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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出宫时,小皇帝的那名伴读从宫道上走过,见到奚昭,那伴读朝奚昭行了一个礼,语气平平地喊了声:“奚大人。”

奚昭朝她点点头,“世子这是去见陛下?”

伴读:“是。”

奚昭已经习惯这伴读的性子,也没有多说,与他到了声别后,快步出了宫。

这天夜里,宰相府中,一封密信送进了章渊的书房。

送信人低头将信递了上去,恭敬说:“章相,线人来消息了。”

章渊一听,抬手接过,慢慢展开,直接上面写着“奚昭曾多次深夜入宫”。

奚昭是太后心腹,深夜入宫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可章渊看着这几个字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将信快速读了一遍后,转而看向手边。

他的手边同样摆着一封密信,上面的内容很是简单,只有几个字,写着“太后未在朔州行宫停留”。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疑似前往平州”。

章渊把两封密信摆在一起,看着上面简练的几句话,蹙眉沉吟。

送信人不敢擅自开口,垂手立着,不久后,就见章渊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面露惊愕之色。

章渊有些不可置信,又将那两封简短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看了看着,忽然笑了一声。

送信人少有见到章渊如此兴奋的时候,有些不解,试探着问:“章相,可是有何不妥?”

章渊摆摆手,坐在圈椅上回忆着往事,竟生出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他深吸一口气,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却仍带着笑意说:“没什么,是本相大意了,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事。”

难怪他总觉得太后和奚昭之间不似普通君臣,若是秦沭和奚昭之间有私的话,那很多疑问便解释得通了。

是他轻率了,竟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送信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敢乱说话,章渊沉思了片刻,对他说:“你先下去吧,此事本相还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打算。”

自从赵颉出事后,他在朝堂上就一直处于下风,常常被秦沭等人压制,如今他若是能好好利用这个线索,或许可以一改局面,重夺先机。

想着章渊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这时,送信人连忙说:“章相,还有一件事。”

章渊如今沉迷在得到太后把柄的喜悦中,漫不经心地问:“哦?什么事?”

送信人上前一步,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之前与梁国说的事,梁国派了客人过来,说要和您好好商讨,如今人已经进京了。”

章渊闻言,立刻肃容站起身:“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派来的人现下在哪?”

还没等送信人说话,府里的下人这时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门外喊:“相爷!有几个人闯进了府里,拦都拦不住,非说要见您,小的们——”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唉呀”了一声,随即,书房的门“砰”地一声被拉开,三名身材高大,肤色偏深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几人进门后,毫不客气地将那下人推到一旁,抱着手臂看向章渊:“章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看见那三人自己闯了进来,章渊先是看了眼一旁瑟瑟发抖的下人,随即脸上提起笑意,笑呵呵地说:“没想到三位竟自己寻了过来,我这个做主人的真是有失远迎。”

说完,又朝一旁的下人吩咐道:“这三位是本相的贵客,不得怠慢,快去沏茶。”

那下人迅速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那几人一眼,答应了一声,小步跑了出去。

这之后,一连几日都是阴天。

狂风大作时,奚昭站在窗边,看着在风中被吹得左右飘摇的落叶,陷入沉思。

不知为何,她近来心中总有些不安。

望着窗外昏沉的天色,奚昭心头仿佛也聚起了一层阴云。

这天奚昭在御书房见秦沭的时候,秦沭见她脸色不佳,放下手里的朱笔问:“你有心事?”

奚昭站在秦沭身边,垂眸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不安。”

秦沭:“可要叫太医看看?”

奚昭摇摇头,“不必了,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秦沭目光落在奚昭身上,缓声道:“让太医给你开一副安神的方子也好。”

奚昭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对上秦沭的视线,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我今夜……能否留宿宫中?”

不知为什么,奚昭忽然很想和秦沭待在一起。

秦沭有些惊讶,没想到奚昭会主动要求,温声说:“自然可以,本宫晚上在寝宫等你。”

奚昭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散值回府的时候,奚昭坐在马车里,一会想着夜里要进宫见秦沭,一边思索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心神不宁。

小禾则坐在奚昭身边,习惯性地掀开窗户上的帘子朝外望。

望着望着,小禾若有所思道:“小姐……我怎么觉得,后面那个人在跟着我们?”

奚昭闻言思绪被打断,惊讶问:“哪个人?”

小禾让奚昭坐到她身边,伸出手指了指马车后的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路人。

小禾小声说:“就是他,我刚刚在上条街就见过他一次,现在竟然还跟着我们。”

奚昭认真将那名男子打量了一遍,眼神有些怀疑。

她将车帘放了回去,对小禾说:“等下再看他还在不在。”

小禾有些担心,认真地点点头。

又走过了一条街之后,奚昭故意让车夫绕了条远路。

中途她装作买东西的样子,停下车,让小禾走进了路边一家铺子。

没一会,小禾带着买完的东西走了回来,坐上马车后,面色担忧地告诉奚昭:“小姐,那人还在跟着。”

奚昭皱起眉,心里大概有了计较。

她怕是被监视了。

奚昭只觉得头疼,这几日以来她一直觉得心神不宁,没想到竟还真出了事。

虽然朝中官员被监视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那往往都是朝宁司监视其他人。

至于监视她的人,在这京中,除了章渊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也不知道章渊又是在打算什么。

而且,竟然是在这个时候,这叫她今夜该如何进宫?

奚昭心里不安感越来越浓烈,深吸一口气,对车夫说:“先回府。”

到了府外,进门的时候,奚昭再次朝外面看了一眼。

那形迹可疑的男子已经消失了,可路边卖货的、巷口闲聊的,如今在奚昭看来似乎都心怀鬼胎。

奚昭定了定神,叫人关紧门,又命下人们守好府里,不得让外人随意进出。

进了书房,奚昭坐在桌前,有些头疼。

章渊这是要干什么?

虽然章渊并不担心被章渊监视,但她今夜却原定要进宫的。

如今章渊的眼线说不准就在哪里盯着她,她若是夜里进宫,定然要被发觉,到时候就只会麻烦。

如今之计,今夜只能闭门不出,可宫里的秦沭……

奚昭拧着眉。

这一夜,奚昭在书房中端坐了许久,夜里,暴雨倾盆而至。

奚昭听着耳边的嘈杂的雨声,想起章渊,又想起没能见到的秦沭,心中的烦闷久久无法平息。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依旧没能放晴。

奚昭在书房中坐了一夜,天色微亮的时候踏着满地未干的雨水赶去上朝。

跟着群臣走进文德殿,叩拜行礼后,奚昭下意识朝龙椅之后看去。

秦沭仍端坐纱帘之后,奚昭看不清她的脸,不知她是作何表情。

奚昭重新低下头,听着耳边大臣一个接一个地上前上奏。

好不容易捱到了散朝,旁边官员拉着她说话,奚昭心里想着秦沭,应付了几句,和那人分别后,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她一路都想着该怎么和秦沭解释自己昨夜失约,可进了御书房后才发现,章渊正站在其中。

听到奚昭过来,章渊回过头,状似不经意问道:“奚舍人怎么来了。”

奚昭眸光一凝,没想到章渊竟然在这,袖中手指骤然捏紧。

秦沭坐在龙椅之上,淡声问:“奚爱卿过来所为何事?”

章渊在一旁,奚昭只能深吸一口气*,肃声行礼道:“回娘娘,臣来取昨日送来的折子。”

秦沭闻言,从桌旁拿起了准备好的奏折,让太监递给奚昭。

奚昭抬手接过,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听秦沭又说:“若是没有其他事,奚爱卿便退下吧。”

奚昭闻言,心中一紧,可在章渊的注视中又不好和秦沭多说,只好弯身道:“是,臣告退。”

说完,退出了御书房。

第87章 “本相总是觉得,太后待你与其他人不同。”

回到舍人院,奚昭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章渊……竟阴魂不散。

只能等午后再找机会进宫了。

可世事无常,奚昭刚一回到舍人院里,就听说原定今日送来的奏折被驿马延误了。

要一直等到折子送来才能进宫。

奚昭先是耐心等了一阵子,可一直等到太阳开始西斜也没见折子送来。

她心里有些急躁,一边看着天色一边在原地踱步。

眼见着一天就要过去,奚昭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最后,折子终于被送了过来,可奚昭也到了散值的时间。

看着外面落下去的太阳,奚昭咬了咬牙,心里有些愤恨。

这个章渊……

回府的路上,奚昭一直惦记着秦沭。

也不知道她今日没能与秦沭解释,秦沭会不会生气。

想起今早在御书房秦沭公事公办的语气,奚昭心里有些没底。

头有些疼,奚昭按了按,不久后,马车到了府外。

奚昭心情很是烦闷,正要进门,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奚大人。”

奚昭回头去看,就见刚刚站在巷口和旁人闲聊的男人朝她走来,上前行了一个礼,“小的奉宰相之命,请奚大人去雨霞轩小聚。”

奚昭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闻言毫不客气道:“我和章渊有什么可聚的?”

说完,一甩袖就要进门。

那人却说:“相爷托小的告诉奚大人,他要与奚大人所谈之事关系太后。”

听到他提起秦沭,奚昭脚步顿了一下。

那人继续说:“相爷还说,若是奚大人不去,定会后悔。”

听他说起秦沭,奚昭的心里忽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那人没有多说,只低着头,静静等待奚昭的答复,奚昭心里狐疑了片刻,终究是放不下。

她沉吟一阵,最终还是冷着脸叫那人带路。

雨霞轩是一处茶肆,平时专门接待些达官显贵,环境清幽,陈设典雅。

奚昭进门后,被小厮带着上了二楼,走到一处雅间之外。

推门进去,章渊正端坐在其中,身上官袍已经换下了,只穿着常服,面前摆着一个棋盘,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看见奚昭,章渊坐直身,微微一笑招呼道:“奚舍人终于来了,请坐吧。”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盏青瓷茶杯,奚昭一言不发走到章渊对面坐下,章渊抬手替奚昭斟了一杯茶,主动说:“这是今年新采的明前雪芽,你尝尝。”

奚昭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凉声说:“章相都已经派人监视我了,我怎么敢喝你这杯茶?”

章渊却毫不在意,摆摆手说:“放心,这茶中没毒,本相不是赵颉,就算想害你,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奚昭却只觉得他实在虚伪,凉声道:“我只坐一会就走,章相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章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何必着急,本相今日要和你说的事,你需得细细考虑。”

说完,指了指面前的棋盘说:“先陪本相下完这盘棋吧。”

说完,他从手边的棋罐里拿出一只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奚昭见他故弄玄虚,搞不清他到底有什么阴谋,见章渊朝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落子。

奚昭蹙了蹙眉,打量起棋局,不明白章渊在搞什么鬼,也从手边棋罐中拿出一粒白子落下。

章渊看了一会,点了点头,“这步下得不错。”

奚昭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再次催促道:“章相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何必在此卖关子?”

传话的人说,章渊要与她谈的事与秦沭有关,奚昭如今迫切想知道章渊到底要说什么。

章渊手里拿着棋子,眼睛盯着棋盘,闻言叹了口气说:“其实叫你过来,是想请你帮本相一个忙。”

奚昭:“章相的忙,我怕是帮不起。”

章渊:“先别急,听本相说完你再做考虑也不迟。”

奚昭狐疑等着章渊开口。

章渊又缓缓道:“前几日本相总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奚昭:“什么?”

章渊:“本相总是觉得,太后待你与其他人不同。”

此言一出,奚昭面色一滞,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尽力语气平静地问:“哦?章渊不如说说,有何不同?”

章渊状似思索道:“太后待你很好,这点满朝都知道,可本相总觉得……太后待你似乎太好了一些。”

“本相与她相识多年,还从未见过太后待一个人如此上心。”

说完,顿了顿,视线从棋盘上抬起,盯着奚昭说:“上心到,竟然表面借口去行宫,而暗地去平州找你。”

话音落下,奚昭只觉得章渊的目光如针尖一般直直刺在她身上。

章渊怎么会知道秦沭去了平州?

可事到如今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章渊还在看着她,奚昭袖中的手指捏紧,故作镇定道:“章相此言,我怎么听不懂。”

章渊笑了一声,满不在意道:“你也不必遮掩了。古往今来,做主子的与手下人之间有私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和太后虽然都是女子,在本相看来却也不足为奇。”

“虽然本相手中尚没有证据,但若真要去查,还是可以挖出些蛛丝马迹的。”

“你也不必惊慌,本相此番叫你过来,便是还有商量的余地,想要以此同你和娘娘做一个交易。”

奚昭没有开口,章渊把手里一直拿着的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棋局瞬时大变,黑子一下子吃掉了大片白子,占据了上风。

他继续说:“葛志通死前,曾交给太后一封本相都密信,你应该知道。”

“本相也不多求,只要你把那封密信交还,本相便可以替你和娘娘保守住这个秘密,奚舍人觉得如何?”

奚昭脸色阴沉问:“章相见我,就是为了这个?”

章渊点点头,“若是奚舍人不想忙本相这个忙,本相倒也不介意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若是此事闹得尽人皆知,你和娘娘怕是都免不了造人诟病,这样的结果……想必你不会愿意看到吧。”

“本相之所以找你,而不是找娘娘,还有一点便是,本相从来不信这朝堂上有真心,想必你和娘娘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本相劝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若是这消息真散播了出去,流言可畏,娘娘位高权重,还可以是娘娘,但奚舍人……可就未必还是奚舍人了。”

章渊说完,奚昭仍旧一言不发,盯着棋盘的目光却像要把棋盘灼出一个洞。

章渊知道她听进去了,站起身说:“回去后好好劝一劝娘娘,让她将那封密信交出来,本相可以对你和娘娘的事视而不见。”

说完,路过奚昭身边时,拍了拍奚昭的肩,“奚舍人自己好好想想吧,本相给你四日时间,四日之后,本相希望你带着密信回来。”

说完,扬长而去。

门被重新关上,章渊走后,奚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一拳砸在桌子上。

章渊……

正中央的棋盘上,白子已经被逼如绝境,如今除了退让,似乎再无其它退路。

奚昭深吸一口,脸色阴沉,在桌边坐了许久。

这天夜里,京城再次下起了大雨,狂风卷着雨水拍打在窗上,百姓们纷纷关闭了门窗。

而此时,京外一座破庙里,一个身披蓑衣的女子被几名持刀的匪徒拦在其中。

为首的匪徒举起刀出声道:“劝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可不要怪我们。”

那女子却不语,眸中带着明晃晃的恨意盯着那几人,怒道:“章渊除了会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会干什么?有本事让他亲自出来见我!”

匪徒冷笑道:“你跟我们回去,自然会见到宰相,你若是再不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可就动手了。”

说完,朝女子缓缓走近。

破庙的大门被那几名匪徒死死堵住,女子无处可逃,眼见就要被抓住,心中绝望之际,她“唰”地抽出一把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落到章渊手里!”

她目光决绝,就要动手,可在心灰意冷之际,忽然看到几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匪徒的身后。

匪徒正盯着女子,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动,正冷笑着迈出一步,忽然,一把雪白的刀刃出现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划,匪徒顿时双眼无神,倒在了地上。

这些人动作极快,干净利落地将匪徒斩杀殆尽后,朝女子走去。

女子惊讶地看着赶来的黑衣人,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等几人走近,看到他们身上绣着的纹饰,女子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晏微从门外缓缓走近,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匪徒尸体,朝女子走去,抬手举起自己手中的令牌,朗声说:“朝宁司奉娘娘之命调查郑御史流言一事,还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女子低着头,手里还握着小刀,似乎有些不甘,但过了片刻,却还是无力地将手里的刀放下,低低说了声:“好。”

随即抬起了头。

此时一道雷光从天空划过,照亮了破庙的一角,晏微看着女子有些熟悉的脸,惊疑地问:“是你?”

郑瑶仍旧是从前的模样,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是我,你们不是要抓散播流言的罪魁祸首吗,那个人就是我。”

说完,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一副认命的样子。

晏微蹙眉看着眼前模样有些狼狈的郑瑶,沉吟着对身后司吏说:“把她绑起来带回去。”

司吏答应一声,走上前,三下五除二将郑瑶的手捆住。

郑瑶全程没有挣扎,不久后,在倾盆大雨中,一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庙。

第88章 实在左右为难。

次日,天色晴了一点,但仍阴云密布。

奚昭一夜没睡,早晨忍着疲惫上朝。

今天她无论如何都得见秦沭一面。

到了朝上,奚昭叩拜完毕,下意识朝龙椅上看了一眼,在薄纱的遮挡下仍旧看不清秦沭的面容。

章渊仍旧站在百官前列,奚昭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想起昨日被威胁时的情景,眼底染了一层恨意。

兵部尚书这时忽然站了出来,高声道:“启禀娘娘,臣有事上奏。”

“近来两个月,北方梁国频繁犯境,在我朝边境烧杀抢掠,百姓民不聊生。臣以为,梁国居心叵测,恐有南下之意,应早日提防。”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章渊侧目朝兵部尚书看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

奚昭听见秦沭问群臣对此有什么看法,众人沉默了片刻,相继站出来出谋划策。

有人说应增兵北部,也有人说要先探查对方动向。

章渊一直没有说话。

听完百官的意见,秦沭指尖轻点案几,开口道:“众爱卿说的本宫都听见了,那就如众爱卿所言,兵部派人即刻前去梁国探明意图,如有异动,及时来报。”

“此外,传本宫旨意,命秦国公加紧巡逻、日夜戒备,严防梁国犯境。”

兵部尚书连忙接旨。

早朝持续了一个半时辰,下了朝后,奚昭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看见奚昭进门,阮春自觉带着宫人退了出去,走前还没忘关上殿门。

终于没有人打扰,奚昭看向龙椅之上,对上秦沭的目光,哑声喊:“娘娘……”

秦沭朝奚昭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奚昭快步走到秦沭身边,低头与秦沭对视,开口说:“娘娘,我前日——”

还没到奚昭说完,秦沭便开口道:“本宫知道。”

奚昭一怔。

秦沭将奚昭拉到身边,柔声说:“本宫知道章渊监视了你,没怪你。”

奚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沭,忽然有些委屈,扑上去抱住秦沭,头抵在她肩上,闷声说:“娘娘,章渊不仅监视了我,他还……”

奚昭顿了顿,继续说:“他还知道了我与娘娘的关系,借此威胁。”

秦沭抚在她背上的手一顿,语气有些惊讶,“他知道了?”

奚昭在秦沭怀里点了点头。

秦沭沉默了下来。

奚昭心中有些打鼓,正摸不清秦沭在想什么时候,就听秦沭语气平静地问:“他想要什么?”

奚昭攥紧秦沭的衣裳,低声说:“他要……葛志通交给娘娘的那封密信。”

秦沭:“还有其他的吗?”

奚昭摇摇头,“没有了,他只说要密信,限期四日,说只要将密信还给他,他就会保守秘密。”

奚昭说完,往秦沭怀中埋了埋,哑着声音问:“娘娘……如今该怎么办?”

奚昭想了一夜,已然想清楚,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她不想秦沭因此遭受非议。

可若是真交出密信,秦沭就要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筹码。

实在左右为难。

秦沭面色依旧平静,听奚昭失落的语气,手在奚昭背上拍了拍,安抚道:“别怕,四日时间尚早,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

“本宫需得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应对。”

另一边,朝宁司天牢里,晏微正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的司吏审讯郑瑶。

司吏问了好几句,可郑瑶一句话也不说,只干坐着,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司吏朝晏微看去一眼,询问晏微的意思。

晏微抱臂站在牢门外,示意司吏打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司吏让开位置,晏微坐在郑瑶面前,看着低头沉默的郑瑶,冷声问:“我们只不过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京里散播流言罢了,你迟迟不开口,是想隐瞒什么?”

“你再不说,我们可就上刑了。”

郑瑶仍然沉默。

晏微等了她一会,见她似乎仍没有说话的意思,站起身,正打算叫来司吏动刑,却听郑瑶终于出声道:“我要见奚昭。”

自从郑瑶进天牢之后就再没开过口,这还是她来到这里后说的第一句话。

晏微脚步一顿,走回来坐下说:“你想说什么告诉我,我会替你转达。”

“朝宁司?”郑瑶却嗤笑一声,“我可信不过你们。”

身旁的司吏闻言正要上前呵斥,晏微拦住了他,问郑瑶:“若是见到奚昭,你就会如实告知事情?”

郑瑶终于抬起了头,面色严肃道:“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京内散播流言,就让我见奚昭。”

晏微对她对视片刻,微微眯起眼,对一旁的司吏说:“看好她。”

说完,朝天牢外走去。

出了天牢,晏微问手下人奚昭在哪,有人回答奚昭还在宫中,晏微直奔皇宫而去。

入宫后直奔御书房,通报一声后,晏微走了进去。

奚昭正站在御书房中央,面上有些愁容,太后倒是神色如常。

晏微没有多想,进门朝秦沭行了一礼。

秦沭淡声道:“平身吧,来见本宫何事?”

晏微朗声道:“回娘娘,朝宁司已经审讯了郑瑶,但她却不愿开口,只提了一个条件。”

奚昭正站在一旁思索怎么应付章渊,听见“郑瑶”这个名字惊讶了一下,“郑瑶?”

想起奚昭还不知道郑瑶被朝宁司抓住的事,晏微和她解释:“是,正是你从前在府衙见过的那名女仵作。昨夜朝宁司追查郑御史流言,最终查到了她的头上,于是就将她带了回来。”

奚昭了然,想起郑瑶说她家族因罪流放,这才惊觉难道那位郑御史就是郑瑶的亲人?

秦沭这时开口问:“她提了什么条件?”

晏微沉吟道:“她说,她要见奚昭。”

奚昭不解,“见我?”

晏微点头,“她不愿意信任朝宁司,说只有见到你她才会告知她在京中散播流言的原因。”

奚昭没想到郑瑶会提这样的要求,看向秦沭征求她的意见:“娘娘……这。”

秦沭微微扬眉,“既然她指名道姓要见奚爱卿,那便有劳奚爱卿跑一趟了。”

奚昭:“臣遵旨。”

奚昭已经许久没见过郑瑶了,想起京中流传了多日的郑御史流言,再回想她曾经说过想要为家族翻案的话,奚昭心中大致有了些答案。

她也想听听郑瑶会怎么说。

奚昭:“请晏司使带路吧,我这就去见见她。”

说完,和晏微一同朝秦沭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走在去天牢的路上,奚昭疑惑问晏微:“你们是怎么抓到她的?”

晏微:“说来还多亏了宰相找来的那些人,我们跟着他们,一路找到了郑瑶。”

奚昭:“宰相的人动作竟然这么迅速。”

晏微点头,“是啊,也不知道章渊为何这么在意京中的流言。”

说话时,两人已经到了朝宁司,晏微带着奚昭快步朝天牢走去。

这是奚昭第一次走进朝宁司的天牢,一进门,一股阴暗森冷感油然而生,让人头皮发麻。

奚昭跟着晏微朝牢里走去,在最后一间牢房里看到了郑瑶。

此时的郑瑶正独自坐在草席上,闭着眼,背靠着墙壁,前面摆着狱卒端来的饭菜,但她一口也没有用过。

司吏守在门外,看见晏微和奚昭过来,朝二人行礼。

晏微点点头,示意司吏打开牢门。

司吏答应一声,拿出钥匙走上前。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奚昭和晏微一起走进去,郑瑶抬起头,目光淡漠地看了晏微一眼,随后转向奚昭。

这熟悉的目光让奚昭回忆起了自己还在大理寺时。

那时她初入官场,郑瑶协助她追查永王。

与上次分别时相比,郑瑶似乎消瘦了很多,晏微上前一步,开口对郑瑶说:“奚舍人来了,你有什么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郑瑶的目光却看向晏微身后的朝宁司司吏,语气平淡道:“我要和奚昭单独谈。”

晏微皱眉:“谁知道你会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怎么可能放任你单独和奚昭在此?”

郑瑶再次闭口不言。

晏微见状,只好无奈说:“其他人可以离开,我必须留在这里。”

郑瑶犹豫了片刻,虽不太情愿,但还是答应道:“可以。”

晏微闻言,示意其他人退下。

无关人等都离开后,奚昭看向郑瑶,试探着问:“京中有关郑御史的流言,是你散播的?”

郑瑶坐直身体,点了点头,“是我。”

奚昭沉吟着又问:“你曾说你是罪臣之后,全家获罪流放,难道,你是郑御史的后人?”

郑瑶沉默了许久,忽然自嘲般笑了一声,“正是,郑元白就是我祖父,当年我便是因为祖父获罪而被流放。”

奚昭闻言心想果然如此,又问:“所以你才在京中散播流言,你想为你祖父翻案脱离贱籍?”

郑瑶却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所传的不是谣言,我的祖父当年的确是被奸人陷害。”

奚昭闻言和晏微对视了一眼。

郑御史一案距现在太过久远,奚昭只知道当年是太祖亲自审理的案子,已经拍板定罪,如今郑瑶却说她祖父是被人陷害……

奚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不如说说,当年陷害你祖父的是什么人?”

郑瑶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用几乎咬牙切齿的语气道:“那人……就是当朝宰相章渊。”

第89章 密信之事,或许有了转机。

“章渊?”

又是章渊?

郑瑶冷笑一声,继续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年章渊曾是我祖父的门生。”

晏微犹疑着问:“怎么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郑瑶:“当年我祖父对他寄予厚望,在朝中多加提携。”

“可他却忘恩负义,捏造罪名陷害我祖父,致使我全家被流放。”

“我此生……”郑瑶眼中显出恨意,咬牙启齿道,“与章渊此生不共戴天!”

奚昭皱起眉,“那你可有章渊陷害你祖父的证据?”

郑瑶苦笑着说:“若是有证据,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奚昭:“那你如何确信是章渊陷害了郑御史?”

郑瑶沉吟道:“我知道章渊一直和某些势力暗中联系,虽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但绝不会是善茬,当年我祖父便是发觉了此事,所以才被章渊陷害致死。”

郑瑶说完,有些激动,抬起头看向奚昭,激动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相信我!太后和章渊一向不合,若是你们想要扳倒章渊,我愿意助太后一臂之力!”

奚昭有些游移不定,这时忽然想到了章渊的那封密信。

她心念一动,问:“你既然知道章渊在和外人暗中联系,那能否破解章渊的密信?”

郑瑶犹豫道:“祖父当年曾查到过一些章渊密信中的破解诀窍,若是有密信,我或许可以一试。”

说完,她自嘲地笑笑,“不过,章渊如今官至宰相,已不是当年可比,想要得到他的密信何其之难。”

奚昭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这里倒是有一封章渊的密信,就是不知你能否破解开。”

郑瑶闻言先是愣怔了一瞬,随即站起身问:“在哪?拿来给我看看。”

晏微低声问奚昭:“你说的是娘娘手里那封密信?”

奚昭点点头,对晏微说:“我回去向娘娘请示。”

说完,让郑瑶在此稍等,自己回到宫里面见秦沭。

御书房中,秦沭正一边看奏折,一边思索该如何应付章渊。

此次会被章渊看出来她和奚昭的关系,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自从奚昭回京后,两人都已然小心谨慎,多数时间都不过以普通君臣相待罢了。

章渊是如何笃定她们之间有私的?

正思索着,门外有人通报奚昭求见。

秦沭放下奏折让奚昭进来,奚昭进门后,快步走上前说:“娘娘,密信之事,或许有了转机。”

秦沭一听,有些诧异,“怎么?”

奚昭将刚才与郑瑶的对话和秦沭讲了一遍,秦沭听完,沉吟道:“她说,当年郑御史是被章渊陷害而死?”

奚昭点头,“是,她还说,若是能拿到章渊的密信,她或许可以尝试破解。”

秦沭对郑瑶也是有印象的,当年在永王一案中,她没少帮奚昭的忙,秦沭还记得她。

秦沭问奚昭:“你想给她看密信?”

奚昭沉吟着说:“是,如今既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不如就把密信拿给她试一试,说不定真能得以破解。”

秦沭思索了片刻,淡声道:“让晏微带她来见本宫。”

奚昭见状知道秦沭已经有了决定,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这天的黄昏十分,晏微带着乔装打扮后的郑瑶入宫面见秦沭。

御书房里,奚昭站在殿中央,晏微带着郑瑶进门,对秦沭行礼道:“娘娘,人带来了。”

郑瑶面上没什么表情,正要跪地行礼,秦沭摆摆手说:“免礼,此次叫你过来,所为何事,你应该都清楚。”

郑瑶站在原地,低声说:“是。”

秦沭将放在御桌上的密信拿给阮春,示意她拿给郑瑶,见郑瑶接过,又问:“看看这封信,你能否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郑瑶自从听说太后手里有能章渊的密信后,心中就一直跃跃欲试,接到信后迅速打开,看了一会,眉头却慢慢蹙了起来。

秦沭:“怎么?可看出了什么?”

郑瑶沉吟道:“章渊这信里所用的密语比从前更加复杂,若是破解它,我需要时间。”

秦沭:“需要多久?”

郑瑶:“少则三五日,多则……”

她估计了一下,继续说:“多则数十日。”

秦沭凝神,这根本来不及。

秦沭:“能否再快些?”

郑瑶摇了摇头,“要破解这封信,我要一点点尝试,急也急不来。”

秦沭沉吟道:“这信四日后就不在本宫手中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郑瑶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犹豫着说:“那就只能先将信上的字迹抄下来了,不过,那样或许会对密报有一些影响。”

秦沭没有犹豫很久,如今也别无他法,于是说:“如今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先这么办吧。”

郑瑶闻言,答应一声。

秦沭:“章渊还在外面寻找你的踪迹,保险起见,这几日只能委屈你继续待在朝宁司了。”

郑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她现在一心只想扳倒章渊,为祖父洗清冤屈,其余的都可以不在乎。

秦沭又对晏微嘱咐了几句,让朝宁司仔细对待郑瑶,随后又对郑瑶说:“若是有了任何线索,务必及时告知本宫。”

交代完事情,晏微带着郑瑶先行回了朝宁司。

奚昭留在御书房内,只觉得心中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

幸亏朝宁司将郑瑶带了回来,如今才有了转机,不然怕是真要被章渊逼入绝地。

秦沭见奚昭站在原地不出声,安慰道:“不必担忧了,四日之后你便带着密信去见章渊,只要你把密信拿给他,想必章渊不会再难为你。”

奚昭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他已经知道了……”

秦沭:“你担心你我的事被外人知道?”

奚昭摇摇头,“不是,我并非担心章渊将此事散播出去,只是,我不想娘娘因此遭受非议。”

若是章渊真的散播出去,其他人暂且不说,朝中那些言官会如何指责秦沭,奚昭是能想象得到的。

秦沭却站起身,缓步走到奚昭面前,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轻声说:“本宫不觉得,喜欢你是什么不能告人的事。”

奚昭有些动容,望着秦沭的双眼,神色认真道:“我也不觉得。”

实际上,若是可以,奚昭恨不得将自己对秦沭的感情昭告天下。

秦沭微微一笑,“那就别皱着眉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你也劳累一天了,今日就先回府吧。”

奚昭点了下头,抓住秦沭抚摸在她脸上的手,低声说:“那我走了。”

秦沭“嗯”了一声。

奚昭有些不舍,上前一步抱住了秦沭,秦沭回抱住她,手一下下轻抚奚昭的背。

奚昭感受着秦沭身上熟悉的气息,再想起因为章渊,她这几日都没能和秦沭好好待在一起,心里涌起一股怨恨,在眼底聚起阴云。

章渊……

事到如今,或许只有彻底除掉章渊,她和秦沭才能高枕无忧地在一起。

奚昭想着,抱着秦沭的手缩紧了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次日下朝,晏微和奚昭并肩出宫,晏微说郑瑶已经在着手临摹密信了。

奚昭点点头,感叹道:“希望能来得及。”

晏微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问:“娘娘为何这么急,只期限四日时间?”

奚昭闻言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低声说:“因为这是和章渊的交易,四日后,这封密信会还给章渊。”

晏微惊讶了一下,又问:“那章渊的条件又是什么?”

奚昭抿了抿唇,“这个……你还是亲自问娘娘吧。”

晏微:“啊?”

她站在原地,看着奚昭走远,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原因,最后还是想着算了。

娘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好了,何必问那么多?

反正娘娘总有她的道理。

章渊期限的四日时间匆匆而过,这天下朝后,奚昭前往朝宁司,重新拿回了密信。

郑瑶已经将密信的内容临摹了下来,正在一点点破解,据司吏说,她每日除了吃喝和睡觉,其余时间都在这张桌子上钻研。

奚昭拿到密信后,见郑瑶仍埋头忙碌,没有打扰她,离开了朝宁司。

这天散值后,奚昭从舍人院回府。

到了府外,章渊没有着急进去,左右扫视了一周,果然又见一人从巷子里走出来。

“奚大人请跟我来吧,章相请您先行去雨霞轩等候。”

奚昭于是再次前往雨霞轩。

进门后,小厮没有多问,直接带着她前往了雅间。

还是同样的雅间、同样的布置,和上一次来时别无二致,就连桌上的棋局都还保持着临走时的样子。

小厮奉上一壶茶,说相爷随后就到,让奚昭稍加等候,随即关门走了出去。

奚昭目光落在眼前的棋局上,百无聊赖之下,不由自主开始凝神思索起白字下一步应该落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章渊这才姗姗来迟,他身上还穿着官袍,一进门便说:“真是惭愧,朝中琐事众多,让你久等了。”

奚昭的目光从棋局上收回来,没有做声。

章渊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地问:“既然你来见本相,想必是有了决断,东西可带来了?”

奚昭仍沉默不语,从袖中取出密信,放在了桌上。

章渊笑了一声,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他伸手将那封信拿了过来,展开看了看,确定的确是他要的东西后,将密信放到烛台火苗上方。

火焰很快舔舐上来,章渊将密信扔在地上,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本相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本相失望,如今看来,奚舍人还是识大体的。”

奚昭却不想和他多言,只说:“如今密信已经归还,按照约定,你要保守秘密。”

章渊:“放心,本相说到做到,既然你将密信还给了本相,礼尚往来,本相也会替你和娘娘保守这个秘密,绝不会让外人知晓。”

交出了密信,奚昭正要起身告辞,章渊却叫住了她,“奚舍人留步。”

奚昭冷冷问:“还有事?”

章渊打量了奚昭片刻,叹口气,感叹道:“实不相瞒,这朝中年轻一辈之中啊,在本相看来,只有你和本相年轻的时候最相像。”

“遥想本相初入官场之时,也是同你差不多的年纪,当初也是心怀壮志、步步为营,最后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追忆,奚昭不想听他说这些,正*要起身告辞,就听章渊又说:“说来,本相也是爱才之人,不如……”

章渊顿了顿,深邃的双眼盯在奚昭身上,语气带着深意道:“你别辅佐娘娘了,来投奔本相,如何?”

第90章 章相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的好。

奚昭闻言面色冷了几分,“章相的意思是,让我背叛娘娘?”

章渊对奚昭语气中的阴冷视而不见,只给自己倒了杯茶,慢声说:“你在娘娘身边,最多不过是个花瓶罢了,若是加入本相的阵营,本相可以不计前嫌,好好重用你。”

在章渊看来,奚昭和太后不过是你情我愿、贪图一时享乐罢了,他不认为奚昭会完全忠诚于秦沭,也不认为秦沭会真的喜欢奚昭。

奚昭既然愿意委身于秦沭,想必也是有所图谋的,若是以利诱之,或许可以拉拢过来。

奚昭听完,心底无法克制地一阵反感,她垂眸将情绪尽数压下去,语气平静地问:“我除掉了赵颉、抓了葛志通,让章相吃了大亏,章相却还愿意重用我?”

章渊:“我说了,我可以不计前嫌,若是你愿意投奔我,帮忙对付娘娘,过往种种我可以全不追究。”

说完,章渊又劝道:“你看,如今我在朝中与娘娘分庭抗礼,而你是娘娘身边的近臣,若是你愿意投奔我,你我联手,定然可以扳倒太后。”

“太后一死,皇帝年幼,大权自然落到我们手里。到时候,我得以掌权,你在朝中也可占据一席之地,朝中的官职还不任你挑选,何必再做这小小的中书舍人?”

“太后一死”几个字像是一把刀直直插在奚昭心上,她袖中的手骤然攥紧,心底的怒气就快压不住。

章渊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等他说完,奚昭笑了一声,凉声道:“章相真是好打算,竟考虑得如此周全。”

章渊手搭在椅子上,姿态闲适地说:“我所说句句都是实言,只为让你明白,只要你来辅佐我,我必然不会亏待你,不仅不会亏待你,还会许你重用。”

如此诱惑的条件,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很难不动心。

奚昭没有回答,只问:“若是我不愿意呢?”

章渊目光落在眼前的茶杯上,淡然道:“若是你坚持与我为敌,那也无妨,虽有些可惜,但为了本相的大业,自然是——”

他顿了顿,看向奚昭,语气依旧不轻不重,“不会留你。”

奚昭闻言皱起眉,一言不发。

章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把茶杯放到桌上,继续说:“本相给你时间考虑,若是你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相府。”

奚昭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若是再和章渊交谈几句,奚昭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奚昭站起身,作势要走,可刚迈出一步,却又站住了。

章渊坐在椅子上,奇怪地看着她,就见奚昭折回桌前,在下了一半的棋局上看了片刻,随后,忽然从棋罐中拿起一粒白字,落在了棋盘之上。

奚昭:“章相这棋局布得虽好,但百密一疏,还是叫我找到了破绽。”

她说着,眼神渐渐冷下来,眸光深邃地看向章渊,压低声音道:“棋未下完,章相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的好。”

说完,不再理会章渊,转身扬长而去。

雅间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章渊坐在原位,看桌面上的那盘棋,惊讶地发现原本占据下风的白子竟然转守为攻,在天罗地网中撕开了一条裂缝。

章渊失笑一声,眼神带了几分探究,不由得细细思索起这局棋来。

这么一看,白子竟然还真给自己杀出了一条出路。

有些意思。

不过……

章渊低头看着棋盘,从棋罐中拿出一枚黑子在手里把玩。

垂死挣扎罢了,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

此后一连几日,朝堂上风平浪静,章渊也果然言出必行,没有透露过奚昭和秦沭的事。

而章渊似乎也撤走了对奚昭的监视,奚昭一连几天都没在府外发现可疑之人。

朝宁司中,郑瑶还在专心破解章渊的密信。

奚昭去探望过她几次,郑瑶每次都在埋头忙碌。

随着时间的推移,奚昭也慢慢开始好奇,章渊密信中到底都写了什么内容。

几日后,奚昭去御书房见秦沭时,遇到了晏微。

说是朝宁司奉秦沭之命在京城搜查,结果真在京外发现了梁国探子的踪迹。

晏微:“二人当场自断性命,朝宁司已经搜查过尸体,但……什么也没发现。”

奚昭闻言惊了一下,没想到小禾那日曾说见过梁国人,竟是真的。

梁国近来频频犯境,如今又派探子入京,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奚昭看向秦沭,发现秦沭也眉头紧锁。

奚昭:“娘娘,这……”

秦沭蹙眉问晏微:“什么也没发现?”

晏微低头:“是,臣推断,怕是有人带着东西逃了。”

秦沭:“何以见得?”

晏微沉吟道:“朝宁司抓到这两人时,他们正要离京,若是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探子大概不会空着手离开。”

奚昭站在一旁,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开口道:“娘娘,臣觉得晏微所言有理,当今之计,要立刻派人去追才行。”

秦沭呼出一口气,凝神沉思道:“是要追,但怕是已经晚了。”

奚昭:“娘娘这是何意?”

秦沭眼神冰凉,“梁国探子如今既可以堂而皇之入京,又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背后定有朝中官员相助,各州府或许也有人参与其中。”

朝中有人与梁国勾结,就算下令追查,怕是也难以追回来。

奚昭心头重重一跳,不知为何,此时忽然想起了章渊,心底蔓延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秦沭又对晏微说:“其余的本宫还要和魏元信等人商议,你先下去吧。”

晏微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晏微走后,奚昭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见秦沭难得面色凝重,心沉了几分,轻声问:“娘娘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秦沭眸光晦暗,搓了错指尖,低声说:“本宫只怕出现最坏的结果。”

“若是寻常官员,只是贪图小利,与梁国勾结,还尚有挽回的余地。”

“可若是宰相一派为了斗倒本宫,不惜用这种手段勾结他国,那大燕来说,便是一场灾祸了。”

奚昭闻言沉默,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秦沭捏了捏眉心,“但愿是本宫担忧太过了。”

奚昭见她神色疲惫,有些心疼,轻声说:“娘娘也别太过忧虑了,你已经殚精竭虑多日,也要仔细着身体才是。”

秦沭低低“嗯”了一声,靠在龙椅上,朝奚昭投去目光。

奚昭会意,缓缓走近。

秦沭伸手将奚昭拉到身前抱住,手中把玩着奚昭的革带,低声说:“本宫打算,明日在朝堂上试一试群臣。”

奚昭靠在秦沭怀中,犹疑着问:“娘娘打算怎么试?”

秦沭眸光暗了暗,轻声说:“等明日,你就知道了。”

次日,奚昭照例上朝。

殿中百官上奏政事,这时,京府尹忽然站了出来,说在京郊抓住了几个梁国探子。

此言一出,百官惊愕。

奚昭站在群臣之中,低着头,不动声色,恍然间似乎明白了秦沭的用意。

秦沭这时开口问:“人如今在哪?”

京府尹惭愧道:“回娘娘,那几人当场自断性命,只带回了尸体。”

群臣议论纷纷,有人当即站出来,说此事非同小可,要派人向梁国讨要一个说法。

也有人说梁国心怀鬼胎,要立刻向边境增兵,加强守卫。

群臣众说纷纭,秦沭逐个听完,见章渊在一旁默不作声,却神情凝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秦沭示意百官安静,出声问章渊:“章相有何高见?”

话音落下,就见章渊上前一步,脸色的神情瞬间收敛起来,面不改色道:“几个梁国探子而已,不足为奇。大燕也有探子在梁国,依臣只见,不必大惊小怪,若是太过戒备,恐怕反生事端。”

秦沭扬眉,“哦?那依章相之见,这几名探子应该怎么处理?”

章渊:“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有人站出来反驳,章渊却仍坚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几番辩驳下来,半天也没能商议出一个结果。

群臣还要再说些什么,秦沭这时却开口道:“众爱卿的话本宫都听见了,既然没有定论,那就先将那几具尸体交给朝宁司,留待后续处置。”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歇了念头。

朝堂上安静下来后,奚昭抱着笏板,目光在群臣脸上扫过,最终落在章渊身上。

她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看见章渊的手紧紧攥着象笏。

奚昭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再去看章渊依旧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他似乎没有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难道真如秦沭所想,竟真是章渊?

奚昭皱起眉。

下朝后,奚昭跟随百官出了殿门后,快步前往御书房。

将对章渊的疑惑告诉秦沭后,秦沭神色也不太好看,沉默着没有开口。

奚昭也没有出声,心却沉了沉,心想,若是章渊果真通敌叛国,犯下此等罪孽,那此人是万万不能再留了,必须尽快除掉。

秦沭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本宫打算让朝宁司这几日大张旗鼓调查梁国探子一案。”

奚昭:“这是为何?”

秦沭凉声说:“本宫倒要看看,满朝文武都有谁坐不住。”

这之后,又是几日过去,因为朝宁司开始大肆调查梁国探子一案,京城内闹得满城风雨,朝中人人自危。

朝宁司一连抓了几个人后,事情还没有平息下来的迹象,许多心里有鬼的官员被吓得连忙主动投案。

看见朝宁司如此阵仗,章渊的门客们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天夜里,宰相府书房,许多人围坐在章渊面前,其中一人开口说:“章相,太后会不会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何朝宁司行事如此果断?”

又一人劝道:“章相,依我看,查到您头上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要不,您先逃吧!”

有人附和:“是啊章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一太后真抓到了您的把柄,定您个通敌叛国之罪,那我们……我们也没有活路了。”

章渊坐在桌前眸光凝重,闻言冷声道:“朝宁司这才刚有动作你们就怕了?若是太后存心使诈,我主动出逃岂不是自投罗网?”

众人被他这么一呵斥,都不敢出声了,过了半晌,才有人战战兢兢小声道:“可是……朝宁司不可不防,章相您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章渊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虽然梁国使者被抓一事出乎他的意料,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却仍在他的掌控之中,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后路,他自然是准备了的。

不过……章渊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只怕秦沭还没有那么大本事,能将他逼入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