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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段乞宁的眼睫猛颤,邵驰那廝眼疾手快地已将她一举推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好自己的衣裳、束好腰带、系好抹额,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段乞宁看得一愣一愣。

他扯了扯袖口,在外人面前还不忘扮演“十分厌恶段乞宁”的邵家小公子形象:“段乞宁你无耻!你居然轻薄我!强娶不得,你就要使这种方法吗!我要告到陛下那里!”

段乞宁心里也是佩服他的演技,跟着演:“你我本就有过婚约,大不了就请陛下再做主一次!”

“你!”邵驰眼睛都给气紅了,气急败坏地捂着领口夺门而出,撞得那小廝差点人仰马翻。

段乞宁气恼地咂咂嘴,眼神凶狠得快要吃人,如刀剜在好不容易站直身的小廝上:“寻我何事!”

那小厮惶恐地低下头道,一会授课的夫子们要来了,需要县主大人安排接见。

段乞宁匆忙理了下官服,随小厮前去书院处理公务。

那小厮跟在她后头大气都不敢出,心道:晾州城令无数小郎君闻風丧胆的恶霸段乞宁果真如此,连将军府的小世子都难逃一劫。

他更是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被段乞宁逮了去磋磨。

……

下午时辰一晃而过,酉时更响,夕阳西下。

段乞宁结束一天忙碌,邊舒缓筋骨,邊往书院的正门庭前去,远远的瞧见自家马車前停驻的戴帷帽的少年。

崔小少爷晌午还借口身体抱恙,可真叫他下班来接她,他还是来了。

段乞宁心情不错,勾起嘴角,步履松快。殊不知走了还没两步,笑容僵在脸上:

七凰子身旁的宫男唤她留步,说是凰子殿下的凤鳴焦尾琴斷了一根弦。

段乞宁不想加班,耷拉脸色道:“书院不是有擅修弦樂的匠师曹大人吗?”

宫男面色犯难,就差写着“同为天涯打工人”,诚恳拜道:“县主大人息怒,小奴也只是奉命行事。七殿下……只肯讓您染指他的琴。”

段乞宁眉头紧锁,望了眼远处还在等她的崔錦程。“现在便要?”

宫男点头哈腰:“刻不容缓。”

段乞宁脚步折返:“那烦劳你去同我家夫郎说声,讓他去車厢内等候,我去去便来。”

宫男低头应是,可当真等到段乞宁前往樂坊后,他到崔錦程跟前,说得却是大相径庭的话:“这位公子,你的妻主大人与凰子殿下有要事相商,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来的,公子你若是等不及,便早些回府吧,你的妻主大人自有七殿下的宫廷马车相送。”

“有劳哥哥了,我不回去,我就在这等我家妻主。”崔锦程温凉的话语从纬紗间傳出,携带几丝倔强和顽抗。

宫男眉眼不屑,旋身回去禀告。

段乞宁不知这头龃龉,雷厉風行推门入樂坊,大有赶紧办完赶紧回家的敷衍味道,问:“殿下的琴呢?”

里头女使宫男纷纷朝她行礼,待她步入里间,又纷纷鱼贯而出告退。

偌大乐室,瞬间冷清,段乞宁将视線聚焦于展厅台阶高处,那儿端坐着一袭白衣长袍、颈缠白绫的少年。

香炉里烧着大幽凤尾花的余烬,虽不及上次浓郁,但终归令段乞宁有些心浮气躁。

她胸腔起伏难定,心烦意乱间,高台上的赫连景撩拨琴弦,清脆悦耳的琴音傳出。

他的琴艺,虽青涩稚嫩,但真情流露、饱满激昂,流泻于夕阳余晖照耀的静室之内。窗棂敞开,席卷而过的微风融入琴音,吹皱室内横梁上悬挂的紗幔,流动的薄纱将台上白衣少年的身影晕染得朦胧。

若非他锁骨处艳紅夺目的刺青点缀着,此时此刻的少年当如仙男下凡,遗世独立。

段乞宁眯起眼眸,与他的视線隔着纱幔对峙。

她作揖行礼:“既然殿下的琴无碍,那下官便告退了。”

赫连景眼神凌厉,指甲倏尔一重,伴随短促且尖锐的刹那,“咚”的一声,线斷急掠,少年广袖高扬,风将纱幔全然吹响段乞宁的方向——

“它现在斷了,”赫连景瞳色阴鸷,“宁姐姐。”

段乞宁报以同样不遑多讓的视线,余光中,乐坊入口处黯淡下来,外头下人将此处的屋门合上,她心知赫连景此番是不会轻易让她走了。

“七殿下可真任性啊,这把凤鳴焦尾琴用得是金蝉冰弦,殿下说断就断,白白糟蹋夜以继日打造此弦的匠人心血。”

“为了留住宁姐姐,这点心血算得了什么?”赫连景抱琴下台,行至段乞宁跟前,逼视她道,“宁姐姐,我还是喜欢你唤我‘小七’。”

段乞宁勾唇冷笑,接过焦尾琴。

交接之时,那少年借此触碰她的肌肤,冰冰凉凉的手指触摸上她的手背,便再舍不得离开,叠在她的手上摩挲。

段乞宁神色微动:“殿下,放手哦,下官还要修琴呢。”

赫连景反而将她的手背握紧:“宁姐姐不修琴,修我也可以……”

她眸色一凛,内心瞠目结舌,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一瞬过后,女人抱着长琴,琴尾扫过赫连景的胸腹,将那少年撞开,她则径直前往一旁的乐器台。

段乞宁将焦尾琴置于台案,后邊置物架上陈列的均是乐器修护会用到的工具,她粗略一眼扫去,取了琴弦棒和备用的琴弦。

段乞宁绷了绷琴弦感知韧度,忽视目光焦灼的赫连景,背对他道:“晾心书院怕是寻不到配得上殿下这把琴的冰弦丝了,下官只能给殿下换根寻常的。”

“寻常的便好,只要是宁姐姐换的,小七都喜欢……”赫连景踩上台阶,从后边拥住段乞宁,呼吸变得局促。

少年难以忍受她那么冷漠的陈述,还有从进门到现在她望向他毫无温情的眼瞳,赫连景内心煎熬,如被刀削般割裂出剧烈痛苦,他难受极了。于是他为了让段乞宁在意自己,双手肆意纠缠在她的胸口上,紧紧地抱住她。

赫连景眼尾染泪,在她身上相继闻到三种来自不同男人的味道后,他彻底红了眼眶,手指在她衣襟口疯狂地拉扯和揉搓,嫉妒得恨不得要将她碾碎,融进血肉之中!

“松手,殿下。”段乞宁皱眉,“您这样,让下官如何修理呢?”

“不要修琴了,修理小七,修理我!就用它吧……狠狠地修理我……”少年激动不已,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悄然抽开了她的官服腰带。

段乞宁把玩掌心中的琴弦棒,那是晾州盛产的琉璃翡翠所铸,晶莹剔透,折射波光,质地通明得恍若水柱。

“殿下说笑了,您是金枝玉叶的凰子,下官今早为您接驾还得行礼跪安,是万万不敢冒犯您的。”谈笑间,她从他怀中挣脱些。

赫连景变了脸色:“宁姐姐是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吗?是小七的错,小七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刁难宁姐姐的,实在是宁姐姐那日带他离去,伤透了小七的心……宁姐姐若还是生气,小七给你道歉,小七给你跪回来。”

赫连景松软膝盖,跪在她的身侧,改为紧紧搂抱着她的双腿:“宁姐姐原谅小七吧。”

段乞宁不为所动,例行公事。

断掉的这根好巧不巧,是第七弦。她旋松琴轸,将断弦从绒扣中取出,寻到替换的琴弦安上,走过琴身、龙吟,在将要抬起琴身的那刻,少年的手阻挡在琴弦棒上。

赫连景握着她的手腕,仰视她,眸色幽深狠厉着。

段乞宁的小臂不免因为用力绷紧力道,她感受他指尖的冰凉和撩拨,低垂眼睫,居高临下道:“存心不让我修了是吧,小七。”

赫连景为她久违的这声亲昵舒展眉眼,他引导段乞宁将琴弦从琴弦棒上松开。

段乞宁侧过半边身,索性将那焦尾琴搁置在桌案,后臀贴在边缘,似坐非坐地倚靠着桌案,而那白衣少年正跪在她的面前,捧着她握琉璃翡翠的手。

她眼眸危险,指尖拨弄翡翠玉石,将玉石对准赫连景的薄唇。

“嗯?”她将玉石朝他努了努,手指后移,露出更多。

低垂而下的视线正凝望那少年用唇触碰翡翠的模样。

他讨好着,触感传递到段乞宁的掌心,令她心绪不宁,体内蛊毒倾巢而出。

她的手没入赫连景的披散的头发中,按着他的后颈把玩,倏尔施加力道。

少年的眉眼因为这股力量染上一层湿红,他用

潮湿的黑眸瞻仰她的面容,待看清段乞宁那复杂且迷恋的目光后,赫连景一举褪去自己的衣裳,毫无保留。

段乞宁目睹完全程,蓦然扯唇一笑。

便是他用力拉扯她到跟前,段乞宁也没再抗拒,而是屈下一只膝盖抵在他的身前。

赫连景用潮湿的手握住翡翠玉石的另外一边,身子朝前跪走几步,亲吻段乞宁的唇。

他的吻同样粘稠和连绵,几乎要黏在她的唇上,却又与她的唇舌在勾连,厮磨着她、引。诱着她。

段乞宁的一只手撑在他身后,一个失控间将他朝后吻倒于地。

赫连景睁开满是泥淖的眼睛盯着她,长腿则圈紧她的腰。

少年紧握玉石,连带着她一起往动情的旋涡中去。

翻江倒海,到最后段乞宁丢了那琴弦棒,琉璃翡翠全部碎成齑粉。

赫连景在玉石俱焚时翕动红唇呼吸,黑眸呆滞地凝望乐坊楼顶,醉得宛如一滩烂泥。

“宁姐姐……小七……真的……会爱死……你的。”

“死过就好,”段乞宁从情绪中抽离,重新穿戴好自己的官服,“可满意了吗殿下?下官要告退了。”

赫连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她的脚踝:“别走宁姐姐……小七的琴还是坏的呢……”

“琴弦棒碎了,修不了了……明日吧,明日我再来,给小七换弦。”

赫连景松开手指,段乞宁如释重负。

她束好腰带踏出满室旖旎的乐坊,外头天色已晚,蝉鸣在林间啼叫。

段乞宁深呼吸一口气,好似也才刚活过来。

不远处,崔锦程还定定立在原地,他的浅衣在将暗未暗的天幕衬托下尤为亮眼,仿若这世间唯一的色彩。

段乞宁朝那抹色彩走去。

“等很久了吧?”她本欲伸手牵他,想起了什么,收拢手指垂下。

崔锦程的手和心都落了空,他也跟着敏感地垂下,帷帽遮挡住他幽暗下去的眼眸。

二人一前一后登上回府的马车。

摇摇晃晃的车厢内,段乞宁一语未发地坐在上方位靠窗的位置,无意识地摩挲指腹。

而崔小少爷也秉持沉默,他已摘下帷帽挂在脖间,视线灼热地悬停在她的手指上。

不知过了有多久,少年沙哑嗓音道:“宁姐姐你头发乱了。”

段乞宁唰得一下看向他。

第82章

“是嗎?”

小少爷点了点头,动身坐到她的身侧,与她緊緊挨着胳膊,抬手替她整理乱发。

如此近的距離,让他清晰闻到独属于赫连景身上的味道,远远要比阿潮和邵驰的浓郁得多。

段乞宁凝望他鸦羽般的睫毛,任由他打理,在他輕声问道“七殿下方才唤宁姐姐商议何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将视线错开。

她撑着手肘,枕着半边脑袋:“没什么,他的琴弦断了,让我替他换一根。”

少年的身子緊追过来:“那宁姐姐替他换了嗎?”

“嗯。”段乞宁思绪游離,组织言语,“换了一半,琴弦棒碎了。”

“只是换琴弦……有没有再做旁的事?”

他温声细语着,明明没有任何刨根问题的强硬,可的的确确有一种隐晦的偏执,让段乞宁呼吸一沉,侧过身捏住他的下巴。

少年被她挑起面首,灰黑眼瞳布满无辜。

“你问题好多呀。”段乞宁笑眯眯地道。

崔锦程的喉结滚了滚,用脸蹭了蹭她的手指,他刚偏过唇想伸出舌尖舔。舐,段乞宁很快抽离垂下,轉为牽住他的手。

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聪慧的少年便已明了,心头翻涌上来苦涩的滋味,让他眼尾殷红。

崔锦程把面颊贴在了她的肩膀上,反握住她的手道:“宁姐姐,这么晚了,我们还去给邵驰哥哥挑耳饰嗎?”

段乞宁顿了一下道:“先去成衣铺取衣裳。”

馬娘驾驶馬车,往城中集市去,崔锦程的面色稍有缓和,须臾,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宁姐姐,我知晓你是女子,会有三夫四侍,我不奢望能与宁姐姐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否恳求宁姐姐心里有我,最疼爱我呢?”

段乞宁的心随车辙颠簸而动,抬手撸了撸他下颌软肉:“说什么呢,我最疼爱的难道不就是你嗎?你见过晾州城哪家侍奴能不受约束,自由出府?”

她话音缥缈,真真假假难以辨别,打巧馬车停在铺子前,段乞宁捏捏他的脸扶他坐稳,起身下馬车道:“我去取衣裳,去去就来,等我一下。”

小少爷闷闷地嗯了一声。

可待到段乞宁再度回到车厢,第一眼见到的是崔锦程阴沉且气恼的脸色,还纳闷谁又招他惹他了,视线一轉,看见车厢里原本没有的第三道人影,差点没把她吓个激灵!

“邵马也!你他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跟鬼一样?”段乞宁没好气地道。

那身着华服,头戴抹额的少年坐姿懒散,长腿伸到对面车厢壁抵着。他揉揉鼻子似乎还有点洋洋得意地道:“一直跟着,就掛在你们腳下的车盘底呢。”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邵驰故意捏着嗓子模仿道:“哎~‘能不能心里有我,最疼爱我’~”

另一旁的少年霎那间红了脸,崔锦程抿紧下唇,一时间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

段乞宁光听这声,头就开始膨胀了,体感耳朵周围开始吵吵的,她步入车间,没话找话:“……你还挺有臂力的。”

“剩饭可不是白吃的。”邵驰扬起手臂,撸起广袖,秀出肱二头肌。

段乞宁一整个无视他,落座于崔锦程的身侧。

邵驰见状,撩开马尾辫动身,一个大屁股往二人中间擠,将崔小少爷擠到他原来就坐的地盘,自己则牢牢贴着段乞宁。

段乞宁:“……”

有被无语到,“你跟来干什么?”

“你不娶我回家,还不允许我就跟你回家嘛?”少年撇嘴一哼,伸出自己的右手心摊开,“我的耳坠呢,神仙姐姐?”

“没有。”段乞宁往他掌心重重一拍,“戴浮云吧。”

少年吃痛,夸张地吹吹掌心,赌气:“你明明答应阿也的,先買耳坠再取衣服,你这个坏女人,大骗子!”

“你下去。”段乞宁指着车帘口。

“我不!”邵驰往她屁股那处挤了挤,望了眼低头不说话的崔锦程,心生一计,“你现在就陪我下去買!”

“你小心被抓回去,抛头露面的。”段乞宁翻白眼道,“别一会又诬陷我輕薄你,说是我把你拐出来的。”

“哎呀~你生气了?我那样说不是迫不得已吗,你又不肯在旁人面前暴。露你是……”邵驰话音一顿,拍拍自己的嘴巴,一惊一乍的,又忽然指了指崔锦程,“他知道吗?”

邵驰故意压低声音又没完全压低,崔锦程听了个真切,他的眼睫微微颤动。

知道什么?暴。露什么?崔锦程霎那间望了眼那紧紧挨着的二人,在她和他之间,有什么是不为他知晓的秘密吗?

段乞宁保持沉默,邵驰那廝惊讶一口气,一副“不是吧他真不知道”的震撼神情,落在崔锦程眼中,宛如冰渣劈头盖脸地砸到他的全身。

崔锦程的心口泛上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你吵得我耳朵疼。”段乞宁道。

“那我给你揉揉?”说话间,邵驰的手覆盖上她的耳朵 ,捏着她的耳垂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和你戴鸯鸳款的耳饰,你戴左边这只耳朵,我戴右边这只耳朵,正好凑一对。”

段乞宁踹了他一腳:“滚滚滚,滚下去吧,挑耳饰去。”

邵驰:“好耶!”

他嘴角噙笑,动身下马,路过崔锦程时,还不忘扯了扯他颈间的帷帽,笑里藏刀地道:“锦程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吗?你应该不下去吧?你要是不下去,帷帽借我戴戴呗?”

崔锦程哽咽了一下喉咙,尽管心胸拥堵得难受,但他面上依旧端得清冷。他握住颈间绳结,灰黑眼瞳噙着水光移向段乞宁,似在等她表态。

段乞宁对上他的眼睛,大抵是要恪守前脚刚允诺过他“最疼爱的人是你”的诺言,她起身牽住崔锦程的手:“走吧,一道去,把你的帷帽给他戴吧。”

崔锦程掩去眸底神色,解了绳结,把帽子扔给邵驰。

“谢了。”邵驰稳妥接住,帷帽扣上脑袋,放下纬纱。

他已先行跃下马车,在平地上抱臂等候。

段乞宁牵着崔锦程下马凳。

崔锦程没有帷帽遮挡面容,“玉兔抱月”掛在耳垂上,这样与她一起露面的结果,他能说服自己接受,于是少年反握住段乞宁的掌心。

邵驰见状,颇为不满,大步上前,牵过段乞宁空闲的另外一只左手。

一女二男于晾州夜市闲逛,吸引不少眼球,实在是崔小少爷的容貌,过于超凡脱俗。

崔锦程沐浴在那样交替纷杂的目光下无所适从,他只能牢牢牵着段乞宁的手,紧紧依附在她的身侧,不似邵驰,拉扯着段乞宁东蹿西蹿,没个正形。

“神仙姐姐我要这个。”他看中了个糖人。

段乞宁掏钱拿下。

“这个我也要。”他又看中了个狸奴花灯。

段乞宁又掏钱拿下。

“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

段乞宁:“……買!买买买!”

待到后边女使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挂满了,他们才兜兜转转来到之前那方首饰铺。

店掌柜眼尖,一眼认出段乞宁:“娘子这是……又有新的小郎君了?”

段乞宁干瘪笑着,不打算解释了,只对邵驰那廝道:“你自己挑。”

邵驰当真在铺子前纠结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是定不下主意,一口气买了五对!

回府路上他一个连耳洞都没有的少年,已经安排好什么时候戴哪对,安排得明明白白。

待到马车停驻在段府门口,段乞宁望向他:“不是吧邵驰,你今晚真不打算回书院?”

邵驰将首饰收好塞进衣襟,枕着胳膊伸展懒腰:“不行吗,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来到晾州的,你的金架拔步床不是能睡十五房小侍吗?”

段乞宁呛了两声:“听谁说的谣言?”

“坊间传闻。”少年正儿八经地道。

那厮过于泼皮无赖,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赶不走,段乞宁实在没办法了,带他入明月軒。

邵驰和迎面而来的第三个男人抬手打了个招呼:“哟~阿潮哥哥,好久未见啊,可惜了,神仙姐姐已经没有手牵你了。”

阿潮也无语,但阿潮不惯着他,扬手起势,弯刀出鞘,疾如闪电朝那个少年刺去。

邵驰抬手将帷帽当作投掷器掷出,弯刀凛冽间将其破成两半,纱幔和藤草纷纷扬扬四溢。

“你不讲武德啊!”邵驰啧啧两声,轻功点地,旋身间抬手格挡,借由护腕间的金属配饰抵挡刀刃。

月色照拂下的明月軒响起刀光剑影声。

段乞宁在晾心书院打工的第三日夜,以鸡飞狗跳结束。

翌日天蒙蒙亮,四人顶着黑眼圈早起。

比往日要早半个时辰,段乞宁要趁着书院人未来齐,把邵驰这厮先运去。

说来也怪,她昨夜明明将邵驰的一方地铺设好,甚至和她都不在同一厢房,今早不知怎的,段乞宁被子一掀,外侧躺了个邵马也。

段乞宁的起床气瞬间暴涨,一脚把那个睡没睡相的少年踹下床。

“老天娘!谋杀正夫了……”邵驰捂着屁股喊疼,接踵而来的一个问题是,他没有衣裳。

昨夜和阿潮交完手,邵驰就去寻段乞宁,在明月轩的温泉里沐浴完毕,外衣都湿了。

他虽和崔锦程年岁相仿,但身量比小少爷魁梧,但又不及阿潮挺拔。

思来想去,段乞宁分别取了小少爷的外衣和阿潮的里衣给邵驰这厮双拼了一件,少年就穿着那身不伦不类的黑白配踏出屏风。多亏他那张脸撑着,倒也不是很惨不忍睹。

简单用完早膳,她与邵驰登上马车,临走前,段乞宁捏了捏崔锦程脸。

抵达书院,邵驰先行一步回寝室更衣,她则赶在夫子的音律课之前,前往乐坊将赫连景的焦尾琴修好。大抵是之后课业繁忙,七凰子并未再寻段乞宁,而邵驰也如法炮制,放课后挂在段府马车架下,一连多日偷溜到明月轩和段乞宁一起睡觉。

睡了大概有个五夜,夏至日快要到来的某天晌午,京州邵家一封家书送往晾心书院,邵驰拆开信笺扫了一眼,立马向段乞宁借了匹宝马。

他眼眶有些湿红,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很是焦急。

“怎么了?”段乞宁不免蹙眉问。

第83章

“我阿姐受伤了,”邵驰的面上泛起苍白,“神仙姐姐,我、我得回去一趟……”

段乞宁将缰绳给他,也收敛平日同他打闹的轻浮:“你去吧,路上小心。”

少年情绪低落地嗯了一声,他在段乞宁身前欲言又止,须臾,凑过来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炽热的呼吸声抽离,邵驰黑眸中尽是不舍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浮现出强烈的不安。

阿姐若危在旦夕,此次回京他必然要去侍疾,再回晾也不知道这边的授课結束没,若結束得早……

邵驰害怕再没机会见到段乞宁,于是他呼吸粗沉,顾不得这里是书院正门口,少年用鼻尖擦着她的面颊,唇瓣再度触碰她的脸。

段乞宁倒是不太习惯这厮突如其来的缱绻情长,稍稍推了他一把道:“快去快回吧,又不是见不着了。”

邵驰喉结滚动,他的右手在缰绳上摩挲,左手倏然揽住了女人的肩膀,眸底深處是少有的认真:“神仙姐姐,土象秘钥为……虎符,一分为二。一把在陛下手中,一把在邵家。谷雨祭祀宴上我娘上缴的那把,是假的……”

段乞宁的瞳孔骤然收缩,随之而来的是第一條线路的进度條跃进。

这不是极限,邵驰眉色凝重,緊緊按着她的肩膀又道:“金象属月、木象属蝶、水象属蛇、火属羽、土属虎,水火两把秘钥分别在淩安王和凰城中……抢取不得,量力而行。”

“邵驰!”段乞宁对上他的眼睛。

少年极为郑重地点头,松开她的肩:“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走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邵驰下定决心离去,段乞宁还沉浸在被狂浪般的信息量轰炸之中,第一条线路的进度持续上涨,懸停在百分之五十附近,她的心脏搏动得如擂鼓。

少年一步三回头,牵馬踏出书院,与前来送吃食的崔錦程迎面碰上。

后者换了顶新的帷帽戴,但是面前的纬纱却是撩起来的,露出少年郎俊美卓绝的面容,尤其他双耳下懸挂着的“玉兔抱月”,更衬肤色白皙,恍若仙人。

邵驰的视线与崔錦程相撞在空中,他牵馬与崔錦程擦肩而过时,彼此均默契地停驻脚步。

邵驰偏过头道:“我回京州一趟,可不表示要把机会都让给你。”

崔錦程长睫颤动,揪緊臂弯中的食盒,又听他警告道:“好自为之吧,别太得意忘形,知道秘钥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崔锦程骤然紧盯他,邵驰这次没有接他的视线,而是翻身上马,趋马奔腾,很快消失于竹林深處。

段乞宁隔着远,并不清楚他们二个少年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朝她走来的崔锦程,脸色难看,唇线绷得死紧。

一直到他们前去书院偏殿就坐,把今日準备的吃食都端出来,崔小少爷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些天他準备的吃食都是双份,如今邵驰一走,另一份便多了出来,段乞宁把调羹放入碗里,将多余的那碗推给他:“想什么呢?”

崔锦程回神,接过奶羹,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

事实上,这几日的夜晚都是邵驰睡在段乞宁的枕边,崔锦程和阿潮睡在偏殿,段乞宁和小少爷近来的交流可谓少之又少。

他心情不好,段乞宁有所觉察,但是邵驰在身边实在聒噪又占

有欲强得可怕,她分不出旁的精力照顾每一个男人的情绪。

眼下阿也回京侍疾,耳根子清静了。算算时日,又一个月的经期就要来到,段乞宁握住崔锦程冰冰凉凉的手腕道:“傍晚等我下课,夜里陪我睡觉哦,小少爷。”

崔锦程心有委屈,但还是低垂眼眸,点了点头。

午膳用完,段乞宁已先行一步去处理公务,崔锦程收拾餐具,盖好食盒放回马车。

书院另外一处长廊间,赫连景和侍从正倚在梁柱旁注视那少年走远。

一只白鸽稳妥地停在宫男臂弯上,宫男取走鸽子腿上的信纸,恭敬递交给七凰子。

……

两日前的清晨,赫连玟昭再度在早朝殿堂上发火,为的还是南方旱灾一事。

凰帝谷雨开坛祭祀没有效果,坊间不知怎的流傳起“此为天谴”的谣言,傳言道她的凰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天降灾难于黎民百姓。

凰帝气得胸腔起伏,额前冕旒簌簌作响,更为让其大发雷霆的是,赫连玟昭抛下“诸位爱卿有何举措”的问题,几位前朝重臣联名上奏,奏请陛下早日立太女。

赫连玟昭闻言,咳得手帕中都是血。

有一新官斗胆行礼上前,跪伏道:“陛下为江山社稷操劳久矣,龙体欠佳,何不早日设立储君,以替陛下分忧?”

高台之下,蘇彥衡垂首,眸色犀利。他虽未表态,但他一手提拔的文官则纷纷跪地附和。

赫连玟昭的凤眸扫过大殿之下唯一的男子,指节紧紧掐住龙椅扶手:“那依诸位爱卿所言,朕当立哪位凰女为储君?”

这个问题一经落下,底下又鸦雀无声,眾人面面相觑着。

几方势力暗流涌动,纷纷派出虾兵蟹将打头阵。随着品阶越来越高的朝臣上奏表态,三方势力于大殿上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互相之间不遑多让,完完全全将高台上的赫连玟昭视若无物。

赫连玟昭的掌心重重砸向龙椅扶手,这样沉闷厚重的音色都无法平息眾人的各抒己见!

怒火中烧的凰帝将奏折狠狠砸到大殿之上、蘇彥衡的脚边,扯开喉咙大喊:“来人!把这几个给朕拖下去!当众斩首!”

又是一场血溅千里的早朝,上一次,赫连玟昭还能凭借这招杀鸡儆猴的效益让她们闭嘴,可这一次,血淋淋的腥味换来的却是群臣愈发激昂奋进的上奏:

“陛下!即便您今日要了微臣的脑袋,微臣也要让您知晓,设立储君刻不容缓!”

“陛下!三凰女殿下父族显赫,出身高贵,血统纯正!当为太女的不二人选!”

“陛下!立二凰女为储才是民心所向!老臣今日就算舍弃这身老骨头,也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劝陛下立二凰女为太女!”……

高台上的女人手扶额角,头痛欲裂,蛊毒啃食她的神思,让她体内血气翻涌。

可文武百官的争执之音恰如一只只茹毛饮血的豺狼虎豹,字字句句恨不得挖她的骨、剃她的筋、啃她的肉。

赫连玟昭只觉一时间,视线昏暗下去,她们的声音好似都听不见了,通通化为耳鼓边重复的嗡鸣声,而台下她们的面孔剥落掉皮囊,幻化成一团团墨黑的没有颜色的鬼怪。

那些鬼怪扭曲躯体,在大殿之上蜿蜒攀爬、扭曲前行,她们正在朝她伸出魔爪,要将她从龙椅宝座上拉扯下去——

赫连玟昭痛苦地捂着头道:“够了,都给朕闭嘴……”

无人听到这气若游丝的声音,仍有不长眼的朝臣出列启奏:“陛下的几位凰女都年岁尚小,何不多勘察考校些时日?臣以为,淩安王殿下是先凰的长女,与陛下有手足之情,也曾与陛下一起为先凰的左膀右臂。陛下龙体抱恙,若心有余而力不足,何不传召凌安王回京,准凌安王殿下摄政之权,也好替陛下缓解忧虑……”

“放肆!!!”赫连玟昭的眉心直突猛跳,如被触碰到逆鳞,她猛然睁开眼怒吼。可是!她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的视野一片漆黑,黑色的怪物吞噬大殿,她的双脚被粘稠的黑雾拉扯,她被拖拽得步履蹒跚,摔下龙椅。

于是大殿之下的鬼怪们发出尖锐嘶哑的呐喊:“陛下!陛下怎么了!陛下!……”

“陛下,”无边无际的黑幕之中,唯一的男人跪在高台下唤她,“您怎么了?”

那是赫连玟昭唯一能听到的人声,也是唯一能看到的人影。

他还和二十多年前一样俊美。

他有着微卷的栗色长发,束成马尾高悬,零碎的发缕垂在肩颈。

他身着大幽凰室最高礼节的宫廷服制,额前和耳垂间均悬挂着银饰。

少年恭敬地朝她行屈膝礼,再抬头时,琥珀偏绿的桃花眼瞳含情脉脉,他嘴角噙笑道:“陛下,您怎么了?”

“阿玉……是你吗?”女人情不自禁地撑手爬起,可这一路荆棘丛生,她被绊倒在地,滚下高台。

少年的身影却离她更远了,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化为冰渣一样的冷冽:“陛下,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连玟昭朝他扑去,那个绝美的少年却残忍地掐住她的颈脖,他也幻化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怪物,歇斯底里地勒住她,阴冷地道:“不爱我,就去死——”

赫连玟昭猝然惊醒,她摔下高台,正被蘇彥衡搀扶在怀中。

她的嘴边溢出鲜血,而男人身上奇异的香味就如一只无形大掌掐住了她的脖子。

苏彦衡神情淡漠,眸底是残酷无情,“陛下,可想好立谁为太女了吗?”

赫连玟昭喘不上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颤抖地指向一旁慌乱无措的赫连暄,“传朕旨意、立、暄、暄、儿为……”

“陛下怕是没有力气了,微臣助力陛下吧。”苏彦衡扶住女人的手,强硬地掰指向赫连晴。

赫连玟昭怒目圆睁,下一瞬脱力晕厥而去,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苏彦衡却眉目阴寒,他将赫连玟昭揽入怀里,抱着女人踩上高台:“陛下龙体有恙,今日早朝便到这里。至于立储一事,待到陛下康复,再行定夺,退朝。”

“苏彦衡,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高台龙椅也是你配站的地方吗!”方才为赫连玟岚说话的老臣指着他怒骂。

男人目光犀利射向那头,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御前禁卫军的铠甲声攒动流泻,以苏彦衡为中心,包围了整座大殿,令那出言不逊的老臣面色铁青。

小臣见风使舵跪道:“国不可一日无主,眼下南边旱情焦灼,需要新主代为掌国,微臣斗胆,愿拥二凰女殿下为储!”

众臣齐刷刷匍匐在地:“臣等愿拥二凰女殿下为储……”

……

京州风云悉数化为信条上的寥寥几语:帝缠恶疾,高台永坠,新主将临。

赫连景眯起黑眸,眉宇间的狠厉一闪而过,他将字条柔碎丢进廊边清河中,朝身后宫男道:“按苏太师的计划行事。”

宫男应是,这天傍晚放课,他再度寻到永康县主。

第84章

彼时,段乞宁刚把崔錦程送上马车,半只腳也已经踩上车凳,听那宮男道,七凰子殿下的琴弦断了。

“又断了?”段乞宁弯唇冷笑。

宮男恭顺地朝她行礼,请她前去,这一次他的手有请的方向并非乐坊,而是赫连景在书院暂居的寢殿。

“这不妥当,替我婉拒了。”段乞宁摆手,提裙上马车。

那宫男扑通一声下跪,擦着眼角的泪花道:“恳请县主大人不要为难小奴,小奴也只是奉命行事,若是请不动县主,便要小奴提头去复命,整个书院的杂役小厮都会受此牵连。”

段乞宁停驻腳步,长吁一口气,对上车厢内崔錦程潮湿的眼眸。

少年很快错开视线,并未表态,却在段乞宁往回走时松动唇线,鼻尖涌上来一些酸楚。

段乞宁腳踏回平地,对里头的崔錦程道:“我去一趟,你要先回去吗?”

实在是今日他一直在偏院等她,从晌午等到天黑,好不容易邵驰走了,又来了个赫连景,

她无法按时履行同他一道回府的约定,对他心有愧疚。

崔锦程的嘴边扯出一道苦涩的笑容:“宁姐姐,你去吧,我就在此处等你。”

段乞宁将他的泫然欲泣收入眼底,提裙往回走,走了两步,小少爷从马车上追下来,攥住她的衣角,急迫地央求着:“宁姐姐你能不能、别和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阿潮、邵驰,他尚且还可以容忍,但是那个几乎和他有着一模一样气质和一模一样体质的七凰子,崔锦程难以接受。他想他在段乞宁心中是独一无二、无法被替代的。

段乞宁自是想起谷雨祭祀那夜,她不过和邵驰睡了一觉,他便抗拒得不行的模样。小少爷有洁癖,今日她若碰了旁的男人,晚上他就不会讓她睡了。

女人捏了捏他的下巴道:“知道了小少爷,回去会补偿你的。”

崔锦程为她这句不着调的轻浮话语红了耳根,委屈的情愫稍稍冲淡些。

段乞宁随宫男抵达赫连景的寢殿,殿内燃着熟悉的香料。

她压下内心的焦躁,那颈间缠綾的少年正提笔在桌案旁练字。

段乞宁望见一旁展架上完好无损的凤鸣焦尾琴,便知这又是他寻的借口,步履折返。

“宁姐姐,你过来看看小七的字写得好不好?”赫连景停笔唤她,狭长眼眸紧盯她的背影。

段乞宁转过身,行了个简礼:“殿下的字,下官不感兴趣,也无资格评判,既然殿下的琴无碍,下官告退了。”

“站住!”赫连景撂下笔。

段乞宁充耳不闻往寝殿外去。

“段乞宁!”赫连景从桌案边动身,健步如飞冲到她身侧,攥住她的手腕,“你给本殿站住!”

段乞宁阴沉下去半张脸:“放手。”

换来的是赫连景愈发难缠的力道,他甚至将另外一只手也握上来,牢牢地将她的胳膊抱在怀中。

“宁姐姐,小七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那时候在晾心湖畔,你还与我含情脉脉,为何如今、如今这么不给我留情面?”

段乞宁深呼吸一口气道:“殿下,下官放工还能过来替您修琴,已经是下官给您留有的最大情面了。”

“放手!”

“我不要……”赫连景颤抖着嘴唇,反是更用力几分。

段乞宁忍无可忍,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掰扯下去,她的官服都因为少年执着的力度被拉扯绷直,好似再用些力就会被撕碎。

好不容易,她拽开赫连景的手指,那少年猛扑而来,从背后将段乞宁拥住,死死禁锢着她的胸膛。

“我不要你走……不要走……”他炽热的呼吸埋在段乞宁的后背中,染上哽咽和崩溃,“不准離开小七……宁姐姐,你是我的、是我的!我们才是天生绝配!是天作之合!”

段乞宁深知这是原身留下的情债,可为何叫她偿还?

“放手吧殿下,”她的语气无奈下去,“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从前是与你一见钟情,可那是从前,人心是会变的,我会变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便是她软下去的这声语调,叫他恍惚神识,讓赫连景觉得还有希望,他揉搓着她的身体道:“我不信……可我为什么没有变?我为什么还是爱你爱入骨髓?”

“你当真爱慕我吗,殿下?”

“是……小七爱慕你……永远爱慕你……”他把眼泪擦到她的衣物上,夏季衣衫浅薄,泪水轻而易举穿透,灼烧在她的肌肤间,带来温凉和潮湿。

段乞宁叹了一口气。你既口口声声说爱“我”,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我”已不是她呢?

她放弃说教,任由他紧抱,半晌才冷道:“殿下,适可而止,殿门大敞着呢,下官还想多任职个三年五载,你可莫要叫下官丢了饭碗。”

“宁姐姐,做小七的驸马,金银财宝取之不尽,不用来做什么‘永康县主’的,好不好?”

“不好,我是不会做你的驸马的。”段乞宁的眼眸里滿是决绝,她不再收力,一举挣脱赫连景的双臂。

“不要!不要!”少年眼尾殷红,卑微地扑在地上,抱住她的双腿,“你不准離开!段乞宁!你不想要秘鑰吗?”

段乞宁的脚步一顿。

赫连景咯咯笑起来,他就知道她会为此驻足,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他今天为了留住她,可以孤注一掷!

少年从地上爬起,身子纠缠到女人的身上,素手从她的脚踝开始抚摸,爬过小腿、大腿、她的腰肢,她的胸口……最后悬停在她的颈脖前。

赫连景以一个轻柔的力道掐着她,伏在她耳边低声细语着:“宁姐姐,我就知道你会对它感兴趣的。”

段乞宁收敛情绪,捏住他的冰凉无骨的手腕道:“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宁姐姐,你的态度好冷漠,小七不喜欢……你要换一种方式和小七说话,小七才会告訴你。”

赫连景的手指撩拨在她喉头,弄得她心里发痒。

他的呼吸交织在耳垂边,段乞宁稍稍侧过头,拿腔作势地唤了他一声:“小七?”

“嗯……宁姐姐,再多唤我几声。”

段乞宁的眉眼淬上柔情,缱绻动听地唤道:“小七,小七,可以告訴我了吗?”

赫连景的嘴角勾起笑意,他牵过段乞宁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将她往室内屏風后引路:“宁姐姐,你到这里来,小七就全部告诉你。”

段乞宁似笑非笑,摩挲着他的手指,随那道白衣前行。

她被带到屏風之后,那儿靠墙贴着有樽稍矮的书架,赫连景将她圈在书柜之前,扑进她的怀中,放肆地与她親吻。

唇齿纠缠间,他的手在段乞宁身上不停躁动,频频流连在彼此的腰带间。

吻到某个间隙,段乞宁几乎坐在矮脚书柜上,而赫连景也顺势坐到她的腿上。

少年抽离些距离,在她面前黑眸浑浊地喘。息着:“宁姐姐,为何都是小七主动,你親親我呀,亲到小七滿意,小七一高兴,就会把火象秘鑰的下落告诉你……”

段乞宁的琥珀色眼瞳充满危险的气息,她的视线流转于少年娇红的薄唇上,在他哼着喘音时,指尖撩拨少年的发尾。

顺着发尾朝上抚弄,她的手指绕在他颈间的白綾上,摸到后边的绳結。

她不过稍稍勾紧,白綾便勒住他的颈脖,包裹那凸起的诱人的喉結。赫连景的呼吸断断续续,胸口在起伏,带动喉結也在上下滚动着。段乞宁便扣着白绫的结绳,宛如拿捏那少年的命脉,迫使他扬起头颅,展现出傲人的颈部线条。

段乞宁偏头吻到他的喉结上,用牙齿轻轻磨着少年凸起的那处。

唇舌撩开白绫的边缘,如一条小蛇灵巧地钻入其中,舔舐白绫下微薄的肌肤。

那层浅薄的皮囊因她而泛起红润,化为吻痕。

赫连景发声时的震动传来,段乞宁的唇瓣都因为他的换气而震得麻酥酥的。

她的手指挑开白绫,解了去,又穿。插在他的后脑勺上,从他的喉结吻到下巴,最后回归他的唇瓣。

她的掌心施加力道,紧紧扣押着他,将他的短吟声灌入喉间,又在他扭捏身段时,撬开他的牙关。

吻到气喘吁吁,段乞宁松开他,捏着他的下巴情乱意迷地道:“满意了吗,小七?”

“不够宁姐姐,小七还要更多更多……”赫连景抽了自己的腰带,脱掉自己的衣裳,露出少年郎劲瘦的躯干,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随后将双臂挂在她的双肩上,提起腰臀,醉生梦死般地道,“每一处地方,都想要宁姐姐的吻痕……”

段乞宁的手指掌控在他的腰间,掐着那里光滑的嫩肉:“小七,你太贪心了……你再这样,秘钥我可以不要的。”

说话间,她已将那少年推开,作势便起身整理衣裙,赫连景的双手蓦然缠绕上她的腰肢:“你别走,宁姐姐……我告诉你……”

段乞宁弯起唇角,旋身回望,指尖亲昵地勾着他的下巴,等他的

下文。

赫连景自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牵动段乞宁的手指移到自己的颈间,“宁姐姐,白绫之下的火羽,便是秘钥的形状。”

段乞宁的眸色骤然锐利,指甲挑开间,掀起白绫,露出潜藏在里面精美殷红的纹路,而系统面板倏然亮起的进度条,也无不在宣告着他所言非虚。

段乞宁的手指轻抚过火羽,带动少年的肩颈都在战栗。

“你可以别走吗?”他喘着气哀求。

段乞宁用拇指按压着他的喉结绕圈,感受他声带频繁的颤动,在他眼角噙泪勾住她的腰带时,俯身亲吻火羽,吻着他的肩颈。

赫连景沉醉其中,自是透过屏風的朦胧纬纱,看见寝殿门口有个头戴玉冠的少年郎的轮廓。

而段乞宁背对着屏风,无从得知这一切,赫连景嘴边笑意粲然。

“嗯……啊宁姐姐……还要更多更多……”赫连景的双手宛如长蛇盘缠在她的后脊背上,他跌坐在矮脚书柜上,抱着段乞宁紧紧与她相贴。

赤。裸无遮挡的长腿更是肆意折叠,在她弯腰亲吻他的时候,勾缠于她的腰肢,犹如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

唇齿交叠的响动贯穿整个寝殿,夕阳笼罩的殿宇散落一地金黄,香。艳的暧昧情愫随微风席卷,卷起横梁上悬挂着的纬纱,将潮湿的旖旎之气吹向殿门口崔锦程的面上,令那少年刹那间死咬下唇。

屏风后的女男几乎分不清彼此。赫连景的喘音起伏,一声一声的音浪犹如尖刀,剜下崔锦程的心头肉,他的心被扎得千疮百孔,泪水充盈眼眶,顺着眼角的弧度淌下,无声之中布满脸庞。

段乞宁将面颊埋没在七凰子的颈间,感受他骨骼的战栗和肌肤的冰凉,体内蛊毒被他奇异的体魄滋养,道不出的酣畅,让她忍不住声色其中。

且她下腹似有坠落之意,月事即将来潮,这让她变得焦躁,段乞宁抱住他的头颅,纵情啃咬着他的耳垂。

赫连景喘得更为羞耻,扣着她的手往尾巴的方向去,段乞宁的脑海中响起警铃,嗡嗡嗡吵得她很是头疼,女人发怒地捏了一把,将人推开,边理着衣襟,边平复呼吸。

赫连景的白衣一不知何时悉数全落在地上,包括他的亵裤。

它们悉数堆积在屏风下,于横栏的缝隙中露出清晰的轮廓,被殿外的崔锦程瞧得真切。

而赫连景早已褪去鞋袜,白。皙。裸。足顺着段乞宁的腿描摹,由下往上,最后踩在她的腰间,正对着屏风后殿门口那道人影的玉冠附近。

赫连景蜷曲的脚趾左右踩弄,挤压她的衣料,又似在挤压殿外少年的自矜。

赫连景的双手撑着,维系高抬的长腿,展露身段。

“宁、姐姐……”待看到屏风后的少年离去,赫连景愈发肆意,手指勾着她的衣袖。

段乞宁下意识捏住他的手腕。

少年收了一下手,连带着将她的身子也往前带了些,腕间欲拒还迎挣脱一二,嗔怪地道:“宁姐姐既然喜欢,何不亲自丈量一下秘钥的大小……”

段乞宁眯下眼眸。

赫连景见她如此神色,眸底闪过胸有成竹的自信,不过很快被他作出来的讶异所替代。

赫连景惊讶地“啊”了一声,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会这样呢宁姐姐,你不知晓吗?你宁可抛弃小七也要宠幸的小侍奴,他从未告诉过你秘钥的真实尺寸吗?”

“你如此疼爱他,可他却对你……有所隐瞒呢。”

段乞宁瞬间掐紧手指。

第85章

最后一抹残阳被西山吞噬殆尽,天地被灰蒙笼罩,书院门前的竹林幽深静谧。倏尔微风跌宕,穿梭林间,吹得竹叶簌簌作响。

段乞宁从赫连景的寝殿踏出,略显凌乱的发髻下是阴沉的眉眼。她的眸底被将暗未暗的天色晕染,視線聚焦之處却无那抹熟悉的浅色。

书院门前空落,段家马车和那少年郎皆不见踪影,段乞宁藏于官服衣袖下的手悄然紧捏。

“宁宁。”阿潮的气息浮现于身后,带来馥郁的紫藤萝花香。

“崔锦程呢?”

男人敛下眼眸,披风覆盖上她的肩膀:“他已先行回府。”

段乞宁目色沉沉,即便同他说过“等不及了可以先回去”这种话,可当真崔锦程舍她先走后,她心里又有些空落和梗塞。

她没发作出来,而是陷入思忖,没过一会,赫连景身邊的宫男赶来,今夜她乘坐七凰子的车舆返回段家。

将发中珠钗撤了去,段乞宁披散微卷的瀑布长发,身子没入水中。

明月轩此處的温泉,这个季节用来正巧。

天色将晚,温泉池邊藤架上的绫罗绸纱也染上一层浅薄的暮色,隨风摇曳生情。温泉池的四角,皆有壁灯照拂,将四周花卉绿植映亮,层层水汽氤氲,枝叶和花蕊被衬托得苍翠欲滴,透着鲜活之气。

水光潋滟,白雾缭绕,小梨花味的香皂化开,段乞宁沉静其中,雙臂展开架在岸邊,闭目凝神。

恰到好處的温度驱逐白日的浮躁,小厮们蹑手蹑脚进来,为段大少主添香护发。

女人眯开眼,睫羽也染上潮湿的水汽:“他人呢?”

“回少主,小公子在偏厢房,”小厮如实作答,“自打从书院回来,小公子一直闷闷不乐的,把自己关在里头。”

段乞宁冷道:“把他给我唤来,让他伺候。他若不来,今后都别想出府了。”

小厮应是,眼神示意,将其余小厮一并带走。

段乞宁闭阖眼眸,心情再次焦躁难忍,直到一会后,温泉池入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外衫和鞋袜脫了,过来。”段乞宁未曾转头,对那抹走走停停的响动道。

一阵窸窣声后,温润白皙的裸足踩上被水雾打湿的鵝卵石小径,踏到段乞宁的身侧。

少年屈膝跪地,跪在她身后侧的岸邊,忍疼拜道:“贱奴给妻主请安。”

段乞宁一经动身,水面荡漾涟漪,不过她的幅度并不算大,只是让自个余光那角能够看见小少爷的身影。

崔锦程的雙膝就跪在她的右手肘边,他穿着单薄,浅薄的一层內衫包裹长腿,隨他下跪的舉动,膝盖附近的衣物绷紧,弯折的关节附近布满褶皱,倒显得有些秀色可餐。

視線再往上去,是少年僵直的胸腔,他的唇線抿紧成微愠的弧度,灰黑眼瞳視线游离,没有看向段乞宁,而是失焦悬浮在远处的壁灯上。

段乞宁的手指爬上他的右膝,迫使他的视线更为闪躲,似乎还隐隐藏着愠色。

“你把里杉脫掉。”段乞宁用指甲扯了扯那层衣料。

崔锦程呼吸一顿:“会有别人来吗?”

段乞宁根本没有回答他,而是强硬地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言罢,她撤了手,崔锦程在赌气和听命之间挣扎,终是败给后者,任命般地去解自个的腰带。

他动身撑起站定,行于她的后方,将蔽体的衣物除去。

“亵裤也一样,都脱光。”她適时提及,令那少年怔了怔,咬紧下唇,强忍羞赧,将腰际的勾绳也解了去。

失去束缚的那小方衣物轻而易舉滑落在鵝卵石上,亦如他今日透过屏风缝隙看到的轮廓那样轻佻。

少年从衣物围成的圈內踏出,踩在圆石上。尽管有温泉水雾笼罩,可他心里寒凉,竟被迎面吹拂过来的暮风惊到打了个寒战,光溜溜地定在她的身后。

这儿不是室内,隐秘感匮乏,但又绿树成荫,灌林茂密,非直白地暴。露在众人的户外,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崔锦程的心如悬崖勒马,既紧张又亢奋,他的肩颈缩了缩,肌肤汗毛耸立,泛起鸡皮疙瘩。

“过来,会伺候的吧?”段乞宁将岸边的那盏花蜜端起。

那少年静默须臾,才俯身靠近,重新跪在她的身侧,捧走碗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