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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 姜献 18344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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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喝点中药李明诛:“……想笑就笑,我……

李明诛意外的掀起眼皮看他,程策甜甜的冲她笑着,握紧李明诛的手,李明诛收回视线,没拒绝没说话,却回握住那只炽热温暖的手。

“李帝师还未同我们介绍身侧的佳人呢,听闻在李帝师坠崖失踪的这段时日,是这位、额……这位公子对李帝师照顾有加。”程誉与祈松互相看了眼对方,祈松之沉思片刻便起身笑着举酒,“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话落,李明诛感觉到来自不同方位的视线一时间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大在乎,淡淡开口,“他叫娇娇。”

紧握着的手一僵。

一语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如鸡的宴席因为李明诛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又开始传来叽叽喳喳的商讨声。

出头鸟祈松听到这话后也是一愣,举着酒杯的手就这样僵硬着不上不下。

“好你个李明诛。”程策冷笑着。

李明诛摸了摸鼻尖,没应程策的话。

“咳咳,这位……娇娇公子。”饶是程誉也被李明诛这番话惊住,等他反应过来才轻咳两声镇住低下的窃窃私语,“娇娇公子对李帝师有救命之恩,我启楚自然不会亏待娇娇公子,不知娇娇公子,想要讨个什么封赏?”

论功行赏是本次宴席必不可少的流程。

“救命之恩岂是能用金块珠玉能够衡量的,臣下为报答公子恩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非以婚嫁之礼,三媒六聘,昭告天下迎他入门不可。”

程策在李明诛身边乖巧的不说话,代他回答的是云淡风轻的李明诛。

此话一出,又引起轩然大波。

自李明诛来启楚十七年,多少人为了谄媚她,向她献上各色美人,她都无差别的拒绝无视,洁身自好这么久,一个区区的救命之恩,真的值得她将这乡野村夫接进帝师府吗?

程誉听后久久不能说话,他震惊的看着李明诛,饶是他与李明诛周旋许久,此刻也实在想不出来李明诛到底什么意思。

程誉干笑两声,还想再说什么,被李明诛淡淡的打断。

“我意已决。”盖棺定论。

程誉闭上嘴,端起面前的白玉酒盏一饮而尽,皮笑肉不笑,“那便恭喜李帝师抱得美人归了。”

摄政王与帝师都已经对这场荒诞的婚约有决断,旁人自然是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有意见都无计于补。

李明诛这番话在无意间打破了程誉等人原本的计划,眼下李明诛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程誉拿不准,恰好酒宴开始,索性他不去在意李明诛,独自吃闷酒算了。

敷衍的撑着笑宣告宴会的开始,觥筹交错间,程誉举着酒杯匆匆朝着李明诛的方向看了眼,而后举杯将酒水喝个干净。

“明诛,皇叔生气了。”程策满眼笑意的贴着李明诛,凑到她耳边幸灾乐祸,“我鲜少见皇叔生气呢。”

李明诛垂眸看去,“这有什么,你没看到他真正生气的时候,现在他喜欢独自生闷气就让他生闷气去,闹了一路,你饿不饿?”

程策挽着李明诛的胳膊笑的明朗,“我现在要少吃些,不然身体走样怎么办?”

“某人都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三媒六聘,昭告天下将我接入帝师府,万一以后我变丑了,你嫌弃我怎么办?”程策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被李明诛敏锐的捕捉到。

“都非你不可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李明诛捏了捏他的脸颊,在触及温热细腻的皮肤后,她动作一顿,若无其事的多摸了两下,“帝师府自建府以来还没有男主人,你来帝师府,随你如何作威作福,我又没有亲眷在启楚,你不用天不亮就起来给公婆请安,睡到日上三竿我都不在乎,苍梧七星把你当宝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内有我,在外有我,谁能欺负的了你?”

李明诛将其中的利分析的头头是道,程策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出声,等李明诛说完,略显无奈的看着他时,程策刚想问问弊,却转念一想,似乎没有什么弊端。

“我怕李帝师在外拈花惹草,夜不归宿。”程策凑近李明诛,用鼻尖蹭着李明诛冷峻的下颌,姿态依赖亲昵,眼睛亮闪闪的仰望着李明诛,“草民空有一副好皮囊,万一哪日李帝师玩腻了,自己把我丢掉了怎么办?”

在帝师府,李明诛护着他,人人都敬他爱他,在京都,李明诛护着他,无人敢惹他激他,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李明诛爱他。

李明诛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捏着程策的手,若有所思道,“你最近很黏我。”

程策一顿,转而笑着轻撞着李明诛的肩,“我黏着你不好吗?你以前总费尽心思的想要我抛弃自己拥有的一切,义无反顾的跟在你身边,只依赖着你,现在我照你想要的去做了,你不喜欢吗?”

“明诛,人不能太贪心的。”程策哼哼唧唧的想去亲亲李明诛的下颌,却被李明诛单手掐住下巴,对上程策无辜的琥珀色眼眸,她动了动嘴唇,低哑道,“有人看着。”

程策从胸腔中闷出笑来,“看着的人还少吗?”

“反正我戴着面纱,能认出来我的,无非都是那些日日忤逆我的,再不然就是你的人,你的人我放心,忤逆我的都是不喜欢我的,他们都不喜欢我了,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也管不着,你说是不是?”

“……我没你能说会道。”

他们这边闹在一起窃窃私语,举止亲密甚至是越轨

,满堂群臣亲眷,或多或少都注意着他们,见平日清冷淡漠,冷血寡情的李明诛被怀中孟浪的男人三言两语撩拨的失了分寸,皆是瞠目结舌,大跌眼镜。

“主上。”

程策正窝在李明诛怀中笑着跟李明诛窃窃私语,旁边突然响起冷硬的男声,程策抽空瞥了眼。

是死士。

“辛仍。”李明诛低声给程策解释,“他是这群死士的领头。”

程策眨了眨眼,转头冲着辛仍甜甜的笑着,而后慢慢从李明诛怀中抽身,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整理胸前散乱的衣襟。

“何事?”

辛仍抿抿唇,递给旁边的死士一个眼神,那人立刻领会,下去片刻便重新回到李明诛身边,再来时,手中端着红檀托盘,托盘上摆着三忠白玉瓷汤碗。

“祭司临走前吩咐过属下,一定要照料好您的身体,虽然李家主跟属下再三强调过您不是重欲之人,但是……”辛仍看了眼将头埋的更低的程策,正色道,“但是依属下所见,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纵情过度伤身,这药汤是祭司塞给属下的,请主上务必服用,不要让属下为难。”

程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李明诛:“……想笑就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辛仍,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李明诛身体微微前倾,还未凑近便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她立刻蹙眉抗拒,“拿下去,我不需要。”

“公子。”辛仍不理会李明诛的拒绝,转头看向程策,“祭司很认真的交代过,一定要注意主上的身体,这些年来,主上的身体落下的病根不少,希望公子不要纵容主上,这碗汤药,主上今日一定要喝的,您就当为了主上着想,劝劝她吧。”

程策没想到辛仍转头就来找他,隐忍的笑着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的抬头,眼角泛红,还残留着因为憋笑的泪光,晶莹的沾在睫羽上,如同碎星闪烁。

他一愣,有些不确定的指着自己,“我吗?”

在程策询问的目光下,辛仍认认真真的点头,“拜托公子了。”

程策默默看向李明诛,二人大眼瞪小眼,沉默着没人打破这诡异的平衡。

“嗯……明诛。”程策忍着笑,尽量让自己看着人畜无害些,他憋的颤抖着手端起托盘中的瓷碗,掀开盖放在一旁,扑面而来的苦涩的汤药味让程策下意识的后撤,低声感叹,“哇,好浓郁的药汤。”

“咳咳,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说是不是,明诛?”程策无辜的眨着玻璃色的眼,“好熟悉呀,上次在遮峪村,我也是这样劝你的呢。”

程策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我想起来了,李明诛,你上次为了不喝药,竟——”

他话未说完,李明诛直接抢过程策手中的白玉瓷碗,胡乱搅动两下便将汤匙丢弃在托盘中,扯着碗面无表情,直接一饮而尽。

“喝完了。”李明诛接过辛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忍着满嘴苦涩认真的看着程策,“我喝完了。”

“……好喝吗?”

程策一旦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再迟钝也能揪出来一大串让李明诛头疼的事情,比如李明诛为了不喝药强吻他。

不过程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原本要翻旧账的趋势被李明诛三言两语的拨弄着湮灭,程策还能闻到那苦涩的药味,有些担心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明诛。

“公子,还有您。”

不等李明诛回答,沉默良久的辛仍再次开口提醒程策,“另外两碗都是您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夫人说您身体孱弱,不比主上,若是以后……咳咳,多补补身体,总是好的。”

李明诛再次与程策对上眼,默默无言中,李明诛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眉眼冷淡的移开视线。

“喝吧,补补身体。”李明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催促着沉默中的程策。

“不用怕,我帮你挡着他们。”李明诛见程策迟迟不动,思索片刻好心的抬起衣袖,为程策挡住来自下座各色的目光。

她这样的动作格外惹人注目,无意间又引起旁人的惊诧和注意,与其说是为了帮程策遮掩,从底下的角度来看,李明诛更像是将程策整个人揽在怀中护着。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年长的一些老臣见此气的眉毛胡子一把颤,握着酒盏的手都不稳当,酒水洒在桌面上,摇曳着倒映着高悬的日影。

程策颤抖这手去端起来托盘中的一碗白玉瓷碗,汤匙搅动着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程策闻了闻,垂死挣扎般的看李明诛,不死心的希望自己可怜巴巴的神情能够让李明诛动一动她的恻隐之心。

“喝吧。”

李明诛全当看不见,压着轻轻上扬的唇角道。

程策心如死灰,看着褐色汤水,一鼓作气直接闷头干了。

等他喝完,李明诛立刻捻起木桌瓷盘中一块糕点塞进程策嘴中。

程策苦的两眼泪汪汪,皱着小脸擦眼泪,他拽着李明诛小声道,“好难喝。”

成百上千年的珍稀药材,熬制许久才这么一小碗,辛仍在旁边看着程策娇气的跟李明诛撒娇,突然有些懂了,为什么岑瑜要交代着多关注他的情绪。

第112章 接风宴“在下很佩服兵部侍郎的勇气。……

“还有一碗。”李明诛轻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程策沾着水渍的唇,哑着声音道,“娇娇身体不好,多补补身体。”

“我身体哪有你的差。”程策苦的皱着小脸控诉,“明明就应该你多喝一些,为什么我被——”

辛仍轻咳一声,有些为难道,“公子,主上的身体已经好了,只是气色看着稍微差了些,以后回苍梧补一补就好了,您……您身体骨本来就……”

辛仍看着程策湿漉漉的眼,有些说不下去了。

“乖乖吃药,别的不要去想。”李明诛直截了当的替辛仍说出来他的意思,眉眼淡淡的引回来程策的注意。

程策凶巴巴的瞪李明诛一眼,见辛仍没什么话语权,确实不能左右李明诛的想法,他也不装可怜了,端起碗直接一口气干了药味熏天的汤药,而后气呼呼的把碗扔在托盘里,辛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动作利落的收拾好离开。

“……还吃糕点吗?”李明诛摸了摸鼻尖,放下人工帘幕看着程策。

程策冷笑,“哪里劳烦李帝师。”

“不敢不敢。”李明诛谦虚道。

程策旁若无人的揽着李明诛的臂弯靠在李明诛肩侧,虽然面上别扭生气,但仍旧不肯撒手,他愤愤道,“你不珍惜我,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我怎么会不珍惜你呢?娇娇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对娇娇格外上心才行,逼着娇娇吃药都是对娇娇好。”李明诛认真解释。

程策傲娇的轻哼一声,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地下却紧紧的牵住李明诛的手不放开,李明诛微微侧过身去,注意着让程策靠的舒服些。

高堂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动作,有人紧咬下唇,神色嫉恨,有人神色懒懒,乐在其中,有人心怀鬼胎,面色各异。

“陛下。”

李明诛正懒散的垂眸盯着程策的侧脸,台下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李明诛,李明诛淡淡掀起眼皮。

是兵部侍郎府上的长公子,感受到李明诛随意的视线后忍不住的挺直身板,红着脸继续道,“既然今日是庆贺李帝师安然无恙回来,臣……臣想献舞一曲,为……李帝师。”

他眉目清秀,青衫长袍尽显文人风骨,偏偏尚且稚嫩,与程策年岁相仿,眉宇间还能看见紧张不安。

程誉听到动静后抬眸看了眼李明诛,发现李明诛没在意那人,但她怀中的男人却神色不明的盯着底下的人。

程誉轻笑出声,“今日为李帝师接风洗尘,自然要有美酒美人,既然爱卿主动献身,那便允了!今日各位爱卿若有此意愿,莫要拖着,尽管纵情享乐!”

有了他的煽风点火,下面本来死气沉沉的气氛立刻被点燃,群臣处倒是没什么,亲眷处本来老实的各家夫人公子之间商讨声热火朝天。

兵部侍郎家的长公子面露喜色,赶忙吩咐随行小厮将舞裙拿下去,今日本就准备过歌舞,有了长公子的开头,其他人心思便活络起来。

李明诛依旧眉眼倦怠的捻着程策的手把玩,“累不累?”

程策老实摇摇头,“今日冲着你来的,小心些比较好,我看他们带了这么多适龄婚嫁的世家公子,多半是准备塞进帝师府。”

“你……”李明诛一顿,“有理,继续。”

程策没在意李明诛刚刚的停顿,轻轻皱着眉接着道,“你既然要收手回苍梧,红莲教自然不肯放过你,虽然我们没有走漏风声,但就凭着你我来时那阵仗,又加上你将兵权还有六部部分权力给皇叔,红莲教再傻也该明白你的心思,这次若是帝师府收人,我担心,难免会混入红莲教的人。”

一旦红莲教的人悄无声息的混进帝师府,程策不担心李明诛的安危,毕竟苍梧最顶尖的死士辛仍都跟来了,但他很难保证,红莲教不会对启楚下手。

程咎既然不在乎帝位,不在乎孟昭,就说明为了神迹他能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人做事最疯狂,不计后果,只为自己所图。

虽然程策答应李明诛要跟她回苍梧,舍弃启楚,但毕竟他在启楚做了十七年的帝王,这些年来就算没有什么功绩可以称赞,史书上还是要记载他的名号的,他这些年来没能为启楚做些什么,但也不能净惹祸。

李明诛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淡淡道,“歌舞要开始了。”

歌姬入场,身着五彩斑斓的舞服在偌大空旷的场地有序入场,面带笑容,粉面红妆,两侧红鼓高立,乐师肃立奏乐,琴师坐在一隅抚琴,一时间,百花齐放的乐器响起,恢宏的盛世糜音铺卷开来,那位长公子已然换了一身浓墨重彩的水墨长袍,略施粉黛,神色缱绻的舞着的同时还不忘注意着李明诛。

程策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垂眸笑着。

世家公子接受的教育自然是京都顶尖的,况且兵部侍郎家规森严,对于府上公子小姐都极为严苛,长公子一舞毕,面色潮红,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程誉大笑着,“好!不愧是兵部侍郎府上的长公子!有赏!”

“谢摄政王殿下。”长公子羞赧的行礼,“今日……臣可否自己求一个赏赐?”

程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眸看了眼李明诛晦暗不明的神色,张了张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静静的盯着李明诛片刻便转过头去低低的笑着。

程誉反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自然也看出了这位世家长公子的心猿意马,来了兴趣,却注意到对面的李明诛心不在焉的,连怀中的新宠渴求的眼神都没注意。

那位长公子怯怯的看高堂之上怀抱美人的李明诛,朱红蟒袍,雪色肌肤,眉眼冷淡疏离,让人忍不住的靠近。

“臣……”他难以控制的颤着手,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颤抖的声音响彻宴席,“臣对李帝师思慕良久,今日虽是李帝师的洗尘宴,但臣还是想请求李帝师。”

“臣不求名分如何,只求能常伴李帝师左右,为李帝师分忧解难。”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热切的看着李明诛,旁若无人的神色让程策眸光微颤。

世家公子,愿意抛弃自己的礼义廉耻,不顾世俗眼神,不求名分的跟在李明诛身边……

程策松开虚握着李明诛的手,被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本来没有什么感觉,现如今,自己倒成了那多余的累赘了。

身后的人动了动,安静片刻便又把他抱回来,单手揽着他的腰身,程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入李明诛的胸膛中。

他还未来得及抬头去询问李明诛什么意思,便听见如霜似雪的声音砸下来。

“要去哪?”

程策一怔,转而失笑,“没去哪里,只是……”

他极快的瞥了眼台下瞪大眼的众人,低声解释,“刚刚兵部侍郎家的长公子问你要赏,我……我们这样……不太好。”

程策红着脸小声道,“你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

李明诛没理他这句话,掀起眼皮懒懒的跟台下涨红脖颈的男人对上眼,“你想进帝师府?”

她没有直接拒绝。

程策的笑容差点没挂住。

底下的长公子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臣对大人情深意重,望大人成全!”

一时无言,可李明诛这模糊不定的回答却勾起了满座的心思。要知道,很久没有人给帝师府塞人,上次有不长眼的往帝师府送男人,官职不高,满门抄斩,那年隆冬,李明诛本就病弱,心生烦躁,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是不错。

“瑶光。”李明诛眉眼倦怠的没了兴趣,低声回答程策的问题,漫不经心道,“刚刚在想,你最近不大对劲呐,娇娇,男大十八变,有心事瞒着我了?”

李明诛几乎是咬着程策的耳朵,声音低沉微哑,说不出的撩人,偏她眉眼清冷,看不出暧昧的痕迹。

程策脸一红。

瑶光一直站在李明诛身后,面带微笑的警觉宴会的一切,在看到那位长公子的第一刻,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嘴角的笑容淡了淡,现在李明诛叫她,瑶光勾勾唇走上前。

“在下很佩服兵部侍郎的勇气。”瑶光轻笑着越过长公子跟台下还在期待的兵部侍郎对上眼,语气温柔,“只是,在下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给侍郎的错觉,让您觉得,帝师府可以收闲杂人等了?”

在她愈发温柔的注视下,兵部侍郎脸色逐渐发白,连同那位等着李明诛回复的长公子也预料到了什么,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瑶光。

享受着他们的恐惧,瑶光红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比初春的残风还要冰冷刺骨。

“今日是给主上接风洗尘,不宜见血。”她颇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兵部侍郎府上,有多少算多少,流放岭南。”

岭南那种地界,瘴气毒雾,蛇虫蚁鼠,数不胜数,几乎是要命的地方。

兵部侍郎彻底怕了,跌跌撞撞的从位上冲到台下,拉着站的停止的长公子就扑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给李明诛磕头认错。

“李帝师,李帝师饶命啊!下官一时鬼迷心窍,绝不是另有企图啊!李帝师念在下官多——”

“父亲!”

他话未说完,李明诛身后的辛仍满脸不耐的在众人什么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一根一闪而过的银针将兵部侍郎封喉,仍旧保持着求饶的姿势,兵部侍郎在长公子和席位上官家子弟的惊恐中长眠。

“李帝师好大的威风呐!”程誉眯着眼将视线从兵部侍郎移到李明诛身上,意味不明道。

第113章 心上人“李帝师又有了心上人,你说,……

李明诛神态自若的抿了口茶水,懒懒的掀起眼皮随意扫了眼台下的父子情深的戏码,淡淡道,“不是一向如此吗?”

两人之间气氛迅速剑拔弩张起来,台下看客自然敏锐觉察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都缩着不敢说话,生怕掌权者的斗法殃及池鱼。

程誉面色铁青,却碍于在公共场合不能发作,手紧紧攥着酒盏,手背青筋暴起,眼底的恼怒与阴狠难以遮掩,被台下的人瞧了个干净。

好半晌,程誉才慢慢安抚好自己的情绪,颤着唇角勾出笑来,“这些小官都是近些年来提上来的,不懂规矩,惹恼了李帝师,自然该重罚才行,来人。”

他顶着不少人暗中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咬着牙继续道,“按照李帝师所说去做!”

小插曲很快便过去,原本心思刚刚活络些的世家们都纷纷放弃攀附李明诛的念头,老老实实的躲在席位上吃酒。

李明诛微凉的指尖摩挲着茶盏的沿边,眼睛停在自己的手背上,片刻过后才低头跟程策耳语,“我出去一趟,你安心在这里做好,有瑶光和辛仍守在你身边,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找他们二人,不许多喝酒,知道吗?”

程策一顿,“你要去哪?”

“后面的凉亭,我很快会回来。”李明诛耐心解释。

程策抬眸看着李明诛的眼,突然反问,“去那里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他这态度一反常态,李明诛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却被他轻轻挣脱,执拗的抬头去

问,“为什么不能带着我呢?你不是最喜欢随时随地把我带在身边吗?”

“是红莲教的事。”李明诛轻抿唇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程策,思索片刻道,“我怕你我同去,惹人非议,今日是为我接风洗尘,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暗中探究我与皇室关系的人不在少数,既然决定要离开,像以前那样放长线钓大鱼肯定不行,我得速战速决。”

她不喜欢同旁人解释自己的行为,从出生到现在,除却孟昭与程策,她还未曾在旁人身上如此耐心,无论是在苍梧还是在启楚,她的身份都是不可逾越的,鲜少有人敢过问她的决策。

琥珀色的眼清澈干净,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明诛,仿佛是自不量力的想要从这张平静无波澜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注定无疾而终,程策移开视线,低着头轻笑出声,他与李明诛拉开些距离,轻轻道,“快去快回。”

他松了口,可李明诛却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定定的盯着程策不愿再开口的模样,沉默片刻才起身。

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响很快便消失不见,额前的碎发散落几缕,轻轻撩动着红纱,若隐若现的面容隐匿在后,遮掩住他苍白的脸色,程策紧紧攥着手中的酒杯,攥的指尖泛白也不松手。

夜色正浓,星痕边野,笙歌摇曳着,程策支着下巴,神色淡淡的随意欣赏着台下众生的姿态。

眸光无意间瞥见六部亲眷处,他迟钝的想起来,今日祈松带的人貌似是祈漾。

想到那张脸,程策就难以抑制的皱着眉,心情复杂的想去搜寻那张脸,然而目光巡视一周,却发现一无所获。

程策指尖轻敲着木桌的动作一顿,似乎反应过来祈漾在此时消失意味着什么,手旁的酒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碰倒,清澈透明的酒液洒落,旁边的辛仍眼疾手快的拉过程策的胳膊及时躲避。

“你干什么?”辛仍皱着眉看程策发愣的神色,可程策只是瞳孔微微颤栗着,转而甩开辛仍,不顾台下是否有人注意他,转身狼狈的往后面凉亭跑去。

瑶光与辛仍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糟糕的信号后,辛仍毫不犹豫的去追程策。

*

夜风微凉,凉亭昏暗,旁边池塘中水光荡漾,波光粼粼,倒映着着朗月皎皎。

如花似锦的盛放着的迎春倾吐着花蕊,绿叶映衬,淡雅的香气飘散着。

“你寻来做什么?”李明诛神色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祈漾。

“李……”祈漾看着那张清冷的脸,片刻失神后才慌忙一开眼,“李帝师。”

“还未对李帝师恭贺一句平安话,念着李帝师以往对我的照扶,今日……”

他深吸一口气,“今日趁着眼下无人,特意来跟李帝师贺喜。”

他心头发颤,感受到那到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脑海里浮现出李明诛的脸,他只觉得血液都在跟着沸腾叫嚣。

今晚夜宴,他看到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就再清楚不过,李明诛哪里是没有找到程策,分明是给人重新安排身份,防备严密的把人看在身边,前些日子大张旗鼓的派亲兵去搜寻,他还真以为……

祈漾咬牙。

鬼知道刚才的宴会上,看着他二人暧昧旋旎的在席位上举止亲昵,咬耳低语,他气的都要疯了。

程策对李明诛的感情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以前还庆幸李明诛冷血薄情,不可能接受程策,毕竟程策不仅是故人之子,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可现在,他不敢笃定李明诛的心。

李明诛容忍程策牵着她的手,允许程策靠在她怀中撒娇,为他大费周章的掩人耳目,光是现在便如此招摇,祈漾不敢想象,李明诛失踪的这月余时日中,二人又是如何相处,流落荒野,环境恶劣,天气严寒,他们又是否……

“祈漾,我不喜欢与人浪费口舌。”李明诛听着他嘴中的胡话,眉头微微蹙着。

与孟昭九分相像的脸做出这种羞赧紧张的表情,让李明诛一时间有些抵触。

孟昭不会露出这种神色,无论何时都不会。这也是李明诛能区分的开他们二人的原因。

祈漾脸色一白。

李明诛的脸色依旧平静清冷,可这不对,她在前台,明明对程策那么好,祈漾紧盯着她,怎么会忽视她眼中的无奈和温和,怎么会忘记那转瞬即逝,如同昙花盛开的笑意?

越是去想,便越是难以忍受落差,难以抑制住心底的嫉妒和憎恨,疯了一般的生长着缠绕着他,逼迫着他的理智。

“李帝师身旁的那位……娇娇公子。”祈漾在李明诛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的攥紧拳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佯装轻松的笑着看李明诛,“李帝师真的喜欢他吗?”

他问出来这句话后,李明诛盯着他的眼神愈发冰冷,似乎能凝聚成实质的冰霜刺向他,等李明诛睫羽微颤时,祈漾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心和额角沁出的冷汗,以及浑身冰凉的僵硬。

“自然。”她微微抬了抬下巴,骄矜又傲慢,“你我之间要聊的,是红莲教,不是他。”

显然,祈漾的试探触及了李明诛的禁区,她毫不犹豫的冷声勒令。

“如何没有关系呢?”祈漾听后,怔怔的喃喃着,而后才勉强笑着继续问,“李帝师对公子确实上心,红莲教那边我也有了些眉目,只是李帝师这些日子消失不见,我无法与李帝师取得联系。”

“红莲教近些日子在新州城的眼线慢慢撤离,我这些日子暗中跟着他们,发现他们撤离的路线极为曲折弯绕,一番周折,万幸他们没有发现我的踪迹。”祈漾正色道,“我发现,他们最后都汇聚到了淮州城外九里的那处荒林,荒林中有一处山洞,我猜,那应该是红莲教的老巢。”

李明诛摩挲着衣料,神色淡淡的点头。

早就料到了,她带着孟昭逃离苍梧的出口就在那片荒林,第一次与孟昭落脚就是在淮州城,她这些年来,关于孟昭的东西都不敢去碰,怕触景伤情,坏了大事,却忘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敢进去,怕里面有天罗地网等着。”祈漾一瞬不眨的盯着李明诛,笑的轻松的说出这句话,而后自己也不大明白,紧张的盯着李明诛的反应。

“他们缩着不出来,里面的光景谁都无法预料,贸然行动确实不是好事。”李明诛思索着,不自觉神色认真了许多。

祈漾有些失神的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二人之间又是寂静。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李帝师引他们出来。”祈漾松开紧攥着的拳头,像是释然的笑了出声,突兀的声音引得李明诛侧眸。

“世人皆知,李帝师为了先后,枯守启楚十七载,我自然也听说过,李帝师为了先后而在京都走的每一步都谨慎无误,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到时候偌大的京都,先后一人飘摇着,担心她受苦受难。”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明诛没有出声反驳,而是沉默着应下来。

他说的没错,孟昭在的时候她确实是惜命的,因为孟昭要她在意自己的命,因为她怕,自己死后孟昭无人护着。

“可先后死去,李帝师受命护着尚在襁褓中的陛下,随着年岁迁移,陛下长大,朝政稳定,苍梧来人相助,李帝师似乎又变成了最开始初入尘世的模样,不在乎生死。”

祈漾继续道。

“不知李帝师发现没有,在李帝师接手陛下的那几年,红莲教的刺杀绑架仍然没有停下来,但后来,他们的动作就慢慢消失了。”

李明诛轻轻点头。

确实如此,红莲教起初还会冒头,后来便渐渐隐匿起来,让她好找。

祈漾展颜笑着,“那是因为他们发现,李帝师心里头没人了,不在乎尘世所有,他们要神迹的秘密,却也明白李帝师一身傲骨,强行逼问,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受到胁迫也是情理之中,他们不敢贸然行动了。”

“但是眼下。”祈漾感受到微凉的夜风,想起来李明诛临走时吩咐身旁的瑶光给程策拿了件御寒的狐白鹤氅,心底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回忆如一把利刃般的插在他心头,越是回忆,越是用力搅弄着血肉。

最后,祈漾眼眶微红的后退一步,“李帝师又有了心上人,你说,拿他做诱饵,你会不会为此乱了心呢?”

第114章 +了一点,前面没改“李明诛,如果……

一阵寒风急急掠过耳畔,祈漾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着,等他略带恐惧的眼眸机械性的慢半拍转动时,脸侧慢慢飘落一缕乌发。

“你想死了。”

李明诛的声音极其冰冷,不是问句,是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眼神是祈漾从未见过的,压抑在寒潭底下不见天日的冷血暴虐都一瞬间的浮现,杀意凛然的逼迫着祈漾,压的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太快了。

祈漾觉得,似乎只是眨眼之间,李明诛便出手了,快到他再睁眼,李明诛依旧保持着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神色冷淡。

祈漾在这一刻,所有的谋略和计策,都化作乌有,搅弄在一起交织着,贴着皮肤的血管中,突然涌泄上来一股热流,直冲脑门。

祈漾突然咧开嘴笑了。

不退反进,祈漾向李明诛迈开今夜的第一步,只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祈漾就感受到李明诛周身气压骤降,可以凝成实质的霜菱刺向他。

是因为程策。

祈漾咬着牙,这一刻,像是屏蔽掉所有的怯懦,他高高的昂起头,冒着风雪对上李明诛那双冰冷彻骨的眼。

“是因为,程策是孟昭的孩子,所以你才这么护着他,爱上他,对吗?”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濒临绝望的叫嚣着。

祈漾选择了顺从的问出来。

眼角的红像是脂粉般为他徒增几分可怜,他就这样,执着的用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咬牙切齿的低声问。

“李明诛,如果,如果我说,我也是——”

“李明诛!”

祈漾话未说完,一声喊叫打破了月夜平静无波,漾起一池春水。

二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短暂的交错,而后看向凉亭外被辛仍拽着胳膊仍然奋力往凉亭方向跑来的程策。

少年红衣猎猎,喘着粗气,执拗的妄图挣脱辛仍的束缚奔向李明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慌乱和急切,毫无负担的投向李明诛以祈求。

“辛仍。”李明诛轻轻开口。

本就犹豫不决的辛仍听到李明诛的话后如蒙大赦的松开拉着程策胳膊的手,程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的冲向李明诛,一团火撞入李明诛的怀中,他跑得很急,携带着的冲击力将李明诛撞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李明诛被程策扑个满怀,熟悉的熏香传来,李明诛才轻轻开口,语气柔和了些的安抚着怀中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身体因为害怕而战栗着的程策。

“娇娇,怎么这么着急?”

旁边的祈漾怔怔的听着李明诛说话。

“明诛,你……”程策哽咽一声,感受到李明诛轻轻回抱住他后才委屈的控诉。

“你丢下我一个人,我在那边,很难受。”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可怜道,“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今夜,是为了见他,所以才不要我跟着吗?”

程策的胸口正不断的上下起伏着,李明诛一时间被程策幽怨的话说愣了,也分辨不出那是因为跑的太急,还是因为他又要哭。

李明诛瞥了祈漾一眼,轻拍着程策的后背为他顺气。

“我同他,如今也没什么好聊的了。”李明诛淡淡道,“祈漾,无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从今夜往后,可以烂在肚子里了。”

她的态度就那样转瞬间变了模样,祈漾瞪大眼,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

“明诛。”怀中的人嘤咛出声,可怜兮兮的喊李明诛,如他所料的引来李明诛的注意。

“怎么了?”李明诛低声关切的问,哪里还能看见月夜下的戾气。

“天好冷,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回帝师府了。”

似乎是为了告诉李明诛,程策这身单薄的衣裳确实不能御风,程策往李明诛怀中钻了钻,企图让李明诛碰到他身上冰凉的衣裳。

“更深露重,鹤氅又被你丢掉了?”李明诛无奈叹气。

程策哼哼两声不说话。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回去吧。”

月上柳梢头,两道红色身影在宫道上,衣袍纠缠着翻飞,初春的夜风拂过李明诛清冷的眉眼,摇曳生姿。

*

好不容易安抚好程策,叫他莫要晚睡伤身体,李明诛换下一身朱红蟒袍,披着鹤氅进了书房。

书房中依旧金丝炭火旺盛的烧着,紫金香炉中袅袅腾起不知疲倦的白烟,李明诛轻咳两声坐在书案前,垂眸看着手中来自启楚十二城的密探传来的信件。

“今夜怎么回事?”

辛仍抱拳低头回道,“公子突然跑出来要去找您,但是不知道您在哪里,所以在御花园寻了许久,属下前去阻拦,但公子执意要去寻您,属下不敢伤着公子,所以……”

“所以你被他拉着一同寻过来。”李明诛淡淡道。

辛仍立刻跪下来认罪,“属下看守不利,请主上责罚。”

信件看完后,李明诛终于从繁琐的事务中抽出眼神看他。

“他这两日很奇怪,像是有事瞒着我。”李明诛道,“你与瑶光这两日时刻跟着他,可有看着他接触了什么人,什么东西吗?”

辛仍思索片刻便摇头,“这两日公子只出门一次,但属下就跟在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不可能有人接近公子。”

在帝师府不用说,自从李明诛恢复内力后,她便将原本守着她的大半死士暗卫都安排在程策身边保护他,况且帝师府暗中守着的暗卫本就不在少数,不存在有什么身份不明的人接近程策。

这就奇怪了。

李明诛微微蹙眉。

“你去安排,城外的死士分散到各城去清理红莲教余孽以及那些不老实的小官,不用留手,斩草除根便可。”她捞过来一支笔在信件上潦草勾勒会儿便停手,等字迹干涸,李明诛才慢吞吞将信纸折叠着,起身打开千机锁,放在里面千百个启楚秘辛之中。

李明诛不担心会有人打开,毕竟这世上,除了宋舟砚,就只有她会用千机锁了。

她以前也教过孟昭,不过孟昭那时候与她的关系已经破裂,孟昭看也没看的把李明诛做的机关图纸烧的一干二净。

“主上。”辛仍听见李明诛的命令后没有立刻回答,有些迟疑,“这些暗卫是祭司临走时交付与我,要我们势必保护好您,若他们都离开……”

他话未说完,但李明诛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掀起眼皮淡淡道,“你们这些人,哪一个能打的过我呢?”

“我想过很多应对红莲教的对策,这些年不断的推演着,取舍着,但是到现在,我发现这些努力都派不上用场。”李明诛沉声道,“祈漾的意思就是,他们要把目标放在程策身上,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程策是我的软肋了,你们守着我没用,守着程策才对。”

“我只能用他来吸引红莲教的注意,但我向祭司要来你的用处,是保护他,而不是保护我,接下来,他们势必要动用一切来挟持程策,以便于要挟我交出神迹。”

月色正浓,屋内烛火摇曳,她揉了揉眉心,听到辛仍的应答声后起身,“用他来引出红莲教,已经是我最大的退让,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他,不能让他陷入危险境地,这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是。”辛仍抱拳应下,李明诛绕过他,身上衣裳单薄,乌发松散的绑着垂落在身侧,苍白的指尖推开门,李明诛黑沉的眼平静的看着被黑云遮住的明月,而后朝着寝室走去。

门口守着的死士冲她行礼,李明诛随意点头,而后动作很轻很轻的推开雕花木门,屋内

昏暗,只有少年浅淡的呼吸声,李明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身上的寒气被屋内炭火烘的褪去才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

程策眉眼乖巧安静的躲在被衾离,过分浓密的睫羽垂落着,因为屋内暖意煨着,他的脸颊还带着酡红。

神迹……

李明诛轻轻呼出一口气。

程策就是她的神迹。

她怎么可能把程策让给别人呢?

李明诛弯下腰为程策掖起被角。

她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很强,无论是颂悲阁还是权势,都是如此,在程策身上,这种病态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连李明诛引以为傲的理智都无法掌控的地步。

她要程策完完全全的只属于她,要程策眼里,心里,只有她,要程策时时刻刻留在她身边,要程策抛却一切,只爱着她,可是情感这种东西,瞬息万变,真心难以维持永恒,李明诛不喜欢变故,所以她一步步的引导着程策,丢弃帝位,丢弃启楚,跟着她,踏入苍梧,踏入她的领域,将自己的退路封死,就算程策变心了,不爱她了,在她的苍梧,程策也只能被迫让自己困在她身边。

她恨不得把程策囚在颂悲阁,囚在她的寝室,日日夜夜的只为她衍生着爱恨嗔痴。

他是只属于李明诛的神迹,是火凤给李明诛的赐福,所以就算李明诛对他做出来多么过分的事情,程策都不要怨恨讨厌她,他们天生一对。

李明诛俯身轻吻着程策的唇角,余光瞥见程策白皙脖颈上刺眼的凤翎,在暗夜中依旧引人注目。

在李明诛心中,这不代表着尊卑,只是她给程策打上的烙印,向整个启楚亦或是苍梧的子民宣告着,程策是属于她的人。

谁都不能觊觎她的东西。

李明诛呼吸微微急促,黑沉的眼眸盯着程策嫣红的唇,眼底的平静逐渐被风浪打破,酝酿着暴风雨般的汹涌。

微凉的呼吸喷洒在程策唇角,睡梦中的少年不自觉动了动,蹭过李明诛的唇瓣。

昏暗的狭小床榻,李明诛低低的笑着。

第115章 瓦解帝师府是谁,要他不高兴。……

李明诛自那夜后便忙碌起来,这些年盘踞在京都乃至整个启楚,她的势力远远比看上去的要深入其中,盘根错节,每一条线交织着,密密麻麻的支撑着当年摇摇欲坠的启楚,如今骤然抽身离去,必然要费许多功夫才能处理的漂亮些。

十二城的暗探要召回来,开阳天枢不在,瑶光要管理帝师府,天玑与辛仍被她派着保护程策,天璇暗中追查红莲教,天权刚与赵利凯旋归来,如今闲置着,玉衡常年在外,替她监视着十二城异动。

苍梧七星各司其职,暗中的帝师府人和苍梧人也按照她的意思分散,一时间要收回来还需要些时日,李明诛只堪堪将十二城的后事处理好便费了许久的功夫。

她在这期间又与程誉见了几面,达成共识,程誉彻底与红莲教反目,任凭红莲教众如何联系,他都视而不见,李明诛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颂悲阁内书房中,千机锁的秘辛,她随意挑拣了几份送过去,程誉沉默很久,最后轻笑着夸她好谋略。

如今大局已定,只其中的细节需要李明诛再精确的定夺。

东安街侧的风云客栈是帝师府的地界,风云客栈算是京都占地最大,最繁华奢靡的地方,说是客栈,实则不然,其中美酒佳人应有尽有,并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私密性极好,是京都世家公子,王侯贵族纵情声色或高谈论阔的宝地。

二楼包厢内,陈设典雅低调,浅淡的檀香悠悠晕染,墨色山水画挂在墙角,三两抱琴女郎低眉信手,丝竹声悠扬冷清,青瓷杯盏中,漂浮着几片茶叶,茶香顺着敞开着的窗棂向外飘散。

主座上,一袭暗线银丝勾勒的雪白衣袍,腰间白玉温润,眉眼落雪,姝色无双,皮肤白皙到接近病态,唇却嫣红,眸却黑沉,平静的甚至带着冰冷和疏离。

窗外是京都最繁华的东安街,人头攒动,喧闹声震天,商贩的吆喝声混杂着孩童的哭闹,欢声笑语中又掺杂着悲苦,李明诛眉眼冷清的漠视着这一切,明明置身其中却又高高挂起。

“叩叩叩——”

敲门声轻轻打破屋内的寂静,李明诛依旧神色淡漠的坐着,门外的天权神色恭谨的推开门,领着瑶歌跟王二花进来。

瑶歌诚惶诚恐的跟天权道谢,天权点头应下来,领着瑶歌跟王二花在李明诛对面坐下。

等她们真的落座,李明诛才收回虚落在窗外众生的视线,淡淡的看着她们。

“又见面了。”李明诛轻声道,声音如漫天霜雪般自带寒意。

“你……”王二花瞪大眼看着面前气质出尘,锦袍玉冠的李明诛,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此刻,似乎都成为显而易见。

她就是李明诛。

王二花被这个想法刺激到觉得诡异的现实,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仔细想想,王二花也明白李明诛在遮峪村的怪异之处,面若冠玉,冷若冰霜,满身傲骨难收,心肠冷硬如铁,明明看着年少,却稳重老成,一切都在她手心玩转着。

除却名满京都,威慑武林的李明诛,还能有哪位女子能这般孤身立世呢?

她拿着黑铁令到京都的应名学宫,见到年迈夫子抛却矜持颤抖着手捧着黑铁令的时候就该明白的。

“姑娘,如今身体好些了吗?”瑶歌一直知道李明诛的身份,见此阵仗也只是内心有些发怵,倒不至于像王二花那样震惊意外到说不出话来,她关切的看着李明诛还仍旧病态的肤色。

“嗯。”李明诛轻轻点头,她侧眸看王二花,淡淡道,“瑶歌,我与她有话要说。”

瑶歌立刻明白过来,赶忙起身擦擦手往后退,“姑娘你们聊!我今日与二花也就是出来买些菜,用不到她的!这丫头,非要跟我出来,你们聊!我先出去买菜去!等会儿二花自己回家就行!”

说罢她就要往外走,王二花见瑶歌离开,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结果手伸到半路又生生停下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是李明诛,是她这辈子唯一敬仰的人。

脸上的薄红褪去些,她冲着瑶歌点点头,天玑领着瑶歌出门,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眉眼倦怠的李明诛和正襟危坐的王二花。

“学业如何?”李明诛支着下巴闭上眼淡淡问。

王二花斟酌片刻,认真回答,“尚可,应名学宫的老师都满腹诗书,学宫内有许多女学生,老师夸我有干劲。”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一顿,下意识挺直背脊,说完后抿着唇,期待而紧张的看着李明诛。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是希望你去朝堂的。”李明诛半睁着眼,黑沉的眼眸中平静无波澜,如幽深的寒潭。

王二花一愣,“朝堂?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参加科考?”

李明诛不置可否。

“如今帝师府鼎力支持女子入学,参加科举,一时间确实风头无两,但是……”王二花微微皱眉,“敢问李帝师,男女科考,有何区别?”

“男女同场,共用一卷。”声音清冽如霜寒冰雪,

抚平王二花心头的躁动。

“可是……大多数女子并没有像男子那样早早接受教育,许多人都是跟着京都时下的潮流进入学宫,男女之间差距过大……”

像王二花这样已经及笄的姑娘在学宫并不少见,她们这些人,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跟那些出口成章,笔下生花的男子比呢?

袅袅茶香四溢,氤氲雾气后,李明诛眉眼含雪,声若春水,“朝廷要的是人才,自然是胜者进败者退,今年考不上,难道明年,后年,这一辈子都考不上吗?权势,总会吸引着你们前赴后继,总有人能够脱颖而出,蟾宫折桂,这人无论男女,揭榜后,就是一飞冲天。”

李明诛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抽新芽的柳梢上,“王二花,我要你比他们,刻苦百倍,千倍,而后立身朝堂,今年怕是不行,明年,后年,不能再拖了。”

她慢慢收回视线,“到时候,我有份贺礼要赠予你,不过那时候,也许我早已离开。”

“什么贺礼?”王二花听到李明诛的话后下意识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后刚想慌忙解释时,李明诛的声音已经如雪般飘落。

“帝师府的政权。”

清冷的声音骤然让王二花消声,她一时间有些没明白李明诛什么意思。

“帝师府在我离开后,其府中的一切都要有人来继承,除我以外,恐怕没有谁能够消化的了,程誉登台,自然对帝师党的人排斥,自古帝王多猜疑,他们跟着我在庙堂上唇枪舌战,拥立我,支持我,在离开之前,我总要给他们谋取安身立命的资格,不枉费他们对我的信任。”

李明诛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到最后,声音微哑,苍白指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润喉,透明的茶水浸润唇瓣,她轻咳两声,接着道,“你是我选中的人,只要明年能中状元,帝师府的政权就能顺理成章的落在你身上,其他的闲言碎语,我能帮你堵住,以后,你也能自己去堵住。”

她的视线又在落雪,黑沉的眼蒙上朦胧的雾气,平静的表象下藏匿着凶兽警惕的殷红眼眸。

王二花被她说的更加迷糊,有些没理解李明诛什么意思,“等等,李帝师,你要把帝师府……瓦解?”

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帝师府,拥有绝对生杀大权的李明诛,要让自己经营多年的帝师府土崩瓦解?

“我不属于这里。”李明诛声音很轻,“我在外面呆的太久,该回去了。”

她今年才三十一,却在苍梧度过了十八年。

程策今年十八岁了,她陪着他,陪着他的母亲,在启楚踽踽独行十八年,苦守着,只是为了当年一刹那的心动和执念。

李明诛薄唇微抿,“黑铁令你收好,凭借黑铁令,以后必要时期,你可以号令我的亲兵,无论是帝师府的,还是守在边疆的。”

她说完,有些疲倦的掀起眼皮看王二花,轻轻道,“你回去吧。”

她今日事情实在很多,帝师府大致让她划分为兵权和政权两部分,王二花代表着平民阶级接受政权,而兵权,自然由世家子弟接手。

这人要是女人,又要有绝对的背景,勒令京都的人闭嘴。

王二花离开后,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垂落身侧的发丝随着初春的暖风舞动着,她掩唇轻咳两声,积淤着十多年残存着的病气因为连日操劳,烧的她眼尾泛红,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桌面上,她垂着眼偷闲,倦怠的靠在窗棂边。

清风拂面,她脑海里在这片刻中想到的,却与自己这些日子处理的事情千差万别。

……程策。

李明诛眸光晦涩。

她最近忙的晕头转向,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夜半三更才回去,根本与程策碰不上面,但是她也敏锐的觉察到了,程策自从回到启楚,就一直异常的粘着她,虽然不可否认,李明诛享受甚至喜欢这种感受,但程策的状态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