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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 姜献 18210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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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妈呀你们终于见面了“你一生孤寂,死……

“主上,这是晓春山内红莲教布防图。”天璇抿了抿唇,从怀中拿出羊皮地图递给李明诛,“晓春山占地大,内里几乎被红莲教挖空。”

李明诛打开布防图粗略扫了几眼。

“易守难攻。”她淡淡道。

天璇点头,微微蹙眉,“红莲教最外层是毒瘴,伸手不见五指,毒瘴来自南疆,常人无意吸入,两个时辰内会七窍流血而死,穿过毒瘴,蛇鼠虫蚁围着毒瘴边缘,只待毒瘴内的人出来,这些蚊虫毒性很强,来自北齐巫族,再往里,箭雨阵,不过没开启过,只知道石壁中藏着箭筒,箭上有毒。”

“……”

天璇足足说了有一刻钟,说的口干舌燥才勉强将红莲教外围的重重阻碍说完,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谨慎的看了眼李明诛冷淡的脸色,“穿过这些,才是红莲教内部。”

这真真是易守难攻,除却生活在这里十多年的红莲教众拥有解药,知晓如何出入,旁人只要是误入,便只有死路一条。

“主上,要不……”天璇有些犹豫,“没有带苍梧死士,这些人都是帝师府私兵,各方面并不能完全对的上红莲教众,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妨碍,属下担心,还没进去,就全军覆灭了。”

她的担心并没有错,红莲教众的能力不容小觑,几十人就能对付得了刚刚恢复内力的李明诛,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由于地势地形的优势,再加上帝师府私兵实力不如苍梧死士,这趟必定死伤惨重。

一时间,无人说话。

天玑面色如常,天权跟在她身边,有些担心的悄悄瞥李明诛的脸色。

安静许久,李明诛的声音才轻轻传来。

“今日,这次,红莲教必须亡。”她收起布防图,眉眼冰冷道,“毒瘴只有十七步,你三人随我运青莲诀,剑斩毒雾,其他人快速穿过,所有阻碍帝师府的,全都格杀勿论。”

“青莲诀?”天璇眉头紧蹙,“青莲诀用内力聚集剑端甩出,确实能够暂时劈开毒瘴,但此次帝师府来了五百人,毒瘴劈开,一次最多只能过几十个人,这样下去,内力损耗严重。”

青莲诀是苍梧死士必修功法,苍梧死士用剑,大都内力磅礴,青莲诀正是辅助死士内力的不二功法,其甩出来的内力裹挟剑意,能够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但同样的,这种功法对内力需求极高,一般人很难使出来。

“主上连同我们三人一同出手,不会对内力损耗过多。”天权余光瞥见李明诛紧绷的下巴,轻咳两声,“我们四人联手,让他们动作快些,先进去的人清理蛇虫,不要被误伤其他的等我们先进去再说。”

李明诛从看见晓春山开始就有些心慌,握着太衍剑鞘的手微微发颤,天权无意间瞥见。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天璇从李明诛手中拿过地图在前面领着,李明诛在天璇跟天权天玑之间,其余帝师府人在后面等着进

去。

晓春山上山野葱绿,高大茂盛的树木遮天蔽日,昏暗的环境中,不知名动物在其中穿穿梭,搅动着片刻安静。

天璇带着李明诛几人又下马走了一段时间,才在一处极为偏僻杂乱的草丛中窥探见红莲教入口。

青暗的草木爬上崎岖山体,遮遮掩掩着那处窄小幽深的洞口,天璇拔剑将入口处的杂草砍掉,地上凌乱的枯枝败叶都被她用剑挑到一旁,确保干干净净才示意李明诛过来。

接着微亮的月光,天玑眯着眼看那黑漆漆的洞口,等到她意识到确实什么都看不出来后才轻抿着唇,干巴巴的看着李明诛。

“进去。”李明诛抿唇道。

她摸了摸心口,压下喉间涌上来的铁锈味,感受到浑身上下的流动的血液逐渐开始变慢甚至凝固,她活动下手腕,决定速战速决。

“你们三人跟我进去。”

话落,李明诛不等天玑几人反应,率先跨步走进黑黝黝的洞口,等她们回过神后赶忙跟上李明诛的脚步。

从洞口往里是逐渐下坡的趋势,李明诛几人不过只走了几步便看见那雾蒙蒙的毒瘴,不知道红莲教用的什么法子,那毒瘴与李明诛所处的地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毒瘴外堆积着白骨残骸,大都是误入此内的平民猎户。

李明诛眉眼一凛,冷声道,“准备。”

内力从丹田处极为困难的流遍四肢百骸,将微凉的血液重新温暖,使之沸腾,磅礴的内力慢慢的往剑端处汇聚着。

李明诛眼神微动,不动声色的闷声咽下嘴中的血。

从程策失踪到现在,她已经很尽力的保持冷静,不让自己太过慌乱以至于像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但程策在她心底的重量注定她无法如同过往一般,可以随意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大脑一团乱,唯一不变的念头就是去救程策。

程咎阴险狡诈,唯利是图,暴虐成性,他能为了神迹杀妻弃子,撒手帝位,隐忍十八年,一个单纯弱小的程策在他手中又能得到什么样的下场,李明诛不敢去想。

她很少怕什么,可现在,她在怕程策出事。

程策那么娇气,怎么能受得了程咎的手段?没有李明诛保护他,谁能明白程策拧巴的心?谁能知道,他冷不冷,饿不饿,开不开心,难不难过?

李明诛清晰的明白,自己一直都不是沉寂淡漠的,她继承着李氏代代相传的疯狂,偏执,阴狠。

只不过,她善于伪装,而李渠不屑于伪装。

她无法抑制住自己不去想程策的处境,越是爱,越是忍不住想,她懂其中利弊,但仍然无计于补。

——原来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人无法控制住主观的爱恨。

运奴的弊端不断的浮现,李明诛眼前突然一黑,她微微眯眼,努力的维持着手中的动作不间断,而后颤着手装作若无其事。

很快,一瞬而过的黑暗褪去,李明诛眼中重新出现朦胧毒瘴,毒瘴被她们几人的剑意破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帝师府人正趁着这个机会往里行进,有条不紊。

等所有人都穿过毒瘴,李明诛才悄无声息的活动下僵硬的手腕,穿过毒瘴蛇鼠虫蚁都虎视眈眈的守在另一边,不过这些小东西对于帝师府人来说,除了麻烦一无是处。

等李明诛被天玑三人护着穿过毒瘴后,就只看见满地尸身,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李明诛的脸色愈发苍白,掩唇轻咳两声。

“主上,您脸色不大好。”天玑有些担忧的看向李明诛,眸光落在她没有血色的唇上,顿了顿,“原地休息?”

李明诛摇摇头,“继续走。”

一刻都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李明诛保证自己绝对会忍不住去想程策现在的处境如何,一旦她现乱了阵脚,就等于在红莲教面前露怯,她要用最少的损失来救程策,灭红莲教。

保持绝对的冷静,不要深陷崩溃。

李明诛几轮呼吸过后,轻轻闭上眼,压下来心头的不安和运奴气势汹汹的血气,苍白指尖握紧太衍,领在前头带着他们继续前进。

从毒瘴过后,李明诛迅速调整过来自己的状态,心无旁骛的专注的应对红莲教设下来的关卡,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不常在京都的天权恍惚间又见当年孤身执政的帝师。

沿路石壁上嵌入灯盏,明明灭灭的摇晃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还残存着数不清的刀剑划痕,想必已经离红莲教内部很近了。

李明诛看着面前紧闭的石门,漂亮的眉峰微蹙。

“里面就是红莲教。”天璇看了眼地图,总算松了口气,她从衣袖中拿出白玉瓷瓶,从中倒出来药给李明诛,“静心。”

李明诛接过来随意两口吃下。

“门应该有什么机关能打开。”李明诛道,“有提到吗?”

天璇点点头,指着石壁角落那盏烛火道,“转那灯盏就行,不过主上,还是要小心里面。”

临近的帝师府人小跑过去蹲下身来,李明诛冲他点点头,那人得了命令便扭过头去转动灯盏。

不多时,石门轻微震动下,而后开始往两侧收缩,沉重笨拙的石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声响,尘灰飘散。

昏暗的烛光打在李明诛冷若冰霜的侧脸,勾勒出锋利的下颌。

十八年的执念,正在慢慢瓦解重构,红莲教的真容,一点点的随着石门展现在李明诛面前。

天玑等人下意识作防御姿态,随时准备应敌,李明诛面色不显,却也握紧剑柄。

满墙烛火摇曳生姿,照亮着这不见天日的洞穴,黑衣刺客一点点的拉开,为首的中年男子看到李明诛冰冷的神色,淡淡的笑着。

等到石门彻底打开,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撩拨着两方战意,一时间寂静无声。

李明诛毫不意外,黑沉的眸中倒映着冷静和淡漠。

“程咎。”

她的声音轻而冷,在空旷的洞穴中格外悦耳动听。

程咎慢慢勾起唇角,十八年,让他从翩翩少年到如今的鬓生白发,唯一不变的,是他眼底压不住的野心。

“李明诛,好久不见。”

他阴恻恻的跟李明诛打招呼,而后笑着摇头。

“怎么带了这么多人送死?李明诛,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奢侈,连死都要拉这么多人陪葬,父皇愿意惯着你,我身为他钦定的继承人,自然要贯彻他的意愿。”程咎眼角堆砌着细小的皱纹,“李明诛,我不仅要他们给你陪葬,我还要让整个帝师府给你做伴,如何?”

“你一生孤寂,死后莫要独自一人了。”

第122章 迎接我吧妹子们“你疯了十八年。”……

李明诛轻蹙眉峰,有些不耐烦的轻啧一声,心底涌上烦躁,连带着语气都变得冰冷刺骨,“谁要跟你扯这些,程咎,我只问你,程策在哪?”

程咎有些意外的挑眉,“你来找小策,我还以为程漾会……”他顿了顿,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也算天意。”

“李明诛,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身边这些黑衣影卫,内力深厚,功夫了得,你此番前来,竟然没带苍梧死士,虽说帝师府私兵确实厉害,但跟苍梧人比还是略显逊色,我这些影卫,来自北齐,南疆,西域皇室亦或是巫族,你说,你不是上门来给我送神迹吗?”

“还有,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些古老世家的认可吗?”程咎危险的眯眯眼,笑着看李明诛。

“格杀勿论。”李明诛的烦躁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眉头紧蹙,眼底愈发冰冷,她微微偏过头,不想理会程咎卖关子,心底想要见程策的念头如洪水猛兽要将她吞没,她冷声吩咐身后的人,而后不等程咎继续,手中太衍剑身一翻,凌冽寒光一闪而过,人便不见踪影。

程咎脸色一变,赶忙

退后两步,推了一把旁边影卫,“给我上!不要伤她性命,其余人死生不论!”

李明诛一动手,后面的天玑等人也不闲着,立刻执剑跟上,帝师府人立刻跟上他们的动作,一时间,场面混乱,刀光剑影闪烁着,寒气森森。

李明诛目的一直都很明确,不断的冲撞着程咎周围的影卫,程咎显然也意识到李明诛的意图,咬咬牙集中大部分影卫自保。

李明诛身形诡谲,速度极快,今日穿着干练轻松,不似平日繁琐,更让她感受到自由,不被束缚着,不被压抑着,太衍泛着寒光,凌冽的裹挟着内力刺向敌人,她压低眉眼,侧身躲过影卫的攻击,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太衍剑柄拍掉影卫握剑的手,等他还未反应过来,便瞪大双眼失去气息。

刀剑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混合着血肉被贯穿的悲鸣与闷响,场面一度变得混乱不堪,不断倒下的尸身,粗重的喘息,压抑的血腥,眼底的寒光与血雾蔓延着,程咎身前的影卫拼尽全力将李明诛击退,气喘吁吁的警觉着,可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因为猛烈撞击而发麻。

李明诛足尖轻点地面,运轻功稳住身形,却同时也与程咎拉开距离,他们这面一停手,双方立刻跟着停下,阵营分明的无声对峙。

满地残骸血水,空气中不断蔓延着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李明诛眼底的戾气越来越重,她咬着牙,眼神冰冷阴暗的盯着程咎,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程咎显然也被李明诛这强悍的武功身法唬到,微微愣神片刻,眼底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疯狂的难掩激动。

“不愧是神迹之主……神之使……哈哈哈……果然,你李明诛果然独得天怜,年纪轻轻就这么……”他话未说完,但眼底的兴奋却已经暴露他的想法。

他光明正大的觊觎着李明诛的一切,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天赋气运。

“今日不带苍梧死士,我确实意外。”他咧开嘴笑了,“简直是天助我也,本以为需要拼劲九成影卫才能将那些疯狗杀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现如今只需要六成即可,哈,你这是怜惜我命运多牟,特意为我省下些影卫去京都逼宫吗?”

“与其在这发疯,不如想想,你想要何种死法。”李明诛眼神阴森森的盯着程咎,语气冰冷,“杀孟昭,囚程策,为我设陷,阻我苍梧,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够我杀?”

“哈?”程咎被她盯着,心底发毛,可这种感觉却不断的刺激着他,肾上腺素激发,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爽快涌上来,连带着说话时声线都不自觉的发颤。

“李明诛啊李明诛,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程咎看着她大笑,“我以为在启楚沉浮十多年,你至少能改一改,没成想只是做做表面功夫骗他们,罢了罢了,京都那些蠢货跟你身边的苍梧人又怎么能看得出高贵的神迹主的伪装呢?”

“看看地上的尸身,你不心疼他们吗?亲手练出来的兵就这样死了,连蛮夷的面都没见过,就这样死在了你的意气用事上。”

李明诛轻啧一声。

“你这些影卫有中原人?”

都是来自启楚周围的边陲小国亦或是蛮夷,不需要李明诛去辨认,随意扫一眼都只能看见外邦独特的脸庞。

程咎:“……”

他深吸一口气,显然没想到这时候李明诛居然还能出声呛他,“李明诛,你现如今也就只能与我扯嘴皮了,不知道等会儿,你还能不能讥讽的出来。”

他脸色突然变得严肃,后撤一步贴上身后凹凸不平的冰冷石壁,只听见细微的摩擦声响,石壁上方突然有暗格打开,李明诛敏锐看去,箭驽从缝隙中被推出来。

李明诛握紧剑柄,快速调整好微乱的呼吸,低声提醒,“小心。”

“咻咻咻——”

利箭飞快划破长空,闪着银光的暗器势如破竹,放眼望去竟然找不到可攻破的地方,箭驽摆放的位置极其靠近,大有万箭齐发之势。

李明诛快速瞥了眼身后或多或少受伤的帝师府亲兵以及以少敌多而有些疲惫的天玑三人,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蹙,而后握紧剑,快速闪身挡在前面,裹挟凛冽剑意的挥剑,剑气横扫箭驽,从四面楚歌中生生破开一道生路。

其他人见状立刻动身靠近李明诛,他们的最不可磨灭的目的是保护李明诛,其次才能遵从她的吩咐。

天璇压抑着戾气,不耐烦的一剑斩断飞来的箭,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被拦腰截断的箭中竟然是空的,在被利刃破坏后,里面释放出缕缕白烟。

天璇一惊,立刻扬声提醒,“箭中有毒!不要砍断!”

然而为时已晚,愈来愈多的箭被试图自保的帝师府亲兵斩断,里面的白色烟雾立刻蔓延来来,李明诛第一时间捂住口鼻,警惕的后退几步远离程咎等人。

然而其他人却没这么好运了,天玑几人动作还算快些,其余几百帝师府亲兵几乎全部中药,不断有人瘫倒在地,痛苦的呻吟声隐忍的传来。

李明诛狠狠蹙眉,却没办法去帮他们——她清晰的感觉到,心口压抑着的烦躁和戾气越来越浓郁,她要见程策,必须见程策,在见不到他,李明诛相信,她会疯的。

所幸毒雾量并不多,几百帝师府人将毒雾吸的差不多时,李明诛等人也差不多坚持不住了。

她罕见的,在恢复内力后,脸色变得如纸般苍白,轻咬下唇,保证自己的大脑还有些清醒时,李明诛极快的瞥了眼身后的情形,而后有些懊恼的轻啧一声。

大意了,她没想过还能出现这样的变故,幸好这次只带了几百人,苍梧死士已经回去,而程咎为了神迹必定不会杀她,只要她还活着,总会有机会摸清这里的一切,而后把红莲教歼灭。

额角几缕碎发散乱的飘荡着,李明诛将目光从痛苦呻吟的亲兵和半跪着的天玑几人身上移开。

“李明诛,李帝师,现如今,感觉如何?”程咎眼中兴奋之光更甚,他从影卫的重重保护之中走出来,看着已是强弩之末的李明诛,轻笑着将未说完的话说出来。

“李明诛,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够号令这些蛮夷皇室和巫族的人吗?”他挑着眉笑的诡异,“你知道的,他们这些老顽固,故步自封百年千年,自命清高,自命不凡,我那时已经不是启楚帝王,也没有任何势力,你觉得,我凭什么得到他们的支持?”

李明诛听着程咎的话,掀起沉重的眼皮,黑眸定定的盯着程咎。

她心底涌上来一股强烈的,非常令人不安的情愫,直觉告诉她,不要去听程咎的话,可是现在,她根本没有资本去阻止程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咧开嘴,勾出残忍的弧度。

“他们只与他国皇室交往,因为他们认为,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配与他们交流,当然,还有一种办法。”

李明诛握紧太衍,靠着太衍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烦躁,“……闭嘴。”

程咎只是轻哼着笑,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李明诛的窘态。

“你

也明白,他们总神神叨叨的,信奉着人鬼妖魔,仙神庇护,这世间万千神袛大都供奉在巫族和古皇室中,现如今这天下,没落的不只是巫族,还有神魔,人们不再相信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可是有人却打破了这种日间衰败颓废的境况。”程咎居高临下的站在李明诛身前,挡住了些许烛火。

“苍梧,神迹,你。”他一字一句道。

“苍梧女,神迹主,李氏掌权者,李明诛,你明白吗,这些身份给予你无限荣光,却也如同密不可分的网将你牢牢地禁锢在高堂上。”

“他们疯狂的崇尚着你,敬仰着你,我敢说,他们是我见过最疯狂的信徒。”程咎想到这,笑容更大。

“那些暗中保护你的疯狗自然不会帮我夺取巫族的信任,李明诛,你猜猜,谁能帮助一个大势已去的平民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李明诛咬着牙,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身来,语气依旧淬了冰一样的冰冷。

“程咎,你疯了吗?”

程咎微微俯身。

“李明诛,是你疯了。”

“你疯了十八年。”

第123章 母亲“真是个疯子。”

李明诛不想与他说话,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难以忽视,李明诛咬着牙,一时间竟然也分不清,是她不愿意去相信,还是觉得程咎在扯谎。

她攥紧太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踉跄的想要站起身。

“明诛。”

李明诛身形猛地一僵。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仿佛是一场梦碎裂,让李明诛下意识觉得虚幻荒诞。

她呼吸一窒,而后猛地松开握住太衍的手,没有太衍的支撑,身体摇摇晃晃,最终还是没有受的住,单膝跪在地上。

脚步声慢慢的靠近,一点一点的声音如同刀尖刺入李明诛的心口,每一次都搅动着血肉翻滚,疼痛恍惚而来。

最终,那人停在李明诛身前,站在程咎身侧。

李明诛只看见,藕黄裙摆摇曳生姿,踩在成河血流中,沾染星星点点的血渍,像浓烈的红莲绽放着。

“明诛。”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李明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生生的被她压下,她感受到心口迟钝的酸涩开始蔓延,逐渐通达至四肢百骸。

僵硬的抬起头,这看似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花费李明诛巨大的力气和勇气。

女人熟悉姣好的面容带着神圣的温柔,眉眼弯弯,十八年过去,她只变得更加成熟而富有韵味,岁月在她身上只留下沉淀过后的温良无害,那双眼睛如春风拂面般看着李明诛。

一如当年。

李明诛瞳孔微微颤栗着,一瞬间,所有的血色褪去,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连眼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这人就又同无数个月夜那样消失不见。

“好可怜呢。”她轻笑着低声道。

女人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这个时令正是梨花如雨落的时候,她微微弯腰靠近些,李明诛便能感受得到,她身侧垂落的发轻抚她眉眼,温柔的不像话。

李明诛张张嘴,还没说什么,女人便被程咎一把扯入怀中。

程咎微微蹙眉,“阿昭,离她远些,小心她伤着你。”

孟昭轻笑着,眼底的幸福难掩,她抓住程咎的手让他慢慢松开,“她如今自身难保,如何能伤的了我?夫君莫要担心了。”

“我早已与锁雀楼三当家的通过气儿了,她如今中了运奴,全身经脉寸断,正是痛不欲生之时,运奴能够让她变得脆弱不堪,你我这时盘问神迹下落,最好不过了。”

李明诛眼前蓦地一黑,而后耳边响起剧烈而尖锐的耳鸣声,呲啦一下划破了她的愣神和脆弱,她下意识的闭眼,却只感受到全身经脉逆转,血液回流,垂落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衣袍衣角,隐约可见清晰的血管在凝滞。

她紧皱眉头,无可预料的突然面色痛苦,猛地吐出一口血。

“主上!”

有人在焦急的喊她,可那声音却像是来自千山万水之外,朦胧模糊的听不真切。

黑暗无穷无尽,等她颤着睫羽睁开眼后,瞳孔涣散着,黑眸中不再有暗流涌动的冷静和沉着,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

唇瓣嫣红,唇角带血,她抬起忍不住发颤的胳膊蹭了蹭,雪白无暇的衣裳上立刻被血染污。

她轻咳两声,“孟昭。”

笑靥如花的女人听到声音后下意识蹙起漂亮的眉峰,似是被人打扰好事一般的施舍给李明诛一个她看不见的眼神。

“李明诛,好久不见呢。”她的声音稍冷,不复柔情。

李明诛顿了顿,才艰难的听清楚她的话,沙哑着声音点头。

“很久不见到你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孟昭下意识攥紧拳头,而后定定的盯着李明诛涣散的瞳孔,过了片刻才又扯出来那温柔的笑。

“我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你讲,这十八年来,明诛,说实话,我真的很想你……”她意识到李明诛现如今听不太真切,所以说话很慢,气吐如兰,潺潺如流水,孟昭顿了顿,而后才再次弯腰,在发愣的李明诛耳畔落下,“……的神迹。”

她轻笑出声,似乎是格外愉悦的。

“来人,将帝师府人全都杀了,天玑天璇天权关押九幽,李明诛单独关在朝圣,地牢严加看管,不得疏忽。”孟昭轻柔的吩咐。

红莲教地牢,每间房都有自己单独的代号,用来审讯惩罚的犯人的手段也不尽相同,朝圣这间,是孟昭十八年前为李明诛准备的。

“是。”影卫立刻听令,上前粗暴的将李明诛连同天权几人带走,李明诛身上有上,且正处于运奴发作时期,浑身碰一下都疼,可她依旧只是呆呆地望着孟昭所在的地方,眉都没皱一下。

孟昭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也安静的回望李明诛,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点实质性都没有,轻飘飘的叫人察觉不到。

等李明诛被扯着彻底消失在眼前,孟昭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回过身去看隐匿在阴暗处,轮廓模糊的程策。

身形高挑瘦削,面无表情,冷淡的金眸泛着寒光,黑红法袍逶迤拖地,神性毕现。

“母后。”

修长的睫羽微微掀起,他看向尸山血海之中笑容典雅温柔的孟昭,轻声喊。

孟昭看到程策后,眉眼更加柔和,连带着声音都轻了不少。

“小策,不要过来,这里有些脏。”她轻声嘱咐着,而后转身扯了扯程咎的衣袖,“小策这昨日来的匆忙,许多东西虽说置备了,但总归来说不大够,我明日要带他去淮州城逛逛,做几身衣裳,小策这么漂亮,穿着肯定好看。”

程咎罕见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柔情,“都依你。”

话落,他二人携手从都烛光摇曳照耀的杀戮中朝他走来,程策鼻翼阖动,闻到了那股愈发浓郁的血腥味。

直到二人走到他面前,他也什么表示都没有。

孟昭却有些心疼的抚上他的脸,望着怀胎十月出生的孩子,叹息着,“委屈你了,小策。”

程策没说话。

他不知道孟昭指的委屈是哪一件,不过每一件,确实都让他很委屈。

程咎抬眼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少年,迟疑片刻才重重叹息,学着孟昭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委屈你了。”

孟昭嗔怒的瞪了眼程咎,将程咎宽大温热的手掌拂开,低声说了句“不知轻重”,而后才笑着拉过程策的手。

“小策,我们回去吧,你看你,吓的脸都苍白,还强撑着。”孟昭无奈摇头,拉着他往红莲教内走去,边走边与他说话,“母后也有很多话要与你说,当初的事情……我还是觉得,母后有必要同你解释。”

她侧头给身后恋恋不舍的程咎使了个眼色,程咎得令后点了点头,两人的默契不用语言都能明白,程咎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程策的房间内,紫金香炉中白烟袅袅,陈设典雅中却又透着低奢,孟昭拉着他坐在榻旁,看着程策熟悉的眉眼,忍不住红了眼。

“小策……”

压抑着将要哽咽的声音响起,漾起一层层涟漪,打破二人之间的平静。

程策低垂眼眸看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有些不忍,“母后,我真没事……”

“这些年来,你受苦了……”她一遍遍的用眼神描摹着程策的轮廓,妄图将他永永远远的刻在脑海里。

“通往京都的地道只有照阳殿的密室是不被帝师府发现的,母后不是不爱你,不是没想过去看你,只是我只能到那件空荡荡的密室,再往外,就会被帝师府人发现。”她痛苦呜咽,“我每日都在祈祷你能够发现这里,我真的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我爱你,同样

也愧对于你,可是你父皇的身体不能等待,他需要神迹来延长寿命,我们只能出此下策,抱歉,抱歉……”

孟昭眼角滑落几滴晶莹的泪珠,闪烁着的刺眼的光让程策有些恍惚。

“……我真的……真的没事。”他怔怔的垂下脑袋,有些无措的笨拙的安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母亲。

他抿了抿唇,“母后原来有一直来看我……”

照阳殿的密室很混乱,他原先还以为只是一间废弃的石室,未曾想过里面洞藏玄机。

“傻孩子,既然我与你父皇要与整个苍梧甚至是神教抗衡,自然需要步步谨慎,京都是李明诛的地盘,但无论如何,红莲教都要安插眼线才能将大局牢牢把控在手中,整个京都戒备最严的就是帝师府和皇宫,耀红宫尤甚,挖那一条地道,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她红着眼道,“不是父皇母后不爱你,只是……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转而笑着拍拍程策的手,温柔感慨,“幸亏当年,我逼迫李明诛保护你,否则,你也早就跟熙未一样死了。”

程策神色一动,“熙未?”

孟昭点点头,“熙未是我当年在京都外捡来的乞丐,一直养在我身边,深得我的宠爱,我本以为李明诛会在我死后善待她,未曾想过……”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悦的蹙眉,似乎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她在我死后,将所有伺候过我的宫女太监,全都杀了给我陪葬,熙未……熙未被她挫骨扬灰,骨灰洒在我的陵墓旁,据当时的史官说……”

她顿了顿,“她说,我喜欢熙未,就让熙未永永远远的陪着我,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似乎只是想到那个场面,孟昭就觉得反感,她不大舒服的闭上眼,轻啧一声。

“真是个疯子。”

第124章 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到了啊啊啊“程策是……

程策一愣,“疯子?”

孟昭没注意到他微变的脸色,冷着脸点点头,语气中是明晃晃的厌烦。

“比苍梧那些疯狗还要疯。”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冲,抬眼看程策的反应,发现他仍旧只是发愣后,才松了口气,恢复温柔。

“我还以为京都十八年,你会对她……”孟昭想了想,“就算不喜欢,也至少是敬畏吧?”

程策摇摇头,沉吟道,“母后应当也听过京都的流言蜚语,老师对我,明面上是纵容,实则是想把我养废,这些年来,朝政一直都把持在她手中,我很多次与她商谈过,想要要回御批之权,但她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我,久而久之,连朝堂中的臣子也都知晓,天家威严不复。”

他抿了抿嘴,垂下的眼睑打下一片阴影,衬得他整个人冷清又骄矜。

久久没听见孟昭回话,程策几不可察的蹙眉,而后掀起眼皮看过去。

“……母后?”

孟昭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发现程策在看她时一愣,转而揉了揉眉心,神色晦暗。

“你放心,等我与你父皇从她口中得到神迹的秘密,自然会为你报仇,这些年来在京都所受的苦难委屈,父皇母后一定帮你报仇。”

她郑重的拍了拍程策的肩,认真道,“小策,待会儿我让你弟弟来带你熟悉熟悉这里,红莲教内机关颇多,一不小心可能有生命危险,莫要独自出门,你父皇去为你挑选暗卫,等暗卫来了之后可以让他们领着你,知道吗?”

程策意识到孟昭可能有事要做——无非是审讯李明诛。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压住眼底复杂情绪,乖巧的点点头。

孟昭没忍住又红了眼,临走时对程策温声细语,多有不舍。

等出了这扇门,她脸色一变,温柔怜惜被冷漠取代,石壁上摇曳的烛火在她脸上晃荡,照清她眼底的冰冷。

“夫人。”孟昭的贴身暗卫凑上前来给孟昭报备,“李帝师关押在朝圣,运奴毒性前调已过,此时正是审讯的好时机。”

运奴毒性猛烈而绵延,前调会让人眼盲耳聪,中调是血流凝滞冰冷,尾调则是浑身经脉寸寸断裂,血管破碎,血肉污浊在皮囊中痛苦死去。

孟昭脚步一停,“正好我也有很多话要与她说,你去告诉教主一声,让他挑完影卫找程漾,叫程漾带着小策熟悉熟悉环境,看着点,不要受伤。”

暗卫点头,即刻转身从身后狭窄的昏暗甬道离开,孟昭侧眸看了眼四通八达的地道,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转变方向,朝着地牢处走去。

地牢的地势要比红莲教所有地方都要低洼,本就是晓春山内部,红莲教常年不见天日,石壁又不能保暖,每每到了寒冬,总是痛苦的,而地牢又下一层,囚犯大都衣不蔽体,常有冻死饿死的事情发生。

孟昭随手取出地牢入口石壁上的灯盏,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孟昭的大脑,让她不断清醒着。

凹凸不平的石壁和石阶延伸至看不见尽头的地牢,一路上的守卫几乎是三五级就守着两个,戒备可谓是严之又严。

潮湿的触感越来越重,孟昭垂眸小心的往下走,注意着脚下的石阶,越往下走越脏,上面已经开始有血迹出现,烛光微弱摇曳着,扑朔迷离,更衬得周围环境阴暗无比。

孟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种味道是从地牢中散发出来的,以前只有孟昭知道,李明诛闻到血腥味总会忍不住烦躁。

她抬起袖子虚掩口鼻,注意到脚下石阶上越来越多的血渍和血水,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口气提快速度往下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离开了那蜿蜒盘旋的石阶。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朝圣,连教主都不行,知道吗?”孟昭温声吩咐守在地牢门口的两名守卫,而后才提着裙摆一步步往里走。

沿路两侧都是地牢,九幽跟朝圣都是靠里的单间,天玑只听见原本寂静无声的地牢突然传来死囚激动亢奋的叫喊声,一瞬间如同石子掉入水面激起涟漪,因为人数过多,声音嘈嘈杂杂的听着令人心烦。

天璇拖着麻木的身子缓慢移动到牢前,皱着眉看过去。

她不大高兴的轻啧一声,“是孟昭。”

天玑耳朵一动,有点严肃,赶紧起身,“她来这里肯定是来找主上的!”

“我靠!她不会对主上动用私刑吧?!”天权脑袋还是懵懵的,只捕捉到“主上”和“孟昭”,便直觉感受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连忙跳起来喊道,“不能让她见主上啊!我们要阻止她!”

天璇白了她一眼,“当然知道不能让她见主上,但你看看我们仨那个能出的去?”

三个中了软筋散的人连剑都提不起来,就算出去了也拦不住她。

天玑抿抿唇,“我们要相信主上,她不是……”

天玑突然想到当年雪夜独坐檐廊的李明诛,话不自觉的停住。

“相信她吧,万一……执念没有那么深了呢?至少她愿意带程策离开,要知道以前,就算程策死都得死在皇位上的。”天璇皱着眉,自我宽慰。

九幽跟朝圣之间隔了两间空牢房,她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索性也没见到有人进来。

孟昭从她们面前走过来时,感受到极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脚步微顿,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侧眸看去。

“苍梧七星?”她声音柔柔的。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们居然能认得出我?”她轻笑出声,有些诧异,“我记得明诛当年把所有我的东西都烧了毁了吧,难不成颂悲阁内还有我的画像?”

“装什么呢?”天璇有些恶劣的扯嘴讥笑,“识相点最好现在把主上放了,否则三日之后,瑶光见不到主上回来,自然会带着所有帝师府人,再召集苍梧死士,就算踏平晓春山也要将你们拨筋抽骨,让你们痛不欲生。”

孟昭仍旧笑着,“你是……天璇吗?”

她看着天璇眼底的嘲讽,混不在意,声音轻柔,“小策说的果然没

错,你们这些苍梧七星各有不同,多亏了他帮我,否则,哪能这么快把明诛引诱回来呀?”

“我把最爱的孩子留给她,不是给她作践的。”孟昭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想起程策白皙的脖颈上刺眼的图腾,语气都差了几分。

“穷凶极恶之辈的刺青也敢给我的孩子用,怎么,这就是你们说的爱?”孟昭嗤笑,“可笑。”

“把小策以男宠的身份带在身边,将朝政给程誉,让真正的帝王不得不依附于她,这样就是你们照顾他的方法吗?”

“胡说八道!”角落的天权听到这歪七扭八的话,气的反驳,“我们主上才没有——”

“那又如何?”孟昭不耐烦的皱眉打断她们,冷笑道,“你们惯会欺负人,苍梧容不下我,也容不下我的孩子,只有得到神迹,你们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对不对?不要总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真让人恶心。”

她拉下脸,将视线收回,目不斜视的继续吵着朝圣走去,无视天权天璇在九幽中的气急败坏。

朝圣越往里走越昏暗,血腥味也愈发浓郁,守在朝圣门口的影卫见孟昭来后为她打开锁住朝圣的铁链,孟昭安静的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朝圣里是水潭,一眼望不到底,水潭的水泛着浓烈的黑,冷气上窜,仅仅是靠近便让人感受到寒意,更遑论半身泡在水潭中的李明诛如今还内力尽失,筋脉尽断。

发丝三两缕散落,几根垂在脸前,贴着额角沁出的冷汗,整张脸苍白如纸,双手被铁链一左一右的吊起来,隐约可见手腕处泛着血的皮肤伤痕累累。

孟昭踏进朝圣的第一步,身形一顿。

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冷意让她瞬间感受到温度在流失。

她垂下眼睑,若无其事的朝里面走去,一步一步的,动作极其缓慢优雅,唯一突兀的声音惊醒意识昏沉的李明诛。

强撑着掀起眼皮,李明诛死死地盯着孟昭温柔似水的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脆弱的迹象。

“孟昭。”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孟昭的笑容淡了淡,听到李明诛的声音仿若隔世。

“明诛。”她毫不胆怯的回望过去,直直的撞入那双执拗的眼睛中。

沉寂的冷静从容被搅混,李明诛黑沉的眼眸极其认真执着的探寻着孟昭的脸,想要从这张脸上找到蛛丝马迹来证明,这一切都是假象。

孟昭不说话了,笑容一如当年,甚至微微弯腰靠近李明诛,以便于让她更好的观察。

落在身上的视线带着隐秘的狂热和压抑的失控,这一切都像导火线一样,一瞬间燃起孟昭的激动和亢奋。

“看够了吗,明诛?”

终于看见李明诛发怔的模样,孟昭从心底的想笑,于是她轻笑出声。

“终于发现,我就是这样恨你,从里到外的恨你,而不是因为你所谓的苍梧的逼迫了,对吗?”

“明诛,我在你心底的模样,彻彻底底的被扯破碎裂,不复存在了,对吗?”孟昭压着心底的激动慢慢道,“明诛,你对小策做了什么呢,他说,他过得很不好。”

李明诛瞳孔涣散着,她微微蹙着眉,很尽力的睁大眼想要看清孟昭的笑容,可终究是模模糊糊,听到孟昭的话,她下意识一愣。

“我对他……很好。”

“他是你留给我的。”

孟昭笑着,“熙未也是我留给你的,可你怎么对待她呢?”

李明诛又愣住。

“你不信我吗?”

孟昭笑而不语,可那双眼睛却告诉李明诛她的意思。

孟昭就是不信她。

京都的流言蜚语,她的杀伐果断,以及朝臣的颇多微词,展现给启楚的,似乎就是这样,李帝师独揽朝政,打压皇权,架空帝王,囚于耀红宫。

可这不对,这都是假的。

世人可以相信李明诛对程策冷淡漠然,但孟昭不能,唯独孟昭不可以。

“孟昭。”李明诛喉咙发干,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眶,依旧抬头逆着葳蕤烛光去看孟昭。

“程策是你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她吃力的,一字一句的说。

“所有的东西都属于启楚,只有程策,是只属于你的,而你,把他留给了我。”

第125章 恨比爱容易“不要碰他。”

“所以你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孟昭盯着李明诛黑沉的眼,一字一句问,“对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水潭中丝丝缕缕的冷气直窜脑门,寂静无声的朝圣中只有不知道哪里的水滴滴答答落下。

李明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辩驳。

“我爱他。”

李明诛睫羽忽闪着,却仍就坚定的对上孟昭的眼,毫不畏惧。

“李明诛,你真是……”她有些恼怒的咬牙,却没说完,她闭上眼,皱着眉急促呼吸着,不过片刻,她调整好心态后才慢慢睁开眼,勾起唇角。

“我今日不与你说小策,明诛,我说过的,今日,只属于你我二人。”

她伸手附上李明诛冰冷苍白的脸颊,如情人般温存的目光永远落在李明诛身上,她柔声低语。

“关于你我的事,我在心底藏了十八年,连程咎我都没有说过,明诛,我等的就是这一日。”孟昭轻笑出声,“我等的就是,你狼狈的仰视我,痛苦的望着我,问我为什么。”

“也许当年,我顾左右而不能挑明,但今时今日,我定知无不言。”

“我要将我与你在一起所有的痛苦和怨恨,完完整整的告诉你。”她高高在上的垂眸看李明诛茫然的脸,心底扭曲的快意不断蔓延着,要将她吞没。

李明诛颤着声音,眼眶迅速泛红,有些不可置信的蹙眉低声问。

“你的……痛苦?怨恨?”哽咽着的声音让眼前的人身形一顿,可李明诛的视线被水雾和运奴模糊,她只能粗略的看到轮廓。

“你的意思是,我……”她喉咙一紧,险些说不出话来,大颗大颗的泪珠闪烁着刺眼的光从盛满悲伤的空洞的眼中落下,滚烫着温热冰冷。

“……我带给你的,只有痛苦和怨恨吗?孟、孟昭,你跟我在一起,不只是、是不高兴吗?”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狼狈,双手攥住铁链,清脆的声音响起,如同死水漾起涟漪,她借着铁链,执拗的想要站起身,眼神死死的盯着孟昭。

“你一直都这样想的吗?”李明诛呼吸紊乱,所有的冷静沉着都不见踪影。

孟昭脸上的笑容消失,定定的盯着李明诛看了几秒而后俯身掐住李明诛的下颌。

“李明诛,是不是很多人都说过,你每次遇到我,都变的很笨很笨?”

“你该猜到,当年祭司来找过我的事情。”孟昭红唇轻启,“你知道吗?最开始找我的是暗中保护你的苍梧死士,后来是祭司,再后来,是你的父亲。”

“我低估了他们对你在意的程度,以至于,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简直痛不欲生。”

“李明诛,我所有的苦恨,都是你带来的。”孟昭冷着眼看她,“是,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恨你,讨厌你,你高高在上,我就要被他们除去,凭什么?”

“我恨你是神迹

主,恨你与我之间身份之差又变大,明诛,我不得不跑,不然,你觉得你那心狠手辣的父亲能不能饶了我?”

“你、你不信我能保护你?”李明诛带着哭腔质问,泪水划过脸颊滴入寒潭,滴答滴答的声音如刀剑破空。

孟昭垂下眼,讥讽的笑着,“相信你?你连自己的老师都保护不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为了保命,但是明诛,还有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你,我那时年轻气盛,感情用事,用那一腔情爱带你逃,赔上了整个孟家的姓名。”

她说这话时轻飘飘的,意味不明。

“我本以为逃离苍梧,你我安稳度日,就这样好好的,你心冷,我总有一日能将你捂热,让你变成一个人。”

她想起当年的轻狂意气,有些恍惚,手上的劲儿也不自觉松了些。

“最开始,苍梧死士背着你找我,求我,逼我,让我带你回去,可我不愿意,我那时候太喜欢你了,我不想看见你变成跟李渠那样冷冰冰的,没有人气的死物,所以我一遍遍的拒绝,一遍遍的承受着他们的逼迫。”

“你太年幼,在淮州城的武林肆意,日日回家,眉眼都是霜雪渐消,我不敢打扰你,不然让你为我忧心,所以我瞒着你,只将苦恼留给自己,后来又过了很久,他们彻底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还以为,他们终于知难而退了。”

似乎是因为想起当年的愚蠢,孟昭自嘲的轻轻摇头,叹息出声。

“你说,我怎么能跟你一样天真呢?”

“我从来没想过,祭司能来启楚找我。”

“那些死士离开苍梧寻你,已经够让我震惊,你知道的,苍梧古籍中记载过,你也亲身经历过,任何苍梧子民离家的路都尸骸遍野,你是神迹主,自然受火凤垂怜,可他们肉体凡胎,没有你的带领,又如何挺的过去呢?”

“祭司告诉我,那次离开三千人,只有四百多人活着走出来。”

触目惊心的数字从孟昭嘴中说出来,似乎是不忍,孟昭轻轻抿着唇,顿了顿才接着道。

“祭司与我谈了很久,可我仍旧顽固,不愿放你离开我,他说神爱世人,你的尘世在苍梧,自然要回去,我不那样认为,你是火凤赐给天下的神迹,又为何只留在苍梧?”

“不欢而散后,我一直很郁闷的在想这个问题,后来李家主又来找我,我想,明诛,也许是苍梧百年千年没有出现神迹主的缘故,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竟然这么在乎你。”

“李家主说你天生冷心冷血,我仍坚持你有心,所以我们打了个赌。”

孟昭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低缓缠绵的说出来,如同情人低语呢喃。

李明诛眼皮一跳。

“他说,你是苍梧经久不停的一场雪。”

“我说,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他派了熙未来,而你,在我死后杀了她。”

李明诛呼吸一窒,眼底的明灭不定的光亮逐渐熄灭。

孟昭看着她的反应,手中的力气收紧,甚至有些发颤,她勾着唇笑,“我知道,你到现在都没有后悔杀熙未,因为你李明诛,李帝师,神迹之主,从来都不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你让我输的一败涂地。”

“原来,真有人天生冷心冷血。”

“我……”李明诛浑身都在发抖,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孟昭,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给你下毒,我与程咎设局,都是因为我恨你,李明诛,我恨死你了。”

过了很久很久,李明诛才从孟昭的话中反应过来。

“所以……”李明诛有些艰难的开口,压抑着哭腔道,“所以你骗我?”

孟昭一顿。

“你竟然到现在还只在乎我欺骗你?”孟昭觉得有些荒谬,她嗤笑道,“如何呢?我骗你的,又何止是这些?李明诛,被人戏耍的滋味怎么样?从高堂掉入泥潭,只能仰视别人的感觉如何?”

李明诛呼吸突然变得艰难,她张了张嘴,可是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睛在此刻,脱去茫然无措,痛苦挣扎,一种名为恨的东西悄然而生。

李明诛死死地盯着孟昭,怀着最后不死的希冀,想要从那双讥讽的眼中看到一丝不忍和哀怜。

可是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孟昭就是那副大仇得报的样子,她笑的快意,笑的明媚如初。

“孟昭……你真的……”不死心的质问在一声讥讽的轻笑声中湮灭,李明诛怔怔的看着孟昭温柔而决绝的眉眼,没了话。

“还要问什么,还要自取其辱吗?明诛,我不仅骗你,我还骗小策,如何呢?我与杨成昀联手,与锁雀楼合作给你下毒,第二次呢,明诛,你第二次栽在我手上了。”

“世人都说你强大冷静,无所不能,可我怎么觉得,你很笨呀?”

“孟昭……”李明诛喉咙中发出不明的哽咽,咬着牙,失去所有力气,任凭铁链将她吊起来,她痛苦的闭上眼,轻声呢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咬着牙,闭上眼的瞬间,眼泪颤颤坠落,她执拗的偏过脸不去看孟昭。

孟昭垂眸,敛去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慢慢站起身来,松开对李明诛的禁锢。

被掐住的地方迅速泛红,孟昭目光一顿,轻笑道,“明诛细皮嫩肉的,我真不愿看你受刑。”

“你若主动交出神迹,我便免去你的刑罚,兴许我高兴了,还能让你再看小策一眼。”

李明诛没有理她。

“明诛,我知道你的,你既然对小策有感情了,自然不会轻易松手,你说,我要让他陪你来寒潭受苦受难,你会妥协吗?”孟昭轻启红唇,好整以暇的盯着李明诛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情绪变化。

可惜什么都没有,泪痕像是突兀添上的,过分修长的睫羽上湿痕犹在,可那张脸,又成了无数日夜脑海中构想的冰冷。

孟昭有些笑不出来了。

“你恨我了呀。”她轻轻道。

“恨比爱容易,明诛。”孟昭低眸笑着,“我用十八年,让你看清我的真面目,这种正大光明站在你面前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呢。”

李明诛用一个心动的瞬间爱她,可恨她,却用了足足十八年。

孟昭想。

她后退两步,“今日到此为止,你一日不交出神迹,便在这里关一日,用刑罚也好,拉小策陪你也罢,你只要明白,没有神迹,我能做出来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疯狂的多。”

她不想再跟李明诛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下一刻便消失不见,她冷哼一声,转身欲离开朝圣。

一只麻木的脚跨出朝圣时,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要碰他。”

第126章 以身入局“把程策喊来,我要见他。”……

“哥哥,惊喜吗?”

程漾恶劣的盯着程策的脸笑,好整以暇的带着影卫挡住他的路。

“我们又见面了,哥哥。”他刻意放轻声音,显得二人关系似乎很亲昵。

“祈漾。”程策轻轻开口,声音略带冷淡。

他微微抬眸看去,只是细微的动作,脖颈处刺眼的图腾便若隐若现,诡异又漂亮。

程漾显然注意到,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而后想到什么,又嗤笑出声。

“错了,我叫程漾,跟你同父同母呢。”程漾纠正,“哥哥终于回家了,看看,这里比起你那冷清的耀红宫怎么样?是不是有人气多了?”

“哦,我忘了,哥哥以往在京都都不住耀红宫,恨不得整个人赖在帝师府,赖在别人床榻之间,明明不被喜欢,却总死皮赖脸,堂堂一国之君,真让人笑话。”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轻蔑道。

“听说你脖子上的图腾是给苍梧死囚犯纹的,怎么回事?李明诛终于受不了了吧?”

他上前一步,眼睛上上下下的审视一番程策,“乞求来的名分也不怎么样,她也没有很喜欢你,似乎还是在乎母亲呢。”

“现在更不可能喜欢你了吧?为了所谓父母背叛她,害的她现在变成了阶下囚,谁不知道帝师府最厌恶背叛,你跟她还有可能吗?”

他敏锐的注意到,说这话时,程策的身体轻微僵住,转瞬即逝。

瘦削高挑的少年眉眼寂寥,他沉默片刻,淡淡道,“你似乎,很在意我跟她的事情。”

“带好你的路,不该问的,要学会闭嘴,难道母亲没告诉你,若非你多嘴,哪里至于被老师发现端倪。”

他淡淡的掀起眼皮瞥了眼程漾,“我们要的是神迹,难道我还要忠心耿耿的跟着她一辈子吗?”

程策冷冷的看着程漾,“倒是你,张口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