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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 姜献 18210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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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日宫宴,你单独要去找她,是想说什么呢?”

程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他,语气冰冷刺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的硝烟弥漫开来,周围气压骤降。

“你喜欢她,所以对她心软,想利用你的身份去勾引她,对吗?”

程策一字一句的,将程漾心底隐秘的心思公之于众,他没错过程漾微变的脸色。

“祈漾,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告诉我红莲教内部有多少机关暗器,免得哪日我不小心手上,母后心疼,到时候还需要我出面去解决老师,你说,你这不是误了大事吗?”

话落,他的视线略过程漾,看向他身后两名几乎要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影卫,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他不愿意,你,带他回去,你,带我逛。”

他懒得再去管程漾脸色如何,直接从他身旁走过去,得了令的影卫办事迅速,一人强制拽着程漾回去,一人则开始为程策细致讲解红莲教机关暗器的隐藏地点和特点。

程策身后,两名黑衣影卫顿了顿,而后悄无声息的跟上去。

*

李明诛被关押在朝圣中,据那日在地牢看守的影卫说,孟昭走后,九幽传来慌忙着急的叫喊声,冲着朝圣大喊大叫,但毫无回应,吓的她们又叫影卫,等到影卫前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李明诛已经昏死过去,寒气入体又毫无内力可以抵抗,本就破破烂烂的身体难以经受再多折磨。

影卫上报此事时,程咎,孟昭还有新到访的杨成昀正谈笑风生,孟昭听到这个名字后只微微蹙眉,似是厌恶一般,随手打发掉影卫。

“不用换,她死不了。”

影卫退下后,孟昭脸上才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容。

“多亏了运奴和锁雀楼的鼎力相助,否则这次,还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拿下李明诛呢。”孟昭柔柔的举杯推盏感谢。

杨成昀会心一笑,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毕竟,谁不想永生呢?”

孟昭抿唇一笑,静而不语。

酒过三巡,杨成昀趁着程咎不注意,给孟昭悄悄使了个眼色,孟昭会意,刚准备端起桌上酒壶给程咎满上时,旁边的男人却突然起身。

动作太过突兀,孟昭与杨成昀心照不宣的绷紧心弦,酒壶被攥在手中,孟昭不动声色的抬眸去看程咎,恰好发现,这一眼直直撞入程咎眼中。

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孟昭还没来得及深入探究便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程咎有些头疼的皱眉,他起身拍了拍孟昭瘦削的肩,有些抱歉的笑着,声音温柔,“昭昭,酒喝多了,头有些痛,我想去休息休息,你知道的,年纪大了总身体不好,就不陪你们聊了。”

跟孟昭交代完后,他才抬头看杨成昀,对方表示理解的点点头,扯起笑来,“教主莫要担心身体,待神迹到手,便不用被人世疾苦左右,杨某在这提前恭贺教主了!”

说罢,他举起酒盏再次一饮而尽,爽朗的笑声响起,程咎便也跟着笑了两声,而后在影卫的搀扶下,脚步虚浮的离开。

哒哒哒——

孟昭仔细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了,她才放下脸上的笑容,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走了。”

杨成昀立马变得严肃。

“她人呢?”

这个“她”不言而喻。

孟昭抿抿唇,“朝圣。”

杨成昀立刻狠狠皱眉,“你这次,太冒失了,她……她很在乎程策的。”

杨成昀想起来在遮峪村时,李明诛对程策明晃晃的偏爱和占有欲,却同时也想起来那人说的……

总之,杨成昀还是觉得,程策总归在李明诛心底是不一样的。

“我没办法。”孟昭有些烦躁,“他们把程策拉入局,这本就是下下策,不主动跟小策讲,又如何做到天衣无缝?况且,我觉得明诛应该……应该也没有那么爱小策,至少现在,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严重。”

“反正没有第二次结契,只要仪式没有完成,死掉一个对另一个影响也不是很大。”

不知道为什么,孟昭说完这话,却还是有一种心慌的感觉,她稳了稳心神,心底告诉自己不需要紧张。

一切的一切,都会以他们计划中的进行,一点点纰漏差错,都不可能出现。

“运奴和你先前下的毒在一起,药效似乎有些猛烈,你确定,她能活下来?”杨成昀有些不相信。

“况且,朝圣寒潭冰冷刺骨,我记得她来时穿的单薄,更何况身体本就恢复的慢……”杨成昀越想越觉得担心,“我想去看看她。”

孟昭有些不耐烦,“我看你是杞人忧天,这么盼着她死吗?”

张口闭口都是关心她的话,杨成昀越关心李明诛,就越能勾起朝圣中李明诛执着的质问和心如死灰的警告。

李明诛为了程策,在警告她吗?

孟昭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以前,被保护的人是她。

杨成昀站起身,瞥了眼孟昭,身形一顿,“你现在太激动了,先冷静冷静,我去趟地牢。”

孟昭没好气的摆摆手,“去完地牢直接走吧,我不接待你了,程咎身体越来越不好,我去看看他去,还有,锁雀楼那边有什么药材送过来些。”

杨成昀无奈点头。

“遵命,夫人。”

*

朝圣中水汽弥漫,寒潭中愈发幽静,只有李明诛孱弱的呼吸声,有一搭没一搭的昭示着生的讯号。

杨成昀走近朝圣时,直觉感受到不大对劲,在透过朦胧水汽看清楚铁链锁住的人后眼皮一跳,赶忙拿出钥匙来将朝圣大门打开。

铁链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这么大动静却没有引起牢中人的任何动作。

李明诛像死物一样,两只手被粗重冷黑的铁链束缚着,手腕因为身体拖曳而被磨伤,隐隐渗出血珠,下半身几乎是浸泡在寒潭之中,腾起的冷气将她整个人冻的脸色煞白,唇无血色,她垂着头,三两缕碎发垂落在前,有些杂乱的纠缠在一起,胸口还有刺眼的血迹,微微干涸着。

杨成昀很少见李明诛这样狼狈过,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脚步不自觉放轻,慢慢走到李明诛身前。

等他靠的不能再近的时候,面前的人才迟钝的动了动手指,慢慢抬起沉重的脑袋,她艰难的掀起眼皮,眼尾烧的发红,干涩的唇瓣被她舔了舔,声音沙哑虚弱。

“杨成昀。”

“你发烧了。”杨成昀皱着眉看她如今狼狈模样,他见李明诛醒了,便半蹲下伸手去摸她脉象,在看到瘦削手腕上的伤口时指尖微滞。

“……现在看清孟姑娘真面目了?”他抿了抿唇,避开李明诛的视线。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他边给李明诛把脉便好言相劝,话音未落,脸色却突然一变。

李明诛轻啧一声。

杨成昀不敢相信,又重新摸了摸脉象。

“……李明诛,你……”

“我了解我的身体。”她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想要挪开手,却被杨成昀轻而易举的捉住,索性也停下来,“也许要死了。”

“你这脉象怎么回事?运奴和本身存在的毒虽然毒辣,但是混合在一起,是可以相互制约的,你这脉象又为何这般破碎?”杨成昀严肃的皱眉,越想越不理解,但眼前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多想。

“必须离开。”他只沉吟片刻便认真道,“原来还要七日才能来,但现在看来,你的身体似乎撑不到那时候了。”

“原来?”李明诛蹙眉,“锁雀楼的人?”

杨成昀没回答她,“我现在就回去说明情况,今日出门急没带伤药,你这两日莫要大喜大悲,我这就去带人来救你。”

杨成昀越想越觉得这脉象可怕,直接站起身来,急急简略交代两句便要离开。

李明诛有些烦躁的轻啧一声。

“把程策喊来,我要见他。”她声音泛冷。

杨成昀离开的脚步一顿。

第127章 她命不久矣如同一场风雪,为谁停歇片……

杨成昀当然没有如李明诛所愿去喊程策来,就眼下的情况看,李明诛莫名的病弱才是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事情。

为什么,身体突然变得如此孱弱?

杨成昀急着赶回淮州城北,一路快马扬鞭,马鞭不知疲倦的鞭笞,烈马狂奔着,春寒料峭,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愈发刺激着他,扬尘而去的路旁悄然而生的春机提醒着他——李明诛的生机在流散。

李明诛会有生命危险,李明诛会死。

锁雀楼作为启楚乃至中原地区最大的情报收集处,垄断着大半机密消息,坐落在淮州城北的锁雀楼前,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安静的停在角落,车夫沉默的站在前面喂马,似乎是听到有人来,淡淡侧眸瞥了眼,而后混不在意的接着喂马。

黑纱覆面,只有一双冷淡的眼露在外面,他摸了摸马的脑袋,垂下眼安静的躲过飞扬的尘埃。

马蹄踏破青石板路,锁雀楼前的小厮远远看见杨成昀的身影,赶忙走下台阶去迎接。

“三当家!”小厮忙招手。

杨成昀这边极速勒马,喘着粗气急急的将身上披着的披风扯下来,连同手中的马缰绳一同塞进小厮手中。

“三当家的,大当家说贵客在铜雀苑等您!请您回来后务必前去!”

杨成昀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如雷鸣般鼓噪着在耳畔张狂,他胡乱的点头,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脚步不停的跑进锁雀楼。

锁雀楼的一二把手在正堂,从杨成昀在门口闹出动静后就一直等着他,见杨成昀着急忙慌的往屋里跑,两人一脸严肃,刚想呵斥他不要如此粗鄙时,却发现他脚步一拐,直接从正堂前的檐廊处窜过去,甚至嫌弃曲折回环的檐廊碍事,直接从木围旁跳过去,踏着新生的不知名花草略过。

两人互相看了眼。

“……”

“……这小子自从回来总这么冒冒失失的可不行。”

铜雀苑内,低矮的窗棂半开着,屋内紫金香炉青烟袅袅腾起,冷淡的香蔓延着,青瓷中插着三两枝半开的桃花,重重珠帘垂落,挡住红檀桌的光景。

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死士低声的请示被人暴力推开,砰的一声,夹杂着春意的粗喘声传来。

“怎么样?”低沉的男声从厚重的帘幕后传来。

杨成昀大脑宕机一会儿,才又匆匆想去掀开帘幕,却被旁边两名死士挡住。

“三当家何故如此失态?”

里面的人慢悠悠道,“你我之间商谈的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岂容一点差池?杨成昀,你莫要耽误我的要事。”

经里面的人三两句讥讽警告,杨成昀满身的躁意才慢慢褪去,他随手抹了把额前沁出的汗,舔了舔干涩的唇。

可就算强迫自己冷静,在探究到李明诛的脉搏后还是难以停止后怕。

他三言两语急急交代,“我去朝圣看她,摸了她的脉象,本以为在运奴和残月两种毒药的发力下,最多身体发虚,内力停滞,短时间内陷入虚弱状态,她的身体虽然常年被残月侵蚀,但残月同样也在暗处温养着她,此番与运奴在一起,阴阳互补,本应该破而后立重塑筋骨才是。”

他咬着牙,加快语速,“可是,本该慢慢复苏的脉象却出了意外,我……我觉得,李明诛是真的快要死了。”

倒茶的声音一停。

杨成昀咽了咽口水,接着交代,“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脉象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弱上几分,似乎是经受了什么重大创伤一样,浑厚的内力早已被损伤的厉害,哪里还能跟运奴残月对抗?更何况寒潭水冷,她如今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把她救出来!”

残月就是孟昭给李明诛下的毒,与运奴一样来自外邦。

“怎会如此?”里面的人沉吟片刻,“七日,她必须撑过七日。”

“她根本撑不过七日!”杨成昀急得大吼,“她那破身体恐怕连三日都不一定撑得过!你难道想给她收尸吗?!”

不知道是那句话刺激到守在两边的死士,杨成昀话落的瞬间,两把冰冷的剑刃抵在他脖颈上,无声无息的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杨成昀,注意你的言辞,莫要对她不敬。”

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里面传来男人冷冷的声音。

“她要你做什么了吗?”

铁剑不知有意无意在杨成昀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悄无声息蔓延的血腥味慢慢让杨成昀的理智暂时回笼。

他仍旧难以控制记住紧张害怕,脑袋乱作一团。

“她说她想见程策。”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而后轻啧一声。

“不要让程策见她,现在还不是他们见面的时候,等五日后再安排。”

杨成昀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脾气瞬间又被点燃,他不可置信,“五日?!你真打算给她收尸?”

“我都跟你说过了她的状况,要死了,要死了你懂吗?!”杨成昀气的有些抓狂,“不要忘了她姓李!她是你们的神迹主!你这样玩弄着她的命,难道真要等她死了才追悔莫及?!”

里面的人沉默着,并没有接杨成昀的话。

杨成昀心里发急却无可奈何,他只能等待着里面的人发号施令。

过了很久,当寂静在铜雀苑中渐渐发散时,里面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

“……难道真的要我们之前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吗?”

沉重的声音响起,杨成昀气红了眼,咬牙切齿,“不在红莲教安插密探,不准别人帮忙,你难道真的要看她受尽折磨吗?!你现在不救她,又要等什么时候?等到她挚爱之人亲口告诉她,她这一生中唯一动过心的两人都骗她瞒她恨她,等她心死才甘心?我不知道你们苍梧人的心能这么冷,这样让她心灰意冷,让她痛苦,只是为了得到更加强大的她吗?就连可能死在你们的锤炼之中这种危机,都可以视若无睹吗?”

杨成昀觉得他们疯了。

谁告诉他的,苍梧人天生就有爱神迹主的能力?

珠帘被风吹动着,清脆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三两瓣梨花从里面吹过,越过珠帘飘落在地,可杨成昀无暇顾及。

“唯有极致的痛和恨,才能让她真正的涅槃重生。”

悠远的声音让人恍惚。

“她有感情,就代表着她有软肋,只有抹杀她的软弱和爱,才能让她成为真正的紫薇帝星,天命所归。”

“可现在,你们仰望着的紫薇帝星将要陨落。”杨成昀道,“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有一日发现,你们做的一切伤害她的事情,只是所谓的为她好。”

“她不需要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终有一日,天下都将成为她眼中渺小不可在乎之物,神会爱她,爱这场世间永不消散的雪。”

“现在,她的生命要消散。”杨成昀冷冷道。

里面又沉默。

杨成昀攥紧拳头,浑身发颤。

因为他们的冷漠决绝,因为自己与虎谋皮。

良久,杨成昀才听到那人沉沉又开口。

“三日之后,迎她回去。”

“我会想办法,替她丢弃这一切。”

听到这话,杨成昀猛地松口气,浑身卸了力,后知后觉才发现,手心早已沁满冷汗。

*

滴答滴答——

寂静无声的朝圣内,水面腾起的冷雾弥漫着,让本就视力衰弱的李明诛更加难以辨识眼前景物,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有一丝力气让她站起来,只能被两旁的锁链吊着。

为什么?

李明诛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尽管脑袋混沌,却还是出于本能想。

为什么孟昭要这样对她?

李明诛不明白,她不知道。

她自问,从来没有亏欠过孟昭,从来没有对她有过取舍——在孟昭和任何其他人或事,坚定而唯一的选择孟昭,保护孟昭。

她一遍又一遍的,不知疲倦的安抚她,告诉她,有任何事情,都要跟她讲,她们一起来解决,李明诛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所有让孟昭伤心的存在。

可是孟昭不信任她,就是不信任她,不愿意告诉她是谁,不愿意告诉她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眼睛又是那么悲伤绝望,痛苦挣扎。

李明诛轻啧一声,有些烦躁的摇了摇脑袋。

她很清楚这种感觉。

她发烧了。

拜残月所赐,这种感觉她经历了不知多少回,与以往有区别的是,这次,没有良药苦口,没有手炉地龙,她只能一个人硬捱过去。

恨孟昭吗?

李明诛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恨这种情感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以至于李明诛一时间还不能分辨。

就像当年见到孟昭时,她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她对孟昭,

是不一样的。

孟昭与她说了很多很多,可李明诛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只有第一次见到孟昭的时候。

也许孟昭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孟昭时,其实并非像表面那样波澜不惊。

她知道那日,是李家子女选择伴读的日子,说是选伴读,实则是拉拢小家族,壮大李家而已。

李明诛本来并不在意,只想着像往年一样低调躲过去——反正她不受宠的消息人尽皆知,伴读要攀关系,也绝对不会选没有任何背景的她。

况且李家残酷的制度下,跟着她死掉的概率比发达的概率更大。

日影灼灼,梧桐落叶,青石板路上,李明诛低着头想着疯癫的老师今日教剑招,余光无意一瞥,却突然顿住。

她向来平静如死水的眼中,罕见的露出发怔的神色。

如同一场风雪,为谁停歇片刻。

第128章 小情侣见面“我不会死,也不可能死,……

她想清楚了,也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她在执着于孟昭第一次见到她时给予她陌生的,干净的善意,她在李家,太过于孤寂,感受到的大都是混杂着恶意和杀意,她的姓氏注定了不平稳的人生。

第一次见到孟昭,第一次有人能不在乎任何权势,不权衡利弊,坚定的选择她,那种感觉一度成为李明诛难以理解的难题。

孟昭问她,她恨孟昭吗?

应该是不恨的。

那这么多年来的执着和等待呢?

李明诛慢慢冷静下来。

她眨了眨眼,想到这个问题时,突然不那么纠结了。

爱也好,恨也罢,孟昭骗她,这就是不争的事实,这颗心,她试图回报那片刻的镜花水月,但也不代表,她是那种能为了情爱折进一辈子的人。

李明诛姓李,她体内到底流着李家的血脉,她是冷血寡情的程咎和心思深沉的岑瑜的第一个孩子。

为了孟昭,她可以心甘情愿的用百年来陪伴启楚,原定的结果也不过是陪着程策过人生中数不清的其中一个百年。

她那时在感情方面实在青涩,现在看来,自己也并不是多么深情不是吗?

孟昭说的这么清楚,也许十八年前,年轻气盛的她们在争吵时,李明诛能敏锐的觉察到孟昭眼底的痛苦和挣扎,继而推断出孟昭厌恶她并非出自本心,所以她能说服自己继续护着她,但现在,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孟昭成家立业,李明诛也有了自己的牵挂,她们现在,都在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做出抉择。

很明显,她们最后一次这么有默契的没有选择彼此。

她此次前来,其实也早有预料。

只不过要一个说法,一个亲口从孟昭嘴里出来的,能盖棺定论的说法。

她来求解脱。

她现在可以放心的从这些年来的愧疚自责中走出来,哭过闹过,茫然过,徘徊过,她在孟昭的引导下学会爱人,也在孟昭的引导下学会独立,她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李明诛眼底平静。

两清了,纠缠着十八年的爱恨不复存在,她无意再与孟昭去说清,因为她现在很烦躁很烦躁。

话说,杨成昀怎么还没有叫程策?

李明诛的思绪混乱之际,耳边突然传来朦胧几声叫喊,她目光略微清明,抬眸向外看去。

什么都看不清,入目都是茫茫雾气。

是天璇几人的声音。

整座地牢关押的全都是沉默等死之人,现在还能这样义愤填膺的,除了天璇天权,她暂时还想不到有谁。

李明诛艰难的抬头,额前贴着脸颊的几缕头发动了动。

……是谁?

李明诛眯了眯眼,仔细看去。

哒、哒、哒——

铁链再次被晃动着打开。

李明诛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可溢满的烦躁却在此刻突然被抚平。

“娇娇。”她沙哑着声音,很轻很轻,落在平静水面,漾起涟漪。

程策脚步一顿。

影卫为他打开朝圣牢门,他一只脚踏进朝圣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从深处传来的冷意。

程策抿唇,继续往里走。

弥漫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一步步的靠近却让李明诛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

最终,程策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

他也在此刻,清楚的看到李明诛如今的境况。

身上都是血污,脸上沾了血,血早已干涸,下半身被浸泡在寒潭之中,衣摆浮在水面,黑衣周围水面颜色颇深,她面容依旧冷淡,可眼尾却烧的通红。

程策知道,她发烧了。

以往在京都,李明诛就经常生病,他总担心李明诛的身体,央求着开阳天枢带他去看李明诛,那时候李明诛就是这样,眉眼淡淡,苍白的脸只有眼尾是刺眼的红,她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就像下了一场雪一样冷。

程策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淡淡。

“不要叫我娇娇,叫我程策。”少年略带生硬的声音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穿透层层雾气。

他扬了扬下巴,昳丽的脸在李明诛心底不断描摹着,清晰着。

李明诛微微歪头,抬眸看去,眼底的冷静闪过去,她微微挑眉,却仍旧病恹恹的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清明。

“……娇娇。”她固执的喊。

生病的李明诛,所有的复杂心思都暂时隐匿,只有最简单保留,黑沉的眼底流动着细碎的光亮。

程策指尖下意识蜷缩。

“都说了不要这样喊我。”他微微蹙眉,偏头躲过李明诛直白炽热的视线,深吸一口气,“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身后的影卫分立两侧,黑纱覆面,神色淡漠的仿佛不存在。

“……你有话想跟我说。”李明诛在剖析程策的意思,她鼻音有些重,说话时咬字特别清晰,莫名的带着认真的意味。

“李明诛,你怪我吗?”程策沉默许久才闷闷的抛出这个问题。

“我实话告诉你吧,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他咬咬牙,狠心对上李明诛略微茫然的眼,“我早就知道母后没死,我也知道父皇想要神迹,我知道照阳殿后的密室连接千里之外的淮州城,我更知道,杨成昀跟红莲教早就暗通款曲,甚至祈漾是我的手足兄弟,我都知晓。”

“这些,所有的这些,我都偷偷瞒下来,我……”

心尖迟钝的泛起刺痛,程策垂落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他顿了顿,而后接着道。

“我不爱你,我讨厌你。”

他扭过头,只留下脖颈艳丽的凤翎图腾,明晃晃的很刺眼。

“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你总对我这么冷淡,你根本也不喜欢我吧?”

李明诛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静静的抬眸看着少年帝王的侧脸,看着他身上长衫逶迤,看他琥珀色的眼眸,看他紧绷的身体。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这种安静诡异的气氛蔓延着,一点点侵蚀程策本就没底的心时,李明诛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

“娇娇。”

她只说一句话。

“你心口在发烫,不对吗?”

李明诛克制的看程策的脸,越是看着那张脸,心底的烦躁就越是被抚平。

“你知道吗,我看不见你,整个人都觉得很烦,这种新奇的情绪迫使我见你,而我选择顺从。”修长的睫羽轻颤着,李明诛轻轻道,“我们是这世上最明白彼此心意的人,你在我面前说谎,有什么用呢?”

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力气,清晰的感受到力量和生命在流逝,以至于她不得不这样狼狈的出现在程策面前,但她还是面上不显的抓着锁链站起来。

“承认吧,你

也很想我,不是吗?”李明诛轻轻道,“你想知道我的心意,不只是从滚烫的心,还有我的嘴里,对吗?”

明明眼下狼狈不堪的人是李明诛,可她那副冷静沉着的样子还是让程策下意识发怔。

“我很想你。”

这句话突然从李明诛嘴里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李明诛微微侧过头,黑沉的眼看着程策身后的影卫,淡淡道,“开阳天枢,出去。”

程策一顿,还没来得及凶李明诛就听见身后影卫传来的应答声,被点名的开阳天枢不顾程策的怒目圆瞪,干净利落的离开朝圣在外守着。

程策咬牙,瞪李明诛一眼,却红了眼眶,“想我?难道不是想母后吗?怎么,她跟你说清了,才想起来还有我吗?”

“若不是母后懒得跟你再伪装,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还有我?”程策往前一步,攥紧拳头瞪李明诛,等到看清李明诛脖颈那里模糊的血肉才又愣住,继而不知所措的下意识看她。

“我说过,你的心也该告诉你。”李明诛身体微微前倾靠近程策,冷淡的眼中流露出细碎的温和,“那里该告诉你,见不到你的每时每刻,我都有在想你。”

“我与孟昭之间,无论爱恨,都已经了然清算,这两日对我来说,并不算煎熬,其实我更庆幸,我终于逃离了困顿。”李明诛注意到程策的眼神,动作一顿,转而侧头挡住那片伤口,轻描淡写的垂眸,“我现在很清醒。”

程策却突然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在李明诛微蹙的眉眼下强硬的转过她的脸,在看清那残留着血的伤口后,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只觉得心口无法抑制的酸痛在此刻突然爆发,熟悉的酸涩涌上鼻尖,几乎是一瞬间,程策双腿发软,他控制不住的跪坐在地上。

掐着李明诛下巴的手松开,程策立刻从居高临下变成仰视着李明诛,熟悉的视角让他恍惚片刻,而后急忙从身上掏出来雪白瓷瓶。

他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你、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中毒吗?什么毒还要烂皮肤?明、明诛,他们对你用刑了吗?”他慌忙的从瓷瓶中倒出药来,“这些都是宋舟砚给我的,我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用——算了你吃试试吧!反正都是灵丹妙药,你试试,万一有用呢?”

他没心思分辨这些药是治什么的,索性一股脑全都倒出来,直起身来要给李明诛吃。

刚刚还能强撑着让自己在李明诛面前伪装,想看看如今的她是否有认清自己的心,可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眼前的人的安危最重要。

李明诛没说话,安静的垂眸张嘴,吃下程策的药后才轻轻开口。

“地上冷,你身体差,不要坐着。”李明诛看着程策,温声道,“不要哭,不要怕,我一直在。”

“我不会死,也不可能死,我还要带你回家呢。”

第129章 是的我们要把一切都说清楚←“你我之……

程策被李明诛的三言两语感动的又呜呜的哭,李明诛中途忍着发烧的混沌哄他几句,不知道程策小脑袋想的什么,哭的更伤心了,李明诛哄了几次也发觉不对劲,沉默片刻只能住嘴。

程策哭到最后,膝盖骨冻麻了,嗓子也哭哑了,眼尾泛红,抽抽搭搭的抓着李明诛的腰封问。

“明诛……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啊?你不要担心,开阳天枢跟我讲了,三日之后帝师府的人就会来救你,明诛,你再吃两天苦,呜呜呜呜……”

一说到吃苦,再看李明诛这狼狈模样,程策心尖直泛酸,说着说着又没忍住靠在李明诛肩侧哭了起来。

李明诛两只手被吊起来,根本没办法安慰他,只能抿唇放轻声音。

“不用怕,这锁链与千机锁相似,不难打开。”她顿了顿,“我以前教过孟昭千机锁,但千机锁复杂难懂,现如今也只有我与宋舟砚会,许是后来,她把千机锁传了出去,但毕竟也只是一知半解,所以现如今,江湖上有名的锁大都有千机锁的身影,想解开易如反掌。”

她微微低头蹭了蹭程策的脑袋,温声道,“不要担心我,这几日也不算受苦,至少能见到你,不需要理会启楚繁琐朝政,也算是轻松了些。”

程策哭的可怜,他从李明诛肩侧抬起头,透过朦胧泪眼看李明诛苍白的脸,看着看着又要哭。

李明诛:“……不要哭,这里寒气重,你身体经受住不住,再哭下去,他们该怀疑我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能让你哭晕在地牢。”

程策听后抬起衣袖擦了擦脸,可怜巴巴的睁着眼看李明诛。

“你不怪我骗你吗?”程策颤着声音问,“我、我听开阳说了,上午我让她偷跟着母后,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程策抿唇,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让她偷听的,我只是、只是怕你们之间产生什么不愉快的矛盾,你现在这么虚弱,万一、万一她趁虚而入,苦肉计害你呢?明诛……”

他有些不安的垂下脑袋,因为说着孟昭的坏话而下意识勾着李明诛的衣角,“地牢太空旷,开阳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听个大概,而且她怕被发现,所以听了一半便匆匆回来,我不是有意要揣测母后,只是我、我……”

程策“我”了半天,却急得脸通红也没说出来后面的话。

“只是你实在担心我,总怕我受伤,对吗?”李明诛垂眸看程策窘迫的样子,轻轻道。

“我什么都跟你交代,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程策说着,有些害怕的试探性抱着李明诛的药,将脑袋贴在她胸口,耳边听着她缓慢的心跳。

程策不敢看李明诛那双平静的黑沉的眼,仿佛能洞悉人的内心的一切,让所有的爱恨嗔痴都无所遁形。

程策听开阳说,李明诛最厌恶别人骗她,背叛她;因为孟昭骗她,所以她拨开云雾,看清了孟昭的真面目,几乎是冷血决绝的放弃了坚持十八年的执念。

也许这并不是所有原因,但却是不争的事实——背叛,欺骗。

程策都做了。

“我……我在照阳殿无意间发现有密道,母后来找我,她跟我说了所有的事情,她说父皇快要死掉了,她说他们必须拿到神迹,她说她、她恨你,她利用了很多,我当时很害怕……”

他说着说着,声音都在发颤,甚至说到后来,整个人都怕的发抖,说不下去,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李明诛对孟昭……还有感情吗?

程策不知道。

十八年,他当然知道李明诛的执念有多么重,可是他也明白,李明诛愿意被困在过往的苦痛中,只要她想,走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是……他说孟昭的坏话,尽管都是事实,李明诛会怎么想他呢?程策知道,自己稍微活络的心思,李明诛心里清楚,她大多时候都是纵容程策的,可现在……要是真的把内心的嫉

妒粉饰讲出来,李明诛那么敏锐,怎么可能不发现呢?她会怎么想,会觉得程策是个坏孩子吗?

程策越想越害怕,正当他摇摆不定时,额角突然又被蹭了蹭。

程策一愣。

头顶传来李明诛温和的声音。

李明诛这些年来,为人处世都是冷淡漠然的,连带着声音都像是裹着霜寒,冷的不像话。

因此程策能明显感受到,不知何时,李明诛对他会开始生涩的学着改变固有的冷漠同他言语。

“不要怕,有我在。”

是带着安抚,带着鼓励的。

程策无意识的舔了舔嫣红的唇,琥珀色的眼就这样怔怔的看着李明诛锋利的下颌。

“我想让你看清楚她,我不想让你再这么痛苦,明诛,所以我假意与母后袒露,我与他们说好,放倒苍梧死士,来到红莲教,我是故意的。”他紧紧的抱着李明诛不肯松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李明诛牢牢地抓在手中。

“我不想你活在痛苦里,但我同样也骗了你。”

“我怕你讨厌我,我怕从你眼里看到厌恶的神色,所以我一开始进朝圣那样恶劣,对不起,对不起明诛,我不是故意的,我爱你,我爱你,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程策哽咽着声音,卑微的祈求着李明诛心软。

头顶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程策就这样抱着李明诛,心底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消逝,他感受到李明诛身上的冰冷,有些勉强的扯出笑来。

“不原谅也——”

“娇娇。”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程策的话,李明诛垂眸看他。

“我总跟你说,不要不信任我。”她轻轻道,“但我也知道,你总没有安全感,是因为孟昭,因为你怕我会为了跟孟昭有关的一切,而放弃你,抛弃你。”

李明诛看着不断颤抖着抱紧她的程策,忍着不舒服,忍着莫名觉得怪异却抓不住的烦躁,她在心底练了千百遍的柔和都拿出来给程策。

跟程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把她十几年来说的话都说的干净,她第一次一日能说这么多话,能说出这么平和的话。

她不愿看到程策流泪的眼睛,不想看到他总为了自己而不安伤心。

程策是她的人,自然受她庇护,如果连程策都保护不了,她这么多年来自诩高傲什么?她这么多年来掌权睥睨什么?

“我对孟昭,曾经年少,确实想过保护她,因为那时候,我不在乎生死,只觉得跟她在一起,比在让我厌烦的李家要好,那时候我太过青涩,但依旧明白,如果我真的对她死心,就绝对不会再对她进行一丝一毫的庇佑。”李明诛淡淡道,“我给她我的感情,给她我的承诺,给她我的信任,这一切,不能都是来自于我,一次两次,我再怎么说也是李氏下一任家主,不可能那么蠢。”

“我愿意被她骗,愿意不在乎,是因为我明白,那时候她有不能说的苦衷,我对她,有一个很低很低的下限,所以现在,她终于到了我的下限,我们之间就这样,很平静的两清。”

她低头吻在程策头顶。

“但你不一样,程策,你跟她不一样。”

“如果当年,我想护她,大可以跟她结契,反正无论男女,火凤都会承认,一旦结契,我与她生死相依,这样,即使整个苍梧对她恨之入骨,折磨她,杀了她,都要顾忌我,但我没有,我不在乎与谁结契,但也明白她不可以。”

李明诛的声音如山间幽潭,冷静而淡漠。

“冥冥之中,我无意识的受到火凤的指引,我知道,就算我一辈子不与人结契,也不能随意利用它来庇护谁,但我遇到了你,程策,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动了想要结契念头的人。”

李明诛眼底,黑沉之中翻涌着不知名却汹涌热烈的情愫,她盯着程策的脑袋,放轻声音。

“我明白,清楚,你的生死,我很在乎,如果你死了,我会很痛苦,所以我与你结契,我要你安心的呆在我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有了结契,你我之间,心与心有了魂灵上的联系,你会感受到我的情爱有多么汹涌,而我,再也不复以往的平静,日日夜夜看着你的身影,感受你的温度,才能抚平我心头的烦躁。”

“你死,我又能活多久?”

她似乎轻轻的笑出声来,程策并没有听的多真切——他被李明诛的话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天下,都要为了我而忌惮你的生死,苍梧会像爱我一样爱你,你我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阻拦,这天地都不能将你我分开。”李明诛哑着声音道,“谁都不能分开我们。”

“程策,你我的命,就这样捆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能分开,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了,我爱你。”

李明诛感受到程策逐渐放松的身体,眼底的黑雾散了些,恢复些清明。

“不要去想孟昭亦或是祭司,没有人能阻止我爱你,你是火凤承认过的,我唯一的伴侣,爱人。”

“你我之间的羁绊,受天地庇佑,受万民祝福。”

“而我跟孟昭之间,没有爱恨,自此之后,形同陌路。”

雾气霭霭,寒潭水冷,李明诛却觉得一颗心烫到难以忽略,心口的位置,是程策呼吸喷洒的地方。

她不可抑制的想要将程策紧紧的抱着,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但她不能。

李明诛黑沉的眼淡淡的扫了眼困住她的锁链,因为发烧而泛红的眼闪过一丝烦躁,她轻啧一声,移开眼。

第130章 标题好难写李明诛选择了隐瞒。……

李明诛测过头去,透过雾茫茫的水雾瞥了眼朝圣大门,清冷的声音在地牢格外突兀。

“开阳天枢,进来。”

门外应声而来的黑衣影卫进来,在李明诛面前摘下来覆面黑纱——是开阳天枢。

“主上。”她二人抱拳行礼。

李明诛淡淡点头,侧眸看了眼程策,温声道,“先起来,地上很冷,不要伤了身子。”

程策抽抽搭搭抹眼泪,一边点头一边抓紧李明诛的腰封,身后的开阳天枢上前扶着程策起来,果不其然,在地上跪坐些时间,程策猛一起来险些没站稳。

幸好他接着李明诛被挂起来的胳膊支撑着身体,起来之后又怕伤到李明诛,手从李明诛被黑衣裹着的胳膊往上移动,最终,骨节分明的手抓着粗重的锁链站稳。

李明诛等确定程策确实不会再出事后才收回视线,淡淡道。

“说说。”

开阳上前,半跪在李明诛身前,冷静交代,“报主上,属下与天枢从祭界典后进入红莲教,先后查清红莲教内部结构以及势力范围。”

“红莲教只有一条入口,但共有三条出口,第一条从地牢出去往南走,第一个分岔路口往左走,穿过蛇窟后继续行进,箭雨林中木箭中空,内有毒气,可使人浑身瘫软半日……”

开阳认真严谨的跟李明诛交代这些时日在红莲教内所见所感。

“……

除了跟锁雀楼交往频繁外,属下还察觉到,红莲教隐——”

“咔嚓——”

开阳的话突然被突兀的开锁声打断,李明诛还没来的急反应过来,左边胳膊一松,她下意识的伸手找支撑物,被一双炽热的手抓住。

开阳天枢以及李明诛的目光,就这样集中在开锁人身上。

程策依旧没有从刚刚的委屈伤心中完全走出来,依旧抽抽搭搭的,却没有再流泪,他两只手抓着李明诛苍白冰冷的手,为她支撑,为她送些体温。

开阳天枢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错愕和震惊。

李明诛:“……”

凝重的气氛被程策的动作搅乱,李明诛嗓音沙哑,有些迟疑的问。

“你……会开锁?”

程策捂着她的手,眼眶泛红的点头,声音还带着细微的哭腔。

“在、在苍梧的时候,你总很忙,宋舟砚看我无聊就教我了。”

开阳天枢:“……”

李明诛抿唇,沉默片刻,温声道。

“嗯,很好,现在世上有三个人会千机锁了,不至于失传。”

开阳天枢:“……”很冷了。

程策扶着李明诛带她慢慢朝着岸边坐着,她下半身还浸在寒潭之中,腾起的冷雾都泛着寒意,让程策心惊胆战,等李明诛坐好,他又提着衣摆跑到另一边把锁也利落打开了。

李明诛两只手彻底得空,被程策扶着坐在岸边——程策还想把她抱起来离开寒潭,但李明诛考虑到自己下半身湿淋淋的,还没有内力护体,要是程策抱她,她身体冷,怕把寒气传给程策,而且春寒料峭,弄湿衣裳,容易感染风寒。

事实证明李明诛的做法是对的,她只有小腿仍旧沉在寒潭中,从腰腹往下的部分离开寒潭,麻木冰冷的身体开始缓慢回温,残月和运奴双重毒性开始发作,一寸寸的侵蚀着血肉,如同千万只毒蚁撕咬,李明诛微微蹙眉,脸色更加苍白。

她垂下眼睑,冷雾湿润了她的眼睫,根根分明的挺立着,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三日后离开红莲教,京都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红莲教这边也不用再跟进摸索,如若他们继续追查苍梧和神迹,格杀勿论。”李明诛声音冷淡。

程策蹲在她身边,看着李明诛冷硬的侧脸,熟悉又让人心慌,他罕见的出了神。

李明诛这副清冷骄矜的模样,程策见过太多次。在京都,在以前,李明诛总用这副冷冰冰的态度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因为她不在乎他们——是的,李明诛不再对孟昭有任何优待和特殊,如同世间千千万的其他人一样,孟昭随波逐流,再也不能在李明诛心底留下什么。

程策心猛的一揪,斑斑点点的酸涩逐渐蔓延开来,他错过李明诛投过的视线,迅速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痛。

“是。”开阳道。

“帝师府的人要后日才能来,朝圣的水引自淮州城外的地下水,寒气深重,主上身体本就不好,不要伤了根基。”天枢看着李明诛额角不知是汗还是水雾的水珠,突然开口。

李明诛只侧眸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

天枢也不气馁,从怀中拿出白玉瓷瓶递给李明诛,“这是离开苍梧时宋家主嘱托属下给主上的,以备不时之需。”

李明诛微微蹙眉,心底那股抓不住的诡异和不对劲更加明显强烈。

她看着白玉瓷瓶,冷声问,“他怎么知道我会受伤?”

宋舟砚很少关注她的情况,毕竟作为常年不回家的神迹主,他能跟李明诛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且宋舟砚此人,面热心冷,不伤害自己的利益时,他很少做出出格的举动。

程策将背脊单薄的李明诛半搂在怀中,企图用他炽热的体温来使李明诛的身体热起来,他把脑袋埋在李明诛颈侧,温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喷洒在李明诛脆弱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阵瘙痒,李明诛下意识躲过一次,被程策又不高兴的掰回来后才老实。

听到李明诛不悦的质问,程策突然开口。

“……是我跟宋舟砚要的。”程策抿唇,将臂弯收紧,感受到怀中人总是捂不热的温度,他过分修长的睫羽低垂着,显现出几分不高兴。

“我知道你要跟红莲教做了结,但每次涉及到母后,你总铤而走险,我怕你受伤,所以托宋舟砚给她们都多多少少送了些药,以防万一。”

他的声音闷闷的,李明诛听着心头蓦地一疼。

“……你总这样细心。”李明诛的声音轻而柔和,似乎是怕惊扰身侧的少年,她连侧头的动作也下意识的放缓。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喜欢除你意外的人过分插手我的事。”李明诛微凉的唇瓣在程策的侧脸碰了碰,感受到蜻蜓点水的炽热,在唇瓣上留下难以磨灭的隐秘柔软,李明诛冷漠淡然的眼神也逐渐失了棱角。

程策的皮肤白皙柔软,在京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不愿意吃苦,什么事大都是李明诛或她的亲信鞍前马后的安排,他被娇养着,养出来这一身的矜贵娇气。

李明诛亲了他一下,本来只是为了安抚程策,却没想到那无意的触碰,勾起来心底鲜有的情动,波涛汹涌的喷涌而来。

“开阳天枢。”李明诛转过头,黑沉的眼底平静如水,连带着声音都冷了不少。

开阳天枢:“……”

“是。”

不需要李明诛言语,开阳天枢立刻明白李明诛的意思,老老实实行礼后出门看着。

等到听到牢门被关上的声音后,李明诛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抬起略显僵硬的手碰了碰程策的侧脸,放缓声音。

“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你以前总有说不完的话想跟我讲,现在事态紧急,我还要在这里呆两日才能离开。”李明诛低声道,“说两句话排解相思,这两日安安心心的,等帝师府人来,我们就回家。”

她想的很好,来之前安排好帝师府的人,等他们一来,再配合着开阳天枢里应外合,拿下红莲教轻而易举。红莲教在外的势力她也大致明晰,少数苍梧人在外搜查,苍梧死士做事效率奇高,她不担心他们会出差错。

等他们离开,会到苍梧,残月和运奴毒性看着猛烈,但至少是人配制的,凤池受火凤庇佑——起码苍梧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凤池水对人身体的疗愈效果堪称诡异,她的身体恢复会很快。

等到了那时候,她要跟祭司,跟五大世家的所有人说清楚,她要跟程策举行结契盛典,要程策风光无限的进颂悲阁,给他名分,让他安心。

在凤池的时候,虽然她私自鲁莽的跟程策完成了两次结契,但对外怕祭司跟李渠因此将她扣下来,所以只说了一半。

第二次结契损耗了她大量的精力体力内力,这种时候离开苍梧的庇佑显然不是件让人接受的事。

李明诛选择了隐瞒。

她眼睫微颤,突然想到一件事。

“娇娇,你……”她抿抿唇,竟然罕见的犹豫。

“你对孟昭,感觉如何?”

程策抱着她的动作一僵。

“你什么意思?”程策将头从李明诛的颈侧抬起来,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冷漠和疑惑。

“你若对她有些感情,我就放过她,你若无所谓的话。”她顿了顿,“我做事喜欢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你若不在乎,我就杀了她,免得以后再出意外。”

她对孟昭现如今的态度,和对其他不想干的人没有一点区别。

孟昭是红莲教的人,而她与李渠有过口头约定,要铲除红莲教,既然说了,就应该做到,李明诛虽然不大喜欢李渠,但至少信守诺言。

她现如今唯一顾虑的,就是程策的态度。

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血缘上的关系让李明诛不得不抽出一丝情感来审视她的做法。

当然,一切都应该以程策的喜乐为主,她不在乎放过孟昭,反正孟昭再也不能回到苍梧,换言之,她跟程策以后,不出意外的话,永远都不会跟孟昭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