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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棠棣-伍拾壹 哥哥,一款温柔男鬼

工地停工了。

说是管理层整顿几天, 但蓝铁皮外的警车和新闻记者显然证明这不是件小事,远远望过去围了一圈人,乌央乌央的。北方的春天干燥, 一阵微风就能扬起一股尘。

褚朝阳看了一眼就让司机掉头, 绕开人群, 挑个更轻快的道路。

电话另一头是个暴躁没有文化的青年,他嗤嗤乐着向褚朝阳表达感谢,谢谢他帮他及时挽回父亲的偏心——是赵光卓——他的女强人母亲也被丈夫为难,在家里没有绝对的话语权,正在为儿子受制于私生子而寝食难安。

他私下接触过几次赵光卓, 这人虽然易燃易爆炸,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妈宝。

蠢货很讨人厌, 可蠢且听话就是妈妈的好儿儿。

吃饭吃半截,聊起他母亲的不容易,赵光卓哭得像个一米八多的熊孩子。从被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上门挑衅,到私生子出神需要她来费心思压下和安置,而他父亲依旧在外面夜夜当新郎, 压根就不把他们母子当作亲人。

他现在最大的诉求就是让他母亲成为董事长,自己可以安心躺平,弄个好圣孙之类的也挺好。

褚朝阳斟酌几秒,想想还是闭嘴保持沉默, 回家吧孩子,回家啃老去吧。

这次他依旧安安稳稳站在干岸上了。虽然大家都明面上看着衣冠堂堂,背地里下作见不得人, 但赵烨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单是贿赂媒体喉舌这一条,下面就压着一堆东西。

不闹到明面上,上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事不上秤没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关键在于赵晔的母亲和弟弟如何做选择,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往死路上逼。

他还是挺乐意看到这幅局面的。

自己吓自己。

褚朝阳长呼出一口气,他放松的靠在后排,揽着窗外的街景。看到一家蛋糕店后果断让司机停下,上次生日的那个水果蛋糕还不错,徐盼还是挺喜欢的。

只是他哥不怎么愿意出门儿了,一旦出门儿褚朝阳就得让保镖跟着。

回到家时,徐盼正跟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外教学英语,流利的回答着每一个问题,手里还握着笔不时写写画画。看起来可认真了,至少学习态度比褚朝阳认真。

朝阳十分自觉的在一旁保持静音。

他把买来的蛋糕摆在桌上,又轻手轻脚的洗了几个水果,然后坐在徐盼旁边的椅子上,小臂交叠趴在椅背,歪着头笑眯眯的看他。

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徐盼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开始变得磕巴了,一直到下课都没见好转。

“笑得那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徐盼摸摸他的额头,眼神探寻,笑着问道。

褚朝阳挺喜欢他哥这么摸他的,他哥的动作很轻,温暖干燥的手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在抚摸的间隙吻在他的脸颊,风有了形状,爱也有了形状。

他拉过徐盼的手,在一侧叼住咬了咬,留下个湿漉漉的齿痕:“喜欢你啊。”

跟徐盼在一块儿太让人上头了,情不自禁地得寸进尺。

徐盼也不和他计较,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手:“弄我一手的口水。”

褚朝阳很是得意,微微晃晃脑袋,骄矜的哼了声:“朝阳,亲亲哥哥。这个时候怎么不嫌我又亲又啃的啦?”

“褚朝阳。”徐盼被他气笑了,“你不亲我还想找别人来亲?”

“那可不行。”褚朝阳歪坐起来,凑近又在徐盼嘴上啃了一口,“盖个戳儿。我看你挺喜欢吃那个水果蛋糕的,所以买了两个口味儿。”

他抬手将那两个盒子拿过来。

越相处越会发现徐盼真的很容易养。他随便准备一个礼物,一束花一块蛋糕,就能哄的徐盼眉眼弯弯。就算他可能准备的不合徐盼的心意,他哥依旧会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笑盈盈的夸他。

“我对蛋糕之类的并不了解,所以买了一个草莓的,另一个是开心果。”

“没事,怎么样我都喜欢。”徐盼拆开后用小叉子插起一块儿,“第一口给你。”

他们家吃东西第一口都要给褚朝阳。

褚朝阳占了便宜还卖乖,回味着口中的一丝丝甜,执拗的问道:“我觉着你又在哄我。”

徐盼苦恼的看了他一眼,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垂眸注视着他的眼睛。这话说的让他心里产生了些许不适,他回头看了眼门口,再转过脸时表情缓和一些。

他觉得褚朝阳挺聪明的呀,怎么碰到一些小事就变成了死心眼儿。

“我就是实话实说,这就算哄你?”徐盼又喂给他一口。

褚朝阳这种行为多少是有点儿找事儿的嫌疑,嚼嚼嚼,往徐盼身边挪了挪,低声道:“我不明白。”

徐盼偏偏头,困惑道:“你不明白什么。”

褚朝阳假装在忙翻看着他的笔记:“我随便儿做点儿什么你都夸我,感觉跟哄小孩儿似的,你这样弄得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喜欢还是在装喜欢了。”

他当然知道徐盼在给他开滤镜,可咱这滤镜也不能那么厚呀。

他希望他哥真心实意的高兴。

徐盼被他这番话弄得微微皱眉,望着朝阳思忖几秒,蓦然一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你送我礼物,不管怎么说,不都是在向我表达爱吗。”

“小时候在河边捡的最平的石头,能打好几个水漂,每到夏天你就会送我。再比如说现在,你能够主动的想着我,并且还会给我带小蛋糕……这已经说明你很爱我了,我有什么不知足的。”

家里很安静,徐盼的声音不大,他不急不缓的将自己的心意一一道来。

敏感的情绪像是一把双刃剑,祂并不是只能让人察觉到他人的恶意,也更能察觉到身边人的爱。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得到朝阳几近所有的爱,可这副患得患失的神情与朝阳本该横冲直撞的年纪是突兀的。

徐盼并不想看到朝阳这副样子。

在寂静中,他几次欲言又止:“朝阳,其实有些话你是可以跟我说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褚朝阳垂眸打断他的话。他十分珍惜现在的光景,他不想要徐盼知道那些事情,逃避式的将现在与过往一切两断。

这辈子他算是误打误撞才获得今天的美满。

与此时相比,过去的他显得懦弱退怯,笨拙无能的像个初涉世事的孩子。每每午夜回忆,他总觉着差一点每次都是差一点,由着性子将本就杂乱无章的关系搞得更差。

他遇到与徐盼相关的事情就会慌乱,笨的可怜。

如果将过去的事情全盘托出,徐盼会不会看不起他?……

褚朝阳又有些委屈与怨恨,他可能是没出息吧。当他和徐盼的关系重新融洽时,想跟他哥诉说他遇到的不公,想让徐盼心疼他。阴暗一点儿,可以说是褚朝阳希望徐盼和他一起陷入情绪的黑洞。

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迷路走丢的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身边,途中都不当回事儿,硬撑着体面与倔强,假装在心门外塑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外壳。自欺欺人,嗫嚅着一切都没事,他是个大人他可以做好一切的。

结果对方稍稍说一句温声细语的关心,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睛,时钟迅速地逆时针旋转,世界忽的在眼前变得高大陌生,他也缩回了一开始分离的年岁。

他的理智在和情绪撕扯,激烈交战,弄得两败俱伤。

徐盼望着他许久,起身从后背抱住褚朝阳,怜爱的亲了亲他的耳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没有别的可以承诺。但唯一能确保的就是,无论如何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第一位。”

褚朝阳愣了下,嘴唇微微颤动,一开口又变了样子:“好感动啊盼盼。”

“没个正形。”徐盼也不逼他,叹了口气,“你这一个月忙完了吗?轻易见不到你,看起来又瘦了。”

“差不多了。”褚朝阳摸了摸脸颊,有点心虚。

徐盼收拾了桌面,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隐隐埋怨道:“你稍微熬个夜就挂相,我是瞎了吗才看不出来的。”

“那我得好好养一养了。”褚朝阳笑了下,凑近徐盼的耳朵低声说,“哥哥知道怎么疼我的。”

有点儿痒,徐盼抬手搓了搓耳朵,用手肘抵开他:“我可不知道。”

褚朝阳茶言茶语地叫了他一声。

“对了,前几天你不再,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在主卧里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在主卧里,好巧不巧,柜子上的纸箱子塌了,掉出来一堆、那种东西……”

褚朝阳不明所以,他哥有时候很含蓄,用那种那档子是来指代他们的亲热。乐道:“什么?”

徐盼咬了下嘴唇,目光躲闪踟蹰,在他耳边快速地说了一下。

把褚朝阳听得笑出了声,很久以前徐建军之前倒卖过的黄色录像带,早些年有过这样的灰产,风浪越大盘越贵。回想一下,徐建军去世那一年正好是黄金时段,赚了一笔钱就又去赌钱喝大酒了。

徐建军在为自己倒腾钱的时候,脑子就会特别灵光。

他之前都不被允许进主卧,所以还真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徐盼知道也未必和他说。等到走了之后,在大学里看见过一些小网站,早就把光盘淘汰了。

因此是对这玩意儿只限于听说,挺好奇的。

“哥你想看看么?”褚朝阳往主卧走。

徐盼拉住他,尴尬地笑了下:“朝阳,算了吧。”

褚朝阳拦住他的肩膀一起走,忍不住笑着劝他:“没事的哥,没啥可怕的,咱爸活着的时候就不拘小节,这叫传承。”

徐盼无语了:“谁家好人传承这东西啊,也不嫌丢人。”

主卧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烟灰色的窗帘紧紧闭着,席梦思大床叠了两床被子,上面摆了一对枕头。仿佛随时等待户主回家的样子,还挺像之前一家四口没闹掰的时光。

但视线不能在向上看。

徐盼父母的结婚照被划了好几刀,也不知道徐建军哪天耍酒疯抽筋了,又扯个胶带粘好了。但曾经的裂痕消失不了,后来的弥补像是丑陋的树痂糊在上面,明面上得过且过。

褚朝阳感觉他哥愣了下,准确来说浑身都僵硬了,他扣住了徐盼的手:“别害怕。”

接着走近窗户猛地扯开窗帘。

霎时间,天光大亮——

常年不见天日的主卧迎来了久违的阳光,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他俩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徐盼抓紧了他的手,回头看向身后,环顾着充满父母怨恨的房间。

褚朝阳直白地看向千疮百孔地结婚照,说得白眼狼一些,他跟徐盼的父母都不算熟。一是年纪小,二是交集少,几年的功夫他就把二老忘得模糊不清。

仔细来看,他哥遗传了母亲谷青芳的长相,柳眉杏眼,乍一看就是温柔好脾气的人。

但这也成为了徐建军鄙夷徐盼的点,嫌弃他的眉眼秀气不像自己,跟个二椅子似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亡妻愧疚心虚,还是真的看不上这个儿子。

“研究什么呢。”徐盼见他打量着结婚照,好奇问道。

褚朝阳笑了下:“没事,你和咱妈长得真像。”

徐盼顺着他的视线仰头端详着,也笑了出来:“我是她生的啊,要是再不像她,就没人记得她了。”

说到后半段,他的声音就轻了,有些落寞。

褚朝阳见不得他哥伤心,当着照片的面亲了徐盼一口,把徐盼从怀念母亲的情绪中拽出来。一抹氤氲的绯红从他面上飞出,染红了脸颊和耳朵,羞得他惊诧地怒视着褚朝阳。

徐盼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朝阳,视线切换几次才停下。压低声音羞恼道:“你干嘛啊,都跟你说了不行……”

“我是你的童养媳啊。”褚朝阳抚了抚他哥的脸颊,再次补上几个吻,“不是说看看咱爸的光盘嘛,我没找到。”

徐盼瞪他一眼,转而指向身后:“就是衣柜上的纸箱子里,我一进门就塌了,没办法又在外面套了个牛奶箱子。”

也是够敷衍地。

褚朝阳在屋里看了看,从客厅搬了个椅子进来,踩在上面把一整箱都拿了下来。而旁边还有个积灰的大塑料袋子,摸上去有和啦啦的挤压声,应该是衣服的包装袋?

柜顶除了这一兜子也没别的了。

他喊了声蹲在地上翻光盘的徐盼:“哥,有个有意思的。”

徐盼拉着纸箱子往后挪了挪:“你拿下了。”

褚朝阳拎着跳了下来,拍拍上面的尘土,神秘兮兮地看向徐盼:“哥,你猜猜会是什么。”

徐盼挑了下眉,翻看着光盘上面搔首弄姿的□□和夸张的日本文字,果断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也没个方向。”

“昨天晚上洗澡了吗?”褚朝阳蔫坏,笑眯眯地样子像是一只准备偷腥的猫,看上去就不安好心。

徐盼犹豫了一下,脸颊还在红,垂眸轻声道:“……早上洗的。”

褚朝阳在他颈侧闻了闻,温凉的鼻尖蹭在皮肤上,佯装陶醉地歪着脑袋:“我说怎么这么香。”

“你别打岔了。”徐盼拿他没办法,抚了抚他的后背。

褚朝阳又亲了他一口,坏笑道:“回咱屋说。”-

巴掌大的布料刚在床上摊开。

吓得徐盼立刻捂住褚朝阳的眼睛,不敢让他去看床上情.色暴露的东西,简直是有辱斯文,这种东西对褚朝阳的年纪来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哥哥哥,我眼珠子疼,我眼珠子!”褚朝阳没想到徐盼反应能么大。

徐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放松力气也不愿松开手:“朝阳,你别看了,我把它扔了去。”

褚朝阳扯下他的一只手,争辩道:“扔了干嘛啊,收破烂的大娘见了,准得在背后蛐蛐咱俩。”

徐盼没明白。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学老太太哑着嗓说话:“不知道小徐那哥俩干什么,大清早扔下来一兜子见不得人的衣服,估计他俩早就……哎呀,不要脸啊不要脸。”

“你别胡说了,哪有能么碎嘴的人。”徐盼反驳得有些没底气。

当视线不小心看到床上摊开的蕾丝内衣时,就像烫到似的抽回,他还是接受不了。他和朝阳弄得法子比较少,基本都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地滚到一起,肌肤相贴十指相扣。

褚朝阳也觉着这个太暴露了,不适合徐盼。

他起来把这一套叠吧叠吧收起来,扔到地上的袋子里,打算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可刚扔进去,就听到他哥有些害羞地小声问他。

“朝阳,你真不想了?”

褚朝阳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最热衷于钻研的对象就是徐盼。听到他哥这样问,就明白了还是想的,他哥一个月没见他挺想他的,还是希望他们能亲近亲近。

毕竟两人都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小伙子,一个月没好好相处,肯定是想念的。

他回过头:“盼盼不想?”

徐盼看出他的戏谑,臊红了脸,回答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看你。”顿了顿,“你想,我就可以。”

“那就过来挑一下吧。”褚朝阳把所有的浅色都翻出来,放在床上和他哥商量着挑选,压根就没想过徐盼拒绝的可能。

看架势应该是徐建军批发的一大堆,既可以送外遇对象,又可以卖钱换点零花。跟外面那群日本娘们穿的大差不差,审美跟后来的也差不多,大概进货的时候也下功夫了。

屋里静得只有褚朝阳翻找、拆包装袋的声音。

徐盼视线落在朝阳的手上,这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粗暴且随意地翻检着一件件贴身的小衣,伴随着鄙夷嘲讽的点评,居高临下地态度和对他的乖巧和顺判若两人。

他似乎早就忘记朝阳不太好的性格了。

挺凶的,但又有种说不出的吸引人。

“哥,这个怎么样?”褚朝阳笑着看向徐盼,忽略掉他手中的小围裙还是和阳光少年沾点边的,半透明的布料透露着一股廉价,隐约暧昧的告诉他们,一撕就破。

徐盼不好意思看,避开视线:“朝阳…你换个简单的吧……”

褚朝阳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静了两秒就起身上床,把蓝色的窗帘用力拉上。唰的一下,屋里就变得暗了下来,只有一线贴着墙的光摇摇晃晃。

身下的床吱呀响了一声。

“你悠着点,小心塌了咱俩没地方睡。”徐盼慌了一瞬。

褚朝阳嗯了声,笑着凑近蹭了蹭他的鼻背鼻尖,亲了一口:“我觉着挺适合你的,等会在厨房里试一试,俏厨娘。”

徐盼不肯抬眼,生怕和他撞个对视,支吾道:“邻居看见怎么办?”

他们家厨房背阴,但也开了扇窗,和隔壁楼的邻居家隔了一条绿化带。前一阵刚擦的玻璃,特别清楚,肯定会被发现的……

“那等会去主卧。”褚朝阳把玩着他的手指,手掌压在徐盼膝盖上,眼神满是玩味和热切,“刚才我还翻到一件婚纱的,喊你好几声都没理我,现在换上也行。”

徐盼听这话听得心里发痒,觉着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几分期待,但这份感觉刚冒头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一定是这段时间太思念褚朝阳才这样的。

他暗暗和自己较劲,推开褚朝阳的手,胡乱道:“女生才穿裙子呢,我是个男的,你别戏弄我了。”

褚朝阳也不好在第一次弄得太过分,好脾气的允许徐盼拒绝,但下一句就更让他哥难堪了:“可是哥,你之前不是穿过一次么,要是实在不喜欢就自己挑个吧。”

徐盼耳朵烧的发红发烫,呆愣愣地望着假装退让的褚朝阳,许久后他磕绊道:“你、不是,主要是当时你很生气,我没办法,我…所以才穿的。”

要是知道那件睡裙也能归为情.趣内衣的范畴,他当时就该随便穿件衣服去找他,不然也不会被朝阳压着弄一晚。

“那么怕我生气啊。”

“嗯。”

褚朝阳拉着徐盼去摊开一件件衣服,亲昵地朝他耳畔吹了口气:“要是怕盼盼不选,我今天也会生气的。”

徐盼半边身子都酥了,哆嗦一下,视线慌乱地在上面扫过:“朝阳,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了你会怎样。”褚朝阳的手顺着短袖下摆摸进去,在徐盼起反应的地方揉了把,接着顺着腹直肌描摹形状,默数肋骨,直到两指夹着一块温热的皮肤重重碾下去。他哥在喉间传来一声压抑的哼吟。

徐盼飞快地扫了一眼,将那件白衬衫拽进怀里,拿给朝阳看,羞得小声道:“我穿这件。”

褚朝阳吻了下他哥的眼尾,边接过来看了看:“听我哥的。”

这件衬衫当然也是半透明的,比那堆上下两块的破布正经多了,一个字儿形容就是素。宽大的尺寸正好适合徐盼,不至于太小不合身,毕竟他哥是个再瘦也是个男性,骨架小也不算矮。

“我帮你换?”

徐盼不想麻烦他,十分之不好意思:“你能么大的劲头干嘛,我自己来就好。”

褚朝阳黏黏糊糊地在他颈侧留下吻痕,双手卡着裤腰往下脱,轻笑着说出歪理:“因为我哥对我来说就是礼物,脱一次,穿一次,就相当于两次惊喜……”

徐盼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默许了。

他垂眸看着裤子一点点褪来下,露出下面和自己的两条腿,假装不经意的用上衣挡住。下半身凉凉的,除了凉之外又觉着期待,他觉着自己多少是有点贪欲了——在亲热的时候,朝阳总会不厌其烦地夸他,让他感觉自己在被爱。

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和朝阳睡过那么多次,算多少恩?……

外面的人有什么好的,哥哥不仅可以养你,哥哥还可以让你睡。外面没有好人,他们都有所图谋,不像他、只要褚朝阳说喜欢他,他就有说不出的开心。

出神着,他听到朝阳在身后笑了一声,接着手臂锢住了他的上身,十分不客气地拿开他的手,撩开衣摆揭穿他的欲盖弥彰。

徐盼惊慌地屈膝遮掩,抓住他的手腕,回过头仰看褚朝阳。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

褚朝阳低头含住他的唇,将那些细碎的声音全都吞吃进口中。接吻时,他略带讶异地窥探着他哥的神情,很明显能感受到徐盼羞怯地回应,主动放松地包容着。

真是想他了。

以这辈子徐盼的视角来看,他们从来没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同在一个屋檐下,早晚总要见一面的。在一天结束时必然会挨到对方身边,相互依偎,感受着熟悉的温暖才能安心。

褚朝阳第一次觉着重生后不好,出差不能打视讯,好歹也能解一解相思。

好在他把赵晔的事情解决差不多,现在赵晔自顾不暇,一时半会也没法抽身来找他们的麻烦。等判决书下来了,最近十几年他都得在铁窗子里蹲着,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点惨痛的代价。

他早就警告过赵晔了,是赵晔自己往枪口上撞,神佛难保。

徐盼突然松开他的手腕,脱力地垂首靠在朝阳怀里,又急又快的喘息着。小腿的肌肉绷紧,在床单上蹬了两下就痉挛着瘫软。

褚朝阳侧过脸贴上他的发顶,将那只手在徐盼眼前展示:“哥。”

徐盼缓了几秒,撑起身挨过去用舌尖将脏污舔去。轻轻柔柔,温热湿润的一下下划过褚朝阳的掌心,他的目光暗了暗:“别舔了,脏。”

“你喜欢我这样。”徐盼摇摇头,抬眸笑道。

第52章 棠棣-伍拾贰 另一个视角看我哥

就几把好笑。

赵烨从父亲办公室里走出来, 准确的说是被勒令滚出去。前一阵他爸还说他比光卓有本事多了,是他最优秀的儿子,结果只是几次农民工恶意闹事就把他赶了出来。

钱钱没得, 人人没得。

重生之后褚朝阳就和吃了假药似的, 较劲和他对着干。可本来徐盼就是他的人, 他和徐盼的底色是相同的,他们可以相互理解。

外面那些奔着他钱来的男男女女不一样,徐盼要的是他一颗真心,真心不贵,他当然可以给。

不然他为什么要送徐盼戒指?

在赵晔看来, 对戒是比较珍重的礼物。

他妈阮雪是见不得光的情妇,一辈子都没获得。带着他几次上门要名分, 却被他爸的大老婆背地里下黑手,死无全尸。而他作为母亲唯一的儿子却没有办法帮她伸冤,还要跟条狗似的在他们面前夹着尾巴,只为了不落得和阮雪一样的下场。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受。

赵晔还是挺向往有一个自己的家,只不过自己骨子里并不是多安分的人, 以及……徐盼并不是多爱自己,脑子里只有他的蠢货弟弟。

这不全怪他,主要是徐盼的错。

是徐盼先向他放出寂寞的信号,借着烦闷的由头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伤神, 他至今都还记得徐盼仰头望他时的疏离冷寂,苍白脆弱但眉宇间藏着一股倔强。

就在那一瞬间,赵晔连心跳带呼吸都停下了, 这会的徐盼比楚瑜动人的多。

“小徐。”

徐盼闻声,冷着脸看过来,和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截然相反, 任是无情也动人。

赵晔抬手屏散远处的朋友,没架子地随意蹲在他身边:“在抽烟?”

“糖,阿尔卑斯。”

“……”赵晔不计较他冒失没礼貌的言语,好歹他们见过几面了,也不至于说话那么冲吧。他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一盒烟,倒出一根递过去,“难受的时候来一根挺好的。”

徐盼奇怪的看他一眼,从外套里抓出一把阿尔卑斯糖,淡声回答:“你难受的话也可以来一根儿。”

五颜六色,什么味都有。

赵晔让他整的想笑,自己四舍五入也算一位商业精英,跟个小屁孩儿似的噙个糖,像什么话。他看了一会儿,刚想伸手的时候就被徐盼收了回去,可能也是意识到给他不合适了。

“没有我想要的。”

“本来也不是给你买的。”

赵晔笑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想给我。”

徐盼无语的看他一眼,随便拿了一根递给他,但赵烨并没有接。赵烨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准确来说是他嘴里的那颗糖,男人将手伸过来。

他别过脸躲开,惯常没有波澜的声音有了一丝薄怒:“你恶不恶心,都是口水,找鸭子去会所别在这儿。”

会所里的哪有徐盼干净。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徐盼的面儿说出来。但看徐盼的反应,应该有不只有赵晔想和他发生关系,男人在下半身上总是格外的大胆,试一试总有机会的。

赵晔也晓得攻心为上,一上来就砸钱,那是最粗鄙的手段:“你不上班儿在这里烦闷什么?说出来兴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徐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撑着膝盖起身打算离开,他不愿意和心怀不轨的人厮混在一起。

赵晔只能选择退让,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不要皱着眉呀,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徐盼冷冷得斜他一眼,腹诽着,你看起来挺好笑的。

“那我猜一下是什么让你烦心。”赵晔笑眯眯的,“该不会是因为你弟弟吧?还是又遇上你爸爸的债主了。”

“赵先生,这些事和你没关系吧?”

对啊,和他没关系啊。

赵烨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叹了口气,这么一回想发现徐盼说这句话的次数并不算少,在前期他们起争执的时候,徐盼总会说他们没有关系,大不了好聚好散。

他挺烦徐盼这么说话的,但一想到是自己主动向徐盼示好的,而他又没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不甘心,也不服气。

说他一直出轨不甘于平淡,可徐盼并没有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意思呀,不像外面的小情人变着法儿的去讨他欢心。顶多是叮嘱他少喝酒少熬夜,在他生日的时候一个人在厨房里瞎捣鼓,净干些女人围着灶台打转的事儿。

笨的可怜,在身边待了那么多年,看也该看会了。

也就褚朝阳这个没见识的会当成宝贝。

赵烨觉着褚朝阳也是真的有病,以他的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想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非要和他对着干,非要抢他的人。

刚走进停车场,还没有打开车门,就有人追了过来。

“晔哥。”

赵烨闻声回头,发现还是那个白白净净的瘦高男生,x大舞蹈系的叶知秋。前一段时间他们好过一阵儿,叶知秋是个讨喜的小男生,比乏味无情的徐盼好多了。

叶知秋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是精致的,一身的奢侈品,带了个巴宝莉的斜挎包:“晔哥,好久不见啊。”

赵烨没有表情的看了他几秒,冷不丁嗤道:“又犯骚病了?”

“只骚给晔哥一个人看。”叶知秋顺杆爬,仰头在他唇上亲了口,埋怨道,“你好久都不来找我,我舍友们都以为我失宠了,他们都开始笑话我了。”

赵晔打开车门,对另一边是扬了扬下巴:“滚上来。”

等人坐到副驾驶后,他斜睨着叶知秋道:“你怎么找来的?”

叶知秋嘿嘿一笑,歪了歪头,故作乖巧:“王哥孙哥告诉我的呀,你说他们是你的好兄弟,他们也自然把我当成你的人。晔哥,我没有你撑腰,他们都欺负我。”

赵烨没有回应,点了一支烟,目光跳着远处的高楼:“你不翘尾巴,怎么会有人来欺负你?”

“还不是被晔哥惯坏了嘛。”叶知秋轻笑着靠到他肩上,一副柔弱无骨的姿态。

赵烨朝他微微偏头:“生活费还够吗?”

叶知秋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再次亲上他的唇,娇滴滴的委屈道:“主要看叶哥的心情嘛,我们宿舍那个跳民族舞的一个月、唉一个月就有五万呢。我才有他的一半儿,自然得过得紧巴一点儿。”

“不过我知道晔哥挣钱也不容易,我省着点儿花就是了。”

赵烨没有接这个茬,抬手在窗户上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他的牛仔外套上。亮眼的深蓝色布料上面别了几个黄色的笑脸胸针,里头是黑色的内搭,下面是黄灰色的短裤以及一双长筒马丁靴。

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个阳光可爱的小男生,但这一身加起来也起步五位数。

他和叶知秋是长久的床伴关系,有那么三年吧,在这期间花了不少。买衣服,买鞋,买包,只要叶知秋像这样撒个娇,甜甜的喊他一声。

他就愿意帮他买。

可这会听叶知秋这么叫他,他只觉得聒噪与心烦,思绪忍不住往徐盼那里飘。

在他这里徐盼显然比叶知秋重要的多的多,可他似乎并没有给徐盼送过多少东西,除了那对素圈戒指,再没有别的贵重的了。

零零总总加起来连叶知秋的零头都不够。

叶知秋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笑嘻嘻的展示着自己的一双白腿。纤细的手指从膝盖滑到短裤边沿,勾着向上提了提,让大腿露的更多:“晔哥喜欢吗,要不要摸摸看?”

赵烨挑了下眉:“我可摸不起。”

叶知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赵烨那么煞风景,明明先前还搂着他的肩膀叫他心肝儿宝贝儿呢。这算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赵烨身边吃瘪。他牵着赵烨的手主动摸到自己腿上,嘟着嘴娇声埋怨道:“晔哥是在外面有了别的人嘛?”

“和你有什么关系?”赵烨甩开他的手,眼睛微微弯起,轻笑着反问。

叶知秋这下彻底懵了,他记得适当的拿乔装娇总会引人怜爱,赵烨惯了他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

他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是我——老公嘛。”

最后一句话轻飘,若有若无。

赵烨看他故作娇羞,愈发觉着反胃,这不是他想要的感觉。他的目光锋利像带着刺,冷漠鄙夷的盯着叶知秋:“你是不是对谁都能叫老公?”

婊.子。

叶知秋尴尬的笑了笑,双手不自觉的抠弄抓住了衣角,佯装无辜:“只叫你呀老公。”

赵晔迟迟不语,深深吸了一口烟,那点明灭的橘黄色星火迅速燃烧,变成灰白色的残骸。

不该这样啊。

他记得徐盼叫他老公的时候不是这副神情,是那种充满羞怯的眼神,不敢直视他,藏着他本人都未必能发现的了的温柔。可惜没多久徐盼就发现他还和楚瑜联系,更可悲的是他还无法脱身,于是就不再愿意这么看他了。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想看徐盼会不会吃醋。

但徐盼压根儿就不打算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们的关系又一次迎来了崩溃。

起初他还有点儿愧疚,愿意劝一劝徐盼,但随着徐盼的冥顽不化,他的耐心耗尽了。在他们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中,耐心耗尽意味着更糟的走向,他必然会让徐盼改掉心胸狭隘的毛病。

总之,他动手了。

养不教父之过。虽然徐盼跟他说过他父亲家暴的原因,但徐盼就没有错吗?他父亲教训他是为了让他变得更好啊。

赵晔也一样,他也是希望徐盼变得更好。

“老公,老公,你理理——”叶知秋强笑着挨近他。

赵晔被吵得耳朵疼,打断他的话:“你能闭嘴吗?”

叶知秋尴尬地抿了下唇,束手束脚地不好再想赵晔讨要礼物,他有了想溜溜球的念头。但他翘课来找赵晔,已经被老师发现了,他半道回去不是白逃课了么。

他绞着手指寻找话题,想起前一阵赵晔说自己有爱人的事儿了。

难不成赵晔和自己的事儿被那个不懂事的人发现了,不对,在赵烨口中他的妻子并不是多好的人。他自己都出轨了,怎么可能有心思还管他们。

“……晔哥,我再说一句。”叶知秋小声道。

赵晔斜了他一眼。

叶知秋觉着现在是个表忠心的好时机,讪笑道:“晔哥,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共同要迎接生活的挫折。”

“跑不了你的。”赵晔全然放松的后靠在驾驶座里,目视前方,“我犯事儿了,全都被捅到官面上,数罪并罚,我估计最轻也得判个十几年。”

“晔哥,你开什么玩笑。”叶知秋僵在原地。

赵晔笑出了声,偏过脸半真半假道:“我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一般的经济犯罪也就三四年,若是十几年就肯定得涉及人命了,还是花钱和解不了的那种。

叶知秋顿觉四肢冰凉,如坠冰窟,眼神呆滞的落在某处。片刻后,他慌乱的眨着眼,嘴唇颤抖,再次看向赵烨:“晔哥,这真的不好笑,我才二十一……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知道赵晔的钱不大干净,但总不至于沾着血,他就是单纯地想过上物质丰富地生活而已,远没到蹲局子的地步吧。

“晔哥,你别不说话啊,我害怕。”

赵晔不再逗他,手肘压在车窗上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柔:“你听过那句话吗。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话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叶知秋脸上的血色已全然,褪去苍白脆弱,一时间不知道该恼怒还是如何。他平静的望着赵烨,异常的平静,语气里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我完了,对么。”

赵烨不以为意:“我也完了。”

但我不甘心。

人一出生便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死了就是活该,他能怎么办?那些短命鬼有家人,那他就没有家人了嘛,嗅到风声的媒体都过来了。

赵光卓那个蠢货大概的确是跟褚朝阳混在一起,不然没脑子去设计他,步步为营地把他往监狱里逼。还屁颠屁颠地往纪检委送资料,把他们母子摘得清清楚楚,决绝到和他父亲拍案叫板的程度。

他们仨开了个家庭议会,最后还是选择把赵晔踢出局保全自己,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有些想徐盼了。

如果徐盼还在他身边,还爱他的话,绝对不会像叶知秋这般只顾着自己。

赵晔徐徐吐出一缕烟雾,茫白的烟雾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他将烟头扔出车窗外,再次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人生真叽吧好笑。

倘若没有褚朝阳又争又抢,或许他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结局。

他应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不好过褚朝阳也别想舒服,金钱、名利、地位——没人知道一个私生子想走到这一步有多难,没有人懂他。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处事规则。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53章 棠棣-伍拾叁 阴魂不散的前夫哥

群山沉睡。

明亮的月亮在群山之间掠过, 时隐时现,周围薄雾蒙蒙。隔着车窗瞧去,他与褚朝阳他们一齐同行, 相隔甚远却紧追不放。

褚朝阳喝了点酒, 靠在他哥肩膀眯了会儿, 头疼恶心,而且右眼皮还一阵阵的跳。跳的心烦意乱。

某位高官太太一时兴起,喊着一圈子人与她共推牌九,这玩意儿比麻将冷门点,北方人会的少。好在他多少会点,

本来已经打算宴会附近的宾馆休息了,他爸却跟有病似的要他立刻回去, 让他天一亮就去处理那群堂哥堂弟的。他记得上辈子是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后,带着公司高层直接和其他股东翻脸了,当场就气晕了好几个。

真是一提起那群亲戚就晦气。

“还难受?”徐盼帮他揉了揉额角,对褚振华的决定不满也不好说。

褚朝阳朝他怀里拱了拱,蹙着眉将脸埋进他哥的颈窝, 双目紧闭:“我真的很讨厌酒桌文化,之前有一次我都喝出胃出血了,也没人心疼我。”

今晚褚朝阳喝的并不多,但架不住人多热情, 奔着巴结他留个印象的动机,总得灌进去几杯马尿。

这算徐盼印象中他喝的最多的一次,但绝对不至于到胃出血的程度。

又在说胡话了。

徐盼沉默的望着他, 叹了口气,用没被压着的那只手抚了下他的脸颊:“你没必要这么逼着自己。”

原以为褚朝阳已经昏过去没再听,过了十几秒的功夫, 他含糊地开口:“你心疼我了?”

“……废话。”徐盼莫名火大他反问的语气,真挺好奇他到底受了多大的刺激,净捡点儿气人的话说。

褚朝阳嘀咕道:“你又凶我。”

这话听起来可把他委屈死了,弄得徐盼一句话就能把他逼死一样,人言可畏啊人言可畏。徐盼闭上嘴当哑巴,静静的望着车窗外高悬的明月,时不时才简短的回答一下,怀里醉鬼的埋怨。

说什么都是错的,倾听就够了。

盼盼盼盼,在呢在呢;哥,你爱我么,爱最爱了只爱你;徐盼,我觉得你是个傻逼,行,你最聪明,啊你又凶我——

徐盼一会儿是他的好哥哥,一会儿是陈世美负心汉,由于褚朝阳的话实在没有逻辑,天上一脚,地上一脚。他也只是勉强拼凑出来自己把他辜负了,接着就跟渣男似的不给他名分,玩弄他的感情。

真气人呐!

徐盼斜眸注视着他,介于朝阳确实喝了酒便不好怀疑他是否在装醉,好吧,能感觉到他就是在装。几个小时前还游刃有余地在牌桌上和官太太共推牌九呢,思路清明的很,赢牌赢的点到为止。

他们家除了徐建军就没有和赌博沾边的,褚朝阳看了两三把就半推半就的上了桌,一口一个姐姐把人哄得花枝乱颤。

许久,在褚朝阳又一次表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时,他兀然反问道:“朝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话音落地,车里就静了下来。

褚朝阳听到这句话时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目安详,呼吸均匀仿佛真的睡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清醒还是该装醉,但逃避风险是人类的本能,他还是假装听不到这句话好了。

其实他哥一点儿也不傻逼,他哥挺聪明的。

徐盼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推牌九的?咱们这边很少有人玩。”

这时候就显得他很不识趣了,褚朝阳一直在忙些他不了解的东西,他有自知之明不置喙。但牌九这种娱乐主要流行在西南那边,那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都说不会,褚朝阳再聪明也不能看两眼就熟练啊。

“……”

褚朝阳不好再装下去了,恹恹地从他哥身上爬起来,解释道:“牌九看的是运气,看抓牌抓的怎样,能凑出来就行。比麻将还简单呢,你要是想学,到家我就教你。”

他回答的很好。

徐盼没有接话,转到而轻声道:“你会的真多啊朝阳。”

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阴阳怪气,愣了下,可能自己过得太好有找事的嫌疑。尴尬地眨眨眼,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不是醉了么?”

“我装的。”

“装醉?”

褚朝阳嗤嗤笑了两声:“装清醒。”他拉着徐盼的手往额头上放,“都能煎鸡蛋了,烫手。”

徐盼重新把他拽回怀里:“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当你说的都是醉话。”

“行,我就爱当悲惨世界的主角。”褚朝阳偏过脸埋在徐盼的颈窝,醉酒发烫的皮肤让他变得热热的,淡淡地酒气让徐盼也有些倦意了。他含糊道:“我还能编,编个褚丽娘和徐梦梅的……”

哦,这回不是褚香莲和徐世美了,改成牡丹亭了。

徐盼蹙了蹙眉,回忆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剩下的忘了,先前在在哪本民俗故事上看过。你打算效仿杜丽娘?”

“不深情么?”

“深情是深情。”徐盼被他说得想笑,“就是有点恋爱脑,为了个男的没必要吧。”

褚朝阳没抬头,在鼻腔里长长的疑问的嗯了声。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的有的是。”徐盼纠结着,边想边说,“我觉着你该跟楚瑜学学,他就很想得开,他说爱了睡了就走了。你要是打算为了个交集不深的人寻死觅活,多少是有点……恋爱脑了。”

前几个月朝阳动不动就说他恋爱脑。

怎么不算一种世界线收束呢。

“你看上谁了,谁又不允许你搞对象了?”徐盼酸溜溜地问道。

褚朝阳闷笑了几下,闭目养神,心里的小人突然来了精神,眨巴着大眼睛想听徐盼继续说。他哥越理智,就证明徐盼越爱他,十指相扣收紧抓着不放。

徐盼啧了一声,懒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用手肘碰了碰他:“朝阳?……真睡了?”

“没有。”褚朝阳打了个哈欠,“再也不喝酒了,有点想吐。”

徐盼看了看周围,把公文包拿过来:“你真想吐啊?吐的话我把文件拿出来,你吐包里。”

褚朝阳没动:“吐车上罚二百。”

“你吐的,还打算罚我?”徐盼摸摸他的脸颊,从下面冰柜里拿出瓶冰水,“你先喝点水吧,等到服务区了你下来透透风,缓一缓。”

“不用,直接回去看看我爸,看看老baby作什么妖。”

明月幽幽,柏油路面映着幽蓝色的光泽,疾驰的劳斯莱斯碾碎月光。那些镀锌护栏的反光条忽明忽暗,如同扑扇着眼睛的旁观者。

收费站的绿色的箭头在晨雾中浮现,栏杆升起后,油门再次被踩到百迈以上。隔音墙外的松柏明晃晃,枝丫投下地阴影爬上挡风玻璃,似乎在干扰司机的视线。对面的车道隔上许久才回掠过一束亮,远光灯如利刃闪现。

远处的山峦像沉睡的怪兽,山体洞口睁着一只昏黄的猫眼望过来。

在进入隧道的一瞬间,隧道吸走了所有的声音与月光,两侧的壁灯在高速行驶下连接成一线。

“褚总,有人跟车。”

司机的话让褚朝阳有些疑惑:“先开出去,找最近的服务区。”

褚朝阳身边的人一向省心,大概是司机试图甩了没甩掉,立刻就告诉他了。他那帮子堂兄弟叔伯不至于自找麻烦,他刚从当地的政府里出来,出了事儿得牵连一堆人。

开出隧道后,褚朝阳接到了手机里的消息,看见的第一眼就绷不住笑了出声。

徐盼下意识地垂睫觑一眼,褚朝阳却很熟练地熄灭屏幕。

褚朝阳侧着身,右手撑在膝盖上托腮,弯起眼睛专注在徐盼。左手拢住徐盼的手,看得出褚朝阳的心情相当好,甚至是爽快。和刚才恹恹不清醒的判若两人,两只眼眸灿若星子,熠熠生辉。

徐盼尴尬笑了下:“我什么都没看到。”

褚朝阳笑了笑:“不是大事,你想看就看。”他松开手,将手机打开,“你真的想看么哥?”

冷白色的光在他们之间亮起,是后车座位唯一的亮,褚朝阳的脸颊被勾勒上一层银光。长睫投下阴影,嘴角的笑意变得生冷,似乎这个问句有了答案。

“不用,我对这些没兴趣,你没事就行。”徐盼摇摇头,帮他熄灭了屏幕。

这个举动让褚朝阳很开心,再次笑出了声:“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徐盼无奈地笑着望回去,手腕上的泰格豪雅腕表因抱臂露出,显得那只腕子愈发苍白细骨伶仃:“我也喜欢你。”

一路高速行驶,司机找到停车位停下,等待褚朝阳下一步安排。褚朝阳降下车窗,无表情地眺望着,二三分钟后,一辆保时捷开了进来。

他打开车门:“哥,你在车里待一会儿,我去下便利店。”

看得出来赵晔也是消费降级了,终于不开他那个破阿斯顿了,换了一个更廉价的。褚朝阳单手扯了下领带,环顾一圈后有一辆重卡亮了下灯,里面坐着的男人皮肤白净,可以推断出是个养尊处优不事劳动的。

里面的司机笑眯眯地和他扬手打了个招呼。

褚朝阳没有予以回应,看他一眼就径直离开,用常人的思维来看他与这人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走近那辆黑色的保时捷,不等他靠近,赵晔就摔门下来。

“褚朝阳,你他妈干什么?”赵晔怒声骂道,他色厉内荏,想不通褚朝阳走过来的原因。

褚朝阳坦然笑道:“去给我哥买夜宵,你呢?”他语气一沉,“跟了我们一路,打算跟我来个鱼死网破?”

赵晔皱了下眉:“你欺人太甚。”

“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你。这样说也不算错吧。”褚朝阳调侃道。

他说过他有的是方法磋磨人。

赵晔翻了个白眼,他的诉求挺简单,开车创死褚朝阳,自己得不到就对手也别想得到。但架不住人家车跑得快,一路就奔到服务区来了,而且东部城市的高速服务区都会有警务处。

一路上是都是黯淡无光的,服务区像是突兀出现的孤岛,水汽潮湿,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在雾霭中晕成毛月亮。

环境越亮,他的人生却越黯淡,他找不到合适下手的机会了。这辈子混的还不如上一次呢,还没等到凭借信息差占据红利,就水灵灵地被宣告杀青了。

此时的赵晔一无所有。

“你不让徐盼跟来,怕我跟他说什么?”赵晔向他身后看去,未果后戏谑的嘲讽道,“该不会是意识到偷来的幸福有局限吧。”

褚朝阳并没有动手,面无表情:“你和他说了也不会怎样,把你那些痴心妄想收起来吧。”

说着,他转身离去。

赵晔磨了磨牙,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追了过去:“你再让我见徐盼一面,自从他跟你走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褚朝阳斜他一眼,嗤笑道:“这半年你玩过的小男生不计其数,装给谁看啊。”

做伴侣的第一点就是忠诚。

“徐盼不在意这些。”赵晔烦躁地再次骂了一句,双手比划着催促道,“他是我老婆,我跟他送过戒指,而且我爱他。你已经占了他那么长时间,清不清楚我和徐盼才是一对,他只是把你当弟弟。”

褚朝阳扬了下眉,仿佛在听一个笑话:“你是不是除了这一句就不会别的了。”

赵晔大喘着气,充斥着血丝的眼睛转了转,深呼吸一口气:“我爱他。”

褚朝阳很无语:“他爱我。”顿了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我不走,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比如?”

“比如说叫我老公。”褚朝阳有了一抹笑意,旁敲侧击地暗示道,“你觉着我哥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这么叫人。赵晔,你们在一块八年,你应该比我清楚。”

说起这个八年,让褚朝阳恨得咬牙切齿,他再次看向刚刚亮灯的地方。

徐盼跟褚朝阳睡了?

赵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太愿意相信徐盼会和褚朝阳滚到一块。先前他们在一起时,徐盼说的是他弟弟要走了,不要他了……绝对没有亲情之外的情愫,不对,徐盼很少掉眼泪,但每次提到褚朝阳都得红眼圈。

又或者徐盼从一开始就对褚朝阳有难以启齿地感情,比他还要薄情。

肯定是,不然徐盼怎么会那么快就跟褚朝阳在一块,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跟自己弟弟上床送戒指叫老公的。只是在人前装一装冰清玉洁,其实私底下来者不拒。

估计上辈子徐盼早就跟褚朝阳睡了,不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贱人。

第54章 棠棣-伍拾肆 早说过了,我哥最爱我……

褚朝阳从便利店出来后, 见赵晔面如死灰地坐在台阶上,还未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压根就不能接受徐盼跟他上床的事儿。

他扫了一眼就离开, 不打算和赵晔再有交际。人是一种贱东西, 得到的时候不会珍惜, 失去了才会追悔莫及。

“褚朝阳。你叫徐盼过来,我有话跟他说。”赵晔哑着嗓子叫住他。

褚朝阳叹了口气,侧过脸冷道:“你不就是想跟我哥说之前的那些破事么。除了平白无故地给人添堵,让人觉着恶心,你告诉他了有什么用?”

他转过身:“难不成你还觉着, 他会因为几句话把我一脚踹开。”

“徐盼不是这种人。”

赵晔听不进去他的解释,垂首重复道:“我和他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你让他过来,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人死帐清。”褚朝阳简短道。

赵晔被这句话气得血液上涌,怒然站起,面目狰狞地吼道:“你自己都他妈没做到,这半年你在背地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子, 本来我和徐盼好好地,要不是你来搅局徐盼就不可能死,我也不至于去蹲牢子!”

褚朝阳阴沉着脸听他说完,厌烦又冷漠:“别把你的不幸归到我身上, 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自认挺好脾气的,只要不来打扰他和他哥的小日子,他就很好说话。

而且这辈子赵晔得罪人是从楚瑾开始的, 人家风头正盛,背地里想给他下黑手的数之不清。结果赵晔干了票大的,把人家弟弟给睡了,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高。

褚朝阳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再不走他哥该着急了,最后劝了句:“蹲上十几年好好改造吧,出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等上十几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青春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祂拥有无限的可能,等刑满释放,赵晔都快奔五十了,哪还有再折腾的精力。这种慢刀子杀人不见血却最致命,听上去就让人觉着绝望仓皇。

赵晔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似乎是认命了:“好歹认识一场,你让我和徐盼道个别吧。”

褚朝阳沉默着。

赵晔继续道:“你当我求你了,行不行褚朝阳。你别忘了,你跟你爸走了之后,是我陪着徐盼的。何况我俩在一块八年,我再不是个东西也得有一分真心,哪能全然没有感情。”

“现在我没机会了,我出局了,你赢了。”

褚朝思忖着,大概又是要跟他哥说之前的破事儿。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徐盼,想让他哥知道,又不想让他知道。

他心里是有怨恨的。

起初只想徐盼陪在他身边,接着就想徐盼跟他的关系更进一步,然后又暗戳戳地催促他哥和他互相带戒指……欲壑难平,他是前所未有的贪心,他装作漫不经心去刻意的忽视。

可能装的挺烂的,他不愿意在他哥面前说谎。

起风了。

便利店门口撕下半截的广告纸在风中和啦啦响,自动门打开时,将屋内关东煮的热雾扯成丝丝缕缕。冷潮的晨雾扑在身上,像是过期面膜的冰凉液体,激的人起鸡皮疙瘩。

褚朝阳听得身后有了细碎的动静,回过头去看,是他哥。

徐盼怀里抱着他的外套,似乎不大开心,走近后把手里的塑料袋接过来,把衣服递给他询问道:“凌晨的时候最冷了,你处理完事情怎么不回来?”

他和赵晔之间站的有点距离,徐盼下车就是奔着褚朝阳来的,所以自然是没看见赵晔。

“错了哥,没有下次了。”褚朝阳笑着回答,但他没想着徐盼会过来,戒备地扫了眼赵晔。

徐盼帮他整理衣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皱了眉:“你喝醉了,风一吹,第二天起床肯定会头疼。”

褚朝阳笑了下,乖巧地让徐盼在脸上捏捏,他有点心虚了。他哥对他挺好的,他应该知足,把刚才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都压下去。

珍惜当下……

“哥。”

“徐盼。”

徐盼抬眼想看看朝阳说什么,忽然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迅速回头看过去。可能是还处于赵晔第一次的惊吓中,他立刻把褚朝阳推开,另一只手本能地去阻止举起的寒芒。

他听到了皮肉被割开的钝响,接着看见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汩汩流下,温热的。

流血了?

不给他反映的时间,赵晔几乎是同时将匕首从他掌心抽出,毫不犹豫地要奔着胸口刺下第二刀。他不打算让徐盼活,既然他被逼上了死路,徐盼也得来陪他。

褚朝阳扯过徐盼,一脚踹了上去,夺下咣啷坠地的匕首。

徐盼趔趄着站稳,看着褚朝阳走向赵晔的背影,真恼火了。他害怕褚朝阳一激动闹出来人命,快步过去拦他,左手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刀:“朝阳,警察很快就过来了,你冷静点……”

赵晔惊讶地看了眼徐盼,双肘撑起身,得意地笑了笑。

褚朝阳紧紧攥着刀柄,脸色愈发阴沉:“哥,你把手松开,你别再让我多想了。”

“多想什么?”徐盼冷声问道,他颤着手指去扣褚朝阳的手指,血糊了一手。见他还要动作,有些恼怒的压低声音,“回家之后你爱怎想就怎么想,现在别激动。”

褚朝阳眼里闪烁着一层泪膜,在转眸看向徐盼时就落下来了,眼睛红通通的。

“多想你还爱我啊。”赵晔抢答道,“他瞒着你一堆事儿呢,其实你是我老婆,要是按上辈子——”

“你特么闭嘴能死啊!”褚朝阳哽咽着吼道,如果不是徐盼拦着他,真就冲了过去。

徐盼看着他于心不忍,抬手揩去褚朝阳的眼泪,哭喘着想压下自己的崩溃。此刻朝阳的哭声没有声音,泪水就一颗颗顺着面颊滑落,连控诉他偏心都不说了。他的神情静了一瞬,转过头追问道:“上辈子什么?”

赵晔坐起来,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挫败地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和你才是一对,咱俩在一起很多年,感情还不错。”刚出口就看见褚朝阳想动手,改口道,“我单方面觉着。”

“然后你因为我不理他了,他心里不平衡嫉妒我,就抢在我前面又争又抢的……”

徐盼愣了,像在听个胡话,询问褚朝阳:“他说的是假的吧?”

褚朝阳双眼泛红含着泪水,不置可否,显然是不愿意回答。

徐盼叹了口气,想再帮他擦一擦时,褚朝阳偏过脸躲开了。这一举动给他气笑了,用袖子强硬地把他脸上的泪痕都擦去,刚擦干,就见褚朝阳的眼睫垂下,又沁出几滴泪,抿着唇存心和他过不去。

他没有犹豫,放轻语气:“好了好了,他说的都是假的,我信你。”

听到这话,褚朝阳终于肯给他哥一个眼神了。

徐盼讨好地笑了下,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一会儿才再次问道:“赵晔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么?”

赵晔不愿看到这一幕,无语地错开目光,一时说不下去了。徐盼这一举动就证明,人就是听一乐,回去后还得边哄褚朝阳边对账……他心底最后的一丝希冀也被徐盼抹灭了,闹不清徐盼到底是无情还是薄情。

“你就没发现,自从褚朝阳重新回到你身边后,他变了很多。以前他绝对没有胆子当着你的面动手,他当时老窝囊了,跟这会儿差不多,就会扒在门口喊你名。”。

他故意往徐盼心窝里戳,拿话去激他,哼笑着。

果然看到徐盼的表情有了变化,空白了片刻后,再次看向他就变得愠色,眉头微微皱着。

赵晔无所谓地迎上徐盼的目光,接着把视线切到褚朝阳身上,人家正红着眼圈给他哥缠手呢,眨巴着眼睛悄悄藏眼泪。妈的,还背过脸假装不想被发现,被徐盼问了还摇摇头一言不发。

没得说,这是真把徐盼拿捏了。

警务处很快就赶过来了,做完笔录加上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残阳如血,高压电线切割暮色,大喜鹊成了站在线谱上的音符。挺拔的法国梧桐筛碎了晚霞余辉,在光影下渲成金红色。

煎饼摊上的铁鏊子腾起青烟,老板扬起小茶缸浇下蛋液,次啦啦香味升起来。边忙边问帅哥加不加辣椒,吃不吃香菜,两个啥也不填的一共十块。

褚朝阳交完钱就把饼给了徐盼,彻底成了哑巴。

准确点说从进了医院安定下来,他就开始站在离徐盼不远处生闷气去了,徐盼叫他一声他才会抬头看看。他眯了一会,再醒来都没见褚朝阳睡,气得睡不着了。

徐盼没接,哭笑不得地歪头去看他。

褚朝阳一味地眼神躲闪,恨不得把脸别到背后去。他似乎不识趣,一把拉住褚朝阳:“朝阳,你又生哪门子气?”

“生我自己的气。”褚朝阳低下头就瞥见徐盼再次被缠上的右手,缝了七八针。这只手跟了徐盼算是享福了,多灾作难,不是被烫伤就是被割伤。

徐盼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翻了下自己的手,笑道:“现在我跟赵晔两清了。”

褚朝阳默默扒了煎饼果子的包装,让徐盼先吃,等了许久又问道:“……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没什么可问的。”徐盼吃几口就半饱了,脸色好看了,“你自己都交代差不多了,况且听那谁说,你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

“他没说。”

徐盼哼哼笑了下,抱住褚朝阳的手臂,笑得高深莫测:“因为我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徐大师。”说完他又正色道,“你从小受了委屈就是憋着不说,当着我的面掉眼泪,且等着我主动问你呢。你回忆一下从去年到现在你哭多少次了。”

还哭得特别凶,跟孟姜女哭长城有一比。

褚朝阳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总算有了丝笑意,他竭力想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淡声道:“你不害怕我么?我已经比你大了。”

“大多少?”

“七岁。”

徐盼想了想,斜向上看向褚朝阳,与他撞了个对视。死脑子快想啊,估计他要是说不得褚朝阳不满意,回到家他还得闹一场:“男大三,抱金砖。七岁怎么了,七岁可是二又三分之一块金砖。”

褚朝阳低低笑了一声,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他又问道:“那你震不震惊?”

徐盼微微眯眼,长嗯了一声,用捧读的语气道:“我的天啊,居然是重生的人,和少儿科普里写的一样,居然是真是存在的。求求你,给我签个名吧。”

看来是还行。

褚朝阳被逗笑了:“回家就给你签。”

“拿什么签,签哪?”

褚朝阳一听就觉着不对,重新看向徐盼:“哥。”

徐盼撩拨完,得逞后咯咯直乐。

是夜。

褚振华领着秘书带来一堆补品,愤愤不平地表示谁也不能欺负他们家的人,嘘寒问暖一顿,又领着一帮子人乌泱泱离开了。

褚朝阳刚把他爸送下楼,一进门就见徐盼在收拾剩菜,更烦他爸了。他拉开徐盼,上前利落的收拾着,老baby吃完一抹嘴水灵灵的走了,不知道是来慰问的还是来蹭饭的。

他臭着脸把碗筷拿进洗碗机,淘了块抹布回来擦桌子,余光瞥了过来,忿忿道:“下次让我爸送完礼就滚蛋,门都不该让他进。”

徐盼笑了下,调侃道:“哇,这就是二十八岁的褚总啊。”

这是睡醒后第三次故意挤兑褚朝阳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盼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觉着有意思。他还真没想过能提前见到二十多岁的褚朝阳,怎么看怎么稀罕,大概是就近几十年都看不腻。

褚朝阳故作高深地嗯了声:“感觉怎么样?”

徐盼被他逗笑了,边想边说:“有时候符合你的年龄,但有时还和现在差不多吧。你处理工作的时候和平时相处,差别挺明显的,最让我意外的是差七岁咱俩还能玩到一块……”

能感受到是褚朝阳在迁就他。

褚朝阳动作一顿,神色平静地没有波澜,垂眸专心于擦桌子:“因为只有你疼我。”

徐盼有些懵。

可能是下午被徐盼说爱哭的原因,他说完这句就回厨房洗抹布去了,忙完后摘下围裙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一冲就是半个小时,再出来已经是十一点了,客厅里的灯全部熄灭了,只有走廊和卧室里还明着。

他似乎除了回去睡觉没有别的选择了。

卧室的门半掩着,投出一块平行四边形的光亮。褚朝阳不自觉发于内心的笑了下,同时他有种久违的心慌无措,随着越走越近时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握住门把手时又转瞬重重落下。

屋里还残余着下午时薰衣草的安神香薰味道。

徐盼见他来了就默默熄灭pad屏幕,浏览器里还写着“世界未解之谜:人可以重生”“外星人的秘密”“茅山秘法的真相”乱七八糟一大堆,他也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些。

其实他心挺大的,要说早起端倪也算四舍五入发现了,觉着褚朝阳瞒着什么事儿。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褚朝阳都不愿意正面回答,结果这事儿可大可小……估计朝阳刚重生就摊牌,他也会信。

兜兜转转一圈,发现人是憋屈习惯不敢说了,倒霉孩子自己钻牛角尖了。

比如说现在,褚朝阳挤进他身边后就不说话了,垂睫不动声色。

徐盼对别的可能迟钝点,但对褚朝阳这些微小的情绪总是一等一的灵敏,缩回被窝和他面对面,笑道:“又委屈了?”

“嗯。”

快点哄我。

“那你说的上辈子,我对你不好?”徐盼抚平他的眉心,看了眼四周的氛围,觉着太亮了就关上吊灯,打开床头的小夜灯。

“不好。”褚朝阳赌气道,说完后软了语气,“其实挺好的。但我们中间有了个第三者,就是赵晔,而且都因为我爸我来晚了才有的……”

徐盼想了想,轻声道:“看来是没机会对你好。”

褚朝阳不动声色很认可,他和他哥才是天生一对,徐盼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好啊。他把徐盼拉进怀里,侧脸贴着他哥的头顶,蹭了蹭。

委屈死了。

徐盼觉着心里酸了吧唧的难受,也不能全怪朝阳疑神疑鬼,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抚了抚他的后背。仔细想一下那些人说是朝阳的亲人,实际上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褚振华催着朝阳回去也只是想要个儿子,现在的朝阳够好的了,他还能挑出不是来。

换成没有重生的朝阳,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啊。

这事儿不能细想,一想他也气得慌。

褚朝阳却不打算放过他,边说想徐盼,边说如果没回来会怎样。继续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徐盼问褚朝阳回答的形式,没几分钟就把徐盼气得坐起来了。

徐盼深吸一口气:“朝阳,我。”

褚朝阳打算交底儿,笑道:“还有呢,这才哪到哪。”

又过了一会儿,徐盼躺不下去了,气都气醒了,他有种想要磨刀的冲动。阿西,这下彻底不能怪褚朝阳闹着想回家了,不能怪褚朝阳没事儿就嘲褚振华了,他们家的内向乖宝宝被欺负惨了。

一家子缺德玩意儿还整上滴血认亲了,不是说褚朝阳是野种,就是说他上不了台面没能力。总之是跟徐盼以为的根本不一样,就一个儿子还整上九龙夺嫡了,真有种就不该去给褚朝阳加压力。

他们家朝阳是享福的,又不是活不起才投奔的。

褚朝阳很有眼力见地帮他倒了杯水:“哥。”

徐盼接过后一饮而尽,靠在床头努力去平复心情,未果后定定的看向褚朝阳,片刻后:“一群精神病!”

褚朝阳没多大反应,低眉顺眼地嗯了一声,老柔弱了。

“你不能走么,非跟他们干耗着?”徐盼愤愤不平。

褚朝阳双手撑在他身边,上身前倾,亲吻着他的唇:“我回家了,家里已经没人了。这次也是,如果我晚回来一会儿,或许你也不在了……”

徐盼心烦意乱,不想去接吻,勉强玩笑了下:“那你完了朝阳,这辈子你算是离不了我了。”

褚朝阳很是受用这句话,抬手抚住徐盼的脸颊不让躲闪:“你是我的,你不能再扔下我了。”

徐盼被这话弄得眼眶酸涩发热,他望向褚朝阳深邃璀璨地黑眸,不舍得眨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人的眼睛是第七大洋,里面汹涌深情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看杀。

他闭了闭眼,伸手搂住褚朝阳的肩颈,面颊亲昵相贴。

怎么可能,怎么舍得啊……

第55章 聚麀-壹 穿裙子的男人

“知宇?”

“……刘姨好。”

阳光正好, 两颗大梧桐将光影筛成铜钱大小的光斑,摇曳着落在他们之间的水泥台阶上。沿着台阶向上走,就是老式居民楼前常有的广场, 再之后就是红墙小高层。

纪知宇帮刘姨把装菜的小推车一把提上来, 动作轻快利落, 要是换成老太太自己来又得磨蹭拖拉半晌。

刘姨跟他道谢,从口袋里掏出橘子给他,被纪知宇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刘姨,举手之劳。”

“哎呀,知宇你别跟你刘姨客气了, 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拿着拿着, 可甜啦。”嬢嬢的热情让人无法抵抗,她挺喜欢纪知宇的,和她的孩子是小区里同一批的玩伴。转眼就长成大人了,模样、出息都数这个漂亮孩子出挑。

纪知宇推辞不了,只能接过一大捧橘子:“谢谢刘姨。”

刘姨拉着他, 显然还有聊的意思,笑得八卦:“知宇,你回到鹤城多久了?也不见你出门。”

“没多久。”纪知宇有些反感,公式化的糊弄道。

刘姨哎了一声, 继续道:“听你爸说,你从大城市回来就不走了,专程给他养老?”

纪知宇没有回答。

“知宇, 你当时可考得不错,不是说跟同学开发什么软件挣着钱了么。你别听你爸的,你小心着点——哎呀, 你看我这破嘴。”刘姨懊恼着干笑,她没想着好心办坏事,目光在周围看了看。

接着,她压低声音:“你爸最近在忙些‘大生意’,听他那口子说,十天半个月不着家。”

纪知宇面上没多大反应,目光淡漠:“刘姨,我爸有自己的打算,这是他的自由。”

话一出口,把热心姨姨弄得有点尴尬了,点点头含糊着也不知道说啥。

他想了下,不熟练地露出一个笑:“谢谢刘姨,我会注意的,您先忙吧。”

街坊邻居们都知道纪知宇他爸是个混蛋,和孩子他妈离婚时,仗着兜里有俩子儿就花钱托关系把孩子的监护权要过来了。当年纪知宇才刚一岁断奶,勉强说是离了妈,随便给口吃的也能活。

但要过来后,也不见纪知宇的爷爷奶奶来看照管,怎么说也是个自己家大孙子。

等到纪知宇快五岁的时候,他爸就从外面带回个南方的丫头片子,说话细声细语的,不敢抬头见人。细胳膊细腿的,前后都平,估计身上没来就给弄来当老婆了。

大家都以为丫头片子不顶事儿,自己还是个小孩呢,还得帮着照顾前妻的孩子。

结果温念还挺上心,也是真为了纪知宇好,一直都没和老纪有自己的孩子。之前问得时候,纪知宇不懂事,就在旁边哭闹着说不让念念给他生弟弟;后来是温念说自己身子不行,一直要不上。

听到这个消息,周围的中年妇女对“他”的羡慕嫉妒都少了许多。

孩子再有出息有啥用,自己身体不行未必能等到享福的时候。而且老纪不疼人还家暴,也就一个一年半载回趟家的儿子对他好,还不是亲的。

保不齐将来纪知宇也不会念他的好。

温念对这些风言风语并不关心,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拿着菜刀慢悠悠地切着姜丝葱花,放进银鲳鱼的身上和腹中,然后放进蒸笼等上十几分钟去蒸制。今天做的是一道清蒸鱼,纪知宇喜欢海鱼的油脂香,每次他做这道菜就会多吃一些。

一想到纪知宇能来,他就忍不住开心。

这是纪知宇回到鹤城后第一次见面,温念上次和他见面还是过年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在除夕夜呆了一会儿,就因为紀山找事儿出去了,一点也不惯着他爸的坏脾气。

温念叹了口气,去水池旁洗手,他想给纪知宇留一个好的见面。

他解下围裙回了主卧,打开衣柜去找一件合适的衣服。

视线所及的衣服并不算少,但都是裙装,吊带的,v领的,还有纪山给他买的女士文胸和内衣。这些都是纪山买的,他一直夸温念当女人比当男人合适,情绪到位时甚至会说让他去生个孩子。

起初他还会反驳几句,但随着紀山的冷脸,他就会拉着丈夫的手摸向小腹。

温念取下一件粉黛色的收腰连衣裙,两只袖子是白色的衬衫布料,看起来知性温柔。应该不至于让纪知宇太反感自己,让他觉着自己过得还行。

老师,会怀上的……

说的多了,温念也忍不住跟着相信。

温念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垂眸虚拢着抚摸,宽松的睡裙模糊了他的瘦弱的身形。垂下的发丝将冷白色的脸颊衬得凄冷,浓密纤长的睫毛,像停栖在白纸上的黑蝴蝶,孱弱无力。

他解开睡裙的腰带,对着穿衣镜将衣服脱下来,一寸寸白肉暴露出来。他已经三十多了,不年轻了,但却觉着和以前并没有多少变化。

只是身上的淤青像是会游动的鱼,无定性的在他周身游弋,从脚腕游到大腿,转而藏到腰腹,有时也会一分为二变成两尾绕在颈间调皮。

是他做的不够好,不然也不会被老师教训。

他用指腹摸了摸侧腰,青色的印记已经转变为淡黄色,再过上一段时间就消失了。紀山说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这么对他,爱是痛的。

温念默默地穿上裙子,假装祂并不存在,接下来似乎没有事情了。

因为不确定紀山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他早晨醒来后就会去画个淡妆。紀山从一开始就告诉他,大城市的女人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是精致的,你不要给我丢人,你要学会去收拾自己。

对了,紀山对外宣称他是南方有钱人家的私生女,多亏了他及时出现,才没有变得和情妇母亲一样的下场。

男人就爱两件事,拉良家下水,劝风尘从良。

事实上也差不多,温念是不被认可的私生子,他母亲没有借此捞到钱和名分,只有勉强够果腹的生活费。为了让温念更拿得出手,去打他生父的脸,温悦姿就和南下旅居的紀山睡了,说除了听自己的话,还要听紀山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