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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好想打崩铁)

做为一个旧世界的孑遗,空的大脑中有着很多和宇宙有关的知识。

是真的“储存”,因为那个现在已经毁灭的文明在压缩集成之后的信息频段里面带有关于他们对于整个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的认知,而这种可以称之为全人类智慧的东西,空有整整一半。

但问题也在于这里,他更多是携带并且储存了这些知识,而不是将这些知识以学会的方式装在他的脑袋里面。

空对于那些理论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但是,他的确看着南红的眼睛,一点一点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理论全部告诉了南红。

维度、世界泡、量子之海……南红学习得非常认真,就算这些理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尚且是空中楼阁一样的存在,只能从一些理论逐渐推及另一些理论,但她仍然将这些知识整理了足足三大本的笔记本。

在第三个月的尾巴即将从纳塔的天空中略过去的时刻,她带着这三本厚到了就算是当初坎瑞亚研究院里的图书馆中最令人望而却步的书籍都难以与之比拟的程度的笔记本,在一个深夜中来到了一处洞穴之中。

那三本笔记本是漂浮在南红身边的,简直就像是那些童话故事当中跟随在主角身边的精灵仙子们一样,完全用不着她自己伸手搬运。

取代了书籍在她手中出现的,是一个完全由符文组成的、形状有点儿像是璃月的司南的东西,它的指针部分也一样是由符文构成的,朱红色的光辉像是从回声之子的山岩之中挖掘出来的矿石一样,从她的手中“流淌”到了地面上,在她身前大概十步到二十步的范围之内,为她指明了她要走的方向。

南红循着这些朱红色的痕迹,她逐渐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而她身边的空间也逐渐变得失去了光辉且明亮的色泽,变得不那么像是纳塔了,反而蒙上了一层和“火”这个字、这个元素截然不相干的灰黑色——里头还带着少许的紫色,是南红非常熟悉的,在与深渊有关的力量当中非常容易见到的那种紫色。

在她的脚下,土地和岩石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些银白色。

但是这些银白色很少很少,就仿佛是在矿山里面寻找黄金一样,需要极大的运气以及耐心才能够找到一丁点儿纯粹的颜色。

而在这座山洞里头,有一道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更像是某种力量外泄的“影子”从一扇看起来像是门似的石墙里头“流淌”着探出来,远远地看过去,会让人联想到被固化之后的烟。

而当南红靠近过去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回荡在了这处空空荡荡的山洞之中:“这算是临别之前的礼物吗?还是说,又是一次无情的、对于某个不能对你说拒绝的人的‘压榨’呢?”

南红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的神色来:“……夜神。”

“这应该算不上‘压榨’吧,只不过是对你的格外信任,毕竟你和如今火神的存在理论上来说都是依赖于死之执政若瓦娜的力量而存在。所以,如果我想要保存些什么的话,夜神之国应该会比其他地方更合适一些?”

夜神轻轻叹息了一口气:“是啊*,相比起其他地方,夜神之国中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只不过是深渊的侵袭影响而已,好吧,我可以帮你看管着这些东西。”

*

纳塔的地脉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地脉都非常不一样。

这一点,只要在纳塔这儿待过一段时间,并且在一些龙族的遗迹当中完成了一些比较关键的考古工作之后就能够知晓。

瑟雷恩和他麾下的这支保留得还算是完整的坎瑞亚军队在纳塔为这个国家与深渊魔物的抗争战斗了一年左右。

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头,南红可以给予到正面战场上那些帮着人们夺回家园的战斗本身的帮助其实并不怎么多。

言灵术的运用并不能让她本人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一挥手就干掉一大片,让那些深渊怪物像是被砍瓜切菜了似的应声倒地然后全部消散。

言灵术起到的作用更多在于辅助,比如说,当她用那强行给予了自己一些占星天赋的符文发动了一次成功的对于未来的推算之后,她就能够确定在下一场战争之中,命运想要让其死亡的人是哪几位。

而在这种时候,南红会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些人身上用言灵术“种植”下一个符文,即将他们的灵魂锁死在躯体之中,从而让他们哪怕在战场上受到了致命的伤害,也能够以活死人的姿态回到战场后方来,从而被她的符文从“死亡”的状态强行扭转到“活着”的状态。

这样的行为,如果放在纳塔之外的地方,其亵渎性自然不必多说。

但是,纳塔的好就好在:这儿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人死而复生的情况。

初代的火神希巴拉克就是从火焰中归来的,甚至于这么多年来历代火神一直都在和死之执政做着交易。

或许是在自己接了私活之后,就很难在同样的领域中好好管理别人的行为规范,总之,至少这么一年多的时间以来,南红从来都没有被干预过——她就这样自由且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被称之为猖狂地,在不死诅咒的基础上,将“灵魂离体,从而**和灵魂被迫分开遭受磨损”这一能够伤害到这些坎瑞亚士兵们的情况尽量根除。

怎么说呢……

虽然要做到这一点意味着非常大量的消耗,甚至有些时候需要利用深渊和天理的力量——在它们互相对冲掉其中最危险的部分之后,把它们变成她的备用能源,但南红觉得这件事很值。

拜托,这可是以正常人的姿态活下去啊!

包值的好吗?!

如果能够让那些已经变成了丘丘人的坎瑞亚人变回正常的样子,就算是让王伊尔明变成各种意义上的一坨臭不可闻的烂狗屎,南红也只会拍着手叫好。

在她看来,这样的天平两端,代价和所获得的结果相比,差得也太多了,甚至到了几乎失衡的程度呢。

——因为她不需要上战场,所以,南红比起其他人来都有更多一点的“闲暇”时间。

诚然这些“闲暇”时间中起码有四分之三都在研究怎样让战争的伤亡降低到她力所能及的极限,但是偶尔,南红也还是会去做一些考古工作的。

这是研究也是爱好,如果瑟雷恩没有很忙的话她甚至会叫上瑟雷恩。

首先,不死诅咒杜绝了因为熬夜而猝死的情况,这对于纯血坎瑞亚人中的一些卷王们而言,逐渐变成了二十四小时连轴工作的意思。

瑟雷恩现在还没有做到这么过分,但很显然他有一点危险的倾向。

南红发现了这点倾向,她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给了对方一个像是她十二岁、他十四岁左右的那一年,去某个信仰月神的遗迹当中考古那次差不多的选项。

跟她一起去图兰大火山里面考龙族的古。

总有不在打仗的时候,不是吗?而且战后工作后勤什么的——纳塔的火神实在是非常可靠的神明,而这段时间以来的并肩作战,则已经让这支坎瑞亚军队对于这些纳塔人的品性有了一定的了解。

把后勤的工作交给火神,这一点他们都是服气的。

那好吧。

时过境迁,但当前养成的习惯不会改变,尤其是现在也才过去了一年的时间,瑟雷恩仍然不会拒绝南红,因此在一些相对平和的日子里,他们已经往图兰大火山里面走过很多次了。

纳塔的龙族因为其特殊的“区位优势”,曾经有过一段火龙王力压群魔神的历史,而也正因为这一点,纳塔的龙族文明所遗留下来的痕迹,要远远地多过提瓦特的其他地区,保存得也更好,其中不乏相当大量的历史资料,好让南红这个后来者从中获益。

在这一年里,南红了解了很多龙族的历史,基本上就是从龙王尼伯龙根是这个星球上最早诞生、最早苏醒,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提瓦特这个星球的伴生生命的这一部分,一直到天理是怎样驱逐了尼伯龙根、而后尼伯龙根又是怎样在纳塔这儿“败者归来”和天理两败俱伤随后唤醒了原本在火山口中休眠的火龙王……

她甚至开玩笑地和瑟雷恩说,或许现在的她都已经有资格在这个龙族的历史都已经被龙们自己给遗忘的年代,写一本《龙族编年史》,然后,像是渊下宫中藏着的那本后来她去找了也没能给找到的书一样,塞起来给天理整点不硌手就是硌应的小麻烦。

龙族的历史,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被视作是被天理掩盖了起来、不让如今的人们有机会知晓的提瓦特的前代史。

结合上坎瑞亚当初教的那些,南红得知了一些曾经所不了解的辛密——兴许就连坎瑞亚研究院中最顶尖的那位莱茵多特女士也不一定知晓。

包括夜神之国的由来,天上曾经的天使们,以及在须弥的神话传说故事里头,那位曾经在月夜之下对赤王讲述了自己所有故事的花的女主人……

而在这之后,南红便因为这些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与夜神之国有了还算不错的交情。

夜神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性情中……不是人,姑且称之为性情中灵,她对于天空岛的态度是能说就说,不能说了那么拐弯抹角地也要说。

毕竟,祂其实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是活着的存在了,而如今的夜神之国在整个纳塔起到的作用是地脉——天理只要不想让提瓦特大陆就此缺掉一块,那么就势必要对夜神的一些动作视而不见、轻轻放过。

她在南红第一次造访的时候,就用比起她的同族之存在,须弥的花神要随意得多的态度,向南红说起了曾经的黄金国的存在。

当然,其实也有可能是来到了她面前来的南红知道的已经要比当年在月夜之下就人类的未来和花神一起探讨那些僭越问题的赤王更多了的缘故。

她说到了在金发的双子降临在提瓦特之前,比他们更早来到了这个世界的、那位第三降临者的故事。

“当然,”这位声音温柔如同母亲一般,但是这会儿说出口的话却浑然不是那么一回事的神明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好念,或者是觉得头衔太长了一点的话,我也可以说是那些神之心在被做成神之心之前的故事。”

南红:“……”

南红当然是知道的:第三降临者嘛,在提瓦特闹事然后失败了,被天理把遗骸给切吧切吧分成了七份,并且因为能极大地提升元素亲和力、也能够提高对于元素力量运用的威力等等……总之就是因为足够好用,所以被做成了神之心,送给了魔神战争当中剩下来的那七位,从此有了尘世七执政。

但是,知道归知道,现在夜神这么不当一回事地把这段故事用这样的方式说出口,顿时就变成了地狱笑话的既视感,南红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拿来一只木鱼,夜神说上一句她敲上一下,这样可能才勉强能够挽救她的人品,还有璃月人很喜欢说的那个——“功德”。

能让一个在坎瑞亚研究院里面混出来的、并且当年再怎么说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都觉得这个笑话是不是太地狱了,由此可见夜神在调侃起那些曾经的风云人物的时候是半点也没留情。

“我承认,第三降临者确实挺厉害的,当初能够说上一番话后就直接动摇了所有天使的长姊,让她跟着他一起反抗天空岛,的确是有两把刷子;而且来自世界之外的技术也确实厉害,在他的教导之下,黄金城中的工匠们甚至成功锻造出了新的生命,并且这些生命直到如今都还在至冬生活……哈,但是,这和那些后来被抹消的人类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天理还是第三降临者,嘴上都说得很好听,说是为了人类——我也承认,如果把人类做为一整个个体来看的话,他们的所作所为确实算是为了人类好,但是怎么能只把人类看成是一个整体,而忽略了每个人类都是一个完全的个体这一点呢?”

“难道那些在他们看来站在另一方那边的人就不算是人了吗?所谓的爱人的天性,在这种时候就被遏制住了、完全没有半点要发作的意思吗?”

夜神说到兴头上,声音都比先前响亮了不少,而除此之外,她的语速也比先前要快了不少,话语之中的情绪可以说是几乎要满当当地扑出来、溢出来。

南红深以为然。

她在后来和夜神逐渐熟起来之后,渐渐地能够将她的话语进行一下更为直白地翻译了。

在天理和第三降临者方面,夜神的态度是一人五十巴掌:

天理先天就是傻逼,而第三降临者是在后来才变成的傻逼,但是不管怎么样,反正后来他们都变成了傻逼。

南红虽然不觉得她的情绪性发言完全正确,但是,如今的她毕竟是一个仇恨天理的人,做为这个立场上的人,南红很难不在夜神评价天理是个傻逼的时候为她鼓掌。

好话,爱听。

而到了后来,她还从夜神这边得到了一些有关曾经的月亮三女神,以及如今继承了冰神之心,从曾经的白沙皇手中接过了神位和神权的冰之女皇的故事。

什么天上的三颗月亮其实是龙族科技制作出来的、围绕着提瓦特旋转的三颗卫星,但是月亮三女神是在天理将尼伯龙根从这个世界赶走了之后从龙族手上抢过来了三颗月亮之后安排在月亮上的神明,也就是说如果按照阵营来算的话,那三位女神本应该属于天理这一侧,但是在当初天理和第三降临者大打出手的时候,三月女神却背叛了天理,但也没有完全加入第三降临者的阵营当中来……

什么冰之女皇的权柄和所司掌的概念是爱,而在这个概念的诠释上,她做的要比天理和第三降临者都好,所以现在的她不管准备做些什么,一定都是出于为了更多更美好的人类未来……

看起来有点像是在为冰之女皇打广告,也像是在为那个草创的草台班子组织,坎瑞亚灭亡之后保守党派借壳上市的愚人众背书。

她的话,南红没有全听,但的确将其做为了很重要的参考。

而这一次,她准备离开纳塔,连带着曾经被她的符文传送到纳塔来的所有坎瑞亚士兵们也都要去往至冬国了,她就准备将一些东西藏在夜神这里——兴许,就像是她给雷内留了一些地面上的人们好像不太应该了解的知识一样,或许这些东西在未来会让一个纳塔人走上探索像是千层饼一样一层叠着一层,历史扑朔迷离且难以琢磨的探索提瓦特之路?

夜神支持了她的这个决定。

“夜神之国和其他地方的地脉并不联通,所以,纳塔的灵魂始终都生活在夜神之国中,或许其中还有一些灵魂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也说不定呢——当然,也别忘记在死生之间的荒原上,还有一位等待着在五百年之后苏醒过来的火神大人,她或许会对你笔记当中的一小部分感兴趣。”

*

南红和丑角约定的三月之期背后有什么额外的含义,丑角自己也是知晓的。

毕竟是亡国之后的王储殿下,做为故国的旧人,很难不对这位王储殿下的行踪多产生些关心。

况且,戴因斯雷布也和这位王储同行——丑角是知道那场政变的,贤者海洛塔帝、极恶骑士苏尔特洛奇、猎月人、黄金莱茵多特,还有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共计五人,前去黑牢中营救因为献上了不被王伊尔明所喜的预言而被刺瞎双目投入黑牢中的预言家维瑟弗尼尔。

解救成功之后,六个人一同前往地下的更地下,也就是坎瑞亚宫廷下挖的最深处,在世界之心的地方阻止黑王伊尔明逐渐疯癫且极端的针对深渊的倒行逆施——但是,至少戴因斯雷布是这样宣称的,那剩下的五个人都在看到了那些深渊力量之后成为了叛徒,从深渊中获得了匹敌世界的力量并且在坎瑞亚灾变的时候未曾出手。

丑角叹了口气:“我曾与末光之剑有过几面之缘,他是个正直的年轻人,但纵然我与海洛塔帝在政见上互相冲突,我也承认他同样是一位可靠且具备道德的青年才俊。”

他的一部分话那是没有说出口了,要说出口的话,的确会有点尴尬:

毕竟,如果去了六个人,里面出现了一两个叛徒,那的确是很正常的,深渊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拥有了这种力量之后甚至可以匹敌世界,谁看了谁不心动?

丑角能不心动吗?

他不能。

南红能不心动吗?

她更不能——而且南红非常确定地知道,她绝对是心动得最快,并且上手也最快的人。

但是你要说一起去的六个人里面五个都是叛徒,而且这六个人先前都玩得很好,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的道德水平应该都差不多,至少彼此都是非常认可的——

那丑角宁愿认为剩下的那一个才是有问题的人。

所以,不仅仅是这位其实成为王储之后没多久的王子殿下身上可能存在问题,戴因斯雷布身上也有可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丑角盯着他们,确实也是没有盯错。

而也因为这种行为,他知道南红等上三个月的时间,为的就是和空对话。

故而,在本应该主动北上的这段行程中,他从行程的一开始就出现在了纳塔,并且邀请南红和自己就过去和未来聊上一聊。

“当然,我也信任并且尊敬瑟雷恩在剑术上的成就,以及他的为人品性——只是,关乎提瓦特本源一类的问题,这或许更应该是学者之间的话题。”

他这样说着,轻巧地在南红和他自己以及剩下的其他所有人之间划了一道区分的分割线。

南红不语,没有认可他的这番话但最后也没有否定,也的确和他在这一不算短暂的路途上聊了些话题。

丑角从上次说起愚人众之后就非常坦诚,不过他也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如今坎瑞亚这个国家已经被扫进了历史里面,剩下的遗民若是想要做些什么,就更需要在确定有相同的目标之后彼此帮助。

他直接向南红问起,空和她的聊天当中有些什么她认为重要、并且愿意对他分享的信息。

倒是没什么不能分享的。

况且,其中还存在着一些南红有点儿想法,但是靠着她自己一个人……好吧,是一个学者很难搞定的部分。

于是南红说到了,空提起到天外的世界,然后又提起了自己先前在图兰大火山的龙族城市遗迹当中找到了龙族对于天空的探索、那些可以辅助他们走向宇宙的科技,包括太空电梯以及那三枚月亮卫星的相关资料……

她目前知道的信息还是很散乱的,但是将这些零散的信息串联在一起之后也能够得到不少有用的地方了:

比如说,虽然深渊力量有可能与身为第三降临者的“前神之心”关系不大或者根本就没有关系,但是龙王尼伯龙根在被天理击败、离开了提瓦特又回来之后,却的的确确是带上了深渊之力的。

深渊的力量来自天空,来自天空岛之后、之外的宇宙里。

而虽然暂时表现得好像没有做什么很大动作的月亮,那被夜神说“其实小心思也是一套又一套”的三月女神,她们虽然是天理一侧的神明,但毕竟她们的神权都落在了龙族科技的三月卫星上不是么?

三月拱卫着提瓦特而旋转,本质上也和天空岛一样,应该算是在提瓦特之内和之外的这道分界线上。

月亮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月亮上是不是可以观测到点儿什么?在空讲述的那些关于宇宙、以及探索宇宙的知识里头,卫星总是那些诞生的时候个体实力并不那么强大的族群探索宇宙的第一步。

所以,南红其实是有个比较久远的计划,或者说是“期望”的。

她想要去往月亮上看一看,哪怕只是已经没有了三月女神坐镇的、纯粹龙族科技的月球,而且还只是那三颗月亮中剩余的一颗。

她说到这里,便很有些唏嘘了起来:因为原本她应该拥有一个更便捷、更方便探索的目标的。

赤月。

坎瑞亚的上一个王朝所崇拜的对象。

这也是龙族的三颗月亮卫星当中的一颗啊!虽然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已经来到了地底,但是想要研究赤月不比需要飞到天上去研究那轮苍白的月亮容易多了?

但是,多么的可惜啊。

“赤月现在反而变成了最难研究的那一个……哈,也不知道当初因为发现赤月的力量来自天空,并不能够帮助坎瑞亚人反抗天空以及天空写定的命运,于是悲愤之下销毁了先前所有研究的那些学者们如果知道了我们如今正在发愁的问题,会不会苦笑出声?”

南红的手指撑着两边的眉头。

不管那时候的学者们会不会苦笑,反正她现在是挺想苦笑的——在赤月王朝灭亡的时候,当时群情激愤的、觉得自己被骗了的坎瑞亚人们不仅仅将赤月的血脉驱逐、试图在他们去往地面上之后仍然将他们斩尽杀绝,甚至还用他们当时最强的技术将赤月封存、“放逐”,使得后来人想要再找到和黑日相对的赤月都颇为困难。

啧,有时候真不好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因果报应。

丑角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南红并不是个擅长将自己的表情掩藏起来的人,很多时候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因此此时倒也并不难看出她其实在心里骂得挺脏。

年轻人啊……完完全全的年龄人,天赋异禀没错,但还那么的年轻。

一方面让他觉得,为坎瑞亚的灭亡复仇似乎不会和他想象中的那样举步维艰、没有半点路是好走的——而另一方面,那个其实已经在他心头转过很多次了的想法又一次地浮现上来,带着几分不甘:

如果这样的人有机会更早个十年、二十年地出生,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关于赤月的研究,我这里有一个勉强还能算是好消息的消息——你知道,我的身体之中流淌着的血,有一部分与王伊尔明相同,因此,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有机会阅读那些王室图书馆中的藏书,那些不允许被任何未曾拥有王族血脉的人阅读的东西。”

南红的眼睛微微睁大。

“所以,你有关于赤月的研究报告吗?!”

丑角:“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罢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也不一定非常可靠,而当年的研究也未必就和你如今想要研究的有多少重合。”

“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地将我还记得的部分还原出来给你。”

因为这句保证,南红在后来的聊天之中变得话多了一点。

她尽量更详尽地在那些丑角可能感兴趣的事情上多说了几句,其中就包括空在有意无意间对她提起的,他在须弥的时候,于一处荒废了下来、但其实并未荒废上太久的坎瑞亚地下遗迹中所看到的场景——以及,那些前因后果。

亚尔伯里奇家族中的一员,和一位蒙德的女士相爱后生下的孩子不出意外地被诅咒变成了魔物。

而这位父亲想要拯救自己心爱的孩子,于是常识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并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了这处遗迹,而后,在遗迹中看到了奇妙且带着几分诡异的场景:

“我看到了倒悬在遗迹顶层的一块深紫色的晶石……或者,或许可以称之为‘茧子’,那个声音有些熟悉。”

但是空是这样对南红说的,他还抽出了一张纸绘画了下当时所看到的情景,这位来自世界之外的王储很显然接受过非常不错的艺术方面的教育,他绘制出来的图案惟妙惟肖,如果加上颜色的话,南红会怀疑它或许有资格成为一些坎瑞亚猎奇旅游杂志封面上的画片。

根据空后来更详细一些的叙述,南红基本上确定这个倒悬着的存在应该是预言家维瑟弗尼尔。

说话的习惯、给出的帮助、以及那种情感非常复杂的自我称谓——这些都是确定身份的参考。

所以,他为什么会在沾染上了深渊之后又出现在这里,还是以一枚倒悬着的“茧子”的形象出现?

南红扭头看向丑角:“你会打算去须弥探探情况吗?”

丑角:“那估计,等我来回奔波到了须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不在那处遗迹里面了,而如果用言灵术的话……”

丑角沉吟片刻之后,说:“倘若维瑟弗尼尔不是很乐意见到没有变成丘丘人的研究员……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的前同僚了,那么按照他现在的实力,在你传送过去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跑了。”

……啧。

南红说:“那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很愿意见到我们这些人吧。”

匹敌世界的力量啊……

她恶狠狠地咬着自己口腔内侧的软肉,将这几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面念着。

她特别想要获得这般的力量,尤其是在意识到那些和坎瑞亚灾变当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很有关系的人基本上都具备着匹敌世界的力量之后——她是真的有了点恨意。

这般强大的力量,要是她具备……

唉。

她这一段的神色变幻也同样写在脸上,丑角也还是同样地将其收入了眼底。

唉,他也在心里叹息着。

年轻人啊。

年轻人就连仇恨都比他这个年长者要更浓更强烈,不像是他这种为了某个目的才活着的人,她是真的想要好好生活。

从一个前辈的角度出发,丑角其实会更建议这些年轻人不要将这些深切的仇恨过多地融入到生活中,记得仇恨但是不要时时刻刻都记着它,毕竟,对天理举起叛旗的过程会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中,人难道就不要生活了吗?很显然这并不可能。

于是在片刻之后,他问南红:“愚人众成立之后,会有十一名主事者,除我之外还有十人,我称之为执行官。”

“在我的构想中,你与瑟雷恩必然会是执行官。嗯,早一些加入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你们两个还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席位。毕竟,从能力上来衡量,你们足以匹配任何一个席位。”

强者不管是选第一还是选倒数第一,在别人眼里都是有理由的——自信,或者是谦逊。

南红有一点点感兴趣:“我能更详细地了解了解吗?”

丑角于是将执行官位次以及代号都告诉了她,而在说完之后南红脸上的兴趣荡然无存了,她尽量客气、斟酌着字词地说:

“嗯……抱歉,我还是不太喜欢您的起名喜好——我果然还是会更喜欢诸如‘反舌鸟’之类有点儿文艺青年调性的代号。”

“女士”、“富人”……这些看起来太直白了;

而“散兵”、“公鸡”,就更不在她的审美里头了。

“博士”勉强算还行,但是她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不应该是博士而应该是比博士更牛逼的一个学术层级——或许……一个词语跳出来。

博士后?

太长了,三个字破坏队形。

“队长”听起来中规中矩,倒是很适合瑟雷恩。

于是最后南红摇摇头:“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我要第六席但是不要‘散兵’这个代号,就还是叫我南红吧。”

第72章 莱茵多特

为了交通的方便,丑角在至冬国最东边的海岸边上,整个至冬国内排名前三的大港口城市中建立了愚人众总部。

而现在,这还只是一座低矮的、外立面是灰色的建筑。

好在,这处建筑距离那条正在建设过程当中的、横穿了整个至冬国的大铁路可以很好地将这里和挪德卡莱串联在一起。

“——至少三年后就可以串联在一起了,这条铁路施工了很多年,但是,不管是冻土还是暴风雪的气候,都会让施工变得很困难,所以,每年可以利用起来的工期并不多,预计这条铁路的完工还需要三年左右。”

丑角这么对南红说,他知道南红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要去一趟挪德卡莱、见一见那些如今已经隐居到甚至可以称之为隐匿在山林之中的霜月之子们,尝试着从他们那边挖掘出来一些和月神信仰、三月女神有关的信息,以及,如果可以的话,找找当年已经湮灭在了天理手中的黄金城。

黄金城亥珀波瑞亚,曾经银白色的古树的根系所深深扎入的地方,曾经是一座繁荣的、充满了技巧与智慧、云集了最优秀的战士和最优秀的学者的地方。

在这里,天空岛的工艺沿着苍银色的古树,由那些居住在大地的至深之处、为天空所创造出来的天使们转教给人类。

非常古老的年月中,这里头戴着白色枝条编制而成的头冠的祭祀们曾经以孩提的姿态蜷缩在高天的使者身边,聆听祂们讲述一切造物的工是如何在天理的手中备具而完毕,从这些高天的使者们手中接过最初的火、最初的工具;

而那些手上套着黄金环的能工巧匠们,也曾经在此处已经被熄灭的炉火之中,冶炼锻造出生命的奇迹,从高天那边窃取来四分之一至高的权柄。

第三降临者所降临的地方,那些被天空岛创造出来的、后来变成了仙灵们的天使最早在世界之外的力量影响下倒戈的地方、人类最初不满足于天空岛的监督,试图建造起一座能够挑战天空岛权威的高塔去触碰天空的地方。

“当然,也是曾经受天空岛的命令,做为黄金城所信仰的神明的三月女神生出僭越心思的地方。”

丑角补充道。

“极恶骑苏尔特洛奇是军方出身,所以那几个人当中,我对他最为熟悉,他曾经去过一座螺旋状的废墟,这座废墟的阶梯不断向下深入地心,因此也被认为有可能是在发生了空间错位之后,从曾经的亥珀波瑞亚移动到了冰海镜头破碎镜廊处的、古老的祭祀们前去面见天使们的阶梯。”

虽然极恶骑并不是那种非常喜欢在字句当中钻研古代的文明城邦、对提瓦特的历史能够如数家珍地念出来的人——但是如果某段历史重要到了一定程度,那么他也是会上心的。

他就曾经找到过一些记录着黄金国历史的圣遗物,其中的一些圣遗物上提到了三月女神生出了僭越的心思来,和黄金国的子民们一样选择了站在天理的对立一面。

不管是因为三月女神的所作所为果然更为僭越,还是因为月亮在向天空岛捅刀子的时候是从背后捅过来的,所以背叛的痛楚要更胜一筹……总之,黄金城的故事后来仍然还在传说,也有不少至冬国的人们把这个故事做为童话故事,在孩子睡觉之前讲给他们听,并且说:“听到没有,不听话的孩子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但是,关于三月女神的故事,就已经只剩下深入钻研过这一段历史的人,又或者是那些仍然保留着对于月神的信仰,却又除了这一信仰之外什么都没有再保留下来的霜月之子们才算是有所知晓了。

南红在之后一段时间的规划,的确是去往挪德卡莱那边——当然不一定是现在就出发,但是总归是要去一趟挪德卡莱的,在那边找到曾经被坎瑞亚人强行“绑架”着留下了教科书上那些照片的霜月之子们。

但是,和丑角料想当中的,她只是打算先去霜月之子那边获得一些自己所需要的信息这一点不太一样的是,南红打算试试看,能否用言灵术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某一地的某一件事物进行一番时间上的追溯。

用更简单、更明白的话来说,这其实就只是:

找到当年黄金国的遗迹,然后寻找那传说中已经兴建得几乎要迫近了天空岛的高度的塔——然后,登上这座高塔,从中找到去往月亮上的办法。

这么说其实是有一点在打赌的感觉的,南红也确实在赌:如今的黄金国虽然还存在于故事之中,但是黄金国里的那座高塔是就算在故事里头也并不经常被提及的部分了。

高塔位于黄金国的何处,它是否真的企及了天空岛的高度?……种种种种,都是如今的人们所不知道的,大概率,也不一定为霜月之子们知道的。

但是南红想,如果月亮有同样僭越的想法,那么在面对着将她们创造出来的、再不济也应该是曾经将她们统合在麾下的天理,天使们和月亮应该会知道他们要是单打独斗的话,绝对不会是天理的对手吧?

第三降临者的实力虽然强大,但是从各种各样的记录当中查找到的、非常隐晦的关于这位第三降临者的记录当中,没*有一条是从正面说明对方拥有着强大到了能够提溜着天理的小胳膊小腿地把天理举起来,仰面向上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天理把脊椎骨都给撅折了的实力。

所以,对于当时的这群想要捅破天理所规划的秩序、也就像是雷穆斯在枫丹制作的法图纳乐章一样的、规划得井井有条的“美好”命运的存在来说——不管是人、是神、还是非人非神的存在,团结所能团结的一切反抗力量,一定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

……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觉得自己的实力强悍到了能够和天理一对一然后就上了的吧?毕竟都到这样都层次了,傻子……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在南红整理总结的提瓦特历史脉络之中,首先龙王尼伯龙根在被天理击败之后通过特定的方式离开了提瓦特,随后在天外获得了一些特别的力量,于是回到提瓦特来找天理复仇,并且降临在了纳塔。

而应该就是在这一时间段,被称之为葬火之年的这些时候,受到第三降临者影响的天使们以及月亮女神也对天理做了点什么。

但是,尼伯龙根没打过,第三降临者没打过,月神白给了,天使们更是白给——所以世界仍然被天理的秩序所覆盖,只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天理的状态也变得非常不好,无法再和之前一样几乎是亲力亲为地管理这个世界。

于是,第三降临者的遗骨被制作成了神之心的样子,而天理的秩序随即拉开了一场魔神战争,并且让最后的胜利者获得神之心,成为提瓦特地面上的执政者,用“分封”和“转嫁”来维持当前的天空秩序。

——好了,那么,说回黄金国当中理论上的“巴别塔”。

如果需要在天理的眼皮子底下秘密会谈、商量些什么的话,最好的地方当然就是在黄金国。

第三降临者、天使们,还有月神——他们的力量在名为亥珀波瑞亚的黄金国中汇聚,他们每个存在都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但不能是在黄金国的地面上,因为月亮来到地面算是怎么个事呢?

如果月亮真的来到了地面上,就像是坎瑞亚王朝曾经所信仰的那一轮出现在了地下的赤月,那么其实本质上意味着这轮月亮已经陨落了,是一轮死去的月亮。

在天空中。

这是更好的选择。

更别说高塔在建造起来的时候甚至可以打着月神的名号:这些人们只是对于天上的神权蒙昧无知而已,他们仰慕天空中的月亮,并不知道天空岛的位格要更高于月亮,因此想要与月亮亲近,他们选择了建筑起一座高塔来,做为自己去往月亮的阶梯。

至少,南红自己将心比心,觉得如果自己是月神的话,一定会选择在这座高塔当中和其他人秘密相会,共商大计。

所以,挪德卡莱是个不可不去的地方。

从提瓦特的地图上头看,如果有人以鸟瞰的视角记录下了南红这一路上的行进路线,ta一定会就她的最终目的地和车辙痕迹的相差之大而惊讶。

这都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了!

毕竟,挪德卡莱其实和纳塔距离并不很远。

如果从沃陆之邦出发,一路往北,经过了烬寂海之后,就能够抵达挪德卡莱。

而这段路,如果不考虑夹在中间的烬寂海是多么难走的话,以一个成年人的正常速度走直线,差不多可以在四五天的时间里,从纳塔的领域边界来到至冬国的领域边界,差不多就可以算是正式进入挪德卡莱地区了。

而烬寂海,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难走的道路,对于能够用言灵术直接进行位置移动的南红来说,甚至连“障碍”都算不上。

那么,她为何要这样一路长途跋涉着绕上这么大个圈子呢?

去至冬国海岸港口城市里的愚人众总部的过程中,不用言灵术或者符文传送还好理解,硬要绕上这么一大圈的目的……却是为何?

实际上,南红本来想得挺好,她就是打算要去挪德卡莱一趟的。

反正,其他坎瑞亚士兵跟着丑角走,一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其实很够她拉着瑟雷恩去挪德卡莱探一探情况了。

传送么。

把自己传送到了挪德卡莱之后先做点什么,等到愚人众总部那边该来的人都来了之后再传送过去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瑟雷恩是一定要拉上的,言灵术在生活中有诸多的妙用,但是在使用言灵术的人从力量位格和实力的总量上超越天空岛的秩序,可以不被天理的规则约束之前,她都只能在自己有可能做到的事情里面运用符文来放大各种可能性。

就像是占星术——她的水平的确菜得可以,但是并不是完全没可能完成一次还算是成功的占星,只要那天的星象阅读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占星也就占了。

言灵可以放大这种成功的概率,将其从原先的千分之一……这么说或许还是对她自己太过嘴上宽容,硬要说起来的话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并非不可。

总之,成功地完成一次占星还是有可能的,所以制作出来一个“成功占星”的符文也是可以的;

但是,让她和那些很有可能来自更为古老的文明,而且很有可能是比现在的文明要更发达——毕竟有很多来自于天空岛的科技——的技术对打,而且还是物理上的对打,南红觉得这事对于她来说就有点强行为难的意思了。

万分之一的胜算存在吗?

好像不太存在。

尤其是遇到了之后她还要根据情况来判断,这些结合了第三降临者带来的技术的造物,用天理这套秩序下的符文和言灵术法则是否能够顺利覆盖影响……各种各样的问题都会影响到言灵术的效率。

那么,还不如把自己最放心、基本上可以视作人类范畴内最强大的战士带在身边为自己保驾护航呢。

况且——还是得重申一遍——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出去探索遗迹了,在十几年的配合之下,团队的工作效率自然是不必说的,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同样也毋庸置疑。

瑟雷恩足以保证在对面出现任何敌人的时候保护她的安全,而她能够确保那些古代的遗迹,那些用另类的方式留下来的历史,没有一丝一毫能够逃过她的眼睛。

老专业团队了。

但是,这个计划却被丑角“建议性”地制止了。

他倒是没有说“你们暂时还不能去挪德卡莱”之类的话,而是对南红说,倘若她现在就去了挪德卡莱的话,会错过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

“倒也不太能算是惊喜,”他是这样说的,“但是如果你错过了的话,我觉得你一定会后悔。毕竟,倘若换做是我错过了的话,我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如果丑角都已经这么说了的话……

用一句璃月的老话来形容南红彼时的心情,那就是:我这高低得尝尝咸淡。

*

在雪原上跋涉了不清楚多少个极地之外的日夜之后,那座愚人众总部大楼所在的港口城市便终于在眼前了。

此时的至冬国正在白昼,漫长的白天没能晒化雪原上的积雪,因此可以看到一些很有意思、同样也非常美丽的场景。

一些花草顶着散碎的雪粒从冻土里面长出来,远远看过去,就是在白色里面融入了一些嫩黄浅红的色块,其实也非常美丽。

——是南红前两次来至冬的时候,所没能体会到的美丽。

啊呀……雪原。

这种远远地往过去,四下全都被皑皑的白雪悉数覆盖过的广袤原野,还有在原野尽头那些只能勉强看清起伏得像是海上波澜似的山的轮廓——这样的情景其实很少见也很有针对性。

换句话说,就是在看到这样的景色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至冬国,而不会想到:什么国家有个可以平替的地方。

因此,每一次来到至冬国的时候,不管是出门旅游的人,还是与这片土地久别重逢的游子……都总是很容易感叹起来:上次我们来至冬国的时候……

南红并不能例外,她仍然有一颗属于普通人的心,这些喟叹感怀都不可避免地会来到她的身边,让她想起自己前两次来到至冬的时候都在长夜之中,没能看到地面上这样坚韧顽强的风景,而是见到了几次很绚烂的极光。

或许是因为那段相对来说最无忧无虑的、哪怕忧愁也只是在忧愁自己小小的感情,看着爱人的背影咬着嘴唇就是愁思最深切的表现得生活渐渐离开她远去,但却又不那么的远,还能够清清楚楚地想起每个时刻的细节,尤其是她的记忆力足够好,在脑海中回忆那些瞬间的时候甚至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昨日,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再现——

然后她就想到,自己曾经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喜欢、怎样确定瑟雷恩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着些特殊的想法,而发愁了好几天的旅游计划;

也想到,在完成了她想要完成的“任务”,知道了瑟雷恩也喜欢自己之后的她,当时是多么有信心且踌躇满志地想到:

算啦算啦,没关系的,反正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这一次错过了没能看到的、或者是看到了却没能将其收入眼中的风景,下一次还有机会再看,而且到了那个再来看风景的时候,她的心态一定会更好,毕竟再来的话肯定就是和自己的爱人同行了嘛。

南红听说过她身边的情侣们外出旅游期间的快乐,她非常笃定地相信,她会拥有比这些人更甚百倍、千倍的快乐。

但是第二次她来至冬国纯粹是为了工作——那一次是在挪德卡莱的外围,她在霜月之子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考察,身边都是研究团内的同事们。

工作当然算不上多么愉快,但是南红在工作的闲暇捏了个小小的雪熊,然后拍了照片并且通过又经过了几次更新换代、已经可以跨越国界线,实现远距离信息交换的布克十五世给瑟雷恩看自己不算很优秀的手工作品的时候,她也是很开心的,并且能够感觉到,在布克十五世的对面,瑟雷恩的心情其实也相当好。

那时候她在自己的布克十五世上面写:

下次来至冬国的时候,我们往更冷的地方走走吧,那边的雪很厚很厚,听说有人甚至会用冰雪压成厚实的砖块,然后砌出圆圆的屋子住在里面。

她拿出自己平常并不与人看的少女心,细细地数了数自己想要在冰雪小屋里面放的雪捏的小动物,越数越开心,差点儿就想要邀请瑟雷恩一起扔下在坎瑞亚的一切跑去到世界的最北端私奔,把什么令人惴惴不安的深渊研究全都扔到脑后。

只可惜,这话就算对她说了也没用,毕竟不在那一瞬间之内的她也绝对不可能同意所谓的“私奔”这种治标不治本的逃避行为。

而第三次来到至冬国的时候……

第三次来到至冬国的时候,严格来说,近期的确没有什么能让她着急的事情,按照出门旅行的评判标准,这样的时刻的确很适合出门走走。

只可惜,心境上发生的变化就像是不死诅咒那样,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破除的可能性,但却已经可以给它加一个名为“永久”的限定词。

时过境迁啊……

时过境迁了。

*

南红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看起来绝对算不上好,于是,在快要下马车的时候,她随便找了点儿话题和丑角聊了起来,意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藏不太起来的情绪。

既然不擅长将情绪隐藏得很好的话,那就用别的方式来掩盖嘛——至少不能把那副想着想着眼眶都有点开始发红的样子暴露出来。

丑角大概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就算不知道,他也能算得上是个很贴心的“前辈”了,他从善如流地向南红介绍起了当前的愚人众:

“我不会否认事实,现在的愚人众的确在各方面都不怎么样,缺人、缺最优秀的技术、缺能够说了算的武力——当然,在你们加入之后,这一切都会有所好转。”

然后,他慢慢地说到了愚人众现在有哪些已经加入了的人,是他在这场席卷了整个提瓦特世界的灾变之中搜罗来的。

有一个正在学习着的须弥的年轻学者,对方很有天赋,学得很快,同时也没有那种不必要的、对天理的过分畏惧。

但是他对于其他的东西也没什么畏惧——这就有点儿问题了,这位年轻的须弥学者把人看成了某种可以调节的机器,就仿佛这个世界上到处行走着的都是钢筋铁骨还蚀刻了符文的耕地机而不是血肉之躯似的,总之,关于要不要给他一个成为执行官的机会这个问题,丑角已经纠结地思考了很久,到目前为止,他尚且还不确定自己最后会不会选择给这位名叫“赞迪克”的年轻学者一个在愚人众执行官中排位极前的未来。

但是,除了这位年轻的学者之外,另一个人会成为执行官——这一点却是已经相当明切地敲定了。

“我去了一趟蒙德,莱茵多特曾经用炼金术创生的那些造物,在这场灾变之后都获得了很强韧的灵魂……这件事慢慢再说,总之,因为蒙德的风神以及年轻的风龙都分身乏术,所以,我去了一趟蒙德。”

他说到自己在蒙德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因为在深渊的灾难中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家园,于是痛苦地留着火泪地、将自己整个人化作了一支燃烧着的火炬,不分敌我地烧着一切魔物的少女。

对方也曾经在须弥的素论派学习,同样很有天赋——不得不承认一点,教令院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在教育出有才能的人方面,它和坎瑞亚的研究院一直齐头并进,只不过,或许是坎瑞亚的研究院距离最深的地下更近一些,所以在把事情搞大方面更遥遥领先。

“我将女皇给予我的力量也分给了她一些,让冰雪覆盖她被燃烧到几乎漆黑的皮肤,帮助她将那把无法自控的火焰压制了下来,延续了她的生命。”

“实力足够、对深渊足够痛恨但也愿意研究这股力量、况且现在以及几乎转化成为了元素生命,可以长期地参与到这个大概要持续几百年的计划当中来,还和我们一样都失去了家园——我没什么理由不让罗莎琳成为我们中的一个。”

“不过她的实力的确也不能位列前六席,所以我想,她应该会是女士——第八席。”

看起来,罗莎琳得到许诺的时间甚至在她之前。

南红非常好奇:“那如果我当时表示,因为我是女性所以我打算选择第八席女士做为自己的席位和代号,你又要怎么对罗莎琳说呢?”

如果选择重复了的话,丑角他会打算怎样端水呢?

丑角略一思索,回答道:“现在把女士和少女这两个头衔调换一下,一个第三席一个第八席还来得及——虽然的确太不讲究了一点,不太符合我的起名美学,但是美学和实际相比,必然还是要向实际让步的。”

他微笑:“所以,你的想法是?”

“第六挺好的,”南红说,“虽然我会更希望成为编外人士——但现在愚人众的编外人士似乎尚且只有冰之女皇一个——我当然不能和女皇一个档次。”

随口把并不那么关心的席位问题又一次晃过,南红多注意力落在方才丑角说起的蒙德——蒙德那边的情况,方才丑角说是风神巴巴托斯和风龙都分身乏术,以至于蒙德境内的村庄被魔物劫掠、田园被焚烧、骑士在漫长的战斗中逐渐失去力量,最终就连精心锻造的盔甲都再也无法支撑起沉重的身体……而导致这些的,竟然是莱茵多特女士。

因为工作场地以及职务原因,南红避免不了要和莱茵多特打交道。

哪怕莱茵多特在坎瑞亚研究院的时候几乎从来都不管行政,但是学术上的事情,仍然还有很多需要她过目同意。

在南红的印象里,这位话不多的女士虽然一直都在做着最前沿,换句话说也就是最具备科学争议、在伦理上令人纠结的课题,但是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的实验后续处理得还挺好的……挺好的吧?

至少还在坎瑞亚的时候,她没有弄出过实验室意外,在这方面,莱茵多特女士还是有些口碑的——“所以,”南红很是关切地追问了,“蒙德那边的情况是……?”

“你在研究院的时候,应该听说过杜林吧?”

南红想了想,的确想起了那条龙。

那条龙应该算是莱茵多特所有的造物里面最令她满意的成果之一了,采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她甚至还去古老的龙族遗迹里面弄到了一些位格非常高的龙的骨殖,由此将杜林本身的位格也刷得非常高。

如果不是后来她又造出来了一个更为“完美”的生灵,至少,从生而为人的角度是更为完美的人类的话,杜林应该一直都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而后来那个更为“完美”一点的孩子,那个人造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对方的名字好像是“阿贝多”,取用了“白垩”的意思。

不管做为炼金术境界存在,还是做为一种很重要的炼金术材质,莱茵多特用这个词汇来给她的孩子起名,当初研究院中对炼金术有点了解的研究员都在茶余饭后感叹着:

莱茵多特女士是真的挺爱她的这个儿子的。

“杜林……莱茵多特女士一直说它的灵魂有所残缺,怎么,它的灵魂终于被补全了吗?这是她接触深渊力量之后实力提升的体现?”

丑角摇头:“莱茵多特的确变得更为强大了,但是在炼金术上,她却已经完全无法与当初在研究院中的她相比了。”

“杜林的灵魂并非由莱茵多特主动补全,因此,它身上有一些……不可控的地方,而正是这些不可控,让它成为了蒙德的灾厄,最终被风神和风龙击杀在雪山。”

丑角的目光落在马车之外的某个位置。

“好了,之后会有人对你细说这些的,我就不越俎代庖了——顺带一说,我们已经到了。灰色的建筑是总部,但其实只是办公楼,附近有两条街,我暂时向市政申请了两条街道,专门划分出来,做为愚人众士兵的宅邸,外立面的建筑风格只能是至冬风格了,要是在这里弄坎瑞亚的建筑就太过显眼,我们的目标已经非常大胆,那么至少在这些事情上可以稍微收着点,不过室内的装潢随你们喜欢……虽然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人成功在离开的时候带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家具,不过,我已经回过一次坎瑞亚了,灾厄的气息仍然在地下回荡,但是对于你们来说,回去一趟也还行。”

“我从一堆废墟里面找到了我母亲的肖像画,小小的、圆圆的、落了很多灰,还被烧黑了一大片,但是这些都很好办,只要东西还在就行,我现在把它挂在我的办公室里头,就像是从前一样,相同的位置,所以在一些时候,我会恍惚间觉得一切都还没有变。”

马车停了下来,丑角起身。

“虽然说是为了某个目标而活着,但既然生活还在继续,那就尽量让它好过一些吧。”

他的确,是一位很有前辈感的、聊过天后会让人对他好感倍增的存在。

*

其实在马车上,同丑角说到杜林的时候,他的话语就已经让南红有所猜测了。

算不上惊喜但是错过之后会后悔,另外还会和蒙德有点关系、能够将杜林的情况更为星系地说给她听——更重要的是,这些话还是从丑角这么个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来。

那么,其实可能性也就只剩下那么点儿了,南红觉得可能性更大的应该是莱茵多特女士来到了至冬国,并且就在愚人众总部这边——剩下微乎其微的可能是她把她那虽然不是很能看出来,但确实也是很爱的儿子阿贝多给送了出来。

考虑到丑角的身份——不管是在坎瑞亚灭亡之前,还是在坎瑞亚灭亡之后的——如今还年少、或者可以称之为年幼的阿贝多很显然有些不太够看了,所以,在看到那个戴着兜帽、披着斗篷的背影的时候,南红直接喊出了那个名字:

“莱茵多特女士。”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当然,此时和旅行者一起来到纳塔并且短暂停留的戴因斯雷布说过的话、以及丑角说过的话都还在她的大脑里面回荡着。

戴着兜帽的人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南红熟悉的、但又的确意料之外的脸。

这的确就是莱茵多特,但是在南红的记忆当中,莱茵多特是一名非常典型的坎瑞亚人——白皙的皮肤、浅色的头发,四芒星模样的瞳孔,眼睛的颜色也是比较淡而清澈的,自然,也是相对冷淡的。

但是现在,她的脸上遍布着像是千沟万壑似的紫色的纹路,而这种紫色正和深渊力量的颜色一模一样。

南红下意识地抬起手:“您——”

“阿贝多还在等着我,我把他留在了城外,他还没学会多少做人的规矩,贸然进城很容易吓到人,而我也答应了不让他等太久。”

莱茵多特却对自己当前的模样不甚在意,她挥挥手。

“所以,我要长话短说。”

第73章 观察者效应

炼金术最大的魅力,在于它司掌着跨越生与死之界限的能力。

在莱茵多特年幼的时候,她因为家族的原因接触到了非常前沿的炼金术。

坎瑞亚是黑日王朝对于炼金术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如上一个赤月王朝,但就算是这样,在那些级别已经来到“赤诚”的炼金术士的实验室里头,莱茵多特也看到了彼时、在小时候的她的眼中堪称奇迹的实验。

明明是一大堆没有生命的东西,但是在将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并且给予一些特殊的条件之后,生命竟然就这样诞生了。

哪怕是微小到了无法用肉眼观察,甚至就算用最精密的器械都无法观测,只能通过间接的方法检测出这些东西的存在——但是,跨越了生和死的距离,那就是跨越了这道天堑。

再微小的事物,这也是创生。

更何况,那些赤诚级别的炼金术士们也并非只停留在了最微小的生命单元上头,他们同样制造出了一些活体的器官。

心脏、大脑、肝脏……甚至是一只活着的、并未联通到躯干上去的手。

在实验室中略显昏暗的光芒之下,这些浸泡在试液中的器官和身体部件看起来其实是有些恐怖的。

但是,对于当时的莱茵多特来说,她并没有和其他小孩子们一样苍白着小脸扯着父母的衣服,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处实验室。

莱茵多特隔着玻璃,透过那些并不完全透明的试液看向里头浸泡着的、悬浮着的东西,她浅色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芒。

她说她对这些好感兴趣,她想要学习、研究这些东西——她转过头来对自己的父母这样说,她的父母也非常通情达理地应允了一个小女孩的要求。

而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莱茵多特眼中的兴奋只是因为在看到了如何把死掉的东西变活过来之后、那种初次接触到新奇事物之后产生的好奇;

而在二十多年之后,他们回忆起当初,才意识到自己当初从那个只到他们胸口左右高度的小姑娘眼中闪烁的,其实是一种早慧的野心。

莱茵多特是整个坎瑞亚黑日王朝存续期间唯一达到了黄金级别的炼金术士,她甚至已经不在被局限于“炼金术士”这个身份,而被所有人尊称为“炼金术大师”。

她推进了整个坎瑞亚炼金技术的发展,将那些零散的器官组成了统一而相对和谐的整体,一开始是如同小猫小狗这样的生命,后来逐渐变得越来越庞大,鲸鱼、龙——而后是人。

炼金术甚至造出了有灵魂的东西,哪怕一开始这些灵魂都是残缺不全的。

在造出杜林的那一天,莱茵多特没有离开她的实验室,当天晚上,她在实验室里抱着孕育了杜林的龙蛋,睡得就像是任何一个幸福的、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有了孩子的龙妈妈。

莱茵多特自认是贪婪的,她想要让东西活过来,小时候是她的毛绒玩具,长大了之后,当她知道了生之执政纳贝里士的存在,她就想要取代掉纳贝里士,成为拥有这个权柄的人——超酷的,好吗?

她贪婪地攫夺着生命的权柄,随后是贪婪地获取着更多、更卓越更斐然的结果,贪婪地从不满足。

杜林,这个曾经令她多么满意的造物,很快就被她放到了一边,仍然喜爱,但投入的时间骤然就减少了,她将更多的关注、更多的“爱”倾注向了下一个成品——白垩之子身上。

现在她对这些造物仍然是爱的,但是不多。

硬要说的话,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准备精确地完成垃圾分类、把不同种类的垃圾都安放到最适合它们的垃圾桶里头去的“后妈”。

“不过那些后续的研究都不怎么顺利,”虽然莱茵多特自己说的是要长话短说,但是在谈论起炼金术的时候她的确会变成一个健谈的人,她在说起制造人造人的时候就偏了偏题。

“大概有……几百个?也有可能是一千多个,总之失败了很多次,最后才出现了阿贝多一个成品,我把剩下的那些失败品都扔给杜林吃了,毕竟杜林的灵魂不完整,吃这些也不会有心理阴影或者负担。反正都是些炼金材料罢了,也不会让杜林吃坏肚子。”

但那画面的确是挺恐怖了,南红心说。

“但是深渊对我的影响比我能够顺利消化得更多一些,果然当初高估了自己的承受上限么……?”

莱茵多特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和手背。

她的掌心和手背上也都覆盖着深紫色的纹路,乍一看非常混乱,但是仔细看去的时候,竟也能从中看出一些奇特但却莫名瑰丽的纹理规则。

“蛋壳在我这里破开了一点,很少很少的一点,法涅斯已经无力修补这道门了,外面的意识以我为通路,顺着我的过去进入了一些我的造物之中。”

“它们残缺的灵魂被补全了,但是并非通过炼金术的方式——这让我有些挫败。”

她的话语中蕴含着的信息量突然激增了起来,南红猛然提起精神来,而莱茵多特已经像是一条秋水时至、奔流不息的大河一样径直向前去了。

“其实也是运气使然,虽然我被深渊影响得很厉害,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不是很多,但我也因此获得了和那些小家伙们交流的力量……”

她微笑了一下。

“其实它们都是一些挺可爱的孩子,只是,相对没那么聪明,它们自己往往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还以为自己只是在和人类玩耍,杜林就是这样。”

“只可惜,虽然我能够理解它们的想法,但我没兴趣当那么多东西的母亲,而我毕竟还是个人类,所以,杜林的死亡是我想要见到的结果,而我会在一段时间之后,让阿贝多去蒙德那边,一旦杜林的死亡不够彻底,他也会出手。”

“还有什么要说的?抱歉,我的大脑现在就像是我的意识和力量一样混沌,有时候会有点卡……哦,我想起来了。当初研究院中你这个级别的人,在灾变了之后已经不剩下多少了,总之,当我想要托付点什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

“是进入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对,是底层秩序的不兼容才导致了这样的痛苦,在我上一次清醒的时候,我将这种情况起名为观察者效应,这是一些手稿……但是很可惜,我也不太确定其中的哪些部分是我在足够理智的时候写下的,而哪些部分是在我陷入疯狂的时候写下的。”

“先拿着吧,未来会有我曾经托付过的人来找你,告诉你我最初的目的和想法,我现在要快些离开这里了,深渊的疯狂发作起来并不好看,也很危险。放在平常,是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有危险;而现在的话……既然这座城市里头有你们三个人,那么危险的或许会是那时候只知道动用最原始的力量的我。”

莱茵多特的身形渐渐地淡去来了,很快南红就只能感觉到自己面前散开了一些原本富集的元素力,以及一些并不很多的、在尘世七执政所代表的秩序的力量压制之下缓慢散去并且变得无害的深渊力量。

南红叹了口气,用言灵术加快了这些深渊力量的彻底无害化。

莱茵多特的情况肉眼可见地非常不好,而她说话的前松后紧、一句话里面就像是那该死的吊人胃口的小说一样挖了好几个让她好奇的坑的模样也同样可以说明她的逻辑的确远远不如她还在研究院中清醒的时候。

但哪怕是这个样子的莱茵多特,仍然能够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给予她几乎和在纳塔一整年从图兰大火山里面慢慢考古所得来的差不多量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信息量。

丑角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不算是个惊喜,硬要说的话甚至能够称之为一场惊吓——但是如果她错过了莱茵多特的话,她一定会有起码十年的时间无法原谅自己硬要去挪德卡莱的决定。

当然,因为这些信息是以半直白、半谜语人的方式说出来的,所以南红非常确定自己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把它们梳理一遍。

相比起来,布置家里的陈设都没那么重*要了——当然,也还是重要的。

南红虽然没有丑角那么大的年纪,没有他这种在万般都能够看透的心境,但她确实觉得丑角说得很对:

哪怕是为了复仇而继续活着,至少在活着的时候就不能太不讲究了生活质量,不管怎么说,生活都还在继续嘛。

稍微地狱笑话一点地想呢,当初她也想过了,如果成家——勉强也可以说是新家啦,成家的话就需要重新装修装潢,她也抽空画过两张没什么太大意义的设计图,把自己脑袋里想的那些布置陈设表现出来,未来装修的时候可以用上。

像是超大的飘窗、超大的衣帽间……这些全都是她想要的东西。

现在换了个家,勉强也可以说是新家了,反正家的概念并不是房子而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面的人不是吗?

没能实现的想法,在这里实现一下,也能算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圆梦了吧?

*

虽然嘴上说着对莱茵多特那番话的理解和把家给收拾好一样重要,但是南红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有一副桌椅可以给她坐着、让她立刻铺展开纸币,把自己脑袋里面的思路有条有理地写下来的时候,像是一团静极思动于是动若脱兔的银白色流光似的,“滋溜”一下就蹿到了书桌后头,抬手提笔便是开动。

一旁也有一些曾经的坎瑞亚士兵看到这一幕,他们对于南红的认识并不深入,毕竟在平常时候,他们的长官总是身先士卒地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战斗,但是长官的爱人却是神出鬼没。

厉害吗?那当然厉害——大家伙的命某种意义上都是这位救的,当初在坎瑞亚的时候,那些林立的、由符文支撑起来的传送门就是逃生的天梯。

况且,在纳塔的时候,她还经常把人从差不多算是死亡的状态拽回来,虽然手上没有拿着针线,但是用符箓一点一点把灵魂重新镶嵌回身体里的样子,外加上那些烟谜主的祭祀们总是拿着一块布在那边画啊、刺绣啊、记录啊……

其实他们这些士兵在很多时候,是会幻视一个很璃月的画面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很怪,但是不怪的东西往往难以救命,所以大家虽然会在私底下抓着头发说“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如果南红小姐真的是慈母的话长官岂不是要变成严父——虽然我对长官的一片敬佩之心苍天……黑日可鉴,但是我和长官年龄相差也不大我不想当长官的儿子啊啊啊”,但是表面上从来都会表现出对南红的十分尊敬。

并且。

觉得怪也只是言灵术本身的问题,硬要说的话一定是南红小姐当年入行的时候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她本身应该是一位很优雅、就像是她的面容一样美丽且带着三分端庄的学术高人吧?

一直到今天银白色的旋风从他们面前席卷而过,不过转瞬之间那一副桌椅边上就已经缭绕起了一个个或独立或互相勾连的符文,随即笔开始自己在纸张上写起字来,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写了好几行——

他们才终于在几秒钟的恍惚过后看向他们素来敬爱的长官。

长官看着也没什么反应,很平常地对一旁说:“那么,家具的采购就让我去吧,你想要添置些什么?”

在符文堆里头的南红:“飘窗!要很大很厚的垫子,还要很多的抱枕,颜色都要不一样……嗯,可以鲜艳一点!”

她头也不抬,说话的语速飞快,眼见着是已经将这些要求在脑袋里面滚过很多次,说出口就是一整个购物清单。

“……餐具要挑好看的哦,三分之二是瓷的,三分之一要玻璃的,如果钱多的话水晶也可……算了算了水晶还是不要了,顺便帮我挑两身斗篷和长裙吧,还要厚实一点的绒拖鞋哦……”

就很生活。

而他们的长官只是时不时地点点头,听了这么一连串起码上千字的要求之后,应了一声“好”,随后就很自然也很平常地走了出去。

这些坎瑞亚士兵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脸。

好像更生活了——就是他们这几个误入了人家生活现场的,怎么看怎么脸上写着两个斗大的字:

多余。

但是莫名地就感觉到了幸福……呜呜,他们也很想有这样的日子可过,虽然他们的记忆力很有可能并不支持他们像是长官这样,听了那么一长串的要求还能面不改色地都不用说上一句“亲爱的我没听清你要不再说一遍”。

唉。

长官啊,长官就是长官,长官真不愧是长官。

境界比他们高出来不知道多少,只怕起码也要有个五六十层楼了。

*

深渊的力量补全了莱茵多特先前没能用炼金术制造完全的灵魂。

这些灵魂……不,不太对,在莱茵多特的描述当中,这些灵魂好像更偏向于是从深渊的力量中分化出来的——原本就是有些神智的灵魂。

就像是拼图一样,两个凹凸处可以互相填补的拼图块,上面印刷的图案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硬是挤进去的局外人,但最后倒也勉勉强强能够支撑起来一个可以运行的身体。

如果是这样的话……

在深渊的力量里——不,应该说是,在天外的宇宙当中,原来还是存在着灵魂的吗?

而且就在距离提瓦特不远的地方?

南红有些讶然,毕竟她以为整个宇宙里头其实是以空旷孤寂做为主色调的,文明虽然存在,但是一颗颗诞生了生命的星球彼此之间间隔得还是太远——这也是空告诉她的。

但是,就算是来自天外的双子,也不知道深渊之中存在着灵魂吗?

唔……好像有点不太对,这些灵魂太蒙昧了,而且莱茵多特又说自己用炼金术创造出来的那些生命都是有灵魂的,只不过残缺不全而已。

那么,深渊里头的那些灵魂也一样是残缺不全的吗?

南红想起来先前丑角分享给她的、关于苏尔特洛奇以及那座螺旋形向下的古老遗迹的说法:

第三降临者只是选择了个已死的壳子,让自己的灵魂融入了这个身躯当中重新活过来,所以本质上,降临到了提瓦特来的并不是个完全的第三降临者。

但就算是这样,人家也是正儿八经在须弥的那棵世界树上留下了名字和序列的第三降临者。

而这些魂灵呢?

这些魂灵在进入了提瓦特之后完全没有在世界树上留下“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一百一十一降临者”的头衔,那么,换句话说——

提瓦特世界并不认可它们是独立的个体。

那大概就是残缺不全的吧?或许是被毁坏的,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但残缺这个词汇所形容的,如果不是在一些追求不完美的艺术里头,这个词的意思就不太好了。

另外,莱茵多特女士还说,她和这些“孩子”们是有沟通的,它们虽然在人间做了那么多让人流血痛苦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做的却并不是坏事,并且,她还提到了那个理论……

观察者现象……?

南红上一次这样连着熬了几个大夜研究一份手稿资料,还是在……

上次。

顶多也就是两个月之前,她在图兰大火山的龙族遗迹里面找到了点好东西,然后就开始熬夜研究起来了,研究完了龙族那种用燃素来撰写文字、讲力量和信息融会贯通的另类符文技术之后,她直接就把这个技术留在了纳塔。

未来有人爱用就用,至于说版权费,她已经拜托了这一代的火神:

如今的坎瑞亚人都是死不掉的人啊,就看谁能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奈得住更久的磨损了,虽然这么一说很痛苦,但是倘若更接地气一点的话,就要考虑到人活这么久,未来还有可能因为磨损而无法外出打工赚钱的情况下要如何生存的问题了。

到时候如果有可怜兮兮的吃不起饭也找不到住所的坎瑞亚人,拜托了,历代火神,就用这些版权费救一下吧。

当然,做为璃月人,南红也很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所以这些钱倒也不仅仅可以用来给倒霉催的坎瑞亚遗民当生活费,其他国家的人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种龙族科技的符文技术,在这支坎瑞亚军队中倒是没有运用——南红考虑的是,纳塔这个地方的燃素是龙族科技所转变出来的,换句话说也就只有在纳塔才能用得上,而这支坎瑞亚军队大概率不会留在纳塔。

那算了,费那么大的力气用上这一套,却发现还限定体验区域,转头就用不上了,这不和到了快毕业才发现有学生优惠是一个道理吗?

所以还是免了罢。

——说回观察者现象。

南红原本以为莱茵多特的手稿会有多么的难研究,但是实际上,这位说着自己的状态很不好的女士,留下来的信息仍然非常管用——因为,就算她的脑子在一些时刻表现出了掉线的素质,但只要她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原原本本地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对话的,那就基本上还是能够把整个现场的情况还原上个八九不离十的。

*

【我听到有个声音,喊我“妈妈”,它的口腔结构生来并不适合发这样的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我转过头,看到一只身形多由骨骼状结构构成的狼犬浮空着。我用炼金术创造出来的生命形状和它差不多,都是参考了先月神文明的生物炼金融合技术,但是它先前不完全长这样,我的审美没有这么小众,不会把狼犬的牙齿做得这么长。】

【……它的形象在我眼中闪烁,一会儿是一条幼小的叼着飞盘的黄狗在对我摇着尾巴,我甚至能够听到它在邀请我和它一起玩耍,但是一会儿它又变成了可怖的模样,我甚至能够听到它邀请我的声音和嘶吼混合在一起,仿佛我正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快速穿梭。】

【或许是因为我在它们的眼中算是母亲,因此它们对我存在着畏惧,虽然也在邀请我与它们一起玩耍,却始终没有靠近。】

莱茵多特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很快就近寻找了一些正在闹深渊魔物的地方。

她开始证明自己的观点,但并不完全证明给自己看,而是一条一条记录下来,这期间还有不少的字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看签名便能知道是阿贝多,这个年轻的、才刚刚被制造出来没多久的人造人小孩很严肃也很小心地跟在他此时看起来喜怒无常且没什么耐心的母亲身边,也帮忙写了很多东西。

人造人的世界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如何让人造人拥有感情——换言之,如何让他的灵魂彻底生动活泼且充满色彩起来,在当初还在研究院中的天才莱茵多特来说是一个持之以恒的论题。

她曾经想要让自己的人造人在一诞生的时候就是个情感充沛、灵魂和正常人分毫无二的宝宝,而她会享受一个母亲所应该享受到的一切——当然,除了男人和分娩这样的痛苦之外——那些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喜悦和甜蜜,尤其是在孩子最小最好玩的时候,满心都是浓郁到要溢出来的爱。

只可惜事与愿违,她早早地走上了一条辅导孩子做功课的道路,虽然孩子聪明,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梦想和现实之间那过分极端分明的差距,莱茵多特还是会忍不住闭上眼睛,再去给自己弄一杯茶。

不过现在,她也会感激一下当初的自己没有那么的天才——因为情感还没有那么丰富的阿贝多,是个冷静地记录都发生了些什么的、最好的人选。

【今天我们去见了杜林,杜林已经死去了。但是因为当初制造杜林的时候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而且还和烬寂海扯上了关系,所以杜林并不会真的死去,而是会长久地沉睡着,直到有一天雪山的寒气无法压制它、天空降下的寒天之钉也对它失去效果。】

接下来的一些是莱茵多特的字迹:

【我们找到了杜林的心脏,我和阿贝多都触碰了这颗心脏,我阅读了杜林死前的意识,为了确保正确,我也让阿贝多阅读了一遍。我仍然认为炼金术创生是人类的未来,阿贝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需要担心深渊的存在,除非他把自己完全地浸泡在了高浓度的深渊之中,而且还打算在里面沉睡上个五百多年。】

【杜林,如果没有观察者效应的话,它应该会是个好孩子,他喜欢蒙德的鲜花和音乐,也喜欢像是宝石一样的风龙,也是,它的骨殖里头有远古龙族的血肉,而这头风龙的确是新生的二代风龙王,它喜欢这头龙也是相当正常的。】

【只可惜,它看到的和它所做的截然相反,而且最后还给了风龙带着深渊力量的毒血。如果是以前的我,当然可以出手,但是现在的我也被深渊污染得很严重了,如果再出手的话,只会加重那条龙的伤势,看来,唯有等待风神醒来吧。】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在枫丹的厄里那斯,虽然在制作那条鲸鱼的时候,我并未用上和杜林一样优质的材料,但是那条鲸鱼的灵魂的确要比杜林诞生得更多一些,如果真的有灵魂融合到了厄里纳斯身上,或许会产生和杜林不一样的结果。】

又是阿贝多的笔记了:

【我们来到了枫丹,厄里纳斯已经死了,情况和杜林一样,但是厄里那斯的灵魂保存得要比杜林更好。枫丹已经死去的水神厄歌莉娅是生之执政纳贝里士的造物,原始胎海的心脏,所以枫丹的水中也带着生之执政的祝福,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厄里纳斯的情况才会更好。】

【它其实已经碎片化了,变成了一种名为美露莘的生物。这种生物对于深渊有着比较强的抵抗能力,】

又换成了莱茵多特的笔迹:

【美露莘在面对我的那些造物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就是我会看到的、更无害的那部分画面,所以美露莘们一种很好的融合造物,天理的秩序和深渊的秩序在她们身上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统一融合……】

阿贝多的笔记:

【厄里那斯的灵魂与我们对话,我将对话的内容记录如下……】

*

南红将莱茵多特的手稿收了起来。

她差不多理解了莱茵多特总结出来的这一条“观察者效应”。

容易理解一点的话,就是两个不同的坐标系。

璃月有古语云:横看成岭侧成峰。

在非扭曲的世界里,从不同的坐标原点出发,如果想要抵达同一个位置的话,需要做出的位移是绝不相同的,这是数学里头的一个理论。

而理论总会需要落实——深渊和天理的两套规则秩序便是不同的坐标系,而这个世界本身却只是同一个东西。

从天理的秩序处来看,花是花,鸟是鸟,天空是天空,大地是大地,善恶也分明;

而从深渊的秩序那边来看呢?花不一定是花,鸟不一定是鸟,天空和大地或许会被混为一谈,善恶的评判标准有可能是混沌的、也有可能是和天空相颠倒的。

生活在提瓦特的人们从来都生活在天理的秩序之下,遵照着天理写明的命运轨迹而运转,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天理的秩序这一坐标系内,因此他们无法看到深渊那一坐标系中所看到的风景,甚至于无法理解那个坐标系——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同的观察者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而因为天理和深渊这两个所谓的“观察者”的位格太高,因此观察出的偏差很有可能造成更为惨重的后果,比如说死亡,比如说如今的坎瑞亚灾变。

莱茵多特自觉因祸得福。

但是她当前的情况很显然已经并不适合沿着这条路继续走出更深了,她现在的状态不应该去当理论家而是应该成为实干家,因此她将自己的这段发现——这段倘若不是她被深渊影响了就根本无法发现,而她的那些没有被深渊污染的朋友们、前同僚们也无法发现这一点。

或许要等到某个能够和杜林残余的意识对话,或者是和厄里那斯对话的人出现,而且这个人还不是尚未从她这边学会更多,担负不起这么沉重责任的阿贝多——人们中的极少数才会意识到其实还有这样的情况存在:

深渊的造物在提瓦特世界之外,并不是什么很有威胁的东西,甚至其中的一部分还很有礼貌。

如果它们能够以正确的方式降落在提瓦特世界的话,倘若它们的坐标系能够与提瓦特的坐标系互相统一,那么其实深渊的力量也会变做无害的力量。

而且更让人高兴的是,其实关于这个“正确”的方式,自然已经在意外之中给出了一条有可能的路径。

美露莘就是那条路径。

……当然,莱茵多特也知道,硬要说的话,龙族的路子其实也不能说是不行,但现在已经逐渐变化成为龙蜥,失去了初生时刻的纯粹的龙族走的是一条适应的道路。

天理的秩序来了,就去适应天理;

纳塔的土地燃素化了,那就去适应燃素;

如果哪一天深渊的力量到来了,那就去适应深渊——这么说起来,那原先和提瓦特这个星球共生的龙尼伯龙根是不是也正因为这样强悍的适应能力,才能带着深渊的力量从天外回归?

莱茵多特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她的大脑已经不支持她继续带着一点痛苦、又带着一点往昔骄傲地思考下去了,深渊对她的影响又一次占了上风,她最后的理智是将这份手稿整整齐齐地放好。

虽然暂时还没有一个完全的计划……

那些深紫色的、污秽的纹路像是活着的淤泥一样爬上她白皙的皮肤,她的思考也的确在断断续续当中无法往更深处走了,只能在过往的经验,以及一些特殊的好运上表现出一些往昔的闪光。

但是计划是一定会有的。

毕竟,像是被污染之前的、还在研究院里头当院长时候那样聪明的大脑,光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就又不止五个!

……

这一次,老师那边的动静响了一整个晚上。

阿贝多不被允许去看莱茵多特那边的情况,因为每次都被威胁要扔掉他,所以他对这位冷心冷情的母亲总是敬畏参半,哪怕他非常担心,他也还是乖乖听话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莱茵多特推开门,让他带着自己的课题报告进去——阿贝多这才在她的书桌上看到了几个先前没有的、刻写得歪歪扭扭的单词:

魔女会、愚人众。

第74章 鲜花

深渊中的生物……出于观察出发点的不同所以表现为毁灭性的“友好”,还是破碎而不完整的灵魂。

而在厄里那斯和莱茵多特的对话当中,厄里那斯说自己在出生之前一直漂浮在黑暗且冰冷的宇宙里面,它还觉得自己在那里非常孤独,让它悲伤,想要哭泣。

一直到妈妈让它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温暖的地方,还给它起了这个它很喜欢的名字“厄里那斯”。

所以,不仅仅是破碎的灵魂,还有在漆黑的宇宙当中飘荡哦。

况且,“如果不是妈妈就没法来到这里”——在漆黑宇宙中漂泊着的灵魂在这一段的描述,就有点像是当初空告诉她的那些宇宙物理知识里面的太空垃圾……

不好意思,她并不是故意要用这种不怎么美好的词来形容一个生灵,但总之就是很像。

这样的故事着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空。

为什么是空?

——有谁的脑袋里面也有一大堆的精神数据,甚至可以说是灵魂的压缩体呢?

就是这位来自异世界的金发王储殿下啊!

如果空能够变成一只滚筒洗衣机,将他脑袋里面的那些东西进行一个快速翻滚的混合操作,那么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其实就已经很接近于当前对于深渊的新发现结果了。

而如果将观察坐标再进行一个整体迁移——那就只能说“没错,这就是深渊”了。

而金发的双子在宇宙当中也是漂泊了很久的,他们是以休眠沉睡的姿态进入的提瓦特,在宇宙中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休眠沉睡着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观察坐标与天理秩序的观察坐标一般无二,所以他们正常地被提瓦特的重力捕获了之后就进入了这个世界,而深渊却被阻拦在外——应当是天理的力量在其中充当这一层防护。

做为一个非坎瑞亚国籍却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几乎一辈子的南红对于天理的态度其实很是清晰:

她知道天理维护了秩序,保护、或者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创生了人类的世界,如果没有天理她绝对是个死人甚至干脆不会存在。

但是天理对于命运的影响同样太重了,尤其是在她知道黄金城亥珀波瑞亚的结局几乎就是全灭之后——天理在她心目当中的形象就变成了一个英明也有责任心的暴君。

而深渊……

任何经受过深渊灾难的人都不可能对深渊毫无芥蒂,那可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死亡,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点和深渊的血债。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得选,应该没有人会因为杜林和厄里那斯的那些心理而对深渊生出太多的感情?

怜悯是可以有的,毕竟这两个生物确实也惨惨的,尤其是厄里那斯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枫丹人来说是灾难后就自杀了。

然而如果一门心思地去同情它们,谁来同情那些在灾厄之中死掉的人们呢?

南红自己也有很多的恨啊,天空岛和深渊力量的对抗之间首当其冲的阵地就是坎瑞亚,虽然这也是坎瑞亚人自己的追求,可她毕竟因为这个和父母两地分居,只能偶尔去看看他们、让他们放心地知道自己还一切都还好,也因为这个缘故要从头到尾地亲眼看着诅咒在爱人身上如何加重,看到自己是怎样的无能为力……

她的生活被全盘地毁坏了,现在正在狼狈地重建,尚且没能成功地重建起来,也一定不会恢复到最初的时候了。

可是,留给人类的选择没有多少。

深渊的力量可恨可怖吗?

从人类的视角看过去的确如此。

人类能够战胜深渊吗?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所谓的战胜都只是从世界之外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小部分而已,如果没有了天理在两者之间起到缓冲隔绝的作用,人类完全是无法直面深渊的。

正常情况下打不过天空岛也打不过深渊,想要凭借着一己之力将这两边全部创翻毫无疑问就是在做梦。

选择一边站队,看哪一边对自己的伤害最小——又或者,选择站队了之后抱住的那条大腿会不会出什么事,这是大多数人在面对这样的问题都时候会做到考量。

人类现在便是选择了天空岛的秩序的,如果把坎瑞亚给扔开,那么地面上的七国都算是比较安分地遵守在天空的秩序之下。

但是天空岛……南红不能确定这一次的灾祸是不是因为伊尔明的所作所为而起,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莱茵多特……她并不像是那种知道灾祸即将到来了却无动于衷甚至为自己牟利的人。

而且,在灾难到来之后,她也确实在尝试着做些什么。

如果坎瑞亚的所作所为、王伊尔明在疯癫状态下的行动其实并没有人们想的那样具备破坏力,更多的只是创造了一个给予深渊突破的机会?

这样的猜测并不能算是空穴来风。

深渊的灾害的确是越来越多了,往更古老的时候去,那时候人们几乎都没有听说过深渊的灾难,那时候他们在想的就只是突破更多未知的领域——对于深渊的研究,基本上是从月神信仰的后期开始的。

在十七岁、二十二岁、二十五岁这三年,南红又先后几次回到过她曾经在藏书馆中找到的那个古老的月神文明遗迹。

每一次,她的实力都比先前有所增长,探索得也更深,而在一座被废弃的巨大房间中,南红看到了很大量的手稿——那是一座像是天文台似的建筑,和其他地方绝大多数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像是已经被人地毯式地搬家搬走了不一样,这间房间之内的东西全都有被好好地保存下来。

如果别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下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和古老的建筑一样成为身后的影子,一般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南红想,在搬家的时候,垃圾和废物她是一定不会带走的,有可能会打包扔掉,而如果出现了有害的虫子或者是啮齿类生物,那么她会像是逃跑一样地将这些东西留在身后。

所以,这些资料大概是有害的东西。

她在研究院同事们的严密监管之下,才翻开了这些记录。

天文学家的地位,在这个文明当中是很高的。

其实说是天文学家也不那么准确,因为使用这套装置的人其实是月神的祭祀,他们用各种望远镜阅读月亮的模样,从中读出一些隐晦的神谕。

这位观察月相的祭司在他的手稿中这样写下:

虽然有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的神谕都可以直接传下,或者是通过高天的使者们将神明的心思带到地面上来,但既然月神给出了这样的指示,那么就先这么做吧。

最开始的记录,大多是一些月神对于人类的建议,是一些超越了来自天空岛的使者所传授给予的技艺。

对于月神为什么要这样给予高于这个时代的技术,祭司也有怀疑,但是月神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如果月神虽然是天空联盟之中的一员,但是却隐约高出天空岛来,并且想要成为真正主宰天空的女皇?

人类对于天上的神明了解不多,会用自己的认知去揣度,因此天上的神明在他们口中除了名字之外往往具备不同的性格,尤其是天理法涅斯,在来自高天的使者说祂的面容非男非女却无比美丽圣洁之后,几乎每个神明都在人间的传闻中同法涅斯有了一腿。

神明并不以此为忤逆。

记录中逐渐出现了一些特殊的生物炼金技术,月神将其称之为一场必须由人类完成的、再转献给三月的献祭,这些祭司们一如既往地遵从了来自月亮的决定。

南红是从这里开始意识到,其实壁画上面的记录并不完全真实,因为其实这个文明对于深渊的信仰,以及其对于将深渊的力量通过生物炼金的方式与三月女神的造物结合在一起的行为本质上都是三月女神的决定。

从这种行为上来看,或许这就是黄金城亥珀波瑞亚的历史中,说第三降临者和天使当中最高贵的长姐决定一起反抗天空岛的之后,空中的月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随即生出了更为僭越的心思来后,真正上手去做了的事情。

三月女神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遗迹当中的资料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这一段的记述了。

现在想来,未必不可能是三月女神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思考让深渊以“正确”的方式融入提瓦特的途径,通过化解而不是硬接,将这一灾难消弭掉。

所以说……到最后,或许有可能还是要尝试着和深渊逐渐同化,就像是龙族选择的那条路——又或者是让深渊在慢慢进入提瓦特的过程中,就像是从厄里那斯的血肉里面出现的美露莘一样,变成一种对人类无害的过渡性物种。

那么这样一来,去往挪德卡莱、甚至是尝试着去往月亮上头的重要性又一次提升起来。

南红终于从伏案的状态直起了腰背来。

但是她还没有起身。

既然想到了那处信仰三月女神的文明遗迹,她很难得地也想到了自己当初从图书馆中拿起来的那本书。

现在的她已经不太记得清楚那本书原本讲的是什么内容了,但是对于那张纸其实是从禁书区的某本书上撕下来的这个事实却记得非常牢——毕竟,当初要不是证明了她没有去禁书区、在一堆危险的书里面找死,或许她的紧闭会延续更长的时间,指不定在回到啊学校之后还要吃上几个通报批评,哪还有什么机会去研究院转转,从此确定了自己会走上这条路?

现在回想起来,那件事的后续其实有点奇怪。

小时候她没觉得有问题,是因为就算图书馆馆长和学校里的老师们查到了是谁从禁书区撕了书还随手夹在小孩子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要告诉的应该也是家长。

小孩子忘性大一点,而且也不会在这些很重要的时候被通知上,但是仔细想想,她的父母都不是会瞒着孩子不说的类型,后来这件事似乎是不了了之的。

照理来说……这不应该,不是吗?

虽说如果孩子稍微菜一点,就会连这本书上记录的符文都画不出来,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什么探险了。

但是但凡找到这本书的孩子没有那么菜,但也不至于到了能够对付得了那把刀里头经过生物炼金融合而成的怪物呢?

如果放在研究院里,这件事一定会被很严重地追查,因为任何不明来由的东西,如果不谨慎地对待,都有不小的可能性让人平白丢了性命。

骤然想起这一件先前被忽略了有十多年的事情之后,南红猛地站了起来,一路上问了两个人,找到了丑角那挂上了他母亲留下的肖像画,但是还有很多的家具没有搬进去的办公室。

丑角从宽长的桌子后面抬头:“你已经见过莱茵多特了?她怎么说?她坚持说自己只愿意把这些告诉你。”

南红犹豫了一下。

丑角立刻就说:“如果你觉得现在不是告诉我的时*刻,那么就当我没有问过方才的问题——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理论上来说入职了个全新的公司,似乎应该先问问休假待遇以及薪资待遇之类的问题?而她还一个都没有问过呢。

南红想到这里,在心里很短暂地笑了一下,随后就问丑角,问他做为曾经王身边的近臣、王室成员、当然也因为有经验而能够快速地把愚人众这个组织给拉起来的前行政人员——他是否知道:像是这种情况被压下去是正常的吗?

丑角先是请她坐下,然后告诉她说,其实当初这桩事情他是在第一时间就有所耳闻的。

“你并不是因为进了研究院、并且在研究院里面飞快地升迁、很快顶着最后一任院长的偏见都做到了核心研究员而出名的,南红小姐。”

“在你十二岁就做出了这样的传送符文,并且探索到了那处秘境的时候,你就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莱茵多特、我,甚至还包括海洛塔帝。”

丑角抬手捏了捏眉心:“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不管是正叙还是倒序都有可能说不清楚……好吧,从那张被撕下来的纸说起吧。”

在他提到“那张被撕下来的纸”的时候,南红便意识到,丑角对于事情的了解绝对不仅仅是在一个信仰三月女神的文明遗迹,以及一个年纪很小但是天赋很不错的小姑娘这一层面了。

她安静地抿着嘴唇,等待着对方的讲述。

“那张纸是从一本冒险笔记上撕下来的,笔记作者的名字已经模糊不可考,你知道在这一张纸的前一页上,这位作者写的是什么?”

南红心说后来她吃一堑长一智地就不那么经常去那个藏书馆了,更没有去过禁书区寻找书籍,她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前面又写了些什么?

“你看到的是一个段落的一部分,在更往前的页面上,有标注这样的信息:作者前往并且拿到了好东西的遗迹,是通过另一个传送符文去往的,这个符文与你画出来的那个符文有一些相似。”

南红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垮了下去:“那我去的那个遗迹是——”

“这位作者也是从一本古卷里面看到的,古卷里头说这是一个没有人成功过的传送符文,他尝试着画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反而误打误撞地去了另一个安全系数更高并且藏品很多的秘境。他后来也尝试过很多次,但是都没能成功,在将这段经历写在日记上之后,他随这本日记四处流通,但是多年来,那些阅读了日记之后的人都没能成功完成这个符文的刻画,一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将这张纸从这本书上撕了下来,然后夹在了图书馆的另一本书里面。”

丑角端起茶杯,好像刚才说的这些话就他的口舌发干了似的:“然后,就出现了第一个成功者。”

真奇怪。

南红眯起眼睛:“就我一个人成功?”

言灵术这个领域虽然难,但也不缺乏大师,退一万步说,在言灵术方面登峰造极的贤者海洛塔帝都没成功吗?

她和海洛塔帝之间的差距还远着呢。

“就你一个人成功。”丑角说,“知道是为什么吗?后来将这一页从书上撕下来的人说了,因为当初那些信仰三月女神并且造出了这个深渊和月神力量混合体的文明被天空岛的秩序惩罚,他们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触碰深渊,先前信仰的神明为了某个目的欺骗他们成为实验品。”

“所以他们带着东西离开了这处城邦,留下了一切可能传递污染的东西,并且用当时他们具备的技术——或许也是来自天空岛的技术吧,将这座城邦放逐到了某个异空间当中去,并且,对于这个城邦的定位施加了一个认知锁。”

“任何潜意识里相信自己有可能画不好这个符文的人,都无法将自己传送到这处遗迹对应的点位上,随后他们制造了一些谎言,在古卷和传说中,确保每一个看到这个符文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有失败的概率。”

但是她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因为她看到的是断章取义之后的那部分,而十二岁这个年龄让她拥有了相当不错的搞事耐心,以及那种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这世界上不存在她画不好的符文的骄傲。

所以,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吗?

因为所有看过这本书全文的人都会因为已经给出的信息而内心动摇,那就只有完全没有接触过这本书的人才行。

南红:“他知道会是我吗?”

丑角:“你的怀疑对象范围真小——知道。”

南红耸了耸肩膀:“毕竟你都说当初这件事的关注度还挺高的,但是最后我却没等到任何回复,可见干了这件事的应该是一位比较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吧?嗯……维瑟弗尼尔阁下吗?”

丑角:“的确是他,不过,这件事我要稍稍为他辩解,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不管是联系莱茵多特让她邀请你去研究院参观一趟,还是在你刚进入研究院的那段时间把你往不同的符文课题组里面扔,让你尽可能地多学点,其实都是他的安排。”

很难说这到底算不算是道歉,南红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把名叫维瑟弗尼尔的伞下面,伞之下在下着倾盆大雨,而在伞外面其实晴空万里——她说她怎么觉得地上的生活比她悠闲那么多,该不会是因为,其实有一个很讨厌的家伙在推着她卷吧?

丑角:“应该是从那一刻开始,你的存在就也很重要了。我在占星术上的研究止步于学者的平均水平,我无法像是他那样看到很遥远的未来,而我和海洛塔帝之间的关系,我想你也应该能够理解,我不在那个圈子里。”

顶多也就是在和海洛塔帝政见不同的时候,把这件事拉出来攻击一下对面的小团体,毕竟这事情做得确实相当不地道,就算后续一直盯着、并且已经及时地安排了搜救队——但是利用这种事情一旦反生在小孩子身上就很让人讨厌了。

好吧,丑角承认这种事情如果是他他也会做,政客嘛,都是这样的。

“但是在坎瑞亚的这些年,我几乎没有见过维瑟弗尼尔阁下。”

南红想了想,按下了记忆当中《帝国华彩》这本杂志上头的维瑟弗尼尔,以及那位排名第二的、靠着擦边和打投终于让自己来到了高位看风景的先生。

如果她真的很被关注、被证明了她的未来相当有戏,那她怎么一直——

啊……

南红的表情严肃起来:“莱茵多特女士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找我的吗?”

丑角:“恐怕的确是这样。”

所以这算是什么意思呢?如果预言家的目光从来都落在王伊尔明身上、只看了王的未来,那么在他看到了不好的未来之后又发生了那些事情,大家都只会觉得他失去双眼真是可怜,王伊尔明也真是昏聩得够可以了。

但是他不仅仅看到了王的未来,还看了其他人的,甚至于看到了她起到一定重要作用的未来是发生在坎瑞亚灾变之前……

哪怕是预言家都无法改变坎瑞亚灾变必然发生的未来吗?

一如既往,南红的情绪在脸上写得挺明显,丑角叹了一口气,直接说:“占星术看到的过去未来相对清晰,是因为这些需要占星的问题都在天之秩序的容忍之下,所以从天空中就能够读到那以及被写定的命运;而预言家做出的预言,却总是在天之秩序的容忍范围之外,他们已经跳出了星空,直接捕捉到法涅斯在最初写下的命运节点,有些事情必然要发生,倘若试图去更改命运——雷穆利亚的神王雷穆斯,你知道他的故事。”

虽然当初在回答金蜂西比尔的时候,雷穆斯那种全然不惧怕命运的态度看起来像是个英雄,但他最终也的确用雷穆利亚的悲剧收场证明了既定的命运的确无法更改。

他又给南红倒上了茶:“如果你打算恨这群人的话也不是不行,设身处地地想来,我也会很生气——但是生气也没有办法,所以我劝你还是假装自己不知道,说起来,这个茶可是我找人从璃月运过来的,是很贵的茶叶呢,还是你故乡的味道,不多喝一点吗?”

南红承认丑角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生气是一个慢慢把自己的心态放平缓下来的过程,至少到现在,就像是每一次她被提醒人类的命运都被写在天理的规划之中,而以世界之内的力量无法将其改写半分那样,她仍然生气得要命。

于是她不仅仅将这杯茶很不讲究、很白糟了它风味的方式一口牛饮灌下,半点没品,更在走的时候伸手打包了丑角三分之二的存货。

丑角的手差一点就伸出来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表现出自己对于失去这些茶叶的心疼。

但是,在南红已经走远之后,他自言自语道:“下次……算了,下次不能拿太好的茶叶来招待她。要不干脆就别拿太好的茶叶出来招待客人了吧?”

*

南红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当天晚上。

她本来还要继续生气下去的,但是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原本四面大白墙上头已经有了装饰布置,至少最基本最重要的家具都已经有了。

而且在桌子上已经有了个花瓶,花瓶里面插了一些花,其中有几朵她认出来是塞西莉娅花——这种在蒙德已经有点少见的花朵其实挺适应至冬的气温的,只是在这儿的长昼长夜里头居然还能生长,这也挺出乎南红意料。

花朵的搭配有点眼熟,颜色素素淡淡的很漂亮,是她很喜欢的审美,花瓶也是。

然后南红想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去蒙德,回去的时候给瑟雷恩做的那束花,里面很多的品种都被找到了,剩下的一些实在没有办法,但也尽量挑选了从形状到颜色比较相似的替代。

这下心情就很难再持续着不好下去了,南红走过去低头嗅了嗅花香。

还是很好闻的香气啊。

比较清冽的味道,是以前保存在坎瑞亚的那一束花后来失去的香味。

南红在送出那束花的时候,对于各种符文的研究就已经很精深了,而在坎瑞亚,鲜花的价格又确实贵得让她觉得不如拿这个钱来干点别的。

所以那时候她就用符文把这一束鲜花保鲜了起来,像是那些被带离了坎瑞亚的因提瓦特那样。

优点是,这花一直到坎瑞亚灾变的当天都还保存在她的卧室里头,一直都盛开得很漂亮,虽然因为过分熟悉了所以经常无视以至于再见到的时候要过上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而缺点是,它的香味总是会散掉的,只剩下漂亮的形状在摇曳着,如果南红偶尔想起来的话,会往花蕊里面补上一点点香水。

她差一点就要对这些鲜花动手了,但是她更早地听到了瑟雷恩的脚步声。

多年来南红养成的习惯一直都是:不管她收到的是什么礼物,不管自己手上是不是在做着些什么——只要不是生死存亡、房子要被烧了或者是一个多月熬夜做下来的成果最终的几秒钟之类的大事,都可以先放下来,先去向送礼物的人——多半是瑟雷恩表达一下自己收到礼物之后的欣喜。

有些人因此说过她是个很好的朋友,很热烈,像是她眼睛的颜色而不是头发的,是个很能给予情绪价值的人。

但在南红看来倒也不是这样,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没什么给出情绪价值的习惯,尤其是当别人对自己抱怨的时候,她非但不会很想感同身受甚至还只想要翻个白眼请对方闭嘴。

她之所以养成这个习惯完全是因为小时候礼物收得很多,而在还不够熟的时候三天两头地担心要是自己不够礼貌,是不是以后礼物就会少。

后来一方面是因为习惯已经养成,另一方面则是她发现自己每次表达开心的时候瑟雷恩也会很高兴,哪怕其实笑的幅度不是很大,而她送过去的礼物被珍藏之后她也会非常高兴地一把抓住瑟雷恩的手摇摇晃晃——所以,很抱歉,能让他们两个都高兴的时候她是不得不做的。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坎瑞亚的研究院在莱茵多特当院长的时候是个没有什么很明显办公室政治的地方,说白了也还是一座象牙塔,南红的很多带着一点孩子气或者学生气的习惯就在这里保持得很好。

哪怕后来换了个院长——那院长也没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事实上,在坎瑞亚灾变发生之前没两个月的时候,研究院正在准备着院长的改选,南红不是备选之一,但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还年龄太小,哪怕是莱茵多特也是多磨了十几年才当上院长的,如果她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院长了岂不是太过扎眼?她还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坎瑞亚人呢。

但是她的确是再下一任院长的有力竞争者,甚至有人给她提建议说,让她多做点行政上的工作,收买收买人心,这样下次就板上钉钉地稳了。

现在虽然研究院也已经不在了,但是她身边的社会环境还是很简单的。

坎瑞亚的军队,还是被她救过命、听瑟雷恩指挥的军队,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总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被阻拦干涉。

“好漂亮的花呀!”

南红的语气高兴地飘起来。

“而且好香好香,这个花瓶和整个家里的装潢配色也超搭的——我超喜欢的。”

然后她问要不要将这些花也和在坎瑞亚的时候那样做成永生花——又说起她当初留下的符文在保鲜方面功效特优,或许等哪一天他们为了某个目的回到坎瑞亚的时候还可以把这些花给带出来,或者,如果已经坏了的话,那就埋起来。

“保存起来的话……另外单辟一个房间将这些花放起来怎么样?我原先想,至冬国的鲜花比坎瑞亚要好弄来很多。”

冰天雪地总比在地下世界好,而有能停靠在港口的船只把花卉送过来,运输成本也比在坎瑞亚的时候低。

另一方面,当初在坎瑞亚的时候大家拿得都是死工资,再多的话就是吃父母留下来的那些资产了,大家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虽然不至于头碰头地盘算上好一阵子要怎么花钱怎么省钱,但是和现在肯定没法比嘛。

丑角大概在坎瑞亚的时候属于是就算再怎么败家都败不光家里传下来的好东西的人,现在到了愚人众,他也相当大方,直接表示如果你们没兴趣谈工资的话,那么他的账户拿去随便花。

——兴许在南红多去他那边拿走两罐茶叶之后他会改掉这个花钱的习惯,但是至少现在还没有。

瑟雷恩低头看她:

“我们可以每个星期一起去花店挑选采买,你最不喜欢一成不变。”

很隐晦的,南红能够从这话里面听出来一点安稳下来之后对于生活的希望和祈愿,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一下子也像是在浴池的热水里面浸泡得柔软了下来似的,感觉到一种松懈朝着四肢传开。

“那就先这样说定吧?”

南红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建议,在蒙德的时候她就挺喜欢去花店的,自己搭配颜色、自己搭配花形和大小,再想想要用怎样的包装——现在估计不需要包装,但是可以买各种颜色和形状的花瓶。

“下次的话,我想要粉紫色调的花,听说至冬再过半个月就会开始采摘各种野莓,也可以顺便买一点呢?带回来熬酱也不错,自己做的话可以少放一些糖。”

虽然花如果每天都有新的当然更好,但是按照他们现在的忙碌程度,一天买一次,时间上还是太奢侈了。

况且,如果真的有这样富余的时间,南红觉得自己会更乐意做些别的事情,而不是单单去花店买花——互相喜欢的人,甚至都不一定需要是爱侣,哪怕就只是关系好的朋友,凑在一起也会生出无穷无尽的事情想一起做。

关系越是好,想要一起做的事情就越是多,她和瑟雷恩的关系简直是一层一层叠加到一层楼那么高的漂亮蛋糕,而想要一起做的事情也就这样一点一点叠起来。

如果当初布克十五世被他们带出了坎瑞亚的话,南红现在就可以把当初好几年攒下来的大约几百条清单拉出来一条一条慢慢看了。

但其实现在重新开始攒也还可以啦。

她毫不掩饰地抬了抬下巴,给出一个索吻的明示动作。

第75章 魔女会

坎瑞亚这个国度的灭亡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轻飘飘从耳边略过的话题,普通人们并不太关心这个在地下的国度,毕竟地下和地上的交流其实全然没有那么多。

所以,虽然在上层圈子中那些知道很多的人眼里,坎瑞亚的灭亡是一件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随即就像是被倒入玻璃杯中的气泡水似的,密密疏疏的大小气泡就这样翻涌却没什么太大声息地涌向水体表面——但是在那些因为坎瑞亚灾变而溢出到地面各国的灾祸消解之后,人们的生活很快朝着灾变之前的模样恢复过去。

只除了几个位于世界边缘的地方。

在稻妻有这样一句话:

东至鲸渊,西达烬海,南至炎光,北达弱水。

这是在世界尚且没有那么糟糕的时候人类发现的世界边境,其中的烬海说的就是烬寂海,一片在未来很多年后会持续吸引冒险家们好奇地前去探访的无风之地。

这四个地方如今都已经变成无人居住之地了,但是毗邻这几个地方、原本还有人居住的地方,就逐渐地开始承受那些来自天外的灾难。

挪德卡莱夹在烬寂海与北方的镜廊之间,曾经因为掌握元素力的七位龙族大王中的冰龙王陨落于此,曾经兴建在这里的城邦因此获得了上一个时代天地的主宰留下的遗馈,人们在此兴旺、在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黄金年。

曾经的兴盛使得这里哪怕已经落败却仍然还有不少居民,相比起鹤观岛上遗留下来的古文明随着一场特殊的献祭而彻底被雷鸟降下的雷光覆灭,挪德卡莱尚且在很混乱也很艰难地生存着。

愚人众的大军停在了城墙之外,长昼的白光没能很好地照到这里来,天空中低沉的黑云里头酝酿的是不停息的暴风雪,呼啸着吹起地面上堆积的雪。

雪的表层是干燥的,落在人手中的时候甚至不那么容易融化,南红从指尖上弹落了一粒小小的雪珠。

哪怕挪德卡莱之内的灾祸还在肆虐,但是愚人众的军队也还是被拒绝在了挪德卡莱之外——如果了解至冬历史的人会很容易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上一代的冰神白沙皇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做到了大缺大德。

霜月之子和在黄金城亥珀波瑞亚之内被人类锻造出来的妖精们同样都能够利用霜月的力量,而妖精们在当初被白沙皇重用、几乎占据满了他的王庭的时候,就曾经向白沙皇提出一条毒计去窃取隐居山林之中的霜月之子们获得的力量。

毒计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霜月之子因此又遭受了一次重创,而至冬在这个过程中对挪德卡莱进行了非常大规模的开发,一直到先前的坎瑞亚灾变。

白沙皇命令军队回撤到至冬国本土,于是挪德卡莱首当其冲地被深渊的灾厄耕犁,直到曾经被白沙皇信任的臣子带着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违背白沙皇的命令来到挪德卡莱,与这里的霜月之子合作。

白沙皇是在这段时间内陨落的,而新任的女皇是丑角的旧识,她对于王庭的清扫在一夜之间就雷厉风行地完毕,仿佛要做些什么早就已经了然地熟稔在心,她最终宽恕了这位铸灯者,允许挪德卡莱享有自治的权利。

霜月之子们的前仇旧恨、效忠白沙皇的臣子和如今的冰之女皇、还有先前已经说过的允许挪德卡莱自治——这三点都导致了如今在丑角的经营之下已经变得壮大起来的队伍只能在挪德卡莱的边境驻扎营地。

这并不会影响南红的前进。

挪德卡莱对于愚人众的抗拒对她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她在知晓了这么个前情之后就直接对丑角说:

“那我现在退出,反正你也没有宣布过新来的执行官有哪几位。”

丑角沉默着点头,这些早已经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存在的坎瑞亚故人们一个个的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是合作而不是上下级——所以,加入再退出再加入本质上也是可以的。

但愿挪德卡莱的霜月之子和执灯人们在未来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要太过愤恨。

与她一起随着军队来到挪德卡莱边境的还有另外一人——并非瑟雷恩,哪怕南红在纳塔甚至是在坎瑞亚还没毁灭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自己是拉着瑟雷恩一起探索的话就能在野外吃上一些很美妙的烧烤,她当然对至冬国的菜肴没什么意见,但是大量的酸奶油总是能够在把她香得迷糊过去的同时让她很担心自己的咽喉被腻得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她在准备出发之前的第三天遇到了一位先前不认识的客人,客人敲开她的家门,提着一盒从蒙德带来的美味点心,踩在入户的那块须弥风格的、有相当多花草形状的花纹装饰的地毯上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感叹:“哇——你们家里的家具风格真好看!”

这位介于少女与女士之间身形的来客穿着一身非常活泼的红色,头顶上的圆帽檐大帽子叠在她颜色浅金的头发上,让她在一些角度看起来格外像是一只被设计、制作得很好的漂亮娃娃。

她的眼睛也是偏红色调的,像是明媚温暖的夕阳,要比南红的红色淡上一点也更偏橙黄色调,不过她还是在看到南红的时候睁大眼睛欣喜道:“哎呀,我们俩的眼睛颜色差不多呢,好巧~”

开门的是瑟雷恩,他并不认识这位红色的小姐,也不记得南红提到过什么他不认识的人。

哪怕是南红给那个枫丹水仙十字院的少年雷内写信的时候,那些信件上的内容也从来都会大大方方地给他看。

南红听到开门声,随后听说是找自己,从梳妆镜前面侧过身体,她一只手扒拉着门框来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一头长长的、才刚刚梳顺了三分之二的银色长发随着身体倾斜的姿势如瀑布一样垂到肩膀、再绕过肩膀垂在身前身后。

“诶?”

她注视着这位很红的来客,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认识她,但是对方却已经在和她对视的一瞬间脱掉了长靴踩到室内木纹鱼骨拼的地板上头,对她很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

“你好呀南红小姐,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啦,我是艾莉丝,魔女会的A,应R的请求来找你的那个——你知道R是谁吧?就是莱茵多特,状态不太好的那个!是她委托我来找你的,她应该已经来找过你了对吧?对吧对吧?”

哦。

南红想起来了,她差点儿就要因为挪德卡莱的事情忘记还有魔女会这事,她于是一手拿着梳子,另一只手托着自己长长的头发,就这么歪着脑袋地走了出来。

“莱茵多特女士提醒过我,欢迎您,艾莉丝小姐。”

艾莉丝是一款非常健谈,很外向很擅长社交,以至于在一定程度上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社交恐怖分子的精灵。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脑袋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先对家里选择的地毯、放在沙发上的钩针毯子以及各种柔软的抱枕表达了自己深切的喜欢和羡慕。

南红承认自己被哄得很开心,虽然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她的选择,但是她也很喜欢这些搭配嘛——很有家的感觉,而艾莉丝也说的是这里很有家的味道,很有彼此相爱的人打算在这儿、在一些风雪特别大的冷天里头缩在随便哪里说悄悄话的味道。

她微笑着,手上梳头发的动作都放轻放缓了下来。

艾莉丝随后说到了莱茵多特。

“我不知道您了不了解魔女会,姑且为您介绍一下好了,魔女会里面也有一位很擅长预言和占星的魔女哦,代号是B,名字则是芭比洛斯。不管是从维瑟弗尼尔阁下,还是从芭比那边,总之L都很早知道了,自己早晚有一天是要被深渊影响到的。”

艾莉丝叹了口气。

“除了命运不被写在此世星空中的人,其他人都无法逃避,所以L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当然,整个魔女会也都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就像是最初的七神都各自做了准备一样——”

“我这里有一本童话书,是魔女会的大家一起写的,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啦……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从前在坎瑞亚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总是给自己起奇怪名字代号的稻妻研究员?他当初对我说自己的名字是水下,因为我在他面前点燃了一团火。”

这个起名字的风格过于独成一派了,只要一听就会直接对标到某张脸上去——甚至都不需要联想的时间。

南红:“他啊……”

“在我还和他共事的时候,他让我管他叫‘地上’。”

她并不知道对方最终的结局如何,但愿不要太差……她知道他是入籍了坎瑞亚的,所以,像是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会变成魔物的吧?

……唉。

“这么说起来,我们的灵感可还有一部分源于他——不过听说他的灵感也源于你,而你的灵感其实是《竹林月夜》,所以不管那么多啦。”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如果拿去给不说这种通用语的学生做选句填空很有可能就要被学生骂死。

但是南红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有些信息是不能简单直接地知道的,就像是在白夜国中的那本书,那本坎瑞亚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其存在、以及那导致了大蛇奥罗巴斯不得不把自己送到雷神的刀下死去的书,那本后来她和同事们也去过一次,但是也没能成功找到的书。

但是,以足够隐晦的方式,人们却是可以阅读的,只要隐晦到了一定程度,让人都很难反应过来这本书在隐射些什么就行。

南红收下了这本童话,她很认真地表示自己会好好看的。

而除此之外,艾莉丝说,魔女会中的预言家芭比洛斯预言了她要去挪德卡莱的行程,于是,告诉她说,她们的脚步一致,完全可以同行。

“芭比说,你会去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在那里我也会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我不跟着你一起去,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只有大约百分之三的可能性能够找到那里、进入那里,但是跟上你的话就是百分百。”

艾莉丝眨了眨眼睛。

“我很能打的,很少有人能够打得过我——所以,南红小姐,你要不要考虑带上我一起呀?”

*

南红原本是犹豫的。

但是有两件事情让她不再犹豫。

第一件,是那位在丑角这边学习着,并且看起来是已经准备要出师了的须弥年轻学者赞迪克的事情。

在和丑角相遇之前,他曾经在沙漠当中进行过研究,研究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当初从另外的通道逃离坎瑞亚的人——因为机缘巧合,他几乎是近距离地观察到了那些曾经的白鹄骑士是怎样一点点变成了黯色空壳这样的魔物。

当时的教令院学者为何要来到沙漠中进行研究呢?

是因为当年赤王和花神所谋划的事情,将深渊也引入了须弥这个本来位于提瓦特世界很中央的位置,不应该那么快地接触到深渊的国度。

深渊在须弥的表现方式是禁忌知识。

大慈树王其实已经很努力地在解决掉这些禁忌知识了,但是一来深渊的力量不好处理,二来——她为了解决禁忌知识死去,而坎瑞亚的灾变刚好将更多的深渊力量带到了须弥来,于是更多的禁忌知识出现,须弥国内罹患魔鳞病的人数量越来越多。

教令院在大慈树王离开的时候负责须弥上下的一切事宜,而此时才刚刚从神明手中接过了一些权力的教令院实际上还是颇为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

于是,他们就也派出了调查团队,想要去沙漠深处,也就是污染出现最严重的地方进行研究调查。

从后来赞迪克的经历、以及教令院对于沙漠的态度,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教令院对于禁忌知识的处理其实并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这和愚人众要去须弥的原因重合度并不怎么高,愚人众去往须弥最主要的目的,是带回一些已经变成了魔物的坎瑞亚人,以及一些当初他们所操控的坎瑞亚机械。

次要的目的,才是帮助当地沙漠当中的原住民们远离那些深渊污染太严重的地区。

这件事,丑角交给了赞迪克去办,但是丑角不确定对方一定就能办好这件事。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还太差了,乘坐一会儿遗迹守卫就会晕,另外,他对于须弥的沙漠确实有些了解,但是对于坎瑞亚相关的一切,都还不那么熟悉。

因此,丑角私心是想要让瑟雷恩——现在也可以被称呼为首席执行官【队长】做为这一次行动暂时名义上的管理者,先让赞迪克历练一番,他来压阵,若是做得不好,那就让他来收尾。

所以,如果是带上了艾莉丝的话,瑟雷恩就可以去须弥——或许还有一定可能抽空回一趟坎瑞亚,或许在那些灰烬当中还能找出很有价值的东西。

不管是那些散落的文献,代表着坎瑞亚领先地面上的文明许多年的各领域研究的成果;还算是他们曾经的家里面,那些确实很难以割舍,甚*至到了现在、坎瑞亚的灾变都过去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却还是会在一些瞬间控制不住自己地抬起手去抓握那些放在习惯位置上的东西。

她有点心动了。

真正像是从她的背后踹了她一脚,让她在这个念头上面飞奔起来的,是她在阅读完了那个魔女会写的故事之后。

魔女会的故事写得很潇洒很放松,有一种既然已经开了头了,就可以一脚踩着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的自由感。

【在人类之前,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一群吮指原味鸡管理着的,不要太奇怪,吮指原味鸡也是一种鸟,而在一个遥远的异世界,鸟是从恐龙进化过来的,恐龙也是一种龙,所以这个世界确确实实是由一群吮指原味鸡管理着的。】

【吮指原味鸡里面有一只特别大的,相比起其他的吮指原味鸡都要选择鸡腿还是鸡胸、三角,这只吮指原味鸡可是一只完完整整的炸鸡,它也是最早从蛋壳里面爬出来的炸鸡。】

【——为什么一只炸鸡也会有蛋壳呢?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这只炸鸡吃起来特别香吧。】

【总之,有一天,有一包薯条路过了这个吮指原味鸡的星球。薯条看到这样巨大且完整的吮指原味鸡,非常惊讶也非常欣喜,觉得自己和这只吮指原味鸡应该组成套餐,但是吮指原味鸡拒绝了薯条,因为它说:我是不会离开这个把我炸出锅的星球的,我的梦想就是在这个星球上当一辈子的炸鸡招牌!而你,伟大且美味的薯条啊,你和我并非一个品牌的出品,所以我只能遗憾地拒绝你。】

【薯条遗憾地走了,但是在薯条的心中,这只完整的吮指原味鸡的形象已经深深地烙印了下来,之后的许多年,薯条在世界的各处寻找,却都没能再找到一块像是这只吮指原味鸡一样完美的炸鸡,于是,薯条始终都对这只吮指原味鸡念念不忘。】

【多年之后,薯条确定自己再也找不到更完美的炸鸡,于是决定回去看看这美味的炸鸡是否回心转意,但是,当薯条回到熟悉的星球去的时候,那只最香最香的吮指原味鸡已经不见了,一只双层吉士汉堡——还不是麦记出品的——已经占领了这个星球。】

【那只伟大的吮指原味鸡去了哪里呢?它是不是已经被人吃掉了?还是说被下架了呢?薯条这样担心着,它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它将自己的麦记的外包装脱下来,套上了一个博格王的外包装,再一次来到了整个儿星球……】

这玩意……

简直就是一篇儿童邪典。

南红都不敢想那些意志力稍有薄弱的孩子们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会不会满脑子都只剩下了炸鸡薯条以及恶毒的不放炸鸡却放了牛肉饼的汉堡。

……甚至都别说是孩子们了,她在看完这个故事之后,脑子里面也全都塞满了这三种吃的。

这篇童话故事里面还讲述了,那些原本搭配着双层牛肉汉堡的无糖可乐是怎样被薯条变成了有糖可乐,并且加入了薯条的套餐背叛了汉堡;而后来薯条是如何被强行分成了好几份加入了汉堡套餐;双吉汉堡又是怎样把曾经吮指原味鸡诞生时候的那个壳子捡起来,用自己的番茄酱拼拼凑凑地把蛋壳重新粘起来,保护在了这个星球之外……

看完了。

南红倒在沙发上,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又吞咽下了两口唾液。

真的馋了。

虽然不知道可乐是种什么饮料,但是听起来好像和枫丹的枫达有点儿相似,口感是苹果气泡酒那样的酥酥炸炸的。

那很好喝了。

炸鸡也很好吃啊,它都叫“吮指原味鸡”了,它还能难吃到哪里去呢?

薯条也是好吃的——虽然如果炸出来了那么久之后还没吃可能已经冷掉软掉了,但是现炸肯定是特别特别好吃的啊!不管是配什么酱料都是好吃的,番茄酱、芝士酱、蒜香酱、甚至是鳄梨酱!

汉堡……当然,她知道这里的汉堡说的是天理,但是双层牛肉还多加芝士片的汉堡就是很好吃啊!!!里面放两三片酸黄瓜,很解腻的同时还可以为汉堡的口味增添非常丰富的层次感……

可恶的魔女会。

南红像是刀子一样的眼光扎向了客卧被关起来的门口。

如果不是魔女会带来了这样一本童话故事,她本不应该在这样深夜的时间点里面阅读这本书的内容,更不至于在阅读完毕之后发现自己馋得已经快要坐不住,只想连夜开火给自己整点吃的。

可恶。

她最近其实想要吃的清淡一点减减肥的来着——毕竟之前在纳塔那边虽然吃得多但是动得也很多,而且天气热很容易出汗,一来二去的比起在坎瑞亚的时候瘦了一点,腰上大概细了有一指节的长度。

腰细的那段时间,她所有的新裙子全都是在腰部这个位置很贴身的剪裁法,到了裙摆的位置再散开来,她自己是很喜欢这种版型的。

但是现在这些裙子都紧了点,至冬国的餐食还是热量太高了,南红寻思着不能这样下去,小腹上有一点肉是正常且健康的身体,是对于五脏六腑以及子宫的保护,但如果多起来了,那就……

真可恶。

她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下了沙发,给自己做了一些热量超高的糖油混合炸物夜宵,然后将一大份均匀地分成了三份,瞬间也敲开了艾莉丝的门给她塞了一份。

这种深夜长胖的事情绝不能只有她一个……绝不能!

但是艾莉丝很高兴就是了,她对于半夜加餐这件事没有半点的抵触,甚至还表示如果这些不够的话她可以去做个蒙德特色的风神杂烩菜,保证也是超好吃的。

南红板着脸把她给推回了房间里,然后关上了门。

好歹也是个魔女会的优秀人才呢,怎么这么不擅长看懂她心底的悲伤。

*

魔女会的童话故事邪典确实是邪典了一点。

但是毕竟这份童话故事里面写的,在现实中都能找到对应。

整只的吮指原味鸡是尼伯龙根,薯条是第三降临者,双层吉士汉堡是天理,而后来变成了有糖可乐的无糖可乐应该是那些天使。

天理用孕育出来尼伯龙根的那个蛋,把整个提瓦特世界给罩了起来吗?

南红知道提瓦特的星空应该和外面的世界不太一样。

空在纳塔的时候给她讲过的那些天文学知识已经将星空到底是何物这件事阐述得相当明白了。

星星本应该是一些遥远的天体,甚至能发光的那些恒星都是和太阳相等的星体,绝不可能从属于提瓦特,更不可能从某个对着提瓦特的角度上反应了这个世界里的人们的命运——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些生活在提瓦特之内的人哪里配得上让那些遥远的星辰成为自己命运的注解符号呢?

空没有必要说假话,而关于这些星辰的知识就更没有了——人们到现在为止也没能离开提瓦特的地面,当初的龙族倒是尝试了并且成功了,但是现在龙族也不再是地面的主宰。

虚假的星空……如果这么说的话,或许虚假的星空就是倒映在这层蛋壳上头的?

虚假的天空……月亮……

南红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下来自己的确是可以带着艾莉丝一起去挪德卡莱。

于是,此时此刻,在她抖落手指上的雪粒子的时候,艾莉丝就在她后面一个身位处,踮着脚尖看向远处黑且高耸的城墙。

“这地方看起来不是很好进入呢。”

她说,宽大的红色帽檐抖了抖。

南红摇摇头:“不影响。”

远处暴风雪的阴云越来越近了,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一些风雷的声响。

南红的指尖在空中快速画着符号,朱红色的笔画就这样悬停在了空中,组成了一个看起来相当复杂的符文。

“深渊的灾厄仍然在这片大地上肆虐,这里的秩序还没来得及重建呢,如果有至冬本国的帮助的话,应该会容易很多,但是那位执灯人请求了自治。”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我们能进去,就不会有什么人查我们的身份,既然这样的话,传送比什么都方便——至于说我们来这里,这就只是为了确定愚人众的据点在哪里,这样万一遇到了什么,我随时都可以制作符文把我们传送到这里来。”

悬浮在她面前的符文逐渐成型了。

艾莉丝盯着符文看了一会儿,随后问南红:“这个符文不只有传送的效果吧?”

她感觉自己从其中看到了一些定位寻踪的效果、看到了一些瞬杀的效果、看到了一些添加进来的属于天理一侧的秩序的力量,还看到了一些……额……特效?

好奇怪,为什么还会需要添加特效?

艾莉丝的观察没错。

南红:“如果只是为了传送,我根本没必要刻画符文,但是,如果要多个效果合一并且在同一时间实现的话,符文的稳定性会更高,而且不会要求我的嘴皮子多么利索。”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莹蓝色的石头,石块在触碰到符文的一瞬间就被点燃起来,亮起了很明亮的蓝色光芒,而在南红和艾莉丝的脚下,一个朱红色的圆形传送阵蓦地出现,随后这朱红色的光芒与蓝色的光芒融合着一闪,周围的人都在这样的强光之下无法控制地短暂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站着两个人的雪地上已经空无一物,甚至就连在这样松散的雪地上头的脚印都已经被抹平,浑然是已经进行了完美的收尾。

*

执灯人的军队仍然在战斗着。

霜月之子为他们降落下的庇护也仍然以流动的月华的模样披在他们的身上。

虽然深渊的大军已经被击败了,但是仍然还有着一些残余的深渊力量在大地上奔袭着,这股力量对外的表现是曾经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次灾难,从魔物、到当年在这里实施了毒计的白沙皇的军队……当地人们称之为“狂猎”。

一群疯狂地在夜色之中猎杀着阻碍在自己面前一切生命的东西。

狂猎移动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这群不眠不休的怪物可以永远在奔袭的过程当中。

相比起来,执灯人的军团或许拥有钢铁一样的意志,以及与这意志堪相匹配的力量以及战斗经验,但是他们不可能做到不眠不休,而长时间的追逐也会让他们的体力下降、精力损耗,从而逐渐落入不妙的地步。

这一支执灯人的军队当前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他们追着一只狂猎跑了有五天了,战马都已经疲惫不堪,此时此刻确实已经接近强弩之末。

狂猎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强悍一些,或许是因为它从那些被杀死的人那边获得了绝望和恐惧,同时血腥也再刺激着它的凶残。

他们在一天之前吹起了号角,请求援军前来支援,但是挪德卡莱是个很大的自治区,一方面援军的数量本来也抽不出很多,其次赶过来也确实需要相当的时间……

为首的骑士用力地挥舞着手中沉重的双手剑,那已经被砍出了好多豁口的剑又一次挥砍在了魔物身上,势大力沉却只是在这些狂猎拟态而成的魔物们身上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他身边的魔物数量太多了,而且难杀,骑士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沉重了起来,甚至有些左支右绌的。

他逐渐开始怀疑援军到来的时候他们还能否有继续战斗的力量,甚至于逐渐怀疑这些援军到来的时候,他们是否还在战斗着,那时候这些援军会不会也和今天的他们一样,变成这群狂猎的盘中餐。

就在骑士非常担心的时刻,狂猎的暗紫色深渊潮流之中出现了一道朱红色的光芒,随后从那道朱红色的光芒里头猛烈地爆发出了一阵蓝色的光,瞬间那些深渊的力量炸了开来,掀翻了好多个狂猎之中由深渊力量凝聚而成的怪物。

这些怪物并不是被他的大剑砍中的时候那样快速恢复,而像是直接被溶解在了那种光里面去。

狂猎原本是一道浊流,很宽广的浊流,浩浩荡荡地流淌过挪德卡莱的地面,但是现在在这道浊流当中却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这个圆圈中间已经没有了半点深渊的力量。

只剩下两个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人,一个留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另一个戴着一顶柔软的宽檐尖顶帽。

艾莉丝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南红居然能够造成这么大的……湮灭?

她是相信南红能够造成这样强的伤害的,但在她的理解中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方式,而且,她不太清楚先前南红拿出来的那块莹蓝色的石头是个什么东西。

里面爆发出来的力量,似乎是天理?

在四下都被那巨大的动静震惊的时候,艾莉丝也就这样轻声地在南红耳边问了这个问题。

“哦,是流明石,璃月层岩巨渊里面产出的一种,具备着天理秩序之力的石头。”

这也是她在纳塔的时候抽取力量,拿出来和深渊力量互相湮灭对冲的原材料。

南红在纳塔尝试过了那么多次,对于在天理和深渊力量互相泯灭的时候释放出来的能量冲击也再熟悉不过,她完美地接下了这些力量,并且对着远处没有和执灯人军团作战的狂猎扔出。

于是,现在她身边的、那些狂猎之中的魔物像是一堆被割下、吹翻的稻草一样伏低在了地面上,慢慢地开始消散。

而在她身边——另外一边。

那些盔甲上有些划痕砍痕,还有些血迹的,疲惫且狼狈的骑士们,正在强度减弱了很多的战斗当中,用诧异的目光看过来。

第76章 晨星空间站

执灯人的军队来到挪德卡莱的时间不久,事实上,仅仅在几年之前,他们才在至冬国的宫廷当中,位于白沙皇的身边,见过太多神奇的存在。

所以,凭空出现两个人之类的事情,在他们眼里顶多算是值得警戒,而绝对不是什么要上纲上线到了必须把这些各种意义上已经救了他们的两位女士请到营地里面甚至还要“审问”上一番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