愚人众,但他们倒是认识她——当初愚人众和千岩军还在合作的时候,千岩军下到层岩巨渊中来的时候所装备的一切物资,他们也都是有的。

而这些物资当中也不会少了最为重要的流明石。

这些流明石的来源可想而知。

而另一边,那些愚人众精英士兵们很快意识到这个他们感觉到熟悉但是仔细一端详则并未见过的黑发青年,也是愚人众里头的人。

好奇怪啊,负责担任这个小队队长的安东摸着下巴,总觉得从背后看过去,甚至于有个名字都已经贴在了他的舌尖上呼之欲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正脸的时候,他瞬间就不记得自己刚才差点想到的那个称呼了。

读条被打断,但是对方身上有很明显的愚人众的标识。

总之,当前的情况其实挺好理解的:虽然愚人众当中一直以来的风格就是冷冰冰的,并且把冷血这一点摆在了明面上,但是就像是他们这些孤儿出身的在小队之内会互相将彼此当做亲人当做兄弟姐妹,所以……

好吧,至少在队长大人麾下的话,他们总还是很放心自己应该不会被随便地舍弃。

公鸡大人倒确实是会将他们当成耗材。

安东站起来,假装没有看到自己背后,那些比自己更年轻一点的、被他当成了弟弟妹妹去照顾的其他几个愚人众士兵正因为此时见到自己人之后快速地放松了下来,而将那只已经被煮开的锅子放到了一边去,开始分他们今天的……天晓得是早饭中饭还是晚饭,另有一个已经开始蹲在溪水里面抓泥蛙准备烤着吃了。

他询问瑟雷恩是不是队长大人的麾下,得到了肯定的结果之后,这个个子超高的大家伙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比身后的那些“弟弟妹妹”们提着这一口名为“警惕”的气的时间要更长一点,但是也没能坚持上多久时间。

他很是感激自己的前上司,很显然如果没有对方的授意,按照他们这群人在整个儿愚人众里头的级别,根本不可能被派出救援队来好么?

当然,这位亲自来到层岩巨渊之下的……应该是长官吧,也是要感谢的——但是,在表达完了他的感激之情之后,这位从始至终都颇为克制着自己情感的小队队长有些难以启齿地提出了个新的请求。

他说,队伍中原本还有另一个雷萤术士卡塔琳娜,对方也是个孤儿,在不久之前——也就大约是一两天前的时候,她离队了。

卡塔琳娜虽然是孤儿出身,并且也曾经是在壁炉之家里长大的孩子,但是她有个弟弟,姐弟俩相依为命,感情很好,长大之后一起加入了愚人众,也一起参与到了这一次的层岩巨渊勘探工作中来。

但是她的弟弟在一次调查当中落队了,卡塔琳娜打算等待着弟弟,等到了人之后再一起赶上前头的大部队,但是所剩无几的补给并不够支撑这些愚人众士兵一起在这荒无人烟的地下做更久的等待。

所以,安东将自己手上的物资分出去给了对方一部分之后,就让她离队了。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在当前这个几乎山穷水尽的情况之下唯一还能算得上正确的选择。

“而后,我们就沿着水流,一路朝着水流的方向走。”

水流经的区域,因为已经被流水侵蚀了很多年,所以道路会相对平缓好走,而在这种没有什么损耗量的湿润的地下空间,这些水多半是会流出这个封闭空间的——否则,层岩巨渊估计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变成层岩地下水库了。

但是,他们走得太深,而且这条河流也确实很长,他们目前的补给大概是很难支撑着已经迷路的他们继续向前找到出口——还好,现在他们算是获救了。

在自身的安全得到了确定之后,安东诚然自己也觉得提出还要他们再去救个人这样的要求是有点太过分了,但是出于对队友生命安全的担忧,他还是提出了这一请求。

他才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头,高高大大的个子,这会儿看着却活像是站在教室最后一排被骂不还口的倒霉孩子,脑袋垂得从正面几乎看不见五官。

*

对于南红来说,探索层岩巨渊本来就是她的目的之一。

她不太可能拒绝在自己本来的目的顺路的时候去救人的这个要求。

瑟雷恩则是在看出了她的这个决定之后,再一次对她表示了感谢。

这些愚人众士兵会带上他们剩下的补给物资,跟着这名盗宝团小伙一起回到地面上,走最捷径的路,回到地面上之后大概也只需要修整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

至于更深的地方,盗宝团小伙自己都没有钻过这些地方,就别说带着别人去了,也就用不着他了。

这些愚人众还能很清楚地记得他们之前都是怎么一路走来去的:沿着这条河,朝着上游的位置走去,是可以看一株非常大的蘑菇的。

这蘑菇非常特别,甚至不需要形容就能知道自己已经看到了它——卡塔琳娜就在这朵蘑菇附近的某处洞穴之中,在很多时候,她会去到山洞周围走走看看,寻找她那个倒霉的弟弟尼古拉的踪影。

而这,就是安东这几个愚人众所知道的、关于她的全部了。

他们所行走的这条河道的确相对平坦,而且河流也不算很深,只要不走在河道中央的位置,是完全不需要游泳的。

最高也就到腰的位置左右的水很凉,于是瑟雷恩再一次将流明石灯放在了地面上。

这就很好,这一次南红躲到了流明石灯的顶部:她刚刚伸手碰过下方的流水了,冰得她差点没能做好表情管理直接对着流水龇牙。

这要是在里面走上一段时间的路,就算她身体素质再怎么因为神之眼的原因被加强,只怕回到璃月港之后、下一次来姨妈的时候都能把自己给痛上个死去活来。

这些愚人众们虽然还没有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但是他们剩下为数不多的补记也就只够他们少量地消耗了。

在这种情况下,往前赶路的速度当然也是快不起来,他们走了两天的旅程,瑟雷恩只用了两三个小时而已。

当然,南红觉得更大的原因在于瑟雷恩的身手更好,不管是多大的石块都能很轻松地翻过去,而如果遇到的是岩壁的话——

瑟雷恩是用单手剑的,但是一把长长的细剑在他手中的效果发挥得比大剑要更好,那些格外厚的,要让他绕很多路的岩壁,会先被他伸手在对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敲击两下,随后根据声音判断出薄弱点。

那把单手剑点在岩壁上,看着也不像是用了多少力气,却像是香菱的刀切在石头上一样,很随便地就划出了一道竟然边缘非常平滑的开口。

刚刚好,能够让他用不着低头地走过去。

这样轻描淡写但是杀伤力非同小可的动作,南红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不多——她的确知道很多强者,但是如今过上了退休生活的强者倒也不会再平白无故地造出一个孤云阁来,而且目的仅仅是为了给人看看。

于是,此时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那把表面上蔓延着冰霜,还在不断对外释放出冰冷气息、将那流动的水流都凝结成了冰块,整条溪因此而断流的样子,她很难免地在心里发出了点儿惊叹。

真是强大,坎瑞亚人都是这样强大的存在吗?说实话,她甚至会做出或许有失偏颇的判断:瑟雷恩看起来甚至比公子达达利亚还要更能打一点。

直白点说,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执行官,也更应当成为一个执行官——如果冰之女皇始终都没有给予他这样的一个荣誉,那么要么是女皇的眼睛也有没能看到的死角(考虑到尘世七执政位格相同,南红觉得自己要是用一些不敬的词语来形容这位女皇,只怕也会波及到其他的神明),要么就是瑟雷恩自己拒绝了接受这个名头。

其实也挺正常的,对吧?不想当官的人多了去了,在望舒客栈下头的那些水中前滩上,还有一位成天在钓鱼的哥们呢。

那位江雪没有神之眼,而且也没有武器,所有的仅仅是一根钓竿,却能很轻松地战胜遗迹机械怪物,这就算是野之遗贤了。

能说他不愿意加入千岩军或者璃月官方,成为像是刻晴这样的人是因为璃月不够好吗?看着凝光的黑眼圈都没人能说出“璃月不够好”这个评价。

归根到底还是不慕富贵或者是不想加班干活的人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样少而已。

这一程比她想象的更好走一点。

南红没多久就看到了幽幽的蓝色的光芒——那光芒是非常明亮的,甚至能够压过流明石灯的光芒,她在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些光芒是石壁和水面反射之后向外扩散开来的,因为在绕过一根阻碍了视野的石柱之后她才发现后面的光线要比方才更明亮一点。

瑟雷恩放下了流明石灯。

南红飞快地从灯上下来:前方算是格外宽大的一处山洞空间中,长着一朵真的相当、相当巨大的蘑菇。

蘑菇长着紫色的伞盖,很大、很厚,最后的伞盖一共有两顶,高低错落的样子,等比缩小之后或许会很适合进入《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世界观里充当一处打卡点。

伞盖的边缘上垂下一行行像是荧光小灯似的菌丝,上面还有在发光的小圆球,南红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它的孢子。

总之,这是一朵仙气很足的蘑菇,哪怕是在它已经开始木质化的根部,都一丛丛地生长着一些始终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小花。

花瓣很小,花蕊微微向高处凸起,茎干很长,叶片也很长,她在地面上并未见过这种花朵。

果然是……一眼看见就会认出来的蘑菇。

在这只蘑菇四周,聚集着不少来自须弥的蕈兽,或许这只蘑菇也和四周的蕈兽一样来自须弥——毕竟的确只有在须弥的雨林当中才遍布着蘑菇,而当初挖掘层岩巨渊的人,曾经将层岩巨渊与坎瑞亚无意间联通也是事实,由此导致的外来物种进入璃月的疆土确实合理。

南红抬起头,看向蘑菇伞盖的顶端。

这个地方高高的,看起来不是很好攀爬,而她在看到这玩意的第一时间居然想到的是要在蘑菇伞盖上头放一个珍贵的宝箱,等待着旅行者来开启。

……怎么看都像是已经在现实生活中当策划当得把自己的大脑都变成了游戏策划的样子,再下一步就应该是代入着这种思维,在提瓦特大陆上抢先一步把旅行者的宝箱全部先提前开上一遍了吧?

南红站在巨型的蘑菇之下,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点声音,像是有谁扒拉在巨大的蘑菇后面,正在偷偷地踮起脚尖朝着对面看过来,只不过,没想到脚下这些靠着蘑菇发出的生物光而形成的生态圈虽然小小的却生机十足,所以在踮起脚尖的一瞬间,那些草尖就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将她的存在就此暴露。

南红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同行者来确定彼此的意见是否一致,但是瑟雷恩看起来并没有这样的习惯,他已经出手了。

黑色的单手剑朝着巨大蘑菇那已经木质化的身体上拍了拍,用的是剑身,而且是平拍,除了掉落下来少许的孢子之外,也就只剩下这点儿轻轻地敲击声配合着剑锋本身的锋利,以一种不那么直接的态度表达了些许威胁。

——怀里还抱着一些小蘑菇的雷萤术士就从粗壮的蘑菇茎干后头绕了出来,因为双手上抱着的全都是蘑菇,因此她那可以用来御敌的雷元素小挂灯这会儿都只是悬挂在她的臂弯上。

她瞧着有些过于珍视这些蘑菇了,哪怕在一把剑方才就拍在距离她的脑袋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她仍然没有放下蘑菇,改拿她的武器。

但虽然对于食物的渴望已经强烈到了这种程度,她到底也还是没有不清醒到就连同为愚人众的同事都认不出来。

卡塔琳娜张开嘴,她看着瑟雷恩,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在说出第一个字来之前,她先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嗝,一股很浓烈的酒气,对着南红的脸直冲过来,倒是不臭,就是那个烈度……

真的怪冲人的。

卡塔琳娜的脸红了,她这下终于匆匆忙忙地把所有的蘑菇都放在了地上,抬起袖子来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对着瑟雷恩很是认真、声音也不小地说:“长、长长长……队长长官!先遣队士兵……先遣队士兵卡塔琳娜向您报道!”

第43章 黑蛇骑士

队、队长吗?

愚人众首席执行官?

南红猛地转过头去,才想要上上下下地将瑟雷恩重新仔细地打量上一番,就听到对面的雷萤术士少女抬手挠了挠头:“诶?我好像认错人了——队长阁下从来都不会摘下面具。”

她的双眼有点儿直愣愣地盯着瑟雷恩,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大概真的是喝多了,但是我怕这里的水不干净,所以往里面掺了好多的酒……嗝。”

她又打了个酒嗝,这一次她干脆捏着自己的喉咙,两根手指扯着脖颈上的皮肤,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抱歉,我大概是认错人了,我能知道您的军衔吗?如果您是我的长官——”

瑟雷恩:“大尉。”

“哦哦——那您也是我的长官。”

这位雷萤术士小姐再一次站直敬了个礼,随后和南红握了握手:“我知道您,我刚来到璃月港的时候那天天好晴,我下船的时候您也在港口,您的头发反射着太阳光,可把我给闪坏啦!”

南红:“……”

她很是忧愁地长长叹了口气。

卡塔琳娜将方才被她放在了地面上的那些蘑菇捡起来,欢欢喜喜地邀请这两位“客人”去她的山洞里头享用下午茶。

南红看着那些蘑菇,她很难不想到须弥雨林里面吃各种各样奇怪的蘑菇以至于把自己吃中毒的那些人,如果卡塔琳娜不是因为喝酒把自己给整迷糊了,那么她极有可能遇到了有微量毒性的蘑菇——但是偏偏是在层岩巨渊里,她怎么会想到层岩巨渊里还有蘑菇,就更不可能把那位生论派的年轻学者撰写的《各种雨林蕈类及其毒性与解毒办法大全》带在身边了。

卡塔琳娜看起来是已经积累了点儿毒性在体内了,没有药的情况下……暂时先只是劝她少吃一点吧。

南红轻轻拽了拽瑟雷恩的袖子。

对方顺着她拉扯袖子的这一小股力向下的方向稍稍歪了歪头。

动作是没什么,但南红的的确确有被萌到,她检讨着自己在穿越了那么久之后怎么仍然还是个擅长被戳中xp的女人——虽然那头发丝也随之朝着她这边偏了偏的样子的确是非常的大美人,但是南红啊南红,你就真的要在每一个不合时宜的瞬间被别人漂亮到内心开始思维放飞吗?

于是,她愣是呆了片刻,一直到听到瑟雷恩将声音压低、更多是个气音的“嗯”之后,才有些仓皇地回神,开口提醒道:“我怀疑那些蘑菇带有些许精神致幻的能力,还请务必不要碰它们。”

瑟雷恩颔首:“我知道,多谢提醒。”

他在这时候才是稍微回过头来一点的样子,并且带有些微嘴角上翘的弧度,说不明显……却又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

南红于是短暂地又恍惚了一阵子。

年轻的雷萤术士小姐卡塔琳娜虽然是个在壁炉之家这样颇为严酷的环境之下长大的孤儿,却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

她盘算好了自己剩下的物资,留出了安东特地给她多分的一些粮食作为到时候和弟弟一起回到地面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口粮,剩下的按照天数分好。

她现在取出了一小点的干肉,和水、火水以及那些采回来之后简单洗了洗的蘑菇一起放在她的锅里,点上火慢慢地烧着。

火焰舔舐在铁锅的地步,她时不时用勺子在锅里头搅拌着,一边思考着慢慢回答瑟雷恩坐定下来之后就问的那个问题。

瑟雷恩询问的是,他们这些愚人众先遣队成员在进入了层岩巨渊之后所遇到的一切。

一支精锐的队伍是怎样丧失了队内全部的高层,沦落到了要让安东这样的小队长出来挑大梁的程度?

他在卡塔琳娜回忆的时候,对南红介绍说,当初公布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愚人众派出的先遣队算是一支绝对的好手,就算在他……在队长的麾下,安东他们也是一群很优秀的,值得被这位活了五百年、见过无数人的坎瑞亚遗民记住的士兵。

如果连安东都是如此的话,那么这支队伍当中原本的大尉之类的高层,又得是在战场上表现得如何出色的精锐?

而如果这些人都全军覆没了,他们面对的又是怎样的强敌?

南红在听到瑟雷恩的描述之后很明显地正襟危坐了一些。

卡塔琳娜仍然还在回忆着,她回忆的时间很长很长,就好像此时她脑袋里面装着的记忆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而她此时正在翻阅着一本她只是稍微有点儿熟悉的书本,试图从中找到问题的答案而已。

南红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问瑟雷恩:“你也是大尉。”

瑟雷恩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你应该不会有危险,对吧?”

南红看向他随身的单手剑,觉得按照这单手剑先前表现出来的威力,大概是不至于的。

“大尉和大尉之间也有不同。”

瑟雷恩过了一会儿才承认:“是。”

南红就觉得很有意思:说他是在谦虚呢,他最终又只回答了一个“是”,给人一种这是唯一答案的笃定感,但是他又先沉默了一会儿——这种反应看着,又像是真的谦虚。

而另一边,卡塔琳娜终于回想起来了自己所在的队伍先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不是最早下到矿中来的愚人众队伍,却是走得最深的一支队伍。

这一队原本一共有六十四人的先遣队最开始只是在主矿道附近完成勘探任务,但是当他们发现声波捕获器在层岩巨渊的深处发现了更大的“收获”,并且确定了像是流明石之类的晶石所形成的年代要比层岩巨渊本身更为古老之后,他们和千岩军商量决定:

在主矿道的位置设立补给站,千岩军负责在这个地方补充补给,而他们会去补给站领取物资——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朝着更为深的地方展开探索。

千岩军答应了这个要求,名为彦博的千岩军负责了这件事。

卡塔琳娜说:“他和安东的关系还怪好的呢!他有邀请安东等事情结束之后去他家里吃饭,让他妈妈给安东包饺子吃。”

他们于是继续深入了下去,一路上遇到了诸如仪器被奇怪的力量损坏之类的问题,最终,在损失了很多摩拉(至少修复那些细致的仪器需要很多的摩拉),以及获得了很多很有突破性的进展和数据之后,他们来到了前人大概从未探索过的地方。

“我们看到了一座倒悬的古城,但是它被黑泥覆盖得太厉害了。女士大人在我们进入层岩巨渊之前告诉我们,这些黑泥就是漆黑灾厄的表现方式之一,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看着可痛恨了,好像还有点悲伤……”

卡塔琳娜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觉得她大概是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吧,而且在漆黑的灾厄当中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人,我完全能够理解的,如果我在这些黑泥当中失去了尼古拉,我一定会想要和这些东西同归于尽,但是女士大人拥有的力量比我强大太多了……”

她晃了晃脑袋,把自己晃回了回答问题的状态:“哦,说到倒悬的城市遗迹。我们发现如果想要将黑泥从这座城市上驱开,就一定要在差不多的时间敲响分开在两端的两台钟。”

“大尉于是就命令我们分成两队去敲钟。”

“我们照做了,但是黑泥才退了一点点,而且从中出现了几个怪物,我们不是很能打得过,我是跟着安东一起撤退的,尼古拉也跟着我们,但是,那时候太混乱了,我们最终还是失散了。”

“但是!我相信尼古拉的身手!虽然我们的确损失了不少人……但是尼古拉是和安东一样很能打的人呢!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是不会抛下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闪烁着的,是不太应该属于愚人众士兵的纯真和期待:或许是她在看到算是自己长官的存在从地上一路跋涉到了水下来救她之后,重新点燃了希望之火——并且因为这种行为与愚人众中常见的作风很不一样,于是她这希望之火被点燃得太旺盛了一点。

南红试探着问:“我送你上去和安东他们汇合,然后再回来和瑟雷恩先生一起找你弟弟,怎么样?”

卡塔琳娜摇头:“不行,尼古拉很谨慎的,我得跟着你们一起去见他才行。”

南红觉得应该不至于这样——就算是再谨慎的人,当发现自己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了困死在地下和相信别人一把这两条的时候,绝对也会选择后一条而不是死倔在前一条上。

但是对面的小姐……她的状态还是不要更多刺激为好。

卡塔琳娜和安东那群愚人众士兵们不太一样,其他人都很乐意回到地面上去,哪怕回到地面上意味着他们违背了愚人众的军令,很有可能会被问责,但是或者回去的理智始终都萦绕在他们的大脑之中。

卡塔琳娜却是已经将她弟弟尼古拉的生命放在了自己的生命之上,所以,至少在找到那个脱队失踪的青年之前,她是绝无可能将自己的“行囊”从这个山洞之中搬走的。

所以,为了让这位倔强的小姐同意挪窝,先找到她的弟弟大概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卡塔琳娜的记忆虽然已经需要用一点儿时间才能“翻动”,但是她却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弟弟走过的那段路——或许是因为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她已经沿着这一小段路反反复复地走了很多很多遍。

*

卡塔琳娜所指的位置,其实距离蘑菇所在的位置也不算太远,在体力有保证的情况下,大概二十分钟就能走到。

但是,这儿的道路的确是有点难走了,各种或者坚固、或者是掉落的石头堆砌起来有些危险的、给上一脚踹过去就摇摇欲坠的石堆遍布四处。

像是瑟雷恩这样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也尽量走直线的人……

南红觉得应该没有几个。

旅行者也做不到吧?

她只能把那些摇摇欲坠的石堆给弄倒。

说到这儿,南红其实很难不思考一个问题:卡塔琳娜先前的“队长”这个称呼,是不是在迷糊之中却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卡塔琳娜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误会”,一定是因为除了面具之外,瑟雷恩看起来和队长很相似——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身形,甚至是头发。

南红隐约记得自己看到的队长证件照上,对方大概率也是个黑头发。

坎瑞亚人都是黑头发么?不是。

隔壁蒙德的凯亚就不是黑头发。

这样真的很巧合诶,相似的外形——脸暂且不论,毕竟队长好像从来都没有对着公众露过脸,这样反而也坐实了那张面具之下有可能是这样一张很端正的好看的脸。

而且还有战斗力。

如果瑟雷恩就是队长的话,那么对方这样强大的战斗力也就有了解释:他看起来确实要比公子能打,南红对旅行者的战斗力心里有数,而旅行者能够和公子打平手,靠着对方魔王武装“持续扣血”的性质玩拉锯战的话,公子会先输。

瑟雷恩的战斗力比起旅行者来,至少在现在起码高出了不止一线。

南红倒是可以理解对方隐藏身份的原因:公私分明什么的很正常吧?要是她是对方的下属,一天到晚看着这张脸肯定都不会认真训练了。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这可太正常了,而且执行官们好像本身就会在愚人众里头将真名更少地提起——就像是达达利亚其实是公子的音译,而他的真名……

至少南红是不知道的。

而用这个身份来到璃月就更好说了。

直说自己是队长的话,别说凝光给不给他这个下层岩巨渊的机会,就算是偷偷摸摸地找到了她、而她还被黑长直的美貌给勾引得心里不禁微动一下又一下,她肯定也是会在心里天人交战一番然后狠狠地拒绝对方的嘛。

但是——

假设瑟雷恩真的是队长的话,他难道还真的是为了几个折在了层岩巨渊之下的前手下来到璃月的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虽然愚人众首席执行官的道德水平的确是非常过硬的,但是如果每一个陷入了危机的手下都给救一下的话,他岂不是需要拥有成百上千个分身,并且时时刻刻都像是一只陀螺那样高速地选转着,没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是可以停下来休息的?

那博士都用不着把自己给切片了,直接对着他研究不就完事了。

南红还是按下了这些怀疑。

大概只是认错了吧。

*

愚人众内部的科技树点得有点儿歪了——在璃月人看来,绝对算是歪的。

因为这些科技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被用在民生方面,反而几乎有三分之二是运用在战争方面的,剩下的三分之一十有八九是考古技术。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搜寻尼古拉的时候,就可以用到瑟雷恩随身携带的那些探测仪器。

他并没有和这支倒霉的小队一样,因为探测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说黑泥和晶石的力量甚至是彼此冲突着的这两种力量而导致这些精密的仪器报废。

罗盘之上,指针摇摇晃晃地转动,最终指向了一处隐藏极深的山洞。

山洞、更深的山洞——细小的布片挂在了粗糙的岩壁上,而瑟缩的青年躲在最深处,在看到人形的影子从山洞狭窄的入口投射到里面来的时候,他捂着自己的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地往后缩进角落里。

他缩得很用力了,但是效果很差。

他的后背已经靠着后头的墙体了。

流明石灯的灯光照射进来,将青年努力压低的面容也给照亮出来——他的长相的确和卡塔琳娜有些相似。

这就是尼古拉。

尼古拉身上有一块很明显的血痕,是哪怕以愚人众的深色衣服为背景,都能非常清楚地看到血痕外轮廓的那种明显——换言之,它的覆盖面积很是不小。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眼下有两道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在看到灯光的时候,尼古拉很明显放松下来了不少,他挣扎着好像是想要站起来,但是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也没能成功让自己站着,于是就这么虚弱地靠在岩石之间,声音还是轻轻的,他向来人确认:“我已经有点眼花了,你们……是我的同袍吗?”

*

喂过一些*水和食物后,青年的状态好了很多。

在得知卡塔琳娜仍然在等待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哀伤了起来。

“黑蛇骑士就在附近,我、姐姐,我们都不是黑蛇骑士的对手,我怀疑,大尉们也正是因为i遇到了这些黑蛇骑士,才与我们失散、甚至遇害的。”

尼古拉补全了卡塔琳娜所不知道的那部分故事。

他本不应该是给小队殿后的人,但是在敲完钟之后的那种情况下,随机轮到谁也就是谁来殿后了——他因此比起前面正在撤退的同袍们更清楚地看到了追击者。

一名穿着黑色的铠甲,手中握着扭曲的大剑,且那剑可以变得柔软,像是活的蛇的骑士。

骑士的战斗力非常强,尼古拉招架了两下之后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对面那势大力沉却又绝不缺灵活机动性的战士的对手。

于是,他望向队伍前方的卡塔琳娜和其他平素就非常照顾他的队友,想着自己一个人的死亡和整个愚人众小队的团灭相比,肯定还是前者更为好受一些。

于是,他果断地离开了队伍,带着和他交战的黑色骑士一起离开了这个战场。

他靠着水流和山洞和这位骑士交战,虽然对方看起来并不怎么来到这块区域活动,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怎么熟悉,但是很显然,他做为一个外来者,也是第一次涉足这样的地区,于是,他也没法怎样完美地利用这一带的地理环境。

尼古拉并不知道为何这名骑士会追着自己不放,他在周旋了一段时间之后最终还是被骑士伤到,好不容易挣扎着逃了出去,躲在了这处临时发现的狭窄的山洞当中,等待着骑士离去。

一开始,尼古拉是不敢出去,后来是受伤严重外加上开始发烧,就算是观察到了黑蛇骑士已经离开了,也失去了逃离险境的力量,只能被迫在这里接受等死的命运。

他其实已经快要开始向女皇做祷告了:祈祷自己的灵魂能够回到被冰雪覆盖的原野上,回到壁炉熊熊燃烧的孤儿院里头,但是不要和姐姐相互依偎在一起——因为他希望卡塔琳娜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她最好是在几十年之后,已经变成了可以被人称为老祖母的年纪,然后再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眯着眼睛在人群里找到他,和他一起牵着手回家。

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在黑蛇骑士找到他之前、也在寒冷、饥饿或者脱水找上他之前,他就遇到了救援——哪怕此时的他已经非常虚弱了,但是至少他还有着很大的生还的可能。

“非常感谢……大尉。”

此时的尼古拉已经知道了瑟雷恩的军衔,非常感激地说。

“还有您,南红小姐——多谢您提供的光芒,否则我一定会以为你们是又一次去而复返、还带来了同伴的黑蛇骑士。”

他说到这里,带着些许无法控制或者压抑住的恐惧,说:“你们在来的路上看到黑蛇骑士了吗?你们——”

“我们没有遇到,但是我想,你口中的黑蛇骑士已经来了。”

瑟雷恩站在山洞入口处。

他看到了一个披着黑色铠甲,将全身上下都笼罩覆盖得一丝不漏的高大骑士。

黑色的盔甲之中,有象征着元素力的绿色的光芒从那些焊接的缝隙当中“渗透”出来,让对方看起来更具备了一些怪物的模样。

而在这具盔甲的正当中——也就是在心口的位置上,一个线条可以说是非常明显的黑色的太阳,对着“外头”辐射出了八条象征着光芒的长三角。

因为山洞入口的狭小,也因为他的身材多少算是高大,哪怕偏瘦也能靠着长发挡住很多——山洞之内不管是南红还是仍然倒在地上,眉眼都已经因为慌张恐惧而睁大的尼古拉,此时都无法看见他的神情。

非常复杂的神色,期间带着非常强烈的、追忆过往的味道。

瑟雷恩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垂在自己身侧的那把覆盖满了冰霜的、寒冷的单手剑。

他并没有抽出这把剑,而是在黑蛇骑士横起自己的宽剑、手腕一抖、把宽剑变成锋利的鞭子朝着他甩过来的时候,抬手去接住这道凌厉的攻击。

他甚至都没有动一动脚步。

这场战斗并未持续上多少多久。

从尼古拉的视线,他看不到多少南红的动作,他只知道,仅仅是两分钟的时间过后,山洞之外的这位“大尉”就折返回来,而黑蛇骑士已经不见踪影。

看起来是已经被赶走了。

瑟雷恩站在山洞口,身体对着的是山洞之内,目光看向的却是在山洞之外,他看着黑蛇骑士被他击败之后撤退的方向,俄而收回了目光,大步走上前来扶起尼古拉:

“……我们走吧。”

尼古拉在心中咋舌,明明带着他们这一队的大尉在这些黑蛇骑士的攻击下也没有什么还手之力,这位没见过的大尉却这般厉害……

然后他将自己的重心朝着瑟雷恩的方向多靠了靠。

受累了,他心中默念道,上司。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体重怪沉的,如果压在女生身上多少不太好吧?

所以,上司,受累。

卡塔琳娜和尼古拉都被送到了更高处——那群愚人众小队向上的速度不是很快,他们的体能不是很够了,被追上的时候正在已经被废弃了的补给平台上头翻找最后的一些食物,面粉之类的。

他们这一队人不算太多,所以这些食物多少还算是够用,不至于要用到其中一部分人采到的蘑菇做为最后一口的填补。

就算是加上了尼古拉和卡塔琳娜这两个,其实也差不太多。

这是他们在地面之下的最后一顿,哪怕只是为了尼古拉那已经感染了炎症的伤口,都不能在地下多停留了。

安东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了,他再三地感谢了这位眼熟但是认不出来的长官,和南红确定了在回到地面上去之后,他只需要找到揽云就行,剩下的关于他们这群愚人众士兵要怎样回到璃月——这就都是揽云负责安排的事情了。

“但是——”

他其实还是有疑惑的。

“难道你们两位不跟我们一起回到地面上去吗?”

瑟雷恩:“对于你们先前进行的研究,总部兴趣很大,而既然你们无法完成,那么这项任务就转交给了我。”

安东神情肃然起来:“是这样么?那么,长官请务必小心,未被我们探知到的空间,应该是更为危险的区域。”

*

再又一次向下的过程中,南红注意到,虽然层岩巨渊看起来是四通八达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如果想要抵达最下层的空间,就有一个必须要穿过的洞口。

传说中当年挖掘层岩巨渊的工人最早挖得过深的地方吗?

如果是放在她的上辈子,南红大概会在看到了这样的新闻之后,给予这个空间以及那些黑泥一句“挖到石油了”这样的评价,并且开始玩“石油滋生霉菌”这样的玩笑。

但是,在提瓦特世界,外加上经历了渊下宫的事情,还有先前卡塔琳娜描述的那个倒悬在空中的城市的形象,她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断代的古文明。

卡塔琳娜的描述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几个重点她都说明白了——这也是她被选进这个小队的原因,她对于这些古代的文明还算是感兴趣,也因此对各种建筑上的图案颇为了解。

她提到了很明显,也一直以来都是那些妙论派和因论派双修的学者们认定上古一定存在着一个大一统的文明的关键支撑点:

一个全部由弧线组成的,理论上可以用尺规作图的方式完美画出的三角结。

这个纹路普遍地出现在各种古代建筑遗迹之中,同时,也在岩王帝君创造摩拉的时候,被运用到了摩拉的表面。

结合上岩王帝君是七神当中最年长的一位,甚至是存活于此世的灵魂当中记忆最悠远长久、能够做为提瓦特大陆活体编年史存在的这么一条定论,须弥甚至有些学者提出了岩王帝君或许是上一个时代中活到现在的一个特殊存在——算是文明与文明的承接产品。

这种纹路同样出现在了那座地下倒悬的城市之中,卡塔琳娜非常确定地告诉了南红这一点,随后告诉她说,她也看到了在倒悬城市的高处,有一颗没有被激活的传送锚点。

如今的人们已经利用不了传送锚点了,所以很多人都只是将这东西视作生活中没啥用处的装点,但是旅行者却是可以运用这东西在地脉中穿行的。

不仅仅是她,好像艾莉丝女士也是可以的。

有了这样的前提,普通群众之外的、那些对于提瓦特本身有着好奇并且还有着信息来源门路的人们自然而然地都开始关注起了曾经他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传送锚点。

愚人众在蒙德城中的那个锚点前面安排上两个在闲谈的愚人众,当然不会只完全是因为这两个家伙在本应该上班的时候摸鱼而已。

还有另外的目的,自然就是观察旅行者平常都是怎么用这些传送锚点实现位移的,算是一种伪装式公然盯梢。

——当然,这就是旅行者和南红都不太知道的事情了。

但是,总之——其实愚人众一直都在关心着传送锚点,只是针对这东西的研究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只能确定这玩意的技术大概是上个时代的产物,并且那时候人们和地脉之间的亲密关系要超过如今,又或许那时候的地脉本身比起如今的地脉就要更为坚强一点这些信息而已。

而现在,他们也能够靠着这些信息确定出:哪怕是这座颠倒的古城,曾经也是属于地上的城市,并且曾经联通在正常的地脉之中。

或许是因为和渊下宫一样的遭遇,让这座城市掉落到了地下来,又或许是璃月的传说当中“天上落下天星,从而让地面上生出金石美玉”的这一则传闻的历史版本。

因为瑟雷恩的存在,这条消息被无偿地转让了出来。

那么,现在要去做些什么其实也挺明显了。

清除黑泥吗?

犯不着这样,毕竟旅行者还没有抵达这里——当南红从瑟雷恩口中听到这样的安排的时候,她是有些震惊的。

毕竟,她会想着要让旅行者知道她本应该知道的全部,是她站在一个曾经的游戏玩家的角度上做出的思考判断;

那愚人众是为了什么?难道愚人众也和深渊教团一样,有一个“走过全程的旅行,随后自然会找到答案”的模糊而谜语人的宗旨么?

南红这样想,她也就这么问了,瑟雷恩在思考片刻之后回答道:“旅行者的确是特殊的存在,很多势力都希望她能够站在自己这边,当初的坎瑞亚如是,如今的愚人众也不外如是。”

说话间,那其实距离硕大的蘑菇并不很远的地下倒悬的城市已经出现在眼前。

它的确被黑泥覆盖得非常厉害,整个高而像是一层蛋壳似的岩石构造内壁上全都是深深浅浅的紫色,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生长分泌出新的黑紫色淤泥,也像是那些污秽的东西就潜伏在这些石壁之下。

一些岩石已经在高浓度的“污染”之中变成了晶体状的模样,那些像是晶簇与晶簇之间裂纹的线条细密地分部在各处。

而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的城市,那灰白色的石材质地,倒映出来的当然也是泛着一点妖异紫色的光芒。

而在这座建筑上的某一个角落,的确有传送锚点那没有被开启的红色光芒。

在卡塔琳娜的描述之中,这里就是他们决定敲钟,随后因此遇到了黑蛇骑士,被打得“抱头鼠窜”,甚至六十四个人当中损失了十个的地方。

先前在山洞里的时候,南红在用自己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仙家法术小道具给尼古拉止血,她没有机会、当然也没有那个自由的视野去看到瑟雷恩是怎样和黑蛇骑士交战的,就更别说判断黑蛇骑士的战斗力等等了。

面对未知的战斗力,她还是有点紧张的——虽然你知道自己真的遇到了的话可以选择躲在流明石灯上让此时在她眼里战斗里呈现出“???”状态的瑟雷恩来对付,但她还是选择先问问清楚:

“你觉得我们会在这里遇到那些黑蛇骑士们吗?”

瑟雷恩叹了口气。

“会的。”

他说,抬着头——倒悬的城市之中,有喷泉逆重力而流。

“你看到上面流淌的泉水了吗?我能够从这些泉水中感觉到一些力量……它解释了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语气里头满是遗憾,就像是他认识这些黑色的盔甲之下都有些谁似的。

而事实,事实几乎就是如此。

“那些骑士,他们胸口上的纹样,是坎瑞亚的标记。所以,他们曾经是坎瑞亚的战士,而根据我先前遇到的那个骑士所运用的武器来看,他们曾经是属于坎瑞亚骑士团的精锐。”

第44章 黑蛇骑士的“日记”

天空岛上的神明针对坎瑞亚人投下的诅咒之中,一部分变成无法死去的存在,另一部分则变成魔物,如丘丘人和萨满、也如在须弥地区可以看到的丘丘游侠或者是方才看到的那个黑蛇骑士。

南红倒是知道坎瑞亚的标记长成什么样子,她先前只是没能仔细看清那些黑蛇骑士的外表而已。

现在瑟雷恩一说她就知道了:这应该是属于坎瑞亚黑日王朝的王室护卫了,旅行者曾经提起过在坎瑞亚宫廷之中充当侍卫长的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

说起来,大概戴因斯雷布可以算是这些黑蛇骑士的前首领……吧?

“坎瑞亚人?”

她惊讶地看着瑟雷恩。

“那岂不是你的同族?”

瑟雷恩:“是。”

南红偷偷抬起头,看着他侧脸的下颌线,分明的轮廓不仅仅是体现人美貌的一大利器,更能够让人通过这段线条的绷紧与否,去揣度对方的心思如何。

他此时是有些紧绷的。

啊,很难不理解。

瑟雷恩并不知道她的脑袋里面都在想着些什么东西,他正在想的是刚才那个在他手下战败的黑蛇骑士。

黑蛇骑士差一点就要认出他来了。

对方拔剑的时候动作有些迟疑——或许是因为他们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诅咒的味道,觉察到了他和他们的些微相似。

但是这种诅咒表现出来的方式还是太不一样了,况且他因为博士的药剂研究突破,而暂时表现出了受那种诅咒更浅的模样——最终也没有被认出来,这才是正常的。

其实做为在坎瑞亚仍然存在的时候的军方一员,瑟雷恩绝大多数时候都站在军队这边,军队不像是宫廷卫队那样具备倾向——换言之,在王和平民之间,他们平衡地不倾向任何一方,所以,他和宫廷卫队打过的照面不能算太多,其中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有过萍水相逢的见面机会,但是这绝不表示能在他们变成了丧尸理智的魔物之后仍然让他们从那些已经变得快要和黑泥一样的记忆里面找出他来。

而他则因为看到了对方胸口那即便身形扭曲也没有被取代的黑日标记,从而失去了像是对付深渊魔物一样对待这些黑蛇骑士的想法。

……只不过,在想到自己曾经的同族杀死了一些如今的同事,尤其这些扭曲的骑士还是曾经在坎瑞亚非常受欢迎,从来都拥有着绝佳风评的宫廷卫队——甚至在各种庆典结束之后还会留下来清扫地上被民众抛落的花朵的绝对好人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很强烈的情绪波动。

然而和这些黑蛇骑士的出现相比,瑟雷恩抬头看向上方倒悬的城市。

这城市之中怪异的竟然能够让他感觉到诅咒些许松动的反重力泉水,才是更让他惊诧的。

当一个人的实力强到了一定境界,对于身边一切对外释放出的力量都会非常敏锐,他就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那种影响着诅咒的力量来自于那不停流动着的、但是总量相当稀少的水。

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那些黑蛇骑士看起来仍然还有最后留存的一点点理智……虽然很少,但毕竟聊胜于无,甚至于还能在一个看起来或许已经不那么坎瑞亚的人面前迟疑留手。

是这些泉水的影响么?

于是,他转身向南红商量:“我想去上面看——”

话未说完,一道长长的蓝色光芒朝着他们所站立的位置落下,抛物线状的输出路线、以及更大的伤害覆盖范围,让这道并不温柔的水元素力攻击变得比起普通的箭矢难躲开得多。

但是被笼罩在幽幽波动的蓝色水光之下的人也没有想着要多开,瑟雷恩拔剑的动作流畅得活像是那剑并非他的武器而是他肢体的延伸,灵巧的冰锋和那些水元素相遇,瞬间让流动的攻击被凝固在了剑身,而他信手的一甩则将这些零碎的冰块悉数甩在了地面上。

挡下这一道攻击的动作,他只用了一只手,并且仍然未曾转移脚步——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流明石灯在完全同一时间朝着南红的方向递了出去。

明明也才刚开始同行,甚至才刚刚到第三天,况且对方还是个在战场上坚持战斗了那么多年的熟练战士,然而南红却很顺利地跟上了对方的节奏,并在随后表现出绝佳的默契。

她以神明创世一瞬间伸出那指尖的姿势触碰到了流明石灯的表层,下一秒流淌的像是颜料一样的一团艳红色就再次盘踞在了流明石灯上,而她在伸手过去的时候还做了个动作:

那便是抖动手腕让最下面的那一串黄金珠子滑落下来,被她的手指用力一撑,岩元素造物从掌心如刺样探出复缩起,轻快且无声地切割过黄金珠串的绳索。

黄金的珠子掉落一地,连带着那些间隔着串联在黄金之间的漂亮珠宝,这些圆润的、大约有小拇指指肚大小的珠子散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碰撞声,但不仅仅是碰撞声。

金色的波纹随着这些珠子的落地与碰撞,像是层层叠叠的联谊一样在地面上泛开,朝着那些黑色的骑士们身上接连地碰撞过去。

方才射出第一箭的只是这支团队中的一个人而已,掌旗的令官将火元素凝聚而成的旗帜插在地面上,开始短暂但威力绝不折扣的吟唱;大剑在手的黑色盔甲也快速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地面上扬起的振动很快,严格来说也还能算是隐蔽,像是地下潜动的蛇,在这些漆黑的骑士们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的瞬间,岩元素的冲击快速地与他们身上已经运用起来的那些元素力分别结合反应,凝聚而成一枚枚结晶,并且瞬间化作护盾在他们身边展开……

真的是护盾吗?

看似圆润轻薄像是彩色泡泡、甚至于只要放在太阳光下面照射一下就会破裂的“护盾”,实际上却很是坚固,至少被笼罩在“护盾”之类的骑士们挣扎了几下之后,也没能顺利地破开这层禁锢。

层岩巨渊之下的光照条件还是太坏了,实际上,如果放在阳光之下的话,就能够更清楚地看到这些圆形的护盾表面,是有一些符文在流转的。

有点儿像是钟离的护盾,但不完全一致,最大的区别在于,钟离的玉璋护盾上流转的是被璃月人称之为帝纹的,某种意义上岩王帝君专属的文字,而南红的这些元素护盾上流动的则是仙家的符箓文字。

这一次的珠串,镌刻的是仙家的“琥珀术”,更为正儿八经的名字应该叫做“琥牢术”,也是琥牢山之所以被称之为琥牢山的由来。

旅行者就见过的,山中仙人栽培一种橙黄色的植物,植物被踩踏到,就会生出大大的琥珀,将踩在上面的人包裹起来。

不会伤到性命,只是一些小惩大诫的仙家手段而已,而且外力攻击也是会破裂的,属于是从内部看坚不可摧,从外部看就差得略远。

南红老早就听说过这种仙家法术了,毕竟她的矿工们也是要北上挖矿的,可不能深入山间惊扰了众位仙人们的安寝。

但是真正接触到这种仙家法术,并且将其变成自己能够使用的技术,其实还就是在最近:

她从凝光口中得知了绝云间的那些仙人们近年来最为得意的弟子申鹤在追杀了奥赛尔的妻子拔掣之后留在了璃月港,于是直接去拜访了对方。

靠着和旅行者的好关系——感天动地,旅行者真的是一款超级无敌好用的人脉连接器——她从申鹤那边获得了她想要的符箓,并且,成功说服了这位仙家弟子帮她将这种画地为牢级别的法术镌刻在了她的珠串上头。

这些珠串属于是充能使用的东西,等战斗结束了她把这些珠子重新捡起来放在荷包里收好,带回到璃月港,再去请那位申鹤小姐帮忙完成充能,再套到胳膊上下次就还能再用,而且效果也不会打折扣。

总之也不是什么非常费钱的买卖。

只可惜,因为这些珠串到底只是便携版本的设备,并且南红自己并不能运用仙力,只能算是个拿着打火机推动仙力开始运作的——所以,这些画地为牢的结晶泡泡并不能持续上太长的时间。

四、三、二、一——仅仅四秒的时间,这就是这一连串的珠子在禁锢这些黑蛇骑士的时候所能够发挥出来的极限了。

南红在流明灯上看得也真切,心中做出评估:如果不是这种打愚人众精锐士兵如砍瓜切菜般的存在,如果是丘丘人之类的,绝对可以困住更久。

当然,对于现在的这一局战场来说,四秒钟的时间,也已经足够改变一切了。

瑟雷恩的实力本来就能够碾压这些骑士们了,他打起来需要时间是因为束手束脚着,只想把这些骑士都解除武备、也让他们失去再站起来战斗的能力。

这种情况下,有四秒钟的时间让他输出,那么整个战斗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了这么四秒钟而已。

这些黑色的骑士倒在地上,他们的盔甲上大多都覆盖着薄薄的冰霜色,那些霜花看起来更像是盔甲上的装饰花纹。

瑟雷恩没有收起剑,也没有将流明灯放在地上方便南红从上头下来——他的剑仍然握在手中,剑锋并未对着什么位置,却保持着相对警戒的态度看向高出的一层遗迹之上。

那边还有一个黑蛇骑士,相比起冲锋在前的队友们,他看着要更冷静一些,对着瑟雷恩注目——如果从那层厚实的盔甲的缝隙中隐约漏出来了点儿让瑟雷恩觉察到自己正在被观察的视线也能够算是“注目”的话。

瑟雷恩对着这个黑蛇骑士,慢慢的、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瑟雷恩,曾经在坎瑞亚的军队中服役,直到坎瑞亚灾厄爆发的那一天,你或许听说过天柱骑士。”

那站在高处的黑蛇骑士又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将持着那把大剑,对着下方已经东倒西歪地在地上躺着的其他骑士们发出一些暗哑的嘶吼。

这大概是他们之间交流的语言,因为那些倒在地上的骑士们在片刻之后爬了起来,并且没有再继续发动攻击。

他们都绕到了遗迹后头,没再出现。

仍然留在遗迹高处的黑蛇骑士也跳到了遗迹后头,没有多给瑟雷恩留下什么眼神。

的确还有理智,但是不太多,瑟雷恩托着手中的流明石灯,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而后他意识到,或许,方才这位黑蛇骑士的意思,是让他跟上。

在遗迹中,像是难民营当中的医疗帐篷似的,到处躺的都是丘丘人,看起来衰老的、看起来病弱的,他们都躺在这里,气若游丝的,像是在等待着死亡的静静到来。

黑蛇骑士低头看着躺在遗迹中的这些丘丘人们,他手中的大剑撑在交叠的掌心之中,另一端则是戳在地面上的。

他以一个守护的姿态看着这些丘丘人。

瑟雷恩:“这里的泉水,能够减轻他们的痛苦?”

黑蛇骑士点了点头。

随后,他对着瑟雷恩指了指一旁角落里的一块石板。

瑟雷恩捡起这块石板,对面的黑蛇骑士随即指了指上方——他看着像是想要催促他尽快离开这里。

无法用语言进行交流,这为双方交换意见制造了一些不便,但是给予瑟雷恩的时间不多了,他没能和眼前这个更为理智的黑蛇骑士用双手比划的方式交流上多久,遗迹下方的地面上,一条完全由齿轮结构组成的巨蛇从地下钻出,拱起泥土的同时也将很多处黑色的淤泥朝着四面八方甩过来。

黑蛇骑士和他的同伴们匆匆忙忙地带着这些丘丘人撤离此处,因为丘丘人的数量很多,所以撤退起来的效率算不得多块,瑟雷恩见状,他没有携带流明石灯,只是将它连带着南红都悬挂在了倒悬的城市遗迹上足够安全的地方,随后自己跳了下去。

*

“这条机械蛇也是坎瑞亚的造物,应该还是挺容易看出来的,不管是配色还是风格都和那些遗迹造物很相似吧?”

瑟雷恩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枚齿轮,它上头刻着一些坎瑞亚的文字,他收起了这枚齿轮,和已经自己从流明石灯里头钻出来的南红说。

此时,那条机械巨蛇已经逃窜得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里一定有通往坎瑞亚的道路,只不过,它现在可能已经被坍塌的石块堵塞起来了。”

南红看着他被弄脏了一点点的衣角,手中浅浅的金色闪烁片刻之后,出现了一把刀刃长长的剪刀:“要帮你把这块衣角剪掉吗?”

瑟雷恩:“有劳——不过,这样一来,兴许在回到地面上之后,我还要麻烦你为我指引城中裁缝铺的位置。”

南红很小心地将被黑泥覆盖过的布料区域全部剪下来,扔到一边。

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和层岩巨渊沾点边的老矿工都说这东西是他们从来都不敢去碰的——有几个粗手粗脚以至于碰到了这些黑泥的人,大多数最终都失心疯了。

就算持有神之眼,或者持有邪眼能够让人们对于这些东西有更高的抗性,但污染就是污染。

此时,那些黑蛇骑士们都已经离开了这里,他们或许已经躲避到了更深处的遗迹之中,但是那位没有和瑟雷恩开战的骑士方才所指的那块石板却没有被他们伴随着那些丘丘人们一并带走。

南红:“我觉得,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你来看看这块石板。”

瑟雷恩在她身后从腰际掏出一只金属的瓶子,克制地抿了一口后就收回去,这才走上前来:“坎瑞亚的文字,你能看懂么?”

“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会聘请一位精通各国语言的学者来充当我的翻译。”

南红略有懊恼地说。

“或许这一次,您可以勉强当一回翻译?”

瑟雷恩笑了笑:“当然。”

这块石板的边缘上还有一些古老的花纹。

瑟雷恩当然很熟悉这些花纹——他曾经与这些几何形的、看似简单但是组合起来之后却也相当繁复华丽的图样朝夕相处。

这些都是坎瑞亚的建筑风格。

他继而开始看上面的文字。

【离开坎瑞亚的第三天,我们保护的平民都变成了丘丘人的样子,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是这种转变看起来应该是不可逆的伤害。

我身上也开始出现漆黑的痕迹,卫队中年龄最小的哈尔塔普的盔甲和他的身体黏连到了一起,无法脱下,但是他并未表现出惊慌。

我想我应该记录下这些东西……坎瑞亚的百姓仍然拥有语言,但是比起我们曾经能讲述的优雅的语言,这声音已经扭曲得堪称丑陋,或许在我也变成这副样子之前,我需要留下一些理性的记录,或许在未来,会有后来者看到这里。

如果当真有人来到的话,我恳请您,看完石板上的文字。

在坎瑞亚覆灭的那一夜,大约只在两个小时之前,戴因斯雷布大人命令我们保护坎瑞亚的百姓,我们照做了,戴因斯雷布大人去了皇宫的方向。

与他同行的还有诸位坎瑞亚的俊杰,他们说要去阻止已经陷入疯狂的王。

皇宫的方向涌出了很多前所未见的力量,天空岛的神明也出现了,连带着尘世七神,坎瑞亚陷入火海之中,我们带着民众且暂且退。

我没选择走通往地面的路,那条路上有太多的阻碍,此时我很感谢我平素喜欢交朋友的习惯,我曾从一个祖上由璃月搬来坎瑞亚的人口中得知璃月的层岩巨渊与坎瑞亚之间隐秘的联通道路……我带着他们走了这边的路,希望能够绕到璃月去。

……

我们可能无法去往璃月了,层岩巨渊太深,而且也太险峻,我们如果抛下了要被保护的群众,当然还是可以上去的,但是戴因斯雷布大人的命令我从未有一刻敢于忘怀。

我们在这座遗迹中安顿下来,层岩巨渊地下有一套还算是完备的生态体系,可以让我们在这里生存,我们身上的异变越来越厉害了,我怀疑要不了多久,我的盔甲也会彻底黏连在身体上。

怀着这样的担心,我每天合眼休息的时候,都会将那些还没有长在身上的盔甲脱下来,原本想着,虽然会麻烦一些,但至少可以拖延更长的时间。

但是当我醒来之后,我发现这些盔甲仍然穿在我的身上,就像是我根本没有在睡前花那么多的时间将它们脱下一样。

我的时间大概所剩不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保持着很不少的理智,我和其他几个卫队士兵都做了交谈,他们现在都还能听懂我*说的话,但是他们也开始了呓语,重复着那些我们被宣告的命运,和我们试图挑战的话语,但是他们至少还记得我们的使命是保护坎瑞亚的平民。

有一些失控的科技和我们一起来到了地下……

……遗迹下面的地面上涌出了很大团的黑泥,我从里面感觉到了深渊的力量,有一点像是先前……但是又不太一样……

写字对于我来说变得更容易了,也更困难了,我不再用匕首刻字,我的手指已经变成了坚硬的铁,但是文字时不时从我的脑子里溜走,我仍然还保持着理智,我不知道还能有多久,或许是这个喷泉帮助了我……

我们没有药物,有人发起了高烧……他看到了地下的积水,还有面具之后的脸,天理的力量太过残酷……有人踩到了黑色的东西,我看到他被包裹了进去,我没能救它出来,但是我的战友却用突然狂热的语气告诉我这就是那血肉,我不明白……没有药物,他的情况很糟糕……

死亡被掠夺了……

……四处探看情况……高大的钉子,像是雪山……蓝色……

遇到……他们……地面上……

……她……脉……须……

保护……】

越是到了后面,文字就越是模糊,在最开始的时候,虽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些文字都是用匕首一点点刻出来的,但是因为书写者的力气够大,而且应该也是经过了非常良好的文学教育的,因此每一个字母虽然书写得很是着急,却还是相当美观的。

而到了后面,或许是因为就算是这位转变得比起旁人来已经足够慢的卫队青年也已经支撑不住太久了,那些文字开始变得难以读懂起来,瑟雷恩在那些可以辨别的单词之间看到大堆大堆杂乱的线条和顿点。

这些杂乱的线条每一道都被刻画得特别用力。

前面的部分,其实都是他知道的事情,他也记得那个最为令人恐惧的瞬间,坎瑞亚的皇宫被毁坏,黑色和红色交织在一起,强大的力量令他几乎是头一次地感觉到骨骼从上到下冷了个透彻。

他和当初的这些宫廷卫队成员们一样,保护着一部分的平民且暂且退,但是坎瑞亚军队驻扎的位置就注定了他们能带走的平民相对要少很多,他们的撤退更有效率,所以走了正门,也很快地来到了地面上。

只不过,他通过在这段记录当中提到的哈尔塔普确定了这些宫廷卫队成员的身份。

虽然后来者对于他们的称呼——“黑蛇骑士”,是因为第一个遇到的骑士不仅仅穿着黑色的盔甲,手中的大剑更是灵活得像是一条蛇一样——但是,这样的起名方式的确误打误撞地和他们原本的名字一样了。

坎瑞亚的宫廷卫队分为几个不同的“派系”,虽然没有什么政治斗争,但的确有好几个不同的老大。

黑蛇骑士是与白鹄骑士相对的存在,但是和白鹄骑士一样,他们是坎瑞亚人的同时,同时也拥有来自提瓦特地面上七国的血脉。

他们受到的诅咒让他们变成了魔物,而血统更为纯粹的则是如他一样变成了不死的存在,虽然一开始看着也还是人的模样,但是随着年岁渐长……

其实倒也没有多少区别,顶多是保持着神智而已。

他将这些部分翻译出来讲给南红听,一直讲到这个记录下了这些的那个黑蛇骑士开始忘记自己国家的语言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书写的部分。

其实这一段开始,他能够看明白的那些词语所组合起来的意思,才是瑟雷恩最为关心的,里面藏着足够多信息的,只可惜,反而是这一部分被模糊得最为厉害。

他打算将这块石板带回去交给多托雷研究,对方在须弥教令院中虽然是个还没有毕业就因为实验得过于大胆而被开除的肄业学生,但好歹在教令院中的时候,他学习的科目真的相当多。

六个学派,他全都有所涉猎,也包括了知论派——况且,在瑟雷恩的记忆当中,当初的知论派还是有着“年轻人在毕业之前必须学会二十种语言”这条让他听说了都忍不住惊讶的变态要求的。

想来,多托雷在密码学上也有一定的造诣,说不定他看不懂的部分,多托雷就能看懂了呢?

但是对着南红,瑟雷恩倒是也没有藏私,他将那些自己此时能够辨认出来的词汇也全部告知了南红。

南红:“高大的钉子和雪山,想来说的应该是蒙德的龙脊雪山了。沙尔-芬德尼尔文明。”

她知道瑟雷恩做为坎瑞亚人、如今的愚人众一定知道这个,毕竟愚人众都在雪山脚下驻扎了那么大的一片营地,规模几乎可以和冒险家协会在雪山脚下建立起的登山营地一样大了。

瑟雷恩:“相似的古文明,也毁灭于钉子的降落——我打算去附近找找。”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了提手中的流明石灯,有了这几次的接触之后,至少在流明石和附身这件事上,他觉得默契已经到了不用再培养的程度。

但是他仍然顿了顿,然后加了重音,强调道:“在那种地方附近,可能会有很多危险。”

的确。

先前的那条机械蛇在南红看来就已经属于是挺危险的东西了,她一个人来应付的话只怕会有点儿困难,属于是会在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地获得了最后胜利之后撑着膝盖佝偻着腰,喘得像条狗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要是身边带着一发元素炮多好的类型。

所以南红仅仅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在出发之前,她即将去触碰那盏流明石灯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关心了一句:“刚才的那些黑泥,没问题吗?”

从那块黑蛇骑士留下的,像是日记一样的石板记录当中,可以得到关于黑泥的信息是两个方面的:一是这种黑泥甚至会包裹住不慎踩入其中的人,性质和仙人们的用琥珀为牢笼都有些相似;二则是那些应该已经魔物化了的骑士称这种黑色的东西为“血肉”。

不管是哪一种,看着都怪恐怖的:毕竟这些黑泥绝不可能和仙人们的琥珀那样只是一点警示教育,会放人出来,而且在里面饿不死也不会憋着气;而如果这种黑色的东西是某种血肉,那么它又将是怎样恐怖的怪物所流下?

瑟雷恩:“没关系,它并没有真的沾到我身上,只是勾挂在了衣服上而已。况且,还有可以驱散这些东西的流明石在,你已经把它挂在我身上好一段时间了。”

南红不怎么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自己又一次贴到了流明石灯上头去,再一次地搭上顺风车。

瑟雷恩提着灯。

他沿着山洞中可以通行的道路向前也向下,他基本可以判定那颗钉子的方位,象征着天空岛的诸神权柄的力量,正在随着他的深入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从那些黑泥外溢的情况来看,那钉子所意味着的力量,大概已经快要压不住这些黑紫色的淤泥了。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先前看到的那些逐渐零散起来的文字。

扭曲的卫队骑士在探索地下空间的时候,应该遇到了某些人,他随后提到了地上,而考虑到他并未来到过地上,那么这些人多半是来自地上的——给他带来了地上的消息。

后面又提到了一个女性。

女性……

看其中一个单词的后缀,队长判断黑蛇骑士想要说的大概是“地脉”,这个来自很是古老时候的单词的拼写方式和其他的单词都不是很一样,而在坎瑞亚的语言里头,因为他们知晓更多和上古有关的知识,所以他们的文字也有更多的保留而没有进行简化,这一点就格外明显。

他可以基本判断出对方想要记录下的是“地脉”这个词,而骑士将地脉和一个女性联系在了一起。

他无法断定对方写下上下两行字之间到底间隔了多少时间,因此也就无法确定这个“她”是不是先前的“他们”之中的一个。

……或许等多托雷解出了更多的单词之后,其中的意义可以变得更为明晰,在能力方面,他觉得多托雷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其他执行官嘴里有个什么说法来着?

神奇的多托雷?

好像是这样叫的——只能说也是颇有道理。

*

巨大的钉子这一次并未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之中了。

它深深地锚定在地下,被那些深色的气息纠缠着,和流明石相似的干净而澄澈的蓝色光芒从那些深紫色之中漏出。

南红自己没爬到过龙脊雪山的最顶端,她对于寒天之钉的了解基本上来自于旅行者带回来的照片之类的二手信息。

此时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这种奇怪的钉状物体,而两种力量的对冲碰撞所带来的诡异感更是蔓延在空气中。

按照安东和卡塔琳娜的描述,他们其实已经来到过这样深的地方了,并且他们的大尉也想过,要在各种设备效果都不怎么样了的情况下,用蛮干的方式清除一下这些附着在寒天之钉表面的深紫色的、像是网络一样的扰动着的力量。

当然,结果比较惨烈——失败了个彻彻底底。

南红没忍住,朝着寒天之钉的方向走了两步,这也就是她没有随身带着个照相机,否则她高低要给这儿拍上两张照片。

“按照你的实力,能用蛮力的方式清楚这里的污染吗?”

她也没敢走得距离这东西太近,毕竟是能够直接摧毁地脉枝条的东西,谁也不知道靠近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旅行者无需在意,那是因为旅行者是很特殊的存在嘛。

别人谁能爬到寒天之钉上去开宝箱啊——退一万步说,到底是哪个神经病才会在寒天之钉上面放宝箱?

南红朝后退了半步,而就在这半步之间,她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被她吞进了咽喉里,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句:“……唉。”

瑟雷恩:“你看到什么了?”

“敌袭”有敌袭的说法,叹息有叹息的说法,很显然南红刚才的那话并不意味着身边存在着敌人。

“一片蓝色的衣角,是个不怎么熟的人,但是……”

“危险吗?”

“不算是什么特别危险,至少从生命的角度来说——不算危险。”

南红叹了口气。

“但是话又说回来,从其他的方面来衡量,这就是一位绝对的危险人物了。”

“这么说吧,她身上的那件大衣,原本应该是要给你们女皇的,是富人的进贡,被她截了之后就归了她所有——虽然说在璃月,负责查税的是总务死,但是总务司查过一遍的,她也一样要查一遍啊。”

南红长长地叹息:“哪怕我的确向凝光报备过了,但是之后针对南氏矿行的审查大概会严上一阵子吧,怀疑我和愚人众关系不错什么的……其实我和富人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势同水火了——你知道么?潘塔罗涅先生一生最恨的就是自己没有得到帝君的青眼,所以做生意、还有岩元素神之眼的璃月人,那可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说南氏矿行也不怕被查账,但是一旦查得严格起来,各种各样的流程就要走得非常严格才行,总之就是会平添上不少步骤流程审核上的麻烦,换言之就是大家都要加班写一点谁也不爱写的东西——因为上面爱查。

瑟雷恩想了想,说:“不止。如果是出身其他国家的,只要符合了岩元素神之眼和做生意这两条,也一样会被他敌视的。”

第45章 旧梦

既然已经发现了夜兰的存在,南红心中那种对于探索禁区的特别的兴奋感也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还有别人和自己一起来探索的感觉,和只有自己一队人马来到世界的角落的感觉,这可是截然不同的。

她选择了回程——不是回到璃月港去,而是在先前愚人众和千岩军们搭建起来的那个补给处休息。

她和瑟雷恩在下层岩巨渊的时候带上来的东西可不少,而在让那些愚人众上去的时候,她同样也给地面上的自家矿行的人带了话,让他们把物资多送一点到这个补给平台上来,她大概还要在层岩巨渊之下待个三四五六天的。

毕竟,旅行者这会儿正高高兴兴地在稻妻过着光华容彩祭这个节目呢,而稻妻那边,按照稻妻的官方地图,应该还有不少的岛屿等待着她去探索。

距离旅行者莅临层岩巨渊还有老长一段时间了,不着急,可以四处多走走多看看,反正那些黑泥,南红已经验证过了:它们的确可以被清除,但是仅限于黑泥本身,至于说那些不断地朝着外面涌出黑泥的口子,这就是当前的技术以及流明石的力量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了。

回程的时候,照例是要路过那座颠倒的城市的。

在又一次看到那一池反重力的泉水之后,南红扭头问瑟雷恩:“要不要上去给你取一点泉水出来?我记得你有说,在靠近泉水之后,能够感觉到诅咒变得好受一些。”

考虑到坎瑞亚人身上背负着的诅咒位格之高,甚至是直接由执掌此世规则的存在定下的,所以,能够抑制这些诅咒的存在简直就是……奇迹。

是的,哪怕无法净化而只能抑制,甚至只是抑制其中的一部分,这都已经是一种奇迹的造物了。

这些丘丘人、还有黑蛇骑士之所以停留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地面上已然无处可去,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在这里好歹能够获得一些安宁平静。

没有多少坎瑞亚遗民能够抵抗住这种诱惑,毕竟这种诅咒本身的确是……那么的痛苦。

纵然意志强大之辈,此时五百年对于他们来说尚可忍耐——但意志也一样是能够在时光中被磨损的东西,五百年是如此,那么更往后呢?

“……步入此处之后,我心中的确有声音在呼唤着我留下,对我说在此休憩过后再上路亦并非不可。哪怕知道在这里休息之后再启程就难了,却也还是好几次险些没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

瑟雷恩:“我就不用了,用痛苦来维系仇恨,用仇恨来驱动自身,这些年,至少我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他建议南红,“你对层岩巨渊之下的这片空间很感兴趣,那么,你去采一些样本,带回去用作研究会好些——嗯,这样说的话,我大概也会想要分一些带走了,多、博士阁下在相关领域的研究上走在了很多人前面。”

南红苦笑了下:“我觉得,这东西也未必会有多少学者敢于研究,我还是挺害怕把这些东西带到地面上之后,会有颗钉子砸下来毁了璃月港的。也不用分两份了吧,我的那份也交给多托雷先生研究就好——但是我也想知道研究出来的结果如何。”

让那些对于提瓦特那几乎是在历史记载之前的部分没什么了解的学者直接去接触这些东西真的好吗?

在须弥,有个词叫做“禁忌知识”,说的是一些知道了就会引发危险的知识——南红觉得研究这些玩意,和了解禁忌知识也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呢,博士多托雷这家伙一看就是平常禁忌知识没少碰的人,甚至有可能越是禁忌的东西他就越是喜欢,研究起来也越是兴奋也越有灵感——所以,这种东西还是交给他去处理最好。

瑟雷恩很显然是会还和她想到一块去的。

“的确。”几乎是在南红表示这件事除了博士之外再没人能做的一瞬间,瑟雷恩就表达了自己的赞同,“你的顾虑非常合理。”

至于说多托雷的死活。

——他自己都没有把自己的死活放在眼里过,别人当然也没什么好在意他的。

南红贡献出了一个水囊,瑟雷恩完成了去那高悬在空中的地方取来泉水的后续工作,将水囊的塞子拧紧之后,就存放在了背包中。

这座倒悬的城市距离补给平台有一段挺长的距离,因此,在回到补给平台上的时候,这漫长的、甚至无法确定时间流速的“一天”就算是这么囫囵着过去了。

南红不得不敬佩瑟雷恩做为军人的体力,他大概是那种比金属更强悍坚韧的存在,对方很显然走了更多的路,而她则是靠着流明石灯的存在,已经提前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对方的精神看起来却比她要好上不少。

……真离谱啊。

但是一想到对方其实的确有可能是执行官就释然了。

南红觉得瑟雷恩要么的确不是执行官,但是在很多时候具备和执行官差不多的地位,要么就是披了马甲——他对博士的称呼真的挺不够仰望的,在阶级分明的愚人众内部,说执行官的“坏话”(哪怕实际上这是实话)这种行为也是怪胆大的。

至于战斗力的表现——这就只能称之为演戏天赋的缺失,以至于自己都失去了将之藏起来心思的“坦诚”了。

队长……瑟雷恩……要真是同一个人的话,这可真是令她指尖发麻,一个头两个大。

好复杂的人,好麻烦的人,但是真的,好漂亮也好让人心动的样子——任何一个颜控在看到瑟雷恩那样干脆利落偏偏又带着点儿特效感的战斗场面的时候都会心动的。

头疼死了。

南红觉得自己当前面对的状况,其实更像是一只小猫初出新手村就遇到了一条和自己身体等长甚至要更长一点的鱼干。

能把鱼干吃掉吗?

当然不行,就这样吃下去,猫都要撑坏的。

但是放过它?鱼干又真的好香好香。

于是,就只能绕着鱼干走来走去,徘徊得像是此地有一层结界把她关在里面,又像是她在跑一款别开生面的仓鼠跑轮。

愁死个人,这决断她短时间内是真的做不出。

既不想壮士断腕,又觉得难度好大——的确越有难度越有挑战的兴奋感,但是那可是能够催生出风之翼诞生级别的高山诶。

南红怀着些许竞争落败的不甘心,些许对于那些曾经塑造出了瑟雷恩这样一个人的种种的敬佩甚至是敬畏——闭上眼睛,靠在了软垫上。

是的。

南氏矿行中的这几位大管家们从来都体贴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如果被提溜出来,扔进一些漫画里头,估计也能够做到和管家侠一样的程度。

如果是带着神之眼过去的话,那么想必甚至在战斗力上还能超越管家侠——管家侠可以解决豺狼虎豹,但是管家侠用不了元素力,而提瓦特人,至少是愚人众先遣队们,都拥有着枪械之类的科技造物。

所以,这群人在给南红补充补给的时候,甚至考虑到了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哪怕倒也没有多么娇惯,但是最惨也就是睡在马车上之类的地方,哪有躺在睡袋里、朝着旁边的石壁上一靠的?

至少也得是最上等的软垫,凝光小姐都会在自己群玉阁的卧榻上安放的那种级别的软垫。

不得不说,这种垫子卖得贵而且还特别有价无市是有原因的:它睡起来的感觉真的很好,南红的睡眠质量因此提升了不少,她只朦胧着眼睛朝着瑟雷恩的方向看了没几眼——眼瞅着对方靠坐在岩壁上,应该是没有睡着——而后,她就先梦入黑甜了。

而直到此时,她身旁的、顶着青年外表的形象,却绝不会将自己视作青年的人,这才终于缓慢地、像是夕阳逐渐一点点地探照进室内,将金色和红色的细小颗粒铺涂在墙壁上那样似的,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除了在倒悬的城市那儿,在被黑蛇骑士“指引着”,看到那块日记形式的石牌的时候。

在阅读那块石牌的时候,除了他心中格外笃定最后的那些词语当中绝对有一个是“地脉”的意思之外,他还感觉到一种很大、很强烈但是不知如何落到实处的情感。

硬要说的话……像是不舍,却又一定要说告别,所以从胸腔里面把心脏也给一起挖出来了的滋味,强烈的冲动被更强大的理性克制,仿佛一个人明明落入了深海却按捺下了全部挣扎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海水怎样进入自己的鼻腔、淹没喉管内外,充斥五脏六腑,清醒地迎来痛苦的死亡。

他完全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因何而起、为何而生,此时又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关键词而出现在他身边——但是,他至少能够确定一件事:

石牌和那抑制了诅咒的泉水,大概都在这股感情的出现这件事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他邀请来同行的人,在这件事上则完全地置身事外。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那原本对于他来说作用不那么强的泉水一时间变得更具诱惑力了些——他差一点,就真的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些泉水,甚至于留下来,让这些泉水把自己身上的诅咒多洗去一部分,让他能够回忆起更多。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他本不会有那么几次险些无法挡住这些泉水带来的诱惑。

那装着泉水的水囊此时被放在了他的身边,水囊封装得很好,那螺旋纹路的瓶口也是需要一定的力气才能拧开的东西。

它是如此的密封,以至于在这样的密封条件之下,它此时正在似有若无地向着外头释放出的力量就显得有些像是深渊的呓语了。

深渊,或者是那些被深渊诱惑了的罪人……在坎瑞亚灾变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过去的认识,都是一点一点在后来的岁月中,逐渐从丑角以及其他人的口中慢慢还原的。

做为没有直面深渊诱惑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评价那些曾经给坎瑞亚带来了一时繁荣的人——也包括给了他这颗能够容纳进那么多无辜灵魂的心脏的莱茵多特。

或许,如果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会无法拒绝这种诱惑——不过,至少在当前,他还能够扛得住这瓶泉水对于他欲望的拨动。

瑟雷恩也闭上了眼睛。

他打算再好好想想那封触动了自己灵魂和心脏的信件,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导致了这一情况的变量……

*

南红醒来的时候,她并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钟表这种精密的仪器一旦下到层岩巨渊里头来就没用了,各种各样具备不同力量的矿石可以把最昂贵的表变成无用的、只会乱走或者是只会安静地躺着不动的指针。

当年在地面矿区采矿的时候呢,矿工们基本上都是使用日晷这种最为原始古老但是好用的

但是瑟雷恩升起了火。

火焰不大,但是很温暖,最上面是架着的锅子,里面煮了一点很野外很方便的东西。

南红这一觉睡得很好,主要是那送到了手边来的床垫足够好,她没有半点委屈了自己的感觉,而且因为之前的行程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累了,所以睡眠质量又好又沉的,这会儿精神恢复得可以说是相当好了。

“瑟雷恩先生呢?您休息得如何了?”

“很不错。”瑟雷恩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这只是客套而已,所以南红很快低下头开始在那些物资里面翻找起水果来。

她自然观察不到、也不会想到,其实此时在她的对面,朝着篝火里面添入新的木柴的人,方才那个看着非常正常的笑容,实际只是装出来让询问这个问题的人能够安心而已。

毕竟,过着正常生活的人,谁会想到同样是凡人出身的另一个人,会彻底没有了睡眠的习惯呢?

生而为人,是不可能没有睡觉这个习惯的。

但是瑟雷恩确实不睡觉——心脏里头的那些灵魂做为沉重的负载,甚至从“痛苦”的衡量指标上已经超过了不死诅咒本身,这些东西让他在五百年前便已经变成了难以安眠的样子。

后来……

后来就逐渐习惯了,瑟雷恩自己对于这些的评价是:其实也不算什么。

泉水是他头一次感觉到诅咒的削弱:多托雷给予他的,是一种从磨损的层面上去否定一些时间给予他的东西,从而让他展现出当年的模样来,磨损和天理施加在他们坎瑞亚人身上的诅咒,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他在减缓了之后的痛苦中感觉到些许放松,从身到心的,所以在生起火来之后,在火焰的温暖之中出神了片刻。

再往后,差不多是在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刻——这种柔软而温暖的氛围之中,在轻轻的呼吸起伏声、火苗舔舐在干燥木柴表面的荜拨声里,他缓慢的、放松的,时隔多年进入了难得的睡眠之中。

而当他现在醒过来之后,他很意外地意识到,这种能够抵消诅咒的泉水在他身边,简直像是个天堂似的温柔乡——他不仅仅在诅咒被削弱之后短暂地睡着了,甚至,还格外久违地做了梦。

梦里面有很大量的光影——是坎瑞亚的光影,地下人造的光源穿透那些仿生的植物,从摇曳而婆娑的“树荫”中穿透下来。

他其实也没能看清什么东西,因此在醒来之后,他觉得自己梦到的东西,或许是某些他想不起来了的记忆。

他看到了很多的因提瓦特,那些蓝白色的花朵做为坎瑞亚这个地下王国之中唯一自然生长的花朵,从来都被广泛地栽培在各处。

他觉得这里很熟悉,就像是在点燃的火堆边上,有轻轻的呼吸声、没有雪落下来的声音,也没有那么漫长的白昼或者黑夜的时候,是一个会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的环境。

大概在他没能回忆起的记忆之中,这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天空中的阳光真好啊,明明是人造出来的光源,却那么明亮,瑟雷恩在梦中抬起手来遮住那些刺眼的光,他看到自己的手——

毕竟喝多托雷的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对于均匀附着着血肉、能够看到皮肤的手指也逐渐地习惯了:

在指骨的基础上要更延长一点,指甲剪得挺干净的,但是没有完全剪到一点儿白边都看不到的程度。

但是当前的这双手,比起他成年之后的大小要小上了一圈。

但是的确是他的手没错,右手手背上靠近小拇指的那一端上有一道月牙形的、比肤色略淡一点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下的,瑟雷恩记不清楚了,现在都统一被他归入了因为和“那个人”有关系这一列表之中。

是他还是少年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瑟雷恩不太确定,他还想要看到更多,但是包括疤痕在内的都被融化在了乳白色的人造太阳光里头,明亮而晕眩着让人看不清楚。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踩着仿生的草坪向他的方向跑过来,呼吸声略显急促:“瑟雷恩——你怎么躲在这里?”

一片不是很大的裙摆遮盖了部分树荫,但是也一样在光里头模模糊糊的,就好像裙摆也一样是白色的。

但是有一点细节倒是非常、非常清晰。

裙摆边缘上有一层很漂亮的花边,而在花边上尚且镶嵌着颗粒不大却很圆润的、浅粉紫色的珍珠。

而在裙摆之下,是一双颜色鲜艳的圆头鞋,枫丹的风格,装饰有小小的蝴蝶结。

在他身边站定了之后,喊他名字的人屈膝下来,在这片盛开着很多因提瓦特的“草地”上跪坐下来,伸手过来握住他的右手,托着他的手腕抬起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像是一连串的黄鹂鸟似的从巢穴之中扑腾着翅膀惊飞而起:

“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还是没有完全好?明明已经用上最贵的药膏了——都怪我,要是我不去碰那把刀的话……它上面一定有什么很可怕的诅咒,我——”

他打断了对方的话:“没关系,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或许只是我天生容易留疤呢?”

原本听着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少女握紧了他的手:“我再多找找,说不定地面上有更好的药膏——爸爸妈妈准备过两个月就去地面上做生意,我会拜托他们好好帮我找找的。”

“说到伯父伯母,”他说,“你的书抄完了吗?”

“还没有,大概还有三遍——你不要去求我爸妈免掉这三遍啦,我真的很需要长长记性,都害你留下这道疤了,况且,要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保护我呢?那把刀差点扎到我的眼睛里去。”

“不是的,我是说,如果你要抄书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抄,我们的笔迹很像不是吗?喜欢探索、喜欢发现并不是错的,只是我们这次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而已,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和你负担起同等的责任。”

跪坐这个姿势是非常典型贵族淑女的,但也确实挺累,尤其是和躺在草地上,半眯着眼睛晒太阳这样自由悠闲到了甚至和猫一样的姿势相比起来的时候,这里头的落差就更大了。

于是,她很快也翻身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和他并排,也一样对着“天空”中的“太阳”,闭上眼睛。

“不行,你的手才受过伤呢,但是你可以在晚上偷偷过来,我弄到了一把璃月锻造的好武器,是一把长剑,或许现在对你来说有点儿太长了,但是你未来肯定会长高很多的,到那时候就刚刚好了,我要看看我拜托工匠们在上面镶嵌的宝石和你是不是相配——我选了几块很漂亮的龙晶。”

少女转过头来,瑟雷恩下意识地在同一时间也转过头去——在一瞬间,他看到很白的皮肤和一双红色的眼睛,很罕见的、更像是宝石而不是小说故事中吸血鬼的那种红。

“那一定很衬你。”

他看到了一双红眼睛。

瑟雷恩因此从梦中醒过来——其实他差不多知道自己在梦里头,也随时都能够从梦中*清醒过来。

但是……偶尔放过自己吧,他太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总是背着很多东西是很累的,就算是铁打出来的人形雕塑都会在背了太多东西之后被磨出肩膀上的两处凹陷。

况且这段梦境里头怎么看都还有一些他很在意的信息。

至于说最后因为那双红色的眼睛从梦中惊醒,这就再正常不过了,人在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的冲击之下很难保持正常水平的镇定,而在自己关心的问题上,就算是愚人众执行官也做不到像个假人一样。

情绪波动得太大,梦境自然就消散了,那句“那一定很衬你”也因此在梦境最后消散的时刻变得模糊,像是被风吹得单薄的内陆砂石柱子,颗粒感的组成部分都随着风一起飘去了远方。

但是……红色的眼睛。

和愚人众做生意,尤其是和富人做生意的岩元素神之眼拥有者,全都会被潘塔罗涅调查一番。

之所以不说是调查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是因为璃月这儿总有一些商人是潘塔罗涅调查不清楚的,而像是梅洛彼得堡这种地方,则更是在曾经彻底落入他的手中之后很快被一个异军突起的小子翻了盘。

愚人众毕竟不是万能的。

但是,当相关人士进入了多托雷和他的视线范围,甚至在丑角那边也留下了名字——还是因为或许和坎瑞亚有关的原因而留下名字的话,那么这种调查程度会更深一点。

可能会往前挖个一两百年、然后将亲戚好友身边的人也全都了解上一遍,最终他们得出的结果是,对方不可能对五百年前的坎瑞亚了解得那么详细,更没什么可能是旁人提前布下的一步棋子。

就算她和魔女会的艾莉丝认识并且关系不错,那和艾莉丝关系好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在蒙德还能看到敢把艾莉丝女士请去禁闭室的人呢。

不是故意为之的“巧合”,那么,大概率也不会是一场巧合。

一定和那些丢失的记忆有关系。

几乎是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瑟雷恩就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他很确定那个倒悬的城市他一定会再去,甚至还很有可能待上多托雷的某个切片分身,多取一些水,甚至是让他研究一下那些黑蛇骑士和丘丘人。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并且看起来是在将他的同族当成试验品用——但是,或许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而他倒是还没有忘记,多托雷一开始的定位也不是完全的研究人员。

事实上,他应该是个医生。

可能是医生一旦将医德抛弃之后,看起来就更像是科学怪人而不是医生了吧,按照年轻的阿蕾奇诺的说法,多托雷的天赋、他的动手能力,这些一切的优点就像是雄伟的高山连绵一座座,而他的道德就像是巨大的海沟,而将这些高山串成璃月的冰糖葫芦往里面塞,海平面上也不会凸起哪怕只有一丁点的“陆地”——他叹了口气,承认这种说法的确颇有道理,不过有他在旁边看着,就算是他有多少奇怪的想法,也需要先通过和他的商量才能执行,这样多少能够挽回一些对方在医德上的缺漏。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虽然这些泉水的确能够有效地抑制诅咒,但是这一诅咒已经快要成为他的存在本身,因此,只怕只是用这些泉水,也无法让他找回全部的记忆。

在这一段他已经惊醒过来而南红还没有醒来的时间里,瑟雷恩坐在火堆边上尝试着再一次进入梦境。

但是这一次的效果只能说是完全没有效果——或许是因为太过刻意地想要进入梦境只会适得其反,瑟雷恩也是过来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想起来,好像在他当年睡不着的时候,越是拼命想要睡着,反而越是入睡不能。

南红咬着个苹果。

因为从小到大对自己的长相足够自信,所以南红多数时候没有太多保持形象的想法:她也见多了各色的美人在生活中随意的样子,那些随意并没有让他们看起来就不好看了。

所以她是真的咬着苹果,有点儿像是用鼻尖顶着红球的小丑演员一样转过身来,这才将苹果拿在手中,咬下脆生生的一口,习惯性在咀嚼两口之后贴着嘴唇舔了一圈黏上的甜汁水。

“你要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睁大的。

如果一个人的眼珠子足够圆,而且足够大的话,那么睁大眼睛之后一定会有种无害的味道。

只要眼白的占比没有那么大,那么眼睛基本上就还是越大越好——只要是在人类的范畴之内。

而在此时此刻,眼睛睁得越大,就越是能够让那双红眼睛清晰地被瑟雷恩看到,并且与他在梦境中所记忆下的那双眼睛重叠地对照在一起。

是很漂亮的红色了,但是并不过分鲜艳,至少不会那么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别人这是一双红眼睛的鲜艳,也确实带着一点点不明显的橘色,只有在靠得很近、又观察了很长时间且观察得非常细致的情况下才能发觉,这双眼睛其实和她手中的南红珠串颜色是相似的,都有点细腻的矿石感,是有点醇厚的,带着一点点仿佛会随着重力缓慢往下淌的流动。

“不——好吧。”

形状、颜色、还有睁大的程度……瑟雷恩果断地改换了说出口的话。

“谢谢。”

很相似,甚至相似到了让他怀疑这剩下的少数一丁点儿不同都是因为年龄的差别的程度。

他甚至已经没了多少继续在这处地下遗迹当中探索的念头,而更想要第一时间回到至冬国去将这些发现整理出来请那些在能力上足够可靠的同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