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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萧衔蝉道:“那日我在明五娘身上留下了一个墨点,看到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书中比她修为高的角色。”

想到看到的场景,萧衔蝉神情微妙。

明五娘穿成被强制爱的女主,她穿来时,被金链子绑住四肢,困在床榻上,而在她四周行走的侍女npc压根没有发现原本的女主已经换了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以一拳打死镇关西的女壮士。

他们对明五娘继续说书中台词,直到明五娘内视丹田时,忽然惊叫——

“俺的灵根被哪个瘪犊子抢走了?!老娘找到这个瘪犊子一拳打死他!”

那嗓音洪亮粗犷,响彻云霄,震得瓦片都颤了几下,侍女们循声望去,只见本该娇弱如柳的“女主”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言行举止全无半点往日的娴雅。

于是npc们瞬间面容扭曲,身形摇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下一瞬,他们化作一串串墨字漫天飘散。

萧衔蝉沉默一瞬,诚恳道:“我推测,只要我们的言行违背人设,话本中的其他人物就会崩坏。”

原烬的手握紧了一瞬:“若是完成原主心愿、跳出话本写就的轨道,是不是意味着你就会离开?”

“当然不是啊!”萧衔蝉肯定道,“我本来也有这个想法,可是自从原家变成墨字后都过了多久了,我还在这里,说明这不是离开大衍镜的方法。”

原烬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上前一步攥紧她的手,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萧衔蝉奇怪地看着他:“我要是能离开大衍镜,当然会带你一起走啊。”

原烬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垂下眼眸,将那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他怕说出自己不是那个与她几度出生入死的谢无柩后,她会就此离开。

“怎么了?”萧衔蝉歪头看他,自从进了大衍镜,谢无柩总是一幅有话说不出的模样。

“没什么。”

原烬勉强勾起嘴角,却在转身时咬紧了牙关,若她知道站在这里的从来都不是谢无柩,那些袒露的信任、明媚的笑容、直率的话语,会不会全部消失?

“好了,我们得开拓新地图了,下一站去哪?”

萧衔蝉展开这个世界里的地图,正要翻开,就听谢无柩道:“我们先回昆仑宗一趟吧。”

萧衔蝉点头同意,今宵城在冥界和人界之间,她无所谓先探索哪一界,就听谢无柩的意见。

一座寒月浮岛在空中缓缓前行,这座浮岛十丈见方,当中一座雕栏玉砌的大殿,以晶莹剔透的琉璃盖成,四角悬着铃铛,风过时叮咚作响,如奏仙乐。

大殿四周植有奇花异草,还有几株树龄千年的月桂树,

亭亭如盖,幽香阵阵,花香透过月洞窗飘进来,熏得萧衔蝉的衣袂也染上几分香。

“我的天!我知道你有钱,但不知道你这么有钱!”萧衔蝉参观完大殿后,来到月桂树下,此处砌有白玉栏杆,可以俯视苍茫云海。

原烬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随手摘下腰间的芥子袋:“我还有很多浮岛,风格不一,你可以换着玩,除了浮岛,这个芥子袋里还有灵石、法宝、各类药丸、符箓……都给你。”

萧衔蝉闻言差点呛住,咳了一会才道:“你怎么这么喜欢给我送钱?送了我九条灵脉还不够,在大衍镜里还要送我东西?”

原烬缓缓放下捏着芥子袋的手,在袖中微微攥紧又缓缓松开。

是了,这是大衍镜,一切事物都是虚幻的,他的举动多么可笑,捧着一堆迟早会变成墨水的东西送人。

“让我看看现在的原少君有多少家当。”

原烬的手指突然触摸到一抹温热,是萧衔蝉拿走芥子袋时不小心碰到了,她毫无所觉,打开芥子袋就被眼前无尽的灵石和宝物震住了。

“天呐,你也太有钱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有钱?这些都是你们昆仑宗发的月例吗?

原烬不好意思道:“因为昆仑宗的七条灵脉是我找到的,父亲允我取走一点,这一点灵脉就足以蕴养出这么多灵石了,我素日一切有宗门供养,没什么花费。”

萧衔蝉听得目瞪口呆,又生出不甘与愤怒,很不是滋味道:“寻灵脉九死一生,原亭翁真是走狗屎运,生出你这样天赋卓绝的儿子,既能帮他坐稳掌门的位置,又能给他提供灵根……我一定要弄死他!”

原烬眉头蹙起,自几日前便听到她说父亲要取他灵根这样的话,只是他还是不敢相信。

虽说父亲平日里待他很是严厉,可母亲早逝,听人说,他是父亲一手抚育教养,父亲怎么会斩断他的灵根呢?

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对了,我听人们喊你少君,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执掌昆仑,我又是这一辈中的首徒,其他修士便视我为准掌门,故而喊我少君。”

萧衔蝉明白了,这个词就和太子是一个意思。

在两人的闲聊中,浮岛掠过云层,激起云雾,昆仑宗十二座巍峨山门逐渐清晰,似十二座擎天柱冲破云端,牌楼高悬苍茫云海之上,半截门身没入云中。

浮岛穿过山门时,门上金色铭文亮起璀璨的光,昆仑宗附近正在练剑的弟子们最先发现了动静,不知是谁喊了声“大师兄回来了”,山门附近的弟子纷纷放下手中的事,三五成群地聚了过来。

最先赶到的是几个在附近的练御剑飞行的年轻弟子,他们踩在飞剑上,远远就朝浮岛行礼。

“恭迎大师兄回宗!”

年轻弟子们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欣喜和崇敬。

原烬走到浮岛的栏杆旁,笑着与几名年轻弟子寒暄几句,询问他们修行进度,是否有不懂的地方,弟子们因能与他交谈,激动得脸都红了。

萧衔蝉趴在月洞窗上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她见过的谢无柩,是警惕多疑厌世的,与他们相熟,交付信任后,谢无柩偶尔会显露几分跳脱,但这样沉稳平和的谢无柩,她还是第一次见。

有两个弟子从天际御剑飞来,眼神穿过原烬高大的身影,看到他背后浮岛大殿里好像有个人影。

小弟子差点从剑上掉下来,他拍拍身边人,声音都是虚的:“大师兄好像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身边的人没好气地白了朋友一眼:“你走火入魔了?”

那可是大师兄,眼里心里只有剑的大师兄,别看大师兄为人处世很温和,实际上他是个守礼到有点古板的人,九州修士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都会豢养几个性/奴,或者与合欢道修士有身体关系,但大师兄至今为止,元阳还在,不管与谁相交都保持一定距离。

他会带女子回昆仑宗?开什么玩笑。

寒月浮岛一路飞过昆仑宗三千青山,落在天剑峰某处洞府的门口。

原烬自浮岛台阶拾级而下,刚迈出一步,周围的弟子们立刻自发让出一条路。

“不必拘礼。”原烬温声道,他却没有将寒月浮岛收回芥子袋中,而是站在台阶旁,好像在等什么。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原烬忽然转身,朝浮岛上伸出手:“小心台阶。”

萧衔蝉的指尖刚触到原烬的掌心,便被他温热的手包裹住,他指腹的剑茧轻轻摩挲过她手心与手背,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腰上,既守礼又亲密的分寸。

萧衔蝉搭着他的手跳下来时,此处瞬间鸦雀无声。

小弟子们张大了嘴,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集体从飞剑上栽下来。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他们相触的手,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昆仑宗大师兄,那个永远与人保持三尺距离的原烬,居然主动去扶一个女子?

原烬转头对众弟子道:“这位是萧衔蝉萧姑娘,是我的……客人,我们一路风尘仆仆,便先回去了。”

二人身影没入洞府的禁制里,洞府外的弟子们还是“石化”状态,良久,有个小弟子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大师兄的口吻……哪里是客人,分明是媳妇啊。”

踏入洞府的瞬间,萧衔蝉就迫不及待地打量谢无柩一千年前生活的地方。

只见三间竹屋背靠青山环抱灵湖,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湖畔种了一棵花树,树上开满雪白的烬荼花,花枝蜿蜒攀爬,将烬荼花带到屋顶上,满院都是开得盛大灿烂的花。

青山是灵石堆砌而成,但住在这里的人丝毫没有珍稀灵石的样子,山上全是练剑时劈砍出的痕迹。

竹屋里不是放置着剑,就是放置着剑谱功法,后院里有一处茅草蓬屋,遮着一座锻剑炉。

原烬向她介绍道:“我曾经得到过一把断了的神剑,那把剑是神界法器,但因断裂而形同废铁,我便将其重新锻造,就是这把太霄剑。”

萧衔蝉参观完这不大但灵气浓厚的地方,坐在梨花树下的石凳上:“那我住哪?”

原烬挥袖施法,一个木傀儡舒展四肢站了起来,胸口浮现出原烬的法印,这个傀儡并无完全类人,就像个简陋的木人,但很灵巧。

“自今日起,见她如见我。”

他剑指一点,所有傀儡胸口的印记亮了一瞬。

“我不惯用仆从,此处只有傀儡。”原烬有些歉疚道,“待会我就带仆从来。”

“别!”萧衔蝉连忙阻止,“我也不喜欢奴役别人,傀儡挺好的。”

原烬听她如此说,笑得更温柔了:“我已将这处洞府所有禁制都录入你的法印,你可以随意走动。”

萧衔蝉挑眉,歪头开玩笑道:“这么放心我?就不怕我卖了你?”

原烬望着她的一双笑意盈盈的眼,脖颈渐渐晕出红色,顾左右而言他,指着站在一旁的傀儡道:“它叫深索,如果我不在,你尽可吩咐它。”

“深索?”萧衔蝉饶有兴致地看傀儡收拾屋子,铺床叠被,智能家居机器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深度探索的意思?”

“……是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意思。”原烬道,“深度探索……有些意思。”

二人闲话时,一只传讯纸鹤撞在洞府外的禁制上,原烬感受到禁制一动,他剑指一挥,纸鹤便歪歪扭扭地飞了进来,开口吐出一个年轻的男声:“来。”

原烬道:“是我父亲,我得过去一趟,妙妙,你想休息就休息,想出去玩就在昆仑宗随意游玩。”

“随意游玩?万一我误入你们昆仑宗的禁地呢?”

“没事。”

“万一我闯祸了呢?”

“没事。”

“万一我与人闹矛盾,打起来了呢?”

“没事。”

原烬一连说了三个没事,想了想,道:“放心,一切有我。”

萧衔蝉挥别原烬,对着洞府口出神:“谢无柩怎么变得这么……难道他……想做我爹?”

紫霄殿内,上首坐了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看外貌,此人不过二十岁,但实

际上他就是昆仑宗的掌门,云阳道君原亭翁。

原亭翁深谙茶道,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提起茶壶三起三落,将金黄的茶汤倒入茶盏,然后用一股轻风托着茶盏放到原烬面前的案几上。

他慈爱道:“听说你带了位姑娘回来?”

原烬垂眸饮茶:“是。”

回答简短,却让人品出几分赧然。

“真没想到,我儿也长大了。”原亭翁饮下一口茶,突然发问,“灵根案查得如何?”

原烬放下茶盏:“没查出什么来。”

“是么……我看你是被红颜绊住了,懒得再查吧?”原亭翁笑着,一如世上每个爱孩子的父亲,调侃儿子,“罢了罢了,想必是有邪修强夺他人灵根,你既已归来,此事便交与你师叔去查。”

原烬问道:“不知是哪位师叔?”

“自然是你太玄师叔。”

第102章

天剑峰一处洞府门口,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御剑飞来。

明卿君足尖一点,自飞剑上翩然落下,手中折扇“唰”的一下展开,遮住半张俊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他回头瞥了眼握着剑踌躇的明元君,长眉高高挑起。

“杵着作甚?难道你不好奇咱们那不近女色的大师兄,究竟带了位怎样的女子回来?”

明元君攥着剑柄,犹豫怯懦道:“我们这般窥探师兄的私事,有些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明卿君扇骨一合,敲了敲明元君的额头,“你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探访师兄,交流剑法的,恰好遇见了寄居在此的客人。”

明卿君说着,就已来到洞府禁制前,他指尖凝起一缕灵力,正要解开禁制,却发现大师兄已改了禁制符纹,原本的开门方式没有用了。

灵力被反弹回来,在明卿君手指上打出一道红痕。

“哟,护得这么紧。”明卿君被激出了斗志,“师弟,你我合力。”

明元君倒退几步,弱弱道:“这样不太好,我不要。”

“胆小鬼。”

明卿君待要再破禁制,洞府大门无风自开,一袭红色曲裾的女子现身了,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她姣好的面容,而是她满头珠翠,金灿灿的,像个移动的金库。

萧衔蝉打量眼前两人:“不知两位道友贵姓大名啊?”

眼前这两人,一个生了双桃花眼,眉梢含情,见人三分笑,折扇轻摇间自带一段风流;另一个眼睛澄澈,皮肤白皙,连衣襟都规整得一丝不苟,站在那儿活像只误入狼窝的小羔羊。

明卿君反应极快,合上折扇拱手道:“在下昆仑宗天剑峰明卿,这位是天剑峰小师弟,道号明元,我二人特来拜会姑娘。”

明元君落后二师兄半步,弯腰行了一礼,明卿君却自在得很,眼波流转间都扫了萧衔蝉全身,笑道:“姑娘不邀请我二人进去吗?”

明元君?这个名字萧衔蝉可太熟了,她前不久才从明元君的两仪境出来,至于明卿君……

“你也是谢……原烬的师弟?”萧衔蝉疑惑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

明卿君笑道:“在下离经叛道,不讨师尊和师兄的喜欢,想必因此师兄才未曾向姑娘提起我吧。”

萧衔蝉估摸他二人也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料想若有不测她能打得过,便让开半个身子,请他们二人进去。

明卿君摇着折扇踏入洞府,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还是熟悉的布置,却在看到烬荼树下的石桌上堆积如山的宝物时骤然顿住。

可以生出护体结界的上古凤羽钗、蕴含天雷之力的琥珀珠、好几对刻有预警阵法的流霞珰……这些宝物全都随意摊开在桌上,仿佛只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这……”明卿君扇子啪嗒掉在地上,指着那堆宝物,声音都变了调,“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话语却在看见熟悉的芥子袋时卡住了。

大师兄生活简朴,不喜奢华,有什么东西也不爱用出来,身上穿戴的都是宗门分派的,芥子袋也是最普通的款式,一点装饰也无。

萧衔蝉顺着明卿君的视线拿起芥子袋:“这都是他给我的。”

她不喜欢顶一脑袋沉甸甸的东西,只是方才在芥子袋里看到好看的饰物,一时兴起把玩一番,簪满了一头金灿灿的钗环要卸下来时,不料他们二人突然造访。

明元君已经看呆了,结结巴巴道:“姑娘,你能打开大师兄芥子袋的禁制?”

“嗯。”萧衔蝉点点头,她大概明白这两人惊讶什么。

果不其然,明卿君突然逼近一步,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问道:“你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竟能让大师兄如此信任你?”

他们大师兄看似平易近人,实则眼中只有剑和大道,他的洞府连师尊都进不去,这个姑娘却能出入自由。

什么关系……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几度同生共死的关系,现在是都想做对方爹的关系。

不同的是,谢无柩可能想做她的爹,但她想做了他的爹。

可这些都不能说。

看着明卿君和明元君八卦的眼神,萧衔蝉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看到明卿君端起茶杯,她才开口——

“我是他的堂嫂。”

“噗——”明卿君一口茶喷了出来。

明元君直接滑倒在地上,嘴巴大的能吞下一个拳头。

“堂、堂、堂嫂?!”明卿君的尾音都劈了叉,两眼发直,“九州现在有什么职业叫’唐扫‘吗?”

一定不是他想的那个“堂嫂”,原烬都所有男修女修都退避三舍,他那样的人怎会和堂嫂……一定是他听错了!

明卿君擦了一把脸,看向萧衔蝉,却见她饶有兴致道:“不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堂嫂。”

明卿君和明元君一起僵住了。

萧衔蝉不知从哪里抹出一条手帕,沾了沾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我夫君前不久去世了,我便成了寡妇,他说他会照顾我,让我忘了我的夫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嫁过来,如果我不嫁过来,我的夫君也不会死,如果我的夫君不死……”

明卿君下意识握紧师弟的手,明元君也下意识回握住,两人像被雷劈过的鹌鹑,瑟瑟发抖,交换眼神,两道眼神透露着一个意思——没有想到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

“强取豪夺!”明卿君痛心疾首地摇头。

“杀人夺妻!”明元君捶胸顿足地哀叹。

二人同情地看着萧衔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萧衔蝉捏着帕子掩住上扬的嘴角,肩膀恰到好处地颤了颤:“你们大师兄他每晚都来我院里……”

话音未落,洞府禁制突然被一阵劲风打开,原烬拎着一篮新摘的朱颜蟠桃走了进来,衣袂间还带着昆仑宗后山青草气息和妖兽的血腥气。

“大、大师兄?!”

“你们在干什么?”

原烬皱眉看着两个师弟,他们的距离未免也太近了点。

两个师弟瞬间一凛,只觉得大师兄的眼神好像要把他俩活剜了。

“我们这就走!”

明卿君拽着明元君夺路而逃,临出门时突然转身,悲壮大喊:“师兄!虽然你修为通天,但强占寡妇实在有违道德,还请大师兄三思。”

原烬额角青筋跳了几跳,一道剑气差点打到明卿君的屁股,转头却见萧衔蝉靠在梨花树上笑出眼泪。

“哈哈哈哈——”

“好玩吗?”

原烬板起脸,什么寡妇,她只是被大衍镜安排与人结为夫妻罢了,又不是真的。

萧衔蝉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讨好地拉拉他的手:“你别生气,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原烬板着脸将萧衔蝉从石凳上拽起来,轻轻掸了掸她方才被明卿君碰过的地方。

“我那两个师弟都不是什么善茬,你别看明元老实,实则是个疯子,他喜欢铸造秘境,为了寻能铸造秘境的材料,竟妄想直接撕下一片墟空;还有明卿,明明于剑道上颇有悟性,却偏偏喜欢合欢道,他这人男女不忌,师尊为此打断过他的腿,他竟然还死性不改,竟去参选九州花魁之比,还蝉联了三届花魁……”

“等等!”萧衔蝉突然打断他的话,“你说明卿君曾参选过花魁之比?”

原烬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问一遍,点头道:“是啊。”

萧衔蝉倒吸一口凉气:“啧啧啧,你们天剑峰的风水……肯定有点说法,你看,你当过花魁,你二师弟也当过花魁,你三师弟曾当过花魁……你们这哪里是剑修之峰啊,分明是花魁之家嘛!”

原烬没听到萧衔蝉后面说的内容,他的脑子里正循环播放一句话——

你当过花魁……

当过花魁……

过花魁……

花魁……

千年后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去

当花魁?

萧衔蝉正在为自己的设想笑得前仰后合,忽然被原烬扣住手腕拽进怀里,她仰头去看他,下巴蹭过他结实的腹肌,原烬只觉腰腹一紧。

“别闹。”原烬声音低了下来,胸膛起伏几下平静下来,“师尊将灵根被夺案交给太玄师叔查办,我不放心,想随他一起。”

萧衔蝉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原烬的下巴。

“太玄!”她瞪大眼睛,右手狠狠砸向掌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怎么找这老匹夫,他就送上门来了!我随你同去。”

原烬看到萧衔蝉激动的模样,眼睛一转,试探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他修为极高,你打不过。”

“你是进了大衍镜才有的修为,太玄心狠手辣,从原亭翁那学了夺他人灵根替换自己的邪术,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原烬眸光一凝:“太玄会灵根替换邪术……的确很危险。”

“等等……若这个太玄是大衍镜所化,未必是真身。”萧衔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猛地拽住原烬衣袖,“带我去见他,我有办法试探。”

原烬自然不想带她去涉险,又不愿违逆她的意愿,道:“你要如何试探?”

萧衔蝉转了转生民笔:“我只要看看他之前的言行举止就能判断。”

原烬与萧衔蝉踏云同行,昆仑宗的山巅在脚下划过,霞光染透云海,映得他们二人脸红的像染了胭脂。

沿途的弟子纷纷侧目——

“天呐,那个消息是真的,大师兄竟然真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姑娘是谁?竟能与少君同行?”

“听小道消息说,少君与那女子的关系,很禁忌!”

萧衔蝉闻言挑眉,故意贴近原烬半步,惹得身后一片低呼,原烬的耳尖微微泛红,瞥她一眼,却未拉开距离,只轻声道:“别闹。”

萧衔蝉笑道:“原少君很受宗门上下的敬重嘛。”

原烬赧然:“他们勤学好问,时常向我请教修行上的问题,久而久之,就把我当半个老师一般敬重了。”

萧衔蝉再要打趣,原烬却不好意思再说了,只觉自己有自卖自夸之嫌,道:“前面就是太玄的玄冥洞。”

话音未落,远处一道玄色身影自洞府而出,正是太玄。

他神色阴沉,一身深色曲裾,其上绣有红色符纹,看起来很是妖异,径直朝南飞去,那是原亭翁居所的方向。

“我们刚要找上门,他就去找你爹了?”萧衔蝉哼了一声,“正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大衍镜里的假人,我也要先打一顿给你出出气!”

原烬听到这番话,真是甜蜜又烦恼,甜蜜的是萧衔蝉将他放在心上,烦恼的是,他自幼由父亲教导,父亲虽严厉,但他不认为父亲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可萧衔蝉认真的神情,他不忍心反驳她的好意。

第103章

两人隐去身形,远远跟在太玄身后,原烬指尖掐诀,一层薄雾般的结界笼罩周身,连呼吸声都消弭无形。

太玄落在掌门洞府前的青玉阶上,身形隐没禁制中,原烬与萧衔蝉待要进去,可无论是硬闯还是解开禁制,势必会惊到里面人的注意。

萧衔蝉低声问:“此处有没有狗洞?”

原烬摇头,忽想起什么,眼前一亮,拉着萧衔蝉来到洞府后面某处。

“我年幼时曾见父亲从这里进入洞府。”

洞府背后是山阴之处,丛林深处,藤蔓如帐幔般盘踞在山石之上,原烬一掌挥去,掌风将密不透风的杂草藤蔓吹开,露出一块圆形石盘,其上的铭文久经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

原烬盯着眼前废旧的阵法,眉头紧锁:“这阵法入口多年无人使用,怕是早已被封死。”

“试试。”萧衔蝉提起裙子蹲在旁边,指尖凝起一缕灵光,“我先修复这石盘阵法上的铭文。”

萧衔蝉指尖凝出一缕金光,灵力精准地沿着石盘上模糊的纹路游走,先行至乾位,“此处天门不开,当补阳爻。”

随即转向东北,“艮为山,藏风聚气,旁边当是巽卦。”她指尖一勾,山形纹路顿时亮起光芒。

八方之印皆亮,萧衔蝉的灵力势如破竹,连通七个铭文,金光如网,勾勒出北斗七星状。

原烬看着这铭文竟觉得有些眼熟:“这是天罡步斗阵……我曾在父亲的藏书中看到过,本是一方残阵,你竟然靠着模糊铭文的修复了残阵!”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是阵修?”

“不啊,我是法修。”萧衔蝉抹去额角细汗,得意挑眉,“我还是有点东西的!想说什么佩服的话就先不必了,快走吧。”

原烬咽下将要说出的话,心想现在法修都这么厉害了么?

石盘上的铭文在二人步入的瞬间亮起金光,组成完整的阵法图案,而后二人便消失在原地,站在一处暗道里。

暗道向东,通往原亭翁的洞府,但暗道西面似乎也通往一个地方。

萧衔蝉拿了主意:“我们先去探探太玄虚实。”

二人沿着暗道向东而去,不知走了多久,忽看到前方一片白,萧衔蝉与原烬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萧衔蝉盯着前方那片刺目的白,瞳孔微微收缩,那根本不是暗道出口该有的光芒。

“你看。”她传音入密,指尖凝出一粒火光,微光映照下,那片白竟显出极淡的绢纹,还有浅淡的墨线勾勒出图画轮廓,透过这片白,隐约可见外面有两个人影。

萧衔蝉忙问原烬:“原亭翁的洞府里有没有屏风、挂画等物?”

原烬低头沉思片刻:“父亲的书房有一架屏风,其用琉璃绢所制,上面的百花图是用流云线绣上去的,特点就是薄、透、明、光。”

“这个阵法将出口放在这架屏风上。”萧衔蝉道,忽地,她看见正在饮茶的太玄突然抬头,一双眼睛就要看向他们这里。

原亭翁看见师弟直直看向自己身后的屏风,也转身看去,只见百花图尽态极妍,琉璃绢连接的暗道里也无动静,再细看屏风上的每一朵花,没有异动。

他回身,笑呵呵道:“师弟也喜欢这幅百花图?我令人绣一幅赠予师弟。”

太玄连忙推辞,心道方才好像看到两个人影,难道看错了?

暗道里,萧衔蝉握着生民笔,与原烬一动不敢动,就在方才太玄要看过来的瞬间,萧衔蝉立刻提笔写下“何人剪碎天边桂。散作瑶田琼蕊。”

将二人变成落在梅花上的雪,这才躲过一劫。

瞅准时机,萧衔蝉指尖轻弹,一点墨痕无声落在太玄袖口,那墨迹如活物般渗入衣料,霎时,回溯法术启动了。

法术将太玄近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映在识海里,她仔细辨认,良久,没有发现太玄的异常,可是太玄并非参加十方法会的修士,且他是自己跑入大衍镜里的,他不可能像个被设置好的npc一样。

萧衔蝉攥紧原烬的衣袖传音:“这个太玄应该是大衍镜衍生的幻象。”

原烬压低声音:“那真的太玄……”

萧衔蝉摇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顺

着密道往西看看。”

密道尽头是一片黑色,这片黑仿佛能吞噬掉一切光芒。

萧衔蝉与原烬对视一眼,正要上前,手腕却突然被原烬扣住:“我先进去。”

他的嗓音干涩又坚定。

那原烬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萧衔蝉紧随其后,跨过黑暗才发现,这里有一座密室,整座密室半球形,四周书架靠着墙壁,直通穹顶,歪斜欲倾,书架上的书册千奇百怪,内容不一,但这些书有一个共通点——都是邪书。

有的书是用人皮制作而成的,其上纹理细腻;有的书刻在白色的玉简上,仔细看便能看出,那些白色“玉简”全是人骨;有的书看起来平平,但其中内容可怖非常

密室正中是一座圆台,被通天的书架包围着,这座圆台的对面的一架书架上,放置了一面镜子,这镜子,就是充当此地出入口的东西,他们二人方才就是通过这面镜子来到了这里。

萧衔蝉随手翻开一本泛黄的《灵根鉴录》,只见扉页上写着序,第一句就是:“夫灵根者,分三品,上品灵根者修行如顺风行舟,中品者若逆水涉滩,下品者似负重攀崖。”

在这段序的旁边,另有一行批注,墨迹深浅不一,显是书写时心绪激荡:“吾苦修至今,已至渡劫,然寿将尽,寸功难进,盖因根骨鄙劣也!天道何其不公,既生我灵根,许我问道,何吝上品资材哉!”

原烬站在萧衔蝉背后看到这句话,他的瞳孔骤缩,这的确是他父亲原亭翁的笔迹无疑。

《灵根鉴录》下面是一堆厚厚的账册,萧衔蝉拿起账册,只见上面写着:“我以移灵之术授予云氏,一为结盟,二为试法,然异血灵根入体,必致畸变,此道不通……或可以血脉至亲灵根……”

原烬猛地合上书册,这些熟悉的字迹曾出现在他的剑谱上、功法上,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个字迹写出这样的话。

萧衔蝉抽出第二本账册,翻开第一页便触目惊心——

「云氏姐弟,皆筑基期,互换灵根,三年而亡,无畸变;

林氏兄妹,兄筑基,妹金丹,互换灵根,妹五年而亡,兄十年而亡,无畸变;

原氏母子,母元婴,子练气,互换灵根,母十年而亡,子活,无畸变。」

萧衔蝉看完这本,又翻开第三本厚厚的账册,这一本的记录很古怪,记载的人全是女子,且修士凡人都有,与其说是花名册,不如说……

“我怎么感觉这像……彤史?”

萧衔蝉委婉道。

「庚子年冬,凡女谢氏昭阳生子,此子天生剑骨,灵根上品,佳。」

所有记录因这个孩子的出世而结束,那些罪恶好像停止了,庚子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盖住了所有腌臜脏污。

后面的账册上写的,如果不仔细看,完全就是父亲为孩子写的成长日记,可是在字里行间,满含着写作之人对这个孩子卓绝的天赋、聪颖的悟性和清正的人品的厌恶,或者说,嫉妒。

原烬瞳孔骤缩,手指死死捏住那页记载着自己出生真相的书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些曾令他敬仰的字迹,此刻化作利刃,一刀刀剜进心口。

“不可能……不可能……”

他眼前一花,突然看到了一幕——冰天雪地中,他被人用铁链死死绑住,皮开肉绽,一个熟悉的人冷面如霜,切开他的皮肉,生生抽走一截骨头。

原烬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整个人直直向后栽去。

萧衔蝉一惊,连忙扶住原烬,触到他冰冷的指尖,不由心疼。

当日在灵脉中,谢无柩向她说明自己过往,关于被替换灵根这段旧事,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没走出亲人的背叛。

萧衔蝉很理解谢无柩,谁能接受对自己最好的人、自己最敬爱的人一直都存着想杀了自己的心思呢?

她扶着原烬躺在圆台上,摸了摸他渗出冷汗的苍白脸庞,叹了一口气,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孩子,似原亭翁这般尊自己若菩萨,视他人如粪土的,更是将孩子看作自己的器官容器。

萧衔蝉正给原烬把脉,忽觉背后好像有动静,她眸光一凛,“唰”一下扔出一张石头符。

“诶呀!”

一个人被砸中了,发出痛呼声。

只见圆台对面那面漆黑的镜子突然泛起波动,一张模糊的人脸在镜中慢慢浮现,轮廓如同水中倒影般晃动不定,他好像正捂着额头“嘶嘶”吸气。

“天呐!你就用这个招待我?”镜中人没好气道。

萧衔蝉警惕地看着模糊人脸,试探道:“不知前辈是?”

镜中人“哼”了一声:“我千方百计地找机会联系你,你到好,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语调里带着熟悉的焦躁。

萧衔蝉瞳孔微缩,这声音……

“你……”她慢慢站起来,握着两把杀伤力极大的符箓靠近黑镜,“你是,系统?”

“嗯,是我。”镜中人紧张地左右张望,仿佛在躲避什么,“长话短说,我是避开仙帝耳目来的,不能待太长时间,有几件事必须告诉你。”

萧衔蝉敏锐地抓住“系统”话语中的信息——什么叫“避开仙帝耳目”?

“难道……你其实不是系统,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假扮系统?”萧衔蝉越说声音越高,“你到底是谁?!”

第104章

镜中人面容模糊,像一团迷云,雌雄莫辨,他高深莫测:“我现在不能将身份告诉你,免得你一时不察,在外人眼中露出破绽。”

萧衔蝉略一思索,便道:“你方才言说要避开仙帝耳目,所以,这个’外人‘特指仙帝吧?”

镜中人一滞,点头称是:“仙帝韩飞光,原是振音登南天宗主,其飞升之时失败了,但他将振音与其他九界之间的墟空撕碎,假以振音充作仙界,蒙骗飞升之人。”

萧衔蝉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段历史,山海遗境的龟族族长与我说过。”

“你竟然都知道了……”镜中人又是一滞,“韩飞光本不会轻易当上登南天的宗主,他是借助……”

“借助山海遗境龙族之力当上宗主,他与龙族少君红罗莲结为夫妻,借妻子娘家势力夺得大权后又卸磨杀驴。”

“这个你也知道?”镜中人挠挠头,“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轮回盘!韩飞光曾向我问卜,我算出他此生有三道死劫,其一就是’万物轮回,彼亦如是‘,他最后必定因轮回而湮灭,而你现在已融合了四颗轮回珠了。”

萧衔蝉眨眨眼,想起那些莫名其妙飞奔向她的灵珠,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将来会杀了仙帝?”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她现在修为至多金丹后期,年岁还不到三百,她怎么去杀一个修为至高,活了不知多久的神仙!

“对了,你当初不是让我去攻略’男主‘吗?让男主上啊,他不是富可敌国……”

萧衔蝉突然顿了一下,当初“系统”说男主拥有九条灵脉,就在前不久,谢无柩送了她九条灵脉,难道……

镜中人似乎很是焦急:“最开始,我卜算出轮回盘与原亭翁后人结缘,可是起卦八次,次次都看见此子虽然杀了韩飞光,但他会用轮回盘覆六合而灭八荒,六界因他更加不得安宁,直到在第九次卜算中,我看见了你。”

萧衔蝉努力消化这段话:“你是说谢无柩会灭世,然后我灭了他?”

难道她手拿与挚友反目成仇的大女主剧本?

“不不不!”镜中人道,“他最后因你放弃了灭世,但因为你出现的时间太晚,此处世界无法挽救,他带着你去了异世,你们俩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此界崩塌了。”

萧衔蝉现在非常平静,她明白了,自己这是遇到诈骗

了,还是一个用“霸道反派爱上我”大纲行骗的骗子。

“天呐!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萧衔蝉用此生最好的演技惊呼一声,“你接下来不会要说献出灵石,助力世界和平吧?”

“不……等等,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骗子?”镜中人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你竟然觉得我是骗子?”

萧衔蝉翻了个白眼,这种低劣的骗术恐怕连小孩都骗不过去,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得知她曾有个系统的。

镜中人好像要炸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他,他的语速飞快。

“我提前了你们相遇的时间,但没有想到轮回珠竟与你融合,拯救世界的天命落在了你的身上!

韩飞光一直监视着我,离开大衍镜后,我不能与你联系,现在我告诉你,韩飞光窃仙帝之位自居,掠夺九州灵气供振音一界,你肩负天命,务必克勤克俭,努力修行,有朝一日打败韩飞光,还九州清明。

哦,对了,你得帮原烬融合……”

镜中人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彻底消散了,黑镜重新归于沉寂。

萧衔蝉下意识上前一步,就在这时,原烬眉头微蹙,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目光已恢复清明。

“你醒了?”萧衔蝉收回盯着镜子的视线,伸手扶他坐起,“你方才晕过去了,吓了我一跳,刚刚我遇到个骗子,说什么天命啊拯救世界啊,还说什么仙帝窃位、九州灵气被夺……”

她突然回想起来在山海遗境中,归玳曾说过的话,似乎可以和这个自称“系统”的人互相印证,系统、仙帝飞升之密……是巧合吗?

“什么骗子?”原烬慢慢撑起身体。

“估计是扰人心境的心魔。”萧衔蝉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沉了沉,那镜中人的话,竟有一半让她隐隐觉得……可能是真的。

难道她真的被天命选中拯救世界?

太莫名其妙,她这么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妖修,修为不是至高,修行也不甚勤勉,悟性天赋虽然有,但也不是最好的,她就是一个各方面都还过得去,但都不是最好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去拯救世界?这种剧本改编成剧都不会有人去看的。

人们期待生世复杂、天赋卓绝、实力超群的人做主角,而普通人,只是主角冒险成名踏上巅峰的背景板而已。

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萧衔蝉压下心中纷飞的思绪,问原烬:“你怎么晕过去了?我给你把了一下脉,没发现你身体有什么问题呀。”

原烬站了起来:“方才我的脑海里突然多出一段……东西。”

他不愿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称之为记忆,他不相信那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此番密室之行颇有收获,两人悄然离开密室,顺着暗道返回,外界天光已暗,山林树影在晚间如鬼影,刚出洞口,萧衔蝉的耳朵一动,她听到不远处有人御剑而飞的声音,循声看去,站在剑上的背影正是太玄。

“跟上去。”原烬也发现了,他低声道,指尖掐诀,一层薄雾般的隐匿结界笼罩二人。

太霄剑似有灵智般飞到他们脚下,瞬间腾空,太玄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空无一物。

山林阴影处,原烬满脸通红:“我们……一定要用这种姿势吗?”

萧衔蝉低声道:“别动,小心被发现。”

她整个人扑在原烬背上,一手抓着他的脖子,一手按在他头顶,两腿向后飞起,像只定住的张牙舞爪的猫,原烬则半跪在剑上,双手撑着身体,一条长腿翘起,保持定住的托马斯全旋姿势。

方才太玄回头时,萧衔蝉立刻用了“归藏,影影”这个法术,让两人与山林影子完美契合,现在两人的姿势足以拿下奥运体操金牌。

只是……

原烬耳尖通红,他感受到一股温暖柔软的触感,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热得他整个人快燃烧起来。

“别动!”萧衔蝉轻轻抓了下他的脖子,指腹陷入脆弱的脖颈肌肤中,“太玄还没走远呢。”

凸起的喉结在柔软的掌心下滚动了一下,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他们尾随太玄一路向南,一行人来到距离苍梧城三千里外的一座繁华的凡人城池——青阳城。

此城背山带水,城中院落楼阁不甚华贵,但颇有古朴之风,太玄隐去身形,七拐八绕,来到青阳城背后山上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前,宅院石壁土基,看起来平平无奇。

太玄左右环顾后,双手掐诀,一道法印亮起,似一片窗花贴在门上,木门无声开启,他闪身而入。

百米之外的树上,萧衔蝉眯起眼:“这宅子有古怪,里面没人生人气息,估计是中转站,迷惑人视线的,我们等等再行动。”

果不其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宅院里突然爆发出一道灵力深厚的结界,这个结界应当是用来分辨此地是否有外来者的。

萧衔蝉道:“看,他果然又有耐心又多疑,这种人最难搞了。”

原烬凝神细察,忽然指向宅院中的一口井:“那里有灵力波动,应是一个小型阵法。”

二人又等了一刻钟,果然井上阵法波动了一下,应是隐匿身形的太玄进去了,他们连忙绕至宅院外墙,萧衔蝉模仿太玄方才掐诀的动作,结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法印打开了木门。

“咔哒。”

两人进入院子,先在检查了一番宅中摆设,发现这就是一座荒废的古宅,只除了井上无形的阵法与修真界有关系。

原烬与萧衔蝉便凝神破解井上阵法,灵力改变数次,这预示着破阵方法也变了数次,始终无法撼动那层无形的屏障,原烬甚至试图用血为引,也是无用

萧衔蝉蹙眉低声道:“这阵法比想象的更棘手,恐怕需要特定的法术才能开启。”

就在二人愁眉不展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是从山上传来的,越来越近,不多时便来到院墙外,脚步声中夹杂着低低的交谈。

“快些,误了时辰可不好交代。”

“谁家嫁女会在夜半三更?这轿子到底是哪家的?”

“少打听,赶紧送到地方就是。”

萧衔蝉与原烬对视一眼,默契地收手,悄然翻出宅院,墙外的山路里,四个壮汉正抬着一顶暗红色的轿子正往此地来,红顶红花,显然是喜轿,可轿帘紧闭,夜间行路,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原烬眯起眼,传音入密道:“轿子里有灵力波动,尚不知是人还是傀儡。”

萧衔蝉高高挑起眉毛:“说不定这喜轿与此处宅院有关!”

原烬也不知道真相如何,二人沉默一瞬,萧衔蝉拍板定了主意

她指尖一抬,一道灵光无声掠过,四个轿夫顿时身形一滞,眼神涣散,僵在原地。

萧衔蝉朝原烬一扬下巴:“走,咱们坐进去。”

原烬犹豫道:“这不一定与太玄等事相关。”

萧衔蝉已经先一步掀开轿帘,钻了进去:“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试试,即便此轿与太玄无关,也是夜半喜轿,诡异的事。”

原烬拗不过,只得跟上,只见轿子里只有一个穿着喜服的傀儡,他心道这事果然有异。

轿内空间狭窄,两人不得不紧挨着坐下,大腿贴着大腿,热度渐渐攀升,萧衔蝉奇怪地看了眼原烬,指尖一晃自己便变成了一只飞蛾,原烬这才反应过来,也连忙变成一只蛾子,二人落在傀儡的头上,一动不动。

随即,萧衔蝉解了定身术,四个轿夫浑身一抖,恍然回神。

“咦?刚才是不是走神了?”

“别废话,赶紧走,迟了就拿不到赏钱了……”

轿子晃晃悠悠重新启程,萧衔蝉与原烬在黑暗中无声对视,轿帘缝隙透进微弱的月光,映得飞蛾翅膀上反闪过一丝光。

原烬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古宅,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只他佯做不察,还开玩笑道:“若这轿子是送去喂妖怪的,你可别拖我垫背。”

萧衔蝉轻哼一声,不搭理他,轿子晃晃悠悠,从小道进入城里,绕开了繁华人群,来到城中一处大宅院前。

第105章

轿帘掀开的瞬间,萧衔蝉瞬间取代了那个傀儡,原烬化作丫鬟坐在她的旁边,轿夫看见二人时惊讶了一瞬,可想到自己并未看到几人上轿,便料想轿中坐两个人也无妨。

萧衔蝉扶着原烬的手下轿,摆出一副高傲矜持的姿态,却见来接人的嬷嬷眼神古怪地打量他们二人,冲萧衔蝉道:“今日是我玉霄国郡主选秀的日子,你是何人?”

萧衔蝉愣了一下,忙放下搭在原烬掌心的手,指着原烬笑道:“我是他嫂子,特地送他来参选。”

霄国?萧衔蝉心头一跳,这不是她在《纨绔郡主狠倾城》里写下的国名吗?

在《郡主》这本书里,她写了一个情深不移的女主,她爱上了他国质子,求了赐婚圣旨将他二人绑在一起,做了夫妻。可是质子并不爱她,经过一系列虐女剧情后,郡主一气之下举办了选秀,她选了四个风格各异的俊美男子,质子因此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经历一系列狗血的爱恨情仇后,质子在郡主的帮助下登上皇位,郡主做了皇后,二人甜甜蜜蜜白头偕老。

萧衔蝉将大致剧情传音入密,告知原烬,推了他一把:“我这小叔子容貌上佳,可以参选吧?”

原烬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嬷嬷看到原烬的脸,笑得像朵菊花:“快进来吧,今天参选的儿郎们还在表演才艺,选秀没结束呢。”

萧衔蝉拉着原烬就走进去了,原烬敛眉低目。

她不想去解开井上阵法,故意横生枝节,拖延时间,为什么?

庭院深深,走过长廊来到内廷,中央花厅的珠帘徐徐向两侧分开,一个身着雪纱的男子赤足踏出。

他每一步落下,地上就会绽开一朵冰晶莲花,莲花一连开了九朵,他向高阁盈盈下拜:“在下的步步生莲,不知能否博得郡主一笑?”

高阁寂静无声,一个侍女扬声道:“撂牌子,赐花。”

没有留牌子,这预示着这个男子落选了。

嬷嬷道:“郡主今天见了几十个儿郎了,只挑出了一个,这位公子品貌俱佳,说不定能让郡主展颜呢。”

萧衔蝉眉头紧紧拧着,这与她写下的剧情不符啊,原著里女主很快就选出了四个夫侍,她低声道:“待会听我指挥。”

原烬顺从地点点头。

正在萧衔蝉思考该让原烬表演什么之际,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上台,她露出一个三分凄凉五份屈辱的脸,任谁看见都得说一句:好一朵小白花。

萧衔蝉蓦地睁大眼睛,这不是……

王璇鸣向高阁里的女子鞠了一躬,她一脸倔犟道:“各位老师好,我要献上的才艺表演是,跳舞。”

跳舞?跳舞好啊,帐幔之后的女子微抬下巴,示意开始。

一段呕哑嘲哳的二胡声响起,为她的舞姿配乐,萧衔蝉看去,猛地瞪圆了眼——金不禁!

竟然在这里看见了二师兄,真是意外收获。

王璇鸣在悲凉的音乐中低头,她似乎在找寻哀伤的情绪,突然,她触电般猛地抬头,摆出雄鸡凝视的表情管理,忽然,她抬起双臂开始挥舞,两腿倒腾似蹬三轮,四肢仿佛今天才认识一般,腰拧出一个天津大麻花,原地转圈如陀螺。

“这……这是跳舞?”

围观的人嘴角抽搐,这不是跳大神吗?

高阁之上的郡主摆摆手,压下让人五马分尸的暴虐欲|望,不耐烦地示意此人落选,就在侍女要说出宫斗剧大太监的台词时,突然,舞台之侧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双目无神,佝偻着腰,他的左手无力地向前探索,右手抱着二胡,后背背着一个招客幡,上面写着“接代练、看风水、写符送情书、专业捉鬼降妖”。

那人眼睛红彤彤的,声音颤抖:“小鸣,你通过郡主娘娘的选拔了吗?从小咱们家就特别困难,你一边跳大神,一边练跳舞,爹娘因此将你赶出家门,哥哥虽然不懂你的梦想,但哥哥愿意为你燃烧自己!

我们一路乞讨来到青阳城,天那么冷,我点燃一根木柴,向老天许愿,请给我们一个发光的机会吧!终于,老天爷回应了我的祈祷,慈悲漂亮的郡主娘娘招募品才双全的人……小鸣,你跳的这样好,一定通过选拔了吧,这下哥哥死也甘心了。”

本来看完王璇鸣表演的人们,深觉自己的罪孽因看完这段舞蹈、听完这段音乐就一笔勾销了,现在看到这对兄妹如此凄惨,哥哥眼盲,妹妹……四肢有毛病,很是可怜。

侍女嬷嬷们不由看向郡主,高阁之上的郡主嘴角抽搐了下,无奈地摆摆手,于是侍女立刻高兴地喊道:“留牌子——”

“搞这一手……我可是看过星光大道的人。”萧衔蝉轻蔑地呵了一声,“谢无柩亮相吧!”

原烬踏上舞台时,满心无奈,他知道萧衔蝉不想让他去探查太玄消失的那个井上阵法,同时,她也好奇这个青阳城将要发生的事情,原烬愿意配合她,可他不愿意登台献艺。

他原烬可不是那个一千年后无能的谢无柩,只能靠卖身卖艺才能养活自己和心上人。

他挺胸抬头、不卑不亢走上舞台,耳边瞬间传来萧衔蝉的低语:“快低下头,要露出柔顺的脖颈线条。”

原烬不甘不愿地低头。

“现在,我说一句你说一句——从小,我的父母就告诉我,家里条件不好。”

原烬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生无可恋的悲凉:“从小,我的父母就告诉我,家里条件不好……”

萧衔蝉传音入密:“语气再惨一点,带点颤抖!继续说,我的姐姐身体不好,我也体弱多病……

原烬闭了闭眼,咬牙继续:“……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岁,我多么想在临死之前向姐姐证明我自己。”

高阁上的郡主:“……?请开始你的表演。”

原烬深呼吸一口气,身为昆仑宗少君,不到百岁就结丹的天才,他从来没有在人前做过此等优伶才会做的事,可是……

萧衔蝉传音入密:“好,现在开始唱我教过你的歌。”

他看向萧衔蝉期待的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开口——

萧衔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死在歌声里。

原烬第一个音出来就让人头皮发麻,那种声音很难形容,简单来说,就是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他的歌声,姑且称之为歌声,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音准越跑越远,越跑越高,没有一个音在调上,到歌曲尾声时,他恨不能站在珠穆朗玛峰上唱。

没有丝毫艺术性可言,就是纯折磨人。

原烬满脸都写着“想逃”,可教养让他硬是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他知道,自己的某一部分,已经随着他的歌声永远的死去了。

当最后一个音终于艰难地挤出来后,原烬如释重负地睁开了眼,但所有听到他唱歌的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们觉得自己背负了不属于自己的东

西。

高阁之上的郡主开口了:“拖出去……”毒哑嗓子四个字还没说出声就被打断了。

“啊——”

萧衔蝉当机立断,一个大跨步窜上台,所有人还没从折磨中缓过劲。

萧衔蝉一把拽过原烬的袖子,仅仅几个呼吸间,她就变得脸色苍白,声音虚浮:“小谢啊,郡主娘娘是不是同意你入府了?太好了,只要你有了出路,我这个耳聋眼花外加三级肺痨十级灰指甲的嫂嫂也就放心了。”

她突然双手抓住脖子,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她艰难地呼吸,还不忘安慰旁人,“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王璇鸣身后拉二胡的金不禁微微抬头,他嗅出了同类的味道。

高阁之上的郡主闭了闭眼,算鸟算鸟,日行一善,能唱出这种歌的人若是被政敌得到,不就害苦她了吗?

侍女擦了擦被感动到渗出泪花的眼角,高声道:“留牌子——”

高阁之上轻纱飘扬,半透明的纱幔如水般滑开,露出一个女子的面容,她懒懒支颐,看着下面千奇百怪的表演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就是云似雪?”王璇鸣低声道,“她怎么看起来又小又老的?”

王璇鸣并非无的放矢,纱幔之后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只是那双眼睛透着不符合外貌的沧桑,似乎她已是耄耋之年,看遍了世间万物,什么都不能打动她。

萧衔蝉跟着嬷嬷前往下榻之处,忍不住回头,这个人她从未见过,是大衍镜衍生出的npc吗?

原烬在听到“云似雪”三个字时就陷入沉思,他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萧衔蝉跟着嬷嬷穿过回廊快要离开这里时,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阵骚动,她回头望去,只见原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瞳孔骤缩,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云似雪?云似雪!”原烬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系在腰间的太霄剑,“不可能,她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巧合!”

“这位公子怎么了?”领路的嬷嬷疑惑道。

萧衔蝉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原烬的袖子,拽回他的理智,她赔笑道:“我家小叔子是艺术家,他们搞艺术的都这样,一旦有了灵感就跟得了癔症似的。”

嬷嬷表情管理差点失败,歌唱成那样了,居然还是个艺术家?

原烬这才回过神来,回头见高阁上的轻纱再次扬起,云似雪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她的目光在原烬身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106章

才进入院子,萧衔蝉就想去找二师兄一叙,试探他是否还保留外界的记忆,未及踏出门槛,原烬就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听到了吗?这位郡主,名唤云似雪。”

他的神色间透着几分诡异。

萧衔蝉茫然颔首:“自然听到了,这个名字并非原女主的名字,想必是其他道友穿进来了。”

“这个名字……”原烬的嗓音飘忽如烟,“明羲仙尊,俗家姓云,上似下雪。”

萧衔蝉蓦地瞪圆眼睛,她下意识道:“不会吧,这……应该只是巧合重名吧?你确定她就是明羲仙尊吗?”

明羲仙尊是昆仑宗开宗立派的老祖,几千年前就飞升了,怎会出现在大衍镜中?

原烬眉头紧锁,犹豫良久,摇摇头:“我没见过仙尊真容,但昆仑宗每年供奉仙帝时,都会供奉明羲仙尊,带领小弟子们习学昆仑宗的立派渊源,故而我们昆仑宗的弟子对明羲仙尊的俗家姓名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