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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他超爱 今生:酸酸甜甜的爱情与友情……

真狼狈啊。

阿缇琉丝的精神力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地在谢默司的精神海中长驱直入, 算不上温柔的精神力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强行按下对方震荡不已的精神海。

他不禁回忆起谢默司上一次如此狼狈的时候,还是前世他听到对方在自己的病房外哽咽落泪。

即便谢默司已经极力将所有泣声死死吞进肺腑,缠绵病榻却依旧敏锐的阿缇琉丝, 仍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那点细不可闻的痛苦崩溃。

他知道谢默司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出声挽留, 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眷恋, 那么熔炼了帝国所有士兵的诸神黄昏之战,都不如他这一点眷恋能够令谢默司停下步伐。

所以阿缇琉丝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语,他只是微笑着祝对方为帝国带来胜利。

眼前这个永远优雅淡定、胜券在握的雌虫已经为他死过无数次,从精神到肉.体,谢默司的意志只为阿缇琉丝而筑起, 也只为阿缇琉丝而坍塌。

阿缇琉丝是让他死去又活来的神迹,是让他得以在世间拼命奔跑的脊骨。

是他的爱与希望。

与谢默司精神海深度链接的精神力在对方粘稠滚烫的爱意里打了个滚, 确认完毕他暂时没有精神海崩溃的危险后,阿缇琉丝心软犹豫了一瞬便抽离精神力。

天琴星的危机还没有彻底解除,他的未婚夫拼命至此才打开的战局不能白白浪费。

然而单臂持镰的利维坦刚要纵身飞向上方夏盖与爱德华和骑士长的战场,便被已经彻底昏死的大蜘蛛用仅剩的几条步足死死缠住。

利维坦的动力炉转了又转愣是没成功起飞,阿缇琉丝不信邪地将操纵杆猛推到底, 足以扛着同吨位机甲满天飞的推进力都没能摆脱庞大沉重的君王蛛。

……?

君王蛛不仅没有松开紧紧缠着利维坦的跗节,甚至试图把比自己还要庞大的利维坦埋进腹甲,完全凭借本能而行动的大蜘蛛比清醒时温柔强硬的谢默司还要难对付。

他的大脑以为自己还在与爱德华对战,下意识向利维坦抚去的步足如同混战中向爱人投去的一吻, 并非惊惶的求助,而是温柔的安抚,是让他的阿摩不要担心, 他会如以往无数次那样取得胜利。

阿缇琉丝很快便领悟了这层意思。

他沉默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大蜘蛛,粗略估计了一下战局情况,夏盖与他带领的第九军分师加入战场后, 局势已经呈现向己方倾斜的趋势。

几分钟的耽误不会影响大局。

美丽如黑水晶的眼眸涌上复杂不已的情绪,阿缇琉丝轻叹了一口气,干脆利落地拔下耳后神经贴片,他背后澄澈的淡金翅翼从鞘骨钻出,如同重重花瓣从花骨中绽放。

利维坦的驾驶舱猝然张开,金光璀璨的精神触丝缠绕着裹上君王蛛,而后者便在这温和柔软的安抚下解除了虫态。

浑身血肉模糊的军长被雄虫军官稳稳接住,外表华美璀璨的翅翼并不能做到真正的飞行,不过几十米的滑翔距离也足够阿缇琉丝带着谢默司安全落地。

朝这边狂奔而来的医疗队立刻给军长注入刺激自愈细胞再生的药剂,密密麻麻的简易电极贴片从后背脊骨贴到前胸心脏,军医擦着脑门上的汗疯狂寻找着军长体表还能贴片的地方。

谢默司伤得太重,最后几根电极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可以依附的血肉,军医干脆直接将之接入肌肉与血管,也只有雌虫强悍到变态的□□经得住这么折腾,如果换成雄虫,血栓、感染、血管损伤等问题都足够军医喝上一壶。

而在这整个过程里,谢默司始终紧紧抓着阿缇琉丝的手。

他曾有过片刻的清醒,那双总是理智深沉的灰色瞳孔难得陷入混乱,挣扎着凝视近在咫尺的阿缇琉丝,而后者美丽脆弱的翅翼便清晰地倒映在那双眼中。

谢默司突然笑着从喉间发出一点点极其轻微的气音,他是那种即便再神志不清也不会胡言乱语的人,所以这点气音其实是一句并不连贯的呢喃低语。

阿缇琉丝俯身附耳去听。

他清楚地听到谢默司说——

完整的……没有……没有受伤。

这个雌虫血痕斑斑的手挣扎着想要去摸阿缇琉丝收拢在背后的翅翼,如同他追逐多年只为触摸对方的心脏那般。

在大半只脚都已踏入彻底冥河时,谢默司说的那唯一一句话是关于阿缇琉丝曾被彻底撕裂的翅翼。

他是如此真心实意地感叹着这双翅翼的完整与美丽。

阿缇琉丝浓密如扇的长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在这充斥着生死界线的世界里,只要随意踏错一步便可能去往世界的彼端,他早已接受自己活在这样的世界中,也早已炼就一颗冷淡强大的心脏。

但仍有人在努力守护着这颗温柔的血肉之心,让它不再受伤也不至于彻底冷硬。

他猝不及防地想起当初宝石矿脉中那个苦涩的含泪之吻。

原来令人落泪的酸涩是如此难以忍受。

原来谢默司当初便是含着这样的酸涩低头亲吻他。

美丽的雄虫轻轻垂首,饱满漂亮的唇瓣就此落在谢默司的脸颊上,他温柔地落下这纯净至极的亲吻,祈盼着这个雌虫能快快好起来。

军长原本衰弱至几乎虚无的心跳猛地爆发出一阵活力,军医吓得以为是回光返照,他冷汗直冒地木着脸继续观测,最终在军长各项持续上升的身体数据中舒了一口气。

谢默司死死抓着阿缇琉丝的手终于变得松动,昏迷中的大蜘蛛似乎察觉到即便自己松手,已经被他吐丝裹茧打包回巢的雄虫也不会再远离。

他已经触摸到了那颗心脏。

察觉到谢默司松手的动作,阿缇琉丝抬头去看上方夏盖的战场,这一抬头便看到夏盖正追着骑士长狂殴,他欣赏了片刻副官狂野的作战艺术就摩拳擦掌地想要加入。

他的终端突然振动了一下。

是伊桑发来的讯息。

挚友带来的巨大喜讯令阿缇琉丝露出一个短暂却喜悦的笑容,而这转瞬即逝的雪色艳光让旁边的雌虫军医骤然恍神。

“这件不行。”腓特烈冷脸打量着被众多虫族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佐伊,“你们连一件布料多点的婚服都拿不出来?尼普顿是明天就要破产了么?”

已经服务了这个家族上下三代的雌虫管家闻言义愤填膺地反驳道:“传统……您真是把尼普顿的传统忘得干干净净,当初兰因大公和罗萨蒂亚元帅结婚时,都选择了尼普顿雄虫的传统服饰,这么多年来您还是头一位拒绝尼普顿婚服的雌虫。”

腓特烈十分无礼地冷笑一声,他之所以是头一个是因为他比谢默司早结婚,他就不信他的好哥哥能接受那位小伯爵穿成这样。

尼普顿雄虫的传统婚服由两块披帛裁剪而成,从腰腹至后背都一览无余,下身则是长至小腿的裙裤,款式简洁但配以大量饰品。

按照传统来说,婚服的面料本该是某种只产自符腾堡星系的兽皮,再考虑婚姻双方的意愿进行定制设计,但玛尔斯大帝给出的三天婚期让这群巧手裁缝们甚至来不及为佐伊缝只袜子。

所以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便是那些家族封存已久的成品。

管家为佐伊选择的这件婚服整体由蓝金二色构成,浓郁神秘的深海蓝与温暖奢靡的深金色使他的肤色散发着琥珀蜂蜜般的暖光,如同香槟色的光滑丝绸——佐伊十分满意自己之前在尼普顿花园晒黑的肤色。

由数百颗珍稀宝石打造而成的三条背链横亘佐伊挺直的脊骨,冰冷华美的宝石顶着微微凸起的肩胛骨,靠近脊骨末端的位置嵌着一只巴掌大的黑月之心,这块漆黑中流淌着碎金的宝石被雕成雾尼神鸟的样式,此刻正栩栩如生地盘踞在佐伊的后腰上。

正面腰腹则从上至下悬挂着数条腰链,除了常规宝石腰链外,还有几段流光溢彩的轻纱腰带宽松落在胯部,两侧腰带的最底端分别缀6枚着压襟用的金铃,随着佐伊的动作发出清脆响声。

出身军队的佐伊虽然体力方面向来是短板,但他仍旧拥有着线条隐约可见的薄薄肌肉,管家选择的这套婚服将他身体的线条与比例展现得淋漓尽致,被海蓝与深金二色簇拥而生的雄虫如同一块可口的蜂蜜巧克力,偏偏佐伊自己对此毫无察觉,只一门心思地暗中为这些宝石估价。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反手摸了摸后腰上的黑月之心,啧啧称奇道:“除了涅柔斯大帝王冠上的主石,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黑月之心。”

正忙着在光屏上挑选婚服的腓特烈抽空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复:“喜欢就送你了,但必须换一件婚服。”

佐伊为了换衣方便索性直接赤足而立,他光着脚从等身镜前跑到腓特烈身边,抬头做星星眼状:“真的真的要送我吗?”

“嗯。”看中某套西装的腓特烈挥手让管家将其取来,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敷衍地回复佐伊,但紧接着他又补充道,“真的。”

佐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这婚没结错。”

被他踮脚拍肩的动作逗笑,腓特烈极力保持冷漠的神情,唇角却没忍住轻轻勾起。

无聊等待着管家的雌虫少将再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未婚夫,而他一低头便发现佐伊竟然赤足跑来,于是腓特烈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不耐地拧起眉头:“为什么不穿鞋?”

佐伊翻了个白眼:“站着说话不腰疼,换衣服麻烦的虫又不是你。”

腓特烈被这个白眼气得心梗,刚刚勾起的唇角再次变得平直,他拧着浓黑的长眉,一手握住佐伊的肩膀,一手握住佐伊的腰腹,略微使劲便把雄虫整个提溜起来,轻松得像拎起路边一盆小草。

身体骤然失重的感觉让佐伊下意识抓住面前雌虫的领带,出奇愤怒的佐伊气得不是腓特烈把他提起来,而是腓特烈居然如此轻松地把他提起来。

把佐伊提起来的腓特烈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冷漠脸,动作轻柔地让其踩在了自己的皮鞋上。

一套组合拳下来就为了让佐伊踩着他的鞋面,而不是直接赤足站在地面上。

缓过神来的佐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倒霉孩子也没发烧啊,怎么突然学起电影里的恶俗桥段。

然而他突然靠近的动作却让腓特烈反应剧烈地向后闪躲,英俊冷漠的雌虫少将瞳孔地震地看着未婚夫伸来的手,第一反应是点满闪避技能。

人高马大的雌虫往后仰去的同时仍旧握着佐伊,倒霉的佐伊被迫随着他一起倒下,完全无法抵挡的巨力让佐伊拉住腓特烈的尝试显得有心无力。

好在全身僵直的少将第一时间稳住了身形,这起意外带来的唯一后果是佐伊彻底摔进腓特烈的怀里,他的脸蛋因此砸在雌虫硬邦邦的胸肌上。

啊,放松点。

佐伊低声抱怨了一句。

终端特别关注对象发来的讯息振动个不停,佐伊一时没空关注腓特烈的表情,他忙着低头去看阿缇琉丝发来的讯息。

腓特烈感受到佐伊的身躯猝然变得僵硬。

柔软与温暖似乎都在不停地从这个雄虫身上流逝,腓特烈下意识便要强硬地抬起佐伊的下巴,他几乎是惊惧不安地去看佐伊的表情。

他摸到了一手潮湿。

大为懊恼的腓特烈少将以为是自己令佐伊落泪,他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对方脸上滚滚而落的泪水像无数溅落在他心脏的玻璃渣,他在心里发誓只要对方不再落泪,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这是腓特烈第一次看到佐伊落泪,也是唯一一次。

在他们此后漫长的一生中,腓特烈没有再目睹佐伊落过一次泪,他见证了这个雄虫坚毅顽强的一生。

而很久以后知道了佐伊一切过往的腓特烈总是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此坚强的佐伊当初怎么会在自己面前落泪呢。

如此坚强的佐伊怎么会落泪呢。

看着终端上语气平淡的讯息,佐伊痛到浑身颤抖,在这模糊视线的泪光中,他知道阿摩已经知晓了关于巴德尔工程的一切。

这场长达二十年的背叛,终究被阿摩亲手揭开。

阿缇琉丝发给佐伊的讯息有很多条,他说自己已经知道一切,他说自己早已原谅佐伊,他说佐伊一直是他生命玻璃窗上的彩虹。

他说:我始终爱着你,从过往到未来,永不更改、永不停止。

即便你从未在我面前哭泣过,我也知道你当初的痛苦并且为此悲伤。

是啊,哪怕是前世阿缇琉丝再也不愿见到佐伊的时候,佐伊也从未用自己失去精神力的痛苦来博取阿缇琉丝的原谅。

悄无声息落着泪水的佐伊被腓特烈惊慌地抬起下巴拭去眼泪,佐伊看着这个因自己的眼泪而手足无措的雌虫,缓缓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五军集结天琴星,教皇身边再无屏障,腓特烈少将就不想替尼普顿出口气么?”

第112章 无翅之蝉 今生:胜利之路&疯狂梭.哈……

“天使长、骑士长和切萨雷全都位于天琴星, 裁判长也在外执行任务,少将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对腓特烈叙说着惊天计划的佐伊面色平静,“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 神教新庙的防守再也不可能有现在这么薄弱的时候。”

“玛尔斯大帝不会同意的。”腓特烈没有追问佐伊落泪的原因, 也没有询问佐伊为何突然提出袭击教皇,他第一时间蹙眉列出问题,“仅凭我掌握的第一军团分师,很难突破枢机骑士团与裁判军。”

“不,他会同意的。”佐伊垂眸肯定地回复道, “我会立刻动身前往盖亚宫,如果一切顺利, 你明晚就能在首都星看到一场惊天火拼。”

佐伊的语气过于笃定,察觉到这不可动摇的决心后,腓特烈沉默了片刻,他扶住佐伊的肩膀,直视着这个雄虫的眼睛:“你要怎么说服大帝?你又是什么时候想出这次行动的?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被他紧紧扶住的雄虫抬头与他对视, 腓特烈便在此刻发觉佐伊身上不可置疑的那部分特质,这个雄虫轻声对他说:“你只要知道大帝一定会支持我们就行。至于这次行动,是十分钟前我刚和阿缇琉丝伯爵决定的。”

如此惊世骇俗的行动竟然在十分钟前刚刚提出,腓特烈被他这句话震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死死盯着佐伊,咬牙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目标对象是教皇?!如此草率的行动会葬送多少虫族的命?”

推开腓特烈开始匆忙换装的佐伊头也不回地平静道:“你之前不是向玛尔斯大帝申请过包围新庙?在你原有的方案上稍加调整就行。”

已经整理好军服外套的佐伊背对着腓特烈低头扣上皮带,随着皮带搭扣合上时发出清脆冰冷的声音, 制服之下更显腰细腿长的雄虫云淡风轻地说:“至于你说的牺牲……”

短短几分钟便已经穿戴完毕的佐伊转身面对腓特烈,他冷酷地说:“早就发生过无数遍,只是你并不知道而已。如果你担不起胜利之路上的牺牲, 那么我可以。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即便玛尔斯大帝不同意,我也会带着芬尼尔骑兵团亲自前往新庙。”

作为世纪工程巴德尔的行政总指挥,佐伊是经典的低衔高职,单从职权而言,恐怕总参谋部都没几个虫能和他相提并论,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他不会行使这职权罢了。

腓特烈看着军容整肃的佐伊,几分钟前还在他肩头脆弱流泪的雄虫,现在已经冰冷地要和他划清界限,而他愕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走到佐伊跟前,突然垂首去扣对方还未系上的风纪扣,那英俊冷漠的面容缓缓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这种送死的事情还是得带上雌君才行。”

“送死?”佐伊冷眼看着腓特烈为自己整理军装的动作,摇头笑道,“不,不是送死,是建功立业的胜利之路,是史无前例的大好时机。”

他的声音逐渐变轻,其中却蕴含着比任何宝石都更为坚硬的珍贵意志:

“一只蝉要在黑暗的地底潜伏多年才能迎来最终7日的拥抱光明,你怎么能说那通往光明的土壤是死亡之路呢?和我一起抓住这最后7日,无论就此死亡还是赢得新生,这都是属于我们的无上荣光。”

屠神之路就在脚下,佐伊永远会是第一个踏上此路的人。

他从不为过往二十五年的黑暗耿耿于怀,那双凝视黑夜的蜜色眼眸永远燃烧着对光明与自由的渴求,他失去了翅翼却没有就此失去飞翔的能力。

他以为自己是铸就阿缇琉丝的熔炉中的一枚炭火,所有炽热绚烂的燃烧只为那最后一霎的抵死绽放,但来自阿缇琉丝的双手却紧紧托着他枯萎的翅翼,告诉他:

竭尽全力地向前奔跑吧,白昼烈阳就在前方。

阿缇琉丝再次带来了神迹。

名为巴德尔的神蜕正式宣告激活,困住帝国数代虫族的天堑至此不再成为神教的专属优势,只要得到巴德尔工程过往几十年的历史实验数据,伊桑就能彻底攻克精神体裂变问题。

当初为了防止帝国对灵巫体内的神蜕拆解研究,切萨雷用溶解基因序列的哈提魔毒将其彻底杀死,但他未曾想到的是,位于阿缇琉丝精神海中的神明曾吞噬灵巫无数个精神力分裂体。

阿缇琉丝已经得到了触摸伟力的钥匙。

而现在这把钥匙将打开教廷死死按住的潘多拉魔盒,将藏于魔盒最底部的光明与希望彻底释放。

以黑暗、死亡、恐惧统治教廷的教皇冕下,即将迎来由帝国挥出的千年之剑。

来赌一把吧,来赌一下朱庇特到底更偏爱谁。

在看到阿缇琉丝讯息的刹那,佐伊就无可抑制地生出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

既然教皇能仗着神教掌握的神蜕斩首尼普顿,那么在阿摩已经激活巴德尔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能斩首教皇?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教皇对盖亚宫彻底宣战,帝国就此陷入分裂之战,而他们对此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最好的情况却是教皇殒命于此,弥天大战还未开始便已胜利一半。

这就是佐伊所有的心理路程。

顶着玛尔斯大帝比雪原冻土还要冷凝的视线,他没有丝毫隐瞒地平静陈述。

“伊桑的实验室就在帝国医院,您现在可以立刻派虫前往确认成果,他的导师全权负责巴德尔工程实验室几十年,所有数据真伪都瞒不过他。”

“神教五军已经死死陷入天琴星军区泥潭,现在绝对是教廷留驻首都星的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刻,而如果第九军军长已经死在天琴星,那么我们就更要抓住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帝国现役39名元帅,其中10名出自教廷三侯,另有15名左右以各种形式和教廷牵连不清。首都星九大军团,从第二军团至第五军团全是爱德华·乌拉诺斯的旧部,天琴星斩首行动之后他必定回归军部效忠教皇。”

“原本追随盖亚宫的六名选帝侯,其中乌拉诺斯已经明确投诚教廷,勒托最近虽与厄喀德那联系密切,但早已不成气候,波吕斐斯则始终置身事外。”

“首都星虽然是选帝侯本营,但我们在此并不占据绝对优势,以免打草惊蛇,绝对不能大规模调遣首都星军团,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风口,赫德卫兵直接杀进新庙不给教皇任何组织各部的时间。”

“精神力炸弹确实会杀死很多虫族,但他们堆出的尸体足够后来者踩踏前进,而如果连试都不试,以后只会出现更多无谓的牺牲。”

“我会亲自带领芬尼尔骑兵团为赫德卫兵开道,我们的脊骨会成为铺往教皇死亡之路的砖块。”

这场疯狂梭.哈最终被玛尔斯大帝批准同意。

当他终于首肯这次行动时,那颗已经冷静沉寂多年的心脏终究不可避免地狠狠跳动了几下。

说服他的并非佐伊列出的种种证据,而是伊桑实验室内洪流般的庞大数据,这些数据象征着帝国与神教展开决战的底气,那个被隐瞒在真相外二十年的孩子最终给他们带来了奇迹。

即便这奇迹在斑斑血迹中诞生并且仍需沐浴着鲜血成长,但它仍旧是奇迹。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情绪令玛尔斯闭目仰靠在椅背上,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很快收拾好情绪,而是极其罕见地任由这情绪冲刷他冷硬却疲惫的心脏。

在这片刻黑暗中,他想了很多很多,他想如果佐伊失败了怎么办,他想该怎么告诉兰因阿缇琉丝已经知道一切真相,他想这次首都星应该会死很多很多虫族。

他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心血耗尽的健康。

从十几岁被推为少年君王开始,玛尔斯已经和教廷对峙了几十年,偌大的盖亚宫从来不是温暖安全的堡垒,他饮着自己的心头血,殚精竭虑地为家族和帝国谋算,从未在此安眠过哪怕一夜。

这个残酷的世界对所有虫族都是一样的。

即将前往新庙的卫兵们面临着战死前线的危险,身居盖亚宫的玛尔斯同样咬牙捱过无数道来自神教的冰冷刀剑。

他的意志仍旧逾过钢铁,他不曾对任何痛苦低头,但他所拥有的雄虫身躯却已经率先响起哀鸣。

如同他前世对阿缇琉丝所说的那般,不是只有阿缇琉丝在痛苦,所有人,所有与命运共舞的人,都在痛苦不已地挣扎抗争,都在抵死压榨着自己的生命之火,去照亮哪怕只有一点的未来之路。

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玛尔斯只给自己留了五分钟的松懈空暇。

他精准踩着这五分钟空档的尾巴,目光清明地睁开双眼,没有过多犹豫地给兰因大公发去了讯息。

这条讯息十分简短——

阿摩已经知道一切,巴德尔被成功激活,确定明晚进攻新庙,具体时点方案由佐伊与提丰骑兵团对接。

由阿缇琉丝亲口提出的疯狂梭.哈,怎么能少得了兰因和罗萨蒂亚两口子的参与,至于兰因该怎么和自己的虫崽解释,就让他自己想去吧。

轻描淡写地将惊天炸弹丢给挚友后,玛尔斯毫无心理负担地召见了行政厅内阁首相,叹了口气继续着手解决尼普顿议员丑闻事件。

第113章 爱欲长矛 今生:我已将战无不胜的长矛……

无论天琴星战区与首都星正处于怎样凝滞紧张的氛围中, 以寂静清修闻名的修道院仍旧安稳如初,再汹涌的暗流都被教皇冕下拦在修道院外。

这一天,五军对天琴星发起狂轰滥炸, 天琴星军区正式点燃冲天战火。

这一天, 第九军军长以一敌五, 一战称神,尼普顿就此成为九大选帝侯中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这一天,阿缇琉丝伯爵正式平定海姆冥界,厄喀德那全面入驻帝国北部星系,巨蛇家族崛起北境。

这一天, 佐伊进宫觐见玛尔斯大帝,针对教皇冕下的疯狂梭.哈开启了命运之骰。

这一天, 兰因大公被迫与自己的虫崽摊牌,隐瞒了阿缇琉丝二十年的真相被后者亲手戳破,他痛苦而无言地枯坐于提丰城堡中。

无数人的命运都在这一天与帝国一同进入命运的骰盅,被无形之手疯狂摇晃,没有人知道这骰盅会在哪一刻彻底静止, 也没有人知道揭开骰盅时会面对怎样的结果。

就在命运之蝶疯狂振翅将整个世界都搅得天翻地覆时,修道院里的叶菲烈尼正无知无觉地陷入沉沉梦乡,已经被彻底扭转命运的美丽雄虫没有梦到任何事物,他闭目凝视着眼前单调的黑暗。

柔软的床铺突然从边缘陷下去一点, 一具高大沉重的身躯悄无声息地灵活躺到叶菲烈尼身边。

已经解除所有武装的斯堤吉安自然无比地将哥哥搂入怀中,血肉温热的紧致腰腹紧紧贴着哥哥因蜷缩而嶙峋凸起的脊骨。

像心甘情愿地将一柄长剑拥入肺腑。

他小心翼翼地从后握着叶菲烈尼雪腻微凉的手掌,细细把玩着对方手掌上皮肉贴合、细长有致的手指。

叶菲烈尼身形高挑清瘦, 手指也如同裹着一层光滑丝帛的利刃,每一处指节都清晰分明,一只手就像一尊插着出鞘利刃的美丽刀剑台, 偏偏他肤色极白极柔,只要稍一用力指节处便透着淡淡的肉粉,任凭手指形状再如何锋锐危险,也像刚被仔细舔舐过一般。

斯堤吉安血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叶菲烈尼雪白的后颈,他轻轻拨开后颈上的几缕雪色发丝,然后再度肆无忌惮地用目光舔舐那块皮肉。

他想起哥哥曾说过的“你尽管啃啮我的血肉”,清晰分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短暂的犹豫过后,他按了一下面罩侧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微小按钮,金属面罩口部的区域便如沙漏般向下翻涌着消失,这具超轻金属面罩可以自由解除任一部位。

面罩下的猩红嘴唇贪婪地落在叶菲烈尼的后颈,斯堤吉安如从不狺狺而吠的恶犬般精准叼住那块雪色肌肤,赤红的长舌小心而仔细地舔舐起来。

接着是手指。

斯堤吉安的唇舌在哥哥左手尾指缺失的部位停留了过长时间,血瞳里猝然涌起恶鬼般的森然杀意,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烈火焚烧般的层层恶意。

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嚼碎那个雌虫的头颅,让教皇英诺森的大脑涂满哥哥足下之地。

而他刹那间释放的恶意被尚在昏睡的叶菲烈尼敏锐捕捉到,美丽阴郁的雄虫瞬间清醒过来,他下意识便要伸手摸向枕下压着的匕首,却发现手掌上传来湿漉黏腻的柔软触感。

他猛地抽了一下没抽动。

这个力度基本可以确定是谁了。

“……”叶菲烈尼翻了个身,面对着背后的斯堤吉安,“你好像阿摩以前养的那条小三头犬,它也喜欢这样舔手。”

斯堤吉安含着哥哥的手指,毫不掩饰的醋意与妒火从他模糊的声音流露而出:“唔……它也舔过哥哥的手?”

他边舔着手指边用与叶菲烈尼同色的瞳孔盯着对方,眼眸里没有欲念诱惑之类的情绪,只有单纯而狂热的专注。

他专注地舔舐着对方修长的手指,专注地注视着对方美丽的面容。

这一幕实在是很有冲击性,佩戴着骷髅面罩的强大雌虫只露出血眸与红舌,而这两者全部落在叶菲烈尼身上,这个秀致艳丽的雄虫如同被一只贪婪的扭曲异形拖回巢穴,异形充斥着爱欲与食欲的大脑纠结地思考着是去爱这个雄虫,还是去吃这个雄虫。

“没有。”叶菲烈尼的声音有些轻,“它只会舔阿摩的手。”

他被舔得失去耐心,顺手给了弟弟一巴掌:“不许再舔了,给我擦干净。”

自从巡视修道院的骑士长被调去天琴星后,斯堤吉安便总是在后半夜潜入修道院,短短几天而已,叶菲烈尼已经习惯睡到半夜身边多个虫。

斯堤吉安会在凌晨躺在他身边,又在天亮前离去,而在哥哥身边躺下之前,他会替叶菲烈尼处理好白天需要的一切事物。

那么在斯堤吉安潜入之前,救济枢机的衣物都是由谁浣洗的?是谁偷偷摸摸洗了叶菲烈尼的所有教袍与贴身衣裤,甚至将寝具都保持着两天一洗的频率?

叶菲烈尼之所以发现端倪,还是因为斯堤吉安第一次上手就洗破了他的黑纱帽帘。

枢机主教的黑纱十分金贵脆弱,稍一用力都会立刻碎裂,这是神教限制主教行动的礼仪方式之一。

而叶菲烈尼早已霍霍了无数件黑纱,有的是被他撕裂,有的是被他抽在教皇脸上,有的是被教皇揉碎,现在又多了一种阵亡方式。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

貌美如花的救济枢机恶寒了一下,他早已对骑士长只剩厌恶,但这个雌虫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他的认知。

斯堤吉安用手绢细致地擦过哥哥的每一处指缝,擦着擦着他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叶菲烈尼却突然往他怀里钻了一下。

他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叶菲烈尼将脸蛋贴在弟弟饱满强健的胸膛上,与此同时他从漆黑的丝绸睡袍里伸出两截雪白手臂勾住后者修长结实的脖颈,如同两支洁白如骨的花梗从腥软黑泥中攀附而生。

他在彻骨的寒冷中下意识钻向了身边唯一的热源。

他并不祈求庇佑亦或救赎,更未将之视为救命蛛丝,只是当一个人的骨缝里落满大雪时,他理所当然地无法拒绝暖炉,在这暖炉边落脚歇息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斯堤吉安感受着胸腔上柔软温热的触感,一动都不敢动,就像一只总是躲人的猫猫团突然打着哈欠主动在他胸膛上小憩一般。

两个同血而生的人在无边黑夜中舔舐着彼此的心脏,在这残酷无比的世界中,他们如同回到温暖安全的虫蛋里,不用再去想明日又要被命运裹挟着奔往何处。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叶菲烈尼想了很多很多。

他知道在这良夜之中,有某种惊天巨变正在酝酿,他已经站在命运之鼓上随着无数人共同起舞。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抵死暴烈的不甘与挣扎如同利刃绞杀着他的心脏,这持续了二十多年的绞杀从未成功杀死他,反而使这破烂不堪的心脏一泵又一泵持续不断地产生新鲜血液。

叶菲烈尼摸向枕下的匕首,在斯堤吉安惊惧的目光中,他快准狠地用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玉骨般的掌心顿时裂开血色长吻,如同恶魔鲜红的唇瓣在他掌心绽开。

以斯堤吉安的身手和反应速度,他完全来得及拦住叶菲烈尼,但哥哥刹那冷酷决绝的目光让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么做。

他痛苦地看着这道伤痕,宁愿这把刀是划在自己的心脏上。

这道伤痕并不深刻但足够狭长,鲜血很快汩汩而出,叶菲烈尼目光冷漠地看着鲜血顺着自己修长的指尖向下流淌。

解除武装后的斯堤吉安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叶菲烈尼轻松便拉下他背心的领口,用沾满鲜血的手掌在他心口缓慢印下半个血色手印。

被哥哥鲜血沾染过的皮肉仿佛被烈火灼烧,斯堤吉安被烫得颤抖了一下,他在叶菲烈尼的默许下立刻为哥哥简单包扎伤口,捧着哥哥受伤的手掌如同捧着一只濒死的猫。

在这灼烧肺腑的痛苦中,他听到哥哥阴冷的声音如同天国中盛大敲响的钟铃:

“从此以后不再让我流血,我可以相信你么,Stye?”

斯堤吉安的主向他发出了神谕。

他颤抖着亲吻哥哥的手,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的爱欲之火几乎令他目眩神迷,万物就此远去,他只能看到哥哥雪色的长发。

这是一条黑夜中流动如银的雪带。

叶菲烈尼的声音仍在继续讲述:“我已为你流下乌拉诺斯之血,按照家族传统,我的血自会庇佑你百战百胜。当初俄狄浦斯与爱德华·乌拉诺斯结婚时,他也曾为后者烙下掌印,他说这是战无不胜的爱欲长矛。”

“你出生的那天雄父便自戕而亡,所以你大概并不知道,他与爱德华之间的故事。”

“爱德华曾许诺带他脱离乌拉诺斯,雄父因此将他迎为雌君,但后来雄父不得不和一个又一个乌拉诺斯雌虫结婚,曾被他赐予爱欲长矛的雌虫,终究没能战胜家族。”

“你我都是爱德华的血脉,我们都流着这个懦弱雌虫的血,这是一个令人厌恶但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叶菲烈尼漫不经心地捧起弟弟的脸,他直视着那双震颤痴迷的眼眸,轻轻一笑:“但我不愿成为俄狄浦斯。”

面对着这世界尽头般的美丽面容,斯堤吉安已领悟到兄长话语中的深意,兄长既不会像俄狄浦斯般将所有希望压在雌虫身上,也不愿像俄狄浦斯般被自己选择的雌虫亲手交出。

叶菲烈尼的声音如同浸透雪光般冷冽,但他话语中却透露着甜蜜温柔:

“命运残酷的黑夜已经降临,而我也已赐予你战无不胜的长矛。”

第114章 第一曲 今生:这是我和主人的第一曲……

阿缇琉丝与夏盖的胜利回军令天琴星军区战况彻底陷入僵局, 原定闪电斩首计划就此搁浅,这次行动终究拖延成泥潭。

关于天琴星军事生活的系列视频依旧在星网持续发酵,该军区的指挥司令第九军军长在战争报道中彻底为人知悉, 他的专属机甲不死鸟菲尼克斯也持续刷屏帝国各大军事频道头条。

天琴星驻地记者十分上道地用追踪镜头从各个角度记录了那场战斗, 力求最大程度宣传老大的英姿, 而以免动摇军心,谢默司从爆炸冲击逃生后的虫态战斗都被如实记录。

阿缇琉丝在他脸颊上落下的一吻倒是没有被拍摄转播,但利维坦的黑匣子记录了一切。

五军集结第二天双方隔空对峙,战局短暂中止时,夏盖照例日行检查利维坦各项参数, 他通过黑匣子的实时记录仪看到了那个吻。

英俊冷漠的副官一时怔住,他看着记录仪上姿容美丽的雄虫颤抖着眼睫在那个雌虫脸上落下一个轻柔至极的吻。

记录仪的画面就此停止在这一幕, 广袤背景里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与几乎撕裂天空的粒子光束都沦为陪衬,披着军服外套的雄虫军官俯身垂首看着简易担架上重伤濒死的军长,漆黑美丽的眼眸如同倒悬宇宙,其中映照的万物都因此美若星云。

受各种高能武器影响因而明昧不清的光线照在雄虫脸上,瞬间捏出极深极艳的立体骨相, 纤长若鸦羽的浓密睫毛低垂着去看为他生又为他死的军长。

即便他的神情依旧冷淡如神像,夏盖却从中看到极深极深的动容。

与爱德华和骑士长对战留下的撕裂伤瞬间迸发,夏盖面无表情地捂住一点一点往外渗透血迹的腹部,来自爱德华的攻击差点将他整个人拦腰斩断, 军部制式机甲严重拖了他的后腿。

他以这道狰狞恐怖的贯穿撕裂伤为代价,重伤骑士长与爱德华,令五军不得不在占据火力优势的情况下与天琴星隔空对峙。

夏盖面无表情地看着记录仪里的画面, 从头到尾的每一幕都不曾放过,而当这段实况记录播放完毕,他又会再一次从头播放。

猩红炽热的粘稠鲜血从腹部生物膜渗出, 被自愈能力驱动着疯狂愈合的血肉无数次裂开又长好,夏盖按在腹部的手掌无知无觉地持续施压,他并非有意寻求肉.体痛苦,只是在灵魂的迷茫痛苦中猝然失去了感知力。

碧绿绚烂若粼粼宝石的瞳孔盯着画面里阿缇琉丝挺拔孤直的身影,夏盖那张英俊到浓墨重彩的面容失去了一切表情,空白得像一片无垠雪原。

他被这个吻变成毫无生机的孤岛。

我还有机会,我会抓住机会。

他在心中几乎是哽咽地如此想到。

他的生命是如此单调与纯粹,除了陪在主人身边,除了独占阿缇琉丝的视线,除了为这个雄虫的胜利之路献上自己所有尚且鲜活的血肉,他没有任何渴求的事物也不为任何人挂心。

但这其实已经过于贪婪。

曾被他认为不该属于任何人的阿缇琉丝,早已被夏盖自己寄予热烈潮湿的渴望,此刻深深砍在他灵魂上的痛苦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盖不仅想要阿缇琉丝看他,还想要阿缇琉丝只看他。

可是盛大美丽的月相不仅照拂他,还同样照拂所有沐浴在这光辉里的人与事,即便夏盖剖心剜肉地想要将其藏进血肉,也无法抵挡滚滚而来的洪流。

不,他可以抵挡所有洪流,也可以为阿缇琉丝战无不胜,但他抵抗不了高悬明月自己向外散发的光辉。

这光辉无法被任何事物掩盖,哪怕是阿缇琉丝自己也不可以。

如今姿容绝艳、意气风发的雄虫军官,曾彻底跌至世界最深处的地狱,然而苍白衰败的血肉与逐渐褪去的荣光都不曾掩去阿缇琉丝所具有的光辉。

夏盖是如此为这光辉所痴迷,亦是如此为每一个得以窥见这光辉的人而妒火高涨。

他曾与阿缇琉丝一起看遍他们所身处的这片宇宙,他曾见证对方成为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少将,他曾目睹对方在爱与恨的深渊地狱中苦苦挣扎。

从血肉骨骼的腐烂灭亡到身躯灵魂的回溯重生,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阿缇琉丝的声音成为他永不停歇的奔袭的理由。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为阿缇琉丝疯狂而生的灵魂血肉,主人自己也不行。

夏盖垂眸关闭记录仪,第无数次迫不及待地踏上前往去见阿缇琉丝的路。

没关系,主人亲了那个该死的雌虫,那他就自己亲回来。

抱着这种僭越想法的副官很快便步履匆匆地赶到阿缇琉丝的办公室,他无视了敲门礼仪,只有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提示着长官他的到来。

“荆棘进门前还记得用爪子敲门。”端坐于办公桌前的阿缇琉丝仍旧凝神看着星轨沙盘,头也不回地平静说道,“这一点你真应该向它学学。”

已经收住匆匆步伐的副官慢慢走到长官身边,他无比自然地半蹲下去,仰头去看面色平淡的阿缇琉丝:“……我会向它学的,不止这点。”

心里仍牵挂着首都星的诸多事务,阿缇琉丝漫不经心而又敷衍地“唔”了一声,佐伊自从昨天觐见玛尔斯大帝后便只回了一条讯息,想必对方现在已经如陀螺般转动起来。

佐伊本该在后天举行的婚礼被这场突袭教皇的行动耽误,虽然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但阿缇琉丝甚至还未来得及表示庆祝。

他是有所遗憾的。

不仅为佐伊没能成功举行的婚礼,更为佐伊成功举行的婚礼——如果婚礼在后天如期举行。

这既不是一桩诞生于爱情的婚姻,也无法被佐伊的亲哥哥斯库尔所目睹。

层层叠叠厚重不已的遗憾与忧虑堆积在阿缇琉丝的心头,他唯一感到庆幸的便是——他终于亲口对佐伊说出“原谅”,前世未能完成的夙愿终于被弥补。

如阿缇琉丝当初亲手拭去佐伊脸上的那滴泪水般,他永远会选择爱着佐伊,这从他出生起便伴随着他成长的挚友,早已成为塑造他灵魂的一部分。

他始终无法想象前世真相揭晓的那晚,当佐伊对他说出“大部分人都只是你生命玻璃窗上划过的雨滴,但是难免有几个是鸟屎,包括我在内”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前后两世,阿缇琉丝始终为这句话而伤心。

察觉到长官远远称不上好的心情,夏盖起身从后将阿缇琉丝揽在怀中,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在后者耳边一遍又一遍坚定地响起:“荆棘没法像这样安慰主人,但是我可以。”

军衬之下肌肉分明而线条清晰的手臂极轻地环住阿缇琉丝,副官冷漠而温柔的声音继续道:“心情不好的话,主人要看看我的眼睛么?你之前说过喜欢绿色。”

他……有说过喜欢绿色么?

一时间有些恍惚的美丽雄虫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在酒后,抚摸着副官的眼睛说喜欢绿色。

来自副官的手指轻巧地落在阿缇琉丝雪白脖颈间的祖母绿吊坠上,即便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夏盖也并未气馁,他打开吊坠上的扬声卡,而随着手风琴舒缓低沉的音调流淌在办公室里,面容英俊凶恶到锋芒毕露的副官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最后一曲结束后应该就是第一曲?我以前太笨了,应该早点开始和主人的第一曲,不论主人愿不愿意。”

夏盖所说的“早点开始”,是指前世初遇阿缇琉丝,他早该知道自己对这个雄虫的感情绝不甘心于原地守望,他早该在列昂·阿列克靠近主人之前就有所行动。

以前他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不能勉强的,可真到这一步后他才知道不勉强就什么都不会得到,既然主人对他并非没有动容,那他便偏要勉强。

他转动阿缇琉丝坐着的指挥椅,让主人面朝自己,然后他握住那美丽修长的手掌,轻柔地放在自己的面颊上。

森绿浓郁的绿眸是如此虔诚而专注地凝视着阿缇琉丝,夏盖亲了亲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手掌,不顾阿缇琉丝想要抽回的举动,他强硬地握住那只手,以恶犬叼住骨肉的热切欲望不停轻啄着主人的手。

阿缇琉丝猝然睁大眼眸。

副官停下了吻手的动作,取而代之的是俯身倾来的一片阴影,年轻雌虫炽热旺盛的身躯瞬间靠近,阿缇琉丝被烫到眼睫轻颤,错愕到极致反而愣在原地。

夏盖亲了他的脸颊。

轻如蜻蜓点水的一吻,若非亲眼所见,阿缇琉丝只会以为是发丝垂落脸颊带来的细微触感。

他只感受到烫。

烫得像一个人心底最深的眼泪与不甘,烫得他几欲颤抖却始终停在原地不曾有所反应。

副官是如此温柔地笑着,他却从这笑容里尝出不亚于当初那个含泪之吻的苦涩。

阿缇琉丝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却始终没能想清楚自己抓住的到底是什么。

他抓住的是夏盖前世停留在原地的十一年。

错过阿缇琉丝十几年的不是只有谢默司,直到为了这簇洁白美丽的雪蔷薇战死的那一刻,固守原地的副官都只是企盼着对方能就此毫无负担地向前走去。

副官从未将自己的死亡视作代价,但他的离世确实曾令阿缇琉丝痛苦不已,后者在他死后将属于他的黑匣子好好地收在手提箱中,直至阿缇琉丝自己也奔赴黄泉,那两枚黑匣子才会相伴着化为尘土。

“这是我和主人的第一曲,也是我和主人的第一个吻,主人要永远记住。”英俊桀骜的副官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得寸进尺地继续亲昵挨着阿缇琉丝,又用那双眼眸碧绿、双眼皮格外深刻的眼睛持续注视着主人。

深邃的眼窝与挺拔的眉骨形成堪称完美的骨相,夏盖拥有着极其优越的眉眼,可惜这双宝石般的眼眸几乎从不流露任何笑意,瞳仁与下眼睑间的空白更让它们显得厌世冷漠。

但此刻,这双眼睛汩汩流淌出如蜜如绸的温柔笑意,所有冷意就此消失,如雪原冰川彻底融化,温柔热烈的春风徐徐吹向面前姿容美丽的雄虫。

夏盖趁阿缇琉丝愣住的时机,偏头在对方另一侧脸颊上又亲了一口。

“第二个吻,主人可以不记住。”

第115章 西西弗斯 今生:贯穿他一生的孤独鸟语……

“在我们的神话中, 有一个名为西西弗斯的人因触怒神明而被惩罚,他必须终其一生地推石上山,然而巨石每至山顶便自动滚落, 循环往复, 永无尽头。”

记忆中永远温柔忧伤的雄虫坐在花园里藤萝编织的秋千上, 轻声细语地为他讲述着手中早已被翻阅多次的神话集。

乌拉诺斯花园里的秋千十分宽大,经过油化抛光处理的天然葡萄藤与紫藤缠绕出精致复杂的座椅,柔软亲和的亚麻抱枕与绣毯铺出一个舒适干爽的小窝。

爱德华便半躺在这小窝里,凭借强大的核心控制着力度枕在雄虫柔软纤细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远远谈不上舒适,爱德华上半身躺在秋千里, 下半身却歪斜地坐着,两条长腿也无所适从地垂在座椅下。

但他却如此的昏昏欲睡, 完全沉浸在俄狄浦斯温和的气息中。

这是很多很多年前,他和俄狄浦斯的相处日常。

那时刚刚踏入青年期的爱德华还很年轻,他令人恐惧的战斗天赋与军事才能却已经初露峥嵘,爱德华由此得以成为俄狄浦斯的雌君预备役。

俄狄浦斯最终在一众雌虫中选择了他,赐予他战无不胜的爱欲长矛。

心脏猝然爆发足以灼烧肺腑的痛苦, 朦胧的记忆在此刻彻底回溯,被夏盖重伤因而躺在治疗仓里的爱德华缓缓睁开双眼,那双血色的瞳孔如同惨白雪地上两个猩红的血洞。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这个雌虫是没有心的。

爱德华向星舰外流火四窜的天空沉沉看去, 毫无光采的眼眸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变动,他缓缓支撑身体在治疗仓中坐起,然后仰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超维合金打造而成的天花板清晰映出那张堪称俊美华丽的脸, 爱德华静默地看着自己的脸,企图从中找出一点熟悉的痕迹。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认不出任何人了。

在他混乱疯狂的脑海中, 只能记起那唯一一张脸,可这张脸的主人让他将其彻底忘记,所以他只好逼着自己将这唯一记住的东西也忘记。

俄狄浦斯自戕前难得从药物与烟酒中清醒理智了一会,在陪伴完他们共同的虫崽叶尼后,这个脆弱紧绷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折断的雄虫,摸着爱德华的脸说:

被你记住真的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再记得我?否则我下了地狱都很难安心啊。

可是,可是此刻如此厌恶爱德华的雄虫,在初遇时曾偏头对他笑着说:要记住我,要永远记住我。

爱德华安静地被雄主摸着脸颊,他歪头蹭了蹭雄主的手掌,平静地说:好。

然后他将俄狄浦斯的脸从脑海中彻底删除。

这是他与俄狄浦斯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他回应对方的是一个简单的“好”,他再一次听从了雄主的话语,放开对方的手,忘记对方的脸。

然后彻底失去对方。

失去……?

他失去雄主原来已经二十一年了么。

坐在治疗仓里的爱德华从乱如鸟穴的记忆巢穴中扒出唯一清晰的时间节点,他看着天花板上自己无比陌生的面容,缓慢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胸膛,多年前俄狄浦斯也曾这样为他按下血色掌印。

爱德华安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强健、有力、蓬勃澎湃的生命力从这颗心脏一泵一泵地跃出。

还要很多年才会自然死去。

他还会活很多年。

爱德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爱德华不敢自杀,因为俄狄浦斯死前说不想在地狱与他重逢,不想让他的骨灰放在自己墓旁,就算逃脱不了合葬的命运,也想拖延着晚点与爱德华葬在一起。

最好当俄狄浦斯已经进入冥河的下一次轮回时,爱德华再走进地狱。

那就晚点吧。

爱德华再一次选择听话。

他蹙眉企图回忆俄狄浦斯还对自己说过哪些话,于是沾染着血迹与花香的零碎记忆就此席卷而来。

“他的名字是爱德华,按照血系来说,是您大哥那一脉的侄子。”

俄狄浦斯惊奇地看着沉默矗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雌虫,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在对方那张英俊浓颜上停留了一瞬,如此出众的长相他却没有一点印象。

跟随在他身后的侍从笑着介绍道:“爱德华先生此前从没来过首都星,他在家族南部封地更为出名……如果您对南下战争有所兴趣的话。”

“这么说,你是一个大将军了?”雪发红瞳的雄虫主动向爱德华伸手,温柔平和地想要与对方握手致意,“很高兴看到家族的后起之秀,以后也请继续加油吧。”

对面高大俊美的雌虫打量了俄狄浦斯片刻,然后用力握住那只苍白似骨的手掌:“中将军衔以上才能被称为大将军,我目前的军衔只是少将。”

这个雌虫打量的视线令俄狄浦斯本能地感到不适。

并非带有性.欲望的凝视,而是——而是不通人性的猛兽出于猎食本能打量猎物的眼神,冰冷、粘稠、警示且密集,如同某种密不透风的寒冷胶质簇拥而上。

事实证明爱德华确实不通人性,他不懂恐惧、不知爱恨、不明喜怒,他遵循着动物本能而活,他是乌拉诺斯家族百年不遇的战斗疯子,也是一个连自己的脸都记不住的傻子。

爱德华一般依靠服饰与身形认人。

俄狄浦斯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他发现在仅仅是相伴着走过林荫小道的短时间内,爱德华竟然已经忘记了他的长相,在仅能露出脑袋的灌木丛旁将侍从错认成自己。

他好笑地从灌木丛另一边走来,微微侧头对爱德华笑着说:你要记住我,晚辈怎么能记不住长辈的脸呢?

后来爱德华确实记住了这张美丽温柔、忧郁且富有风情的脸蛋。

在日后多次的相处接触中,俄狄浦斯逐渐发现爱德华有所缺失的部分,这个雌虫被过早地投入战场,先天的感情缺失加上后天没有得到及时弥补,爱德华已经活成了一头只会勇往直前的野兽。

但是一味地勇往直前是会死的,所以出于对侄子的爱怜,在所有雌君预备役中,俄狄浦斯有意增加了和爱德华相处的时间,他想把这个年轻却不知死亡恐惧之处的雌虫拉回正轨。

他想:也许我能让爱德华变成正常人,也许爱德华也能让我做一个正常人。

他将带自己脱离乌拉诺斯的赌注尽数压在了爱德华身上。

在俄狄浦斯持之以恒的耐心引导下,继他的脸之后,爱德华又成功记住了自己的脸,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虫族的脸、一种又一种陌生的感情,不着皮囊、茹毛饮血的爱德华逐渐穿上人皮。

俄狄浦斯首先教会爱德华的是恐惧,他告诉后者,只有心怀恐惧、只有学会软弱才能活得更久,他说: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为了我们能够清晰看见的未来,你要学会贪生怕死。

爱德华学得很快,在无数个相伴的日日夜夜中,他躺在花园里,枕着俄狄浦斯柔软温暖的大腿,汲取着对方的甜蜜与柔软,将一块又一块血肉堆砌上自己嶙峋的骨骼。

俄狄浦斯有时候会给爱德华讲童话故事,但他的讲述总是半途而废于后者困惑又懵懂的眼神,忧郁美丽的雄虫轻轻拨开自己落在爱德华脸上的长发,笑着说:“看来童话故事并不适合你。”

“这样很好。”俄狄浦斯抚摸着爱德华深邃俊美的面孔,在他额头落下轻柔一吻,“我们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的童话故事。”

他欢欣鼓舞于爱德华的成长,时常微笑着幻想自己彻底远离乌拉诺斯家族的时候。

幸运的是爱德华很听话,他以极其恐怖的速度疯狂成长,不幸的是他首先学会的是怯懦,他有了挂心的人便再也做不到战无不胜。

与俄狄浦斯结婚后不久,爱德华再次被家族强制征调至南下战场,他必须为乌拉诺斯清除家族封地里的其他势力。

这次出征实则是家族精心安排的一环,因爱德华与俄狄浦斯的出逃计划早已被家族知悉,于是留在首都星的俄狄浦斯被彻底软禁,南下战场的爱德华获悉消息后选择第一时间杀回乌拉诺斯。

然而与家族遥遥对峙的爱德华最终被长老团说服,他们只用了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将其劝降。

他们说:不要忘了你也是与俄狄浦斯有血缘关系的一员,你怎么能够确定他不恨你?你怎么能够确定离开家族后,他不会抛弃你?

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和他结婚,正是我们的功劳,正是因为他所痛恨的乌拉诺斯传统,你才能够拥有这个雄虫。

从表面看去,似乎是长老团的一句话便攻破俄狄浦斯对爱德华多年的引导,但其实他们都知道,打败这多年情谊的是爱德华的不通人性,不知爱恨、不辨是非,爱德华从来就是这样一个禽.兽般的雌虫。

他默许了其他雌虫将俄狄浦斯分食享用。

隔着一道玻璃墙——

爱德华清楚地看到俄狄浦斯是如何为他自己注射镇静药物,然后无知无觉地任由那些雌虫在他身上寻欢。

这是俄狄浦斯必须接受的惩罚,也是爱德华必须接受的惩罚,因为他们生出了逃离家族的异心,所以必须接受这足以诛心的残酷惩罚。

赤裸如骨的俄狄浦斯面无表情地与自己的雌君对视,赤红如血的瞳孔明明已经死寂如渊,却仍旧缓缓凝聚出一颗渗着血红的泪滴。

他想问为什么呢,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出,那柔软饱满的唇瓣便被雌侍贪婪咬住,他也像终于疲惫了一般懒得再去看爱德华。

为什么呢,明明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杀了这些雌虫,但你没有,你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因为比起这一切酷刑,爱德华更无法接受失去俄狄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