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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刚才只顾得担心,此刻反应过来,喜不自胜道:“是是是,少爷也闻不得油腥味了,可不是有喜了,那张靠墙的床都撤了那么久了,也该有喜了。”

第46章 成婚 今日耿家的晚饭格外沉默

纪绍年穿着大红喜服, 哭的妆容花了一片,耿文敲门而来,翠茵见是他心里一咯噔, 听自家少爷还哭的哽咽, 忙解释道。

“姑爷,我家少爷因有孕, 情绪多有起伏, 瞧过大夫的, 说过了这几个月就好, 平日不是这样的,更不是因为”

更不是因为今日成婚不喜才哭的。

翠茵怕耿文多想, 又怕耿文没想到这茬, 她说了反而让他多想。

耿文点点头道:“无碍, 我进去看看。”

翠茵怕自家少爷又犯傻, 但人家新婚夫夫相处, 她一个丫鬟又不好待着不走。

犹犹豫豫的跨过门槛关上门, 想着立在窗户处听一听,到时说与县令夫郎听。

只是她这边刚站好,就见院中的阿贵与两个婆子都看了过来,翠茵一时脸热,忙走到院中,和婆子叙起了闲话。

房门内, 纪绍年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 哭的不能自己, 眼泪模糊的看不清来人。

直到有人拿着帕子帮他擦泪,动作间皆是温柔,他才知道房中多了个人。

耿文:“我帮你拿了些吃的, 你看看喜不喜欢。”

蕙娘生厚哥儿时耿文已记事,故而拿的食物无大鱼大肉,现如今冬日也无甚青菜,除了米饭糕点这些,另有一道白菜豆腐汤,里面放了些咸肉,滴了香油,醋也放了一些。

纪绍年连吃了两碗,道:“这个好吃,味道刚好。”

耿文笑道:“这是大嫂专门给你做的。”

纪绍年道:“大嫂好,二嫂不好,彦遥人太虚伪,刚还来欺负我,一直骂我。” 说完忙捂住嘴。

耿文不解:“怎么了?”

纪绍年犹豫片刻,终究是压不住性子,直白道:“我小爹说我做错了事,你肯定对我有意见,让我嫁进来先装一装,要少说话,还说彦遥先嫁进来的,他手段好,肯定把你们家人都笼络住了,让我管住自己,不能说他坏话。”

语气里含了许多哀怨委屈。

耿文扶额失笑,大红喜袍多夺目,却无法遮挡他容颜一二。

纪绍年自小就不爱读书,诗词更是丢在一旁,此刻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句: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纪绍年还奇怪了下,这是谁的诗词?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句?怎现在冒了出来。

不过,这么瞧着,耿文好像是比吴玉泽好看了许多。

也不是好看,就是一笑起来就让人心里暖暖的,纪绍年想,他喜欢耿文如此笑。

好奇怪,耿文怎么不生气?应该骂他才对。

耿文笑后眼留余温:“在爹娘面前莫要说这些,若是憋的难受,在我面前说两句无碍。”

纪绍年双眸轻眨,先试探的说了几句彦遥的坏话,见耿文只静静听着,不像县令夫郎一样的骂他,也不像其他交好之人说他嫉妒,顿时放心了。

心里感动的无法言说,终于有人懂他了。

当下就把刚才彦遥骂他,给他送油腥物,想让他新婚日吐出来出丑的事说了两遍。

待他话落,耿文才笑着给彦遥解释了一句:“二嫂还未有孩子,不懂这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多想。”

大人不记小人过,这话说的纪绍年浑身舒服,他喜道:“那好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一般见识。”

又笑如朝阳,得意的犹如横着走的螃蟹:“还是我们厉害,只一次就怀上了孩子,你二哥和彦遥不行,连个孩子都怀不上。”

耿文脸热难接话,言前院还需招待宾客,嘱咐了几句后,起身出了门。

翠茵见新姑爷出了门,忙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少爷”翠茵话一停,转弯叹道:“少爷,你怎躺下了。”

喜被都盖在了身上。

纪绍年吃饱喝足犯困,他打了个哈欠道:“我和他说大夫说怀孕嗜睡,说我困了,耿文就让我躺下睡了,鞋子都是他帮我脱的。”又嘱咐道:“你别和小爹乱学,这是他让的,不是我不懂规矩。”

翠茵:

她坐在床沿帮纪绍年掖了掖被角,打听了两句刚才房中的话语,纪绍年知道她是小爹安排过来的“奸细”,怕回门那日挨训,纪绍年也就一一说了。

话中的重心皆是放在了耿文的话语上,是他说无碍不需要装的,是他说可以对着他说彦遥坏话的,不是他不装。

纪绍年说完后满意的睡去,翠茵在心里叹了口长长的气,感叹道:人啊!该是啥命就是啥命,真是羡慕不来。

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耿家亲戚是个什么状况,耿父耿母没说过,只知道办事从未来过。

但今日的婚事,来人是真真的多,县衙捕头不说,主薄等人都上了礼,名头自然不说是巴结县令,用的皆是和耿武共同办事之由。

再有守备军的人,王千总领头来的,他想着今日是个好时机,上了礼就是两个把总握手言和,故而硬喊了戴正平上礼。

自家把总都来了,原本戴正平手下想来,又恐他不高兴的人自然也来凑了热闹。

毕竟耿家都和县令家结了亲,眼看又跨高了一层,谁都不想凭白得罪人,还不如来一趟示个好。

王千总还抽了个空和耿耀炫耀了一番,耿耀瞥了眼戴正平铁青的脸,违心的夸王千总英明。

县里不似村里,可以在院中和门前摆上桌子待客,在长街摆桌子自然不好,耿家有了耿耀弄回来的几百两,做事不再束手束脚的算计,直接包了对面的客栈一日,宾客上了礼后,直接过了街去喝茶等着吃饭。

耿耀还请了云来酒楼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得到认可心下大受感动,言分文不取。

耿耀银两照付,只有一个要求,他拍响惊堂木说书,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说他和彦遥的故事。

说书先生最为得意之作居然被嫌弃,他似受到了侮辱直接拂袖而去,耿耀鬼话扯了一连偏,才算是把说书先生哄住。

说书先生最后理解道:“耿郎君言之有理,此乃你三弟婚事,我若说你与夫郎的故事,确实有喧宾夺主的意味,不好不好。”

耿耀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虽然他没这样说,但说书先生自行脑补的理由也不错。

说书先生捋着胡子,目露沉思道:“可你三弟和那纪家哥儿也无甚故事可说”

不等耿耀开口让他随便说,就见说书先生拍板道:“既然得了耿家郎君信任,我自当全力以赴,今晚回去就谋思动笔。”

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耿耀张口又闭上,行吧,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是他和彦遥的故事就行。

成婚这日,说书先生一身粗布长衫,站在长桌前,气定神闲的开了口。

耿耀刚好在门口招呼人落座,听了几句直接在心里喊了声我艹。

这先生大才也。

不让说他的得意佳作(耿耀和彦遥的回生传),耿文和纪绍年也没什么事好编排,他就连夜写了纪县令,外加耿父耿母的家风。

先有纪县令机谋断案,再有夏日发水,冬日积雪时,纪县令日夜难眠,不顾三更天,披着蓑衣要连夜出城查看民房如何,可偏偏城门已关,连县令都不能无故开城门。

他们爱民如子的县令大人就站在城门处等着,想着城外百姓默默流下眼泪,最后心如油煎。

实在无法了,对着夜空拜了又拜,掀了衣袍跪在了雪地上,只望老天可怜他宁安县百姓,让这场大雪停下。

老天被纪县令感动,故而这场大雪次日就停了,可怜纪县令因在雪地跪了一夜,从此落下了腿疾,一到寒冷时就双腿泛寒。

这先生言语诚恳,神情投入,三言两语勾勒出一个画面,让听的众人犹如真的看到这一幕。

客栈外挂着大红灯笼,里里外外围了几圈,都是这条街的邻里,有那感性的,当场感动的哭了起来,耿耀耳边一声哭,像是猛兽抽噎。

他转头一看,就见王千总泪流满面,道:“我纪老弟当为当官者楷模也。”

耿耀:

夸了纪县令,又开始夸耿父耿母是如何和善之家

趁说书先生小解之时,耿耀一把拽住他:“老先生,你如此编排县令大人,是否太过夸张。”

说书先生裤子提了一半,道:“怎会夸张?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知纪县令是官身,有些事不便对人言,故而我昨日已去见了县令,当着县令的面把今日内容说了一遍,县令大人高兴的脸上通红,最后很是高兴的说了可,还给润色了不少。”

他感叹道:“纪县令还是太过低调,有些话歌颂他丰功伟绩的话都被他勾掉了,真乃好官也。”

耿耀:???确定是高兴的脸色通红,不是尴尬的?

疑惑道:“你与县令认识?去了就见到了?”

说书先生系着腰带,道:“怎会,我就算去十次也见不到县令,这不是你让我去的?我报了你的名字,也就见到了。”

耿耀身躯一震:“我让你去的?”

说书先生道:“自然,不是你让我编写应景故事,若不然我怎会翻来覆去的想出这些,只是毕竟是县令,还是需要他过目,我看你家办喜事忙,就自去县衙。”

耿耀不确定道:“你和县令说,是我让你写的这些?”

说书先生一脸正色点头:“那是自然,老夫自然要实话实说。”

围着的人还等着继续听纪县令的功绩,说书先生疾步走了,留下耿耀在原地安抚自己脆弱的内心。

他被迫拍了纪县令的马屁,还是让双方都尴尬到脸红的马屁。

纪县令可没有王千总好糊弄。

他耿耀在纪县令心中的形象算了。

天色渐晚,宾主尽欢的喜宴散去,有些相熟的人坐在一桌,喝的痛快,走时都是搀扶着离去的。

今日耿家的菜色让人夸赞,客栈一楼的桌子上被吃了个干净,都是空盘,只有二楼的两个接待贵客的包厢里,桌上还残留一小半膳食。

付了钱,这些菜就是主家的了,耿母站在桌前犹豫着,耿耀刚巧上了楼,看见了直接让厚哥儿回家找盆去。

耿母忐忑道:“是不是不太好?阿遥和绍年怕是会嫌弃。”

耿耀:“扔了你不会心疼的睡不着?”

耿母捶打了他一下,笑道:“我也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就是怕浪费。”她看着桌子道:“鸡还有一大半呢,肉也剩了一半,还有这猪蹄”

“没事,你若是不好意思吃,我吃。”耿耀说:“我又不嫌丢人。”

都是穷日子过来的,耿耀以前跟着武平县那些当兵的混过,连树皮都吃过。

别说剩的鸡鱼肉,就是路上路过的白鸽鸟屎都是被人争抢的东西,据他们说,吃起来特别香,是所有鸟中鸟屎最香的。

不过耿耀到底是修炼不到家,啃树皮都不愿意吃鸟屎。

就隔了一条街,厚哥儿小短腿跑的那叫一个快,他气喘吁吁的把盆给耿耀,耿耀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把两桌的东西挑挑拣拣的放到盆里。

耿母:“鸡头也要了,给你爹吃。”

后院毕竟是彦遥的院子,纪绍年去躲清静无碍,但总不好新婚之夜住在那里。

宾客尽数散去,耿文去请了刚睡醒的纪绍年,他原想着纪绍年许是会不满,不想纪绍年穿上鞋就和他走,还打着哈欠说又饿了。

离刚才吃饭不过一个时辰,耿文虽意外了下但想他身有孕,也不觉什么。

耿文眸中笑意柔和了几分,说领他回房,等下家中做好饭,端到房间给他。

纪绍年停住脚:“彦遥是回屋吃,还是和家人一同用饭?”

耿文沉默了一瞬:“一同吃。”

纪绍年下巴微抬:“那我也要一起吃。”

耿文:“我们今日刚成婚,在房中吃也无碍,你自在些。”

纪绍年:“不要,我才不要比彦遥差。”

耿文:

跟着的翠茵捂脸: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家少爷脑子真的缺根弦。

可是巧的很,这边耿文和纪绍年,连同翠茵三人进了角门,那边耿母和耿耀厚哥儿也进了院子。

耿母因剩了不少肉菜高兴着,耿耀端着盛了剩菜的盆。

两方迎面撞上,不等纪绍年询问,耿母就已经尴尬的无地自容。

纪绍年也是个不怕生的,好奇的走了两步,睁着大眼睛单纯的问:“这是什么?要了剩菜回来喂猫狗的吗?”

他四周环顾着,奇怪道:“你家养了猫狗吗?我怎没瞧见?”

一刹那,翠茵想捂脸痛哭。

“喵呜”树上挑了高灯,彦遥信步走来,学了一声猫叫,靠近耿母,惊喜道:“今日落了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听了好几人夸今日宴客的膳食好,可惜一直没吃上,娘你把这些热些,我也尝一尝。”

耿母对着彦遥自在了许多,忙道:“可是饿到了?娘想着你后院有人做饭,就没让人给你送。”

彦遥笑道:“没饿到,就是听旁人夸想着尝尝,这只鸡不错两只腿都有,等下厚哥儿一个我一个,娘别抢。”

耿母笑的开心,忙想说好,就听另外一个儿夫郎愤愤不平道:“我也要,都是儿夫郎,凭什么彦遥吃我没有?”

院中耿家人:

彦遥要不是想维持人设,多少要翻个白眼。

纪绍年想抢彦遥的,但还要脸面说不出抢厚哥儿的话,他拍了拍肚子:“两个鸡腿,孩子吃,大人不吃,厚哥儿吃一个,我肚子里的孩子吃一个,你没孩子,没你的份。”

院中耿家人:

翠茵已经在心里哇哇大哭,好想跪求县令夫郎让她换个人来,她再稳重也经不住自家少爷如此这般。

话被秋风快,她想拦都拦不住。

这里最为难的是耿母,彦遥现如今是真的把耿母当自己亲娘疼着,侧身挡住无理取闹的纪绍年,挽着耿母往灶房去:“娘,我帮你烧火。”

耿母被他带着走,心里怕纪绍年生气,但已经走到了灶房门口,也就只能如此。

她笑道:“家里人多用不到你动手,让老二烧火,我做饭就好。”

今日糖果瓜子什么的没够用,又让人送来了不少,蕙娘和耿武去铺子算账付银钱去了。

做饭要在锅前转来转去,洗菜炒菜都需要力气,烧火就轻松了不少。

耿耀让耿母坐着烧火,他自己洗了手切菜做饭,彦遥诧异道:“夫君还会做饭?”

耿耀:“没大嫂和娘做的好吃。”

耿母望着耿耀忙碌的背影,满目慈爱,和彦遥轻声道:“别看老二最惹气,却是个从小就知道疼娘的。”

纪绍年见耿母被彦遥拽走了,抬脚就想追上把耿母拽回来。

只是他刚抬了脚,就被耿文拉住了手腕。

“干嘛?”

耿文把他拉到树下站着,把为何有那一盆膳食的事说了一番,他说家贫,说那些食物是他们自家人吃,不是喂猫狗的。

纪绍年听的呆呆的,睁大了眼,连耿文说不会让他吃那些的话都没听见。

他反应过来后,感叹道:“耿文,原来你家这么穷啊!”

翠茵望着院中的那口井,在犹豫着是现在跳,还是等到夏日天热的时候再跳。

饭菜做好,出去办事的也都回了来,都未想到纪绍年会今日就出来吃饭,一时多少都有些拘谨。

各自拿起筷子吃饭,纪绍年把桌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问:“那只鸡呢?”

耿母又去厨房把鸡端过来,纪绍年一点都不怕生,把两个鸡腿掰了下来,一个给了厚哥儿,一个放到了自己碗里。

最后还得意的看了彦遥一眼。

彦遥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沉默,今日耿家的晚饭格外沉默。

可罪魁祸首完全无所觉,还说想吃蕙娘做的那个白菜豆腐咸肉汤,蕙娘当即就想去给他做,被耿文忙喊住。

纪绍年:“今日吃饱了,大嫂明日再做。”似是也察觉出来了不妥,纪绍年直白道:“大嫂,谢谢你给我做汤,我明日送你一个簪子。”

耿耀差点没被一口米饭噎死,彦遥嘴角都抽了两下。

蕙娘愣了好半晌,忙道不用。

门外的翠茵不打招呼的走了,后面那一排的院子暂无人家卖出,把她安排在彦遥院子中歇息。

不是她当丫鬟的不尽忠,实在是纪绍年每说一句话,她都想往井边多迈一步。

还需习惯,还需习惯,日后习惯就好了,翠茵如此安慰自己。

吃了饭,各自散去回房,耿耀去灶房打热水,耿母做贼心虚的拉着他,小声道:“老二”

耿耀:“怎么了?”

耿母道:“那个,你说老三夫郎是不是脑子缺了点?我瞧着怎么不太聪明?”

如此就说的通了,怨不得县令夫郎寻了他们家。

第47章 吻泪 杀猪郎,你莫要捏

耿耀因耿母的话沉默了, 耿文订婚前,他就见过纪绍年一次。

当时纪绍年是来找事的,后来听闻他为了让耿家送猪肉, 情愿挨打都不愿意失信, 耿耀就觉得这人还有可取之处。

彦遥说纪绍年没脑子,耿耀也就以为是个单纯的, 但想想人家才十八九, 又是古代, 单纯也是应当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 纪绍年单纯到让耿母都觉得他脑子缺点。

娶都娶进来了,肚子里耿文的孩子都有了, 耿耀还能怎么说。

“娘, 你别当着耿文和纪少爷的面说, 就是被养的性子单纯了些, 人瞧着不错, 不是还知道劳烦了大嫂, 给大嫂送个簪子。”

耿母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娘又不傻,这不就是娘跟你私下里说说。”

又说道:“你说的是,你说的是,绍年性子单纯, 心地是好的, 还知道给你大嫂送簪子。”

就是这事吧!

耿耀端了洗脚水进房间, 就见彦遥坐在软榻上垂首,浓密睫毛轻眨着,好似拂去了谁心上的尘埃。

他手覆在腹部, 犹如里面也有了孩子。

耿耀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走过去蹲下帮他褪了鞋袜,双脚泡在热水里,彦遥把手放在耿耀头顶,道:“杀猪郎,你的头发长长了不少。”

耿耀嗯了声。

彦遥原本想告诉他他们应该也有了孩子,但耿耀冷淡的嗯声让他生气,也就冷哼一声不说了。

宁安县潮湿许多,那风直往骨子里钻,耿耀把门窗关的严实,躺在了床的外侧,伸手把彦遥搂在了怀中。

现如今越发冷,彦遥浑身都似冰块,只暖手脚已经无用,耿耀就直接躺下把人抱在怀中暖着。

前两夜不习惯,后面倒也还好,不在他怀里彦遥反而睡不着了,耿耀炙热怀抱太舒服了。

彦遥伸手揽住耿耀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虽说习惯了,但每到此刻,彦遥脸上还是有些发热,心跳也快上不少。

耿耀回抱着他,有句话压在心底,想问却不知道为何要去问。

“阿遥。”

“嗯?”

“你喜欢我吗?”

彦遥诧异抬头:“你是我夫君,我自然是喜欢的。”

他眼尾微挑,看人时自带三分柔情,此刻美到动人的双眸里清澈如水,似孩童般纯粹。

耿耀揉了揉他的发顶,遇到这么个哥儿,耿耀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可也知道,他娶的这个夫郎,还不懂情爱是何。

他问的喜欢,他回的喜欢,不是一回事。

彦遥不满道:“你是不是觉得纪绍年心中有吴玉泽,所以才来问我的?我和纪绍年可不一样,我若是之前心里有人早算着嫁给人家了,怎会嫁你这个杀猪郎。”

彦遥在耿耀面前最是自在,说完不见耿耀说话,不由的疑惑了下。

下一瞬,他呼吸停滞。

耿耀深沉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里面好似无边深渊,复杂的让人琢磨不透。

彦遥抓住他胸前衣服,像是被带入了那深渊中,只有靠着耿耀才让他心安几分。

“耿哥哥,阿遥以往真的心中无人。”彦遥怕他介意,软着声音说着。

耿耀露出一抹笑,把人搂的紧了些:“嗯,知道,睡吧!”

彦遥手指轻点他心脏处,压着心中难受,问道:“耿哥哥呢?心里是否还有那野狐狸?”

耿耀想说没有野狐狸,但不用想都知道,这句话一说,彦遥有一百个问题等着问。

道:“无意见到的,心上没人,也不认识野狐狸。”

彦遥冷眼瞪他,瞪了好半晌,耿耀就见他胸前起伏越来越重,快要自己把自己气死的节奏。

还没想好怎么哄,就见彦遥推开他的怀抱,跪坐在床上,在耿耀来不及反应时,一把拽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青丝半遮半掩中,肌肤胜雪,轻纱垂落臂弯,美景似可口樱桃,引诱着面前人失控的去品尝。

耿耀躺着没动,只那落下的目光似火焰,彦遥指尖轻颤,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撤退。

彦遥握着垂下的素白里衣,脸颊如火山云,装着冷脸问:“你是我夫君,想到这里,脑海中只能是我的,把那野狐狸的不正经从脑中甩出去。”

“嗯,好。”耿耀喉咙滚动,嗓音带了沙哑。

彦遥不放心的又问:“是只看过旁人的?那你发誓不曾摸过野狐狸的?”

耿耀:

彦遥性子那叫一个好强,耿耀隐隐约约能猜到他后续会做些什么,故意左右徘徊,前后犹豫,摸了摸鼻子没发这个誓。

彦遥不过是顺口一问,不曾想耿耀竟然心虚不敢答,当下就气红了眼。

随后拉起耿耀的手腕

那移动速度不算快,彦遥力气不算大,耿耀有机会抽出右手,可直到……,他也没收回手。

似泥沙被海水冲刷,两者都震颤了心神,彦遥像是被那无名海浪冲击的没了力气,不由的倒在了床榻间。

他还怕只贴一下不够,不够消除野狐狸在耿耀心中痕迹,故而就连倒下都按着这只手。

他移到耿耀怀中,搂着耿耀脖颈道:“杀猪郎,日后想起这事,也只能想起我的。”

“好。”耿耀嗓音已经哑到发紧。

“杀猪郎,是那野狐狸的舒服,还是阿遥的舒服?”

“阿遥的。”

彦遥似满意了,缩在耿耀胸口,喃喃道:“杀猪郎,你的手似带了麻药,一落上,阿遥身子就泛酸,浑身无力了。”

他被子里的双腿动了动,像是想要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可彦遥自小被养在后院,无人教导过,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动腿是何意。

“阿遥”

“嗯。”彦遥呜了声,身子猛的软成一汪水,他求饶道:“杀猪郎,你莫要”

彦遥不知道如何说,说好难受,可又不似难受,说不难受,但他又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耿耀忙停了手,许是男人的无师自通,他自己都未发觉他在那上面有了动作。

耿耀收回手,帮彦遥拉上衣服,彦遥原想着就是被碰触两下,不曾想耿耀的手一上去会如此难以承受,故而也就不再挽留。

缓了片刻,彦遥问:“杀猪郎,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事。”

“你说,不说我不让你睡了。”

“我若是死了,你会伤心多久?”

彦遥:???

他脸上红晕未褪完,震惊的看向耿耀。

耿耀也觉得这个问题比较操蛋。

彦遥小心打量着耿耀神色,见他露了烦躁,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应当伤心多久你会满意?”

耿耀忽而就乐了,把人按在胸口,道:“睡觉睡觉。”

彦遥还想再说,脑后的手掌却扣的他张不开嘴。

被窝已被耿耀暖的温热,彦遥今日也是真的累了,听话的睡去。

察觉到怀中人呼吸平稳睡着,耿耀才在心里叹息一声。

彦遥一心想当好夫郎,对耿家人没话说,对耿耀也没话说,哪怕耿耀现在要了他,他都会乐意配合。

可是这是彦遥对夫君的好,不是对耿耀的好。

翌日推开门,院中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耿耀去了军营,早起遇到耿文和耿武都出了院子。

耿武一切正常,就新郎官耿文,打着哈欠没什么精神,眼下都有了黑眼圈。

耿耀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冲他竖起了个大拇指,耿武也失笑不已,学着耿耀竖了个大拇指。

耿文知道他们是打趣什么,寒冷的天直接让他红了脸,眼神躲避着,终归没解释。

新婚夜,他那夫郎和他盘膝坐在床上,控诉了彦遥一整夜。

若不是鸡打鸣他要去县学,纪绍年能再说上三天三夜。

不过细细听来,他二嫂和绍年也无甚大事,最多就是你让他丢了面子,他讥讽你几句,大多都是纪绍年吃亏。

光纪绍年诉说时,就已经哭了好几场,万幸被他哄住了,若不然那哭声被家人听到,定会以为是他在折腾纪绍年。

耿文心中明白对错,但也没直接和纪绍年说些道理,想着时日还多,慢慢来就好,现如今多说几句,怕纪绍年连他都不会理了。

昨日彦遥思了又思,彦家还是他自己走一趟为好。

用了早饭,彦遥坐了马车出门,到了彦家门口却被拦了。

门房说老爷不见客,彦遥心中不安,和门房说回清亭院休息片刻,门房又言:老爷说,彦家已无清亭院。

“耿家夫郎,老爷让我转达,道:你娘和小爷爷的嫁妆都尽数给了你,彦家另外的陪嫁就当是行善事,也不收回了,以往算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耿家夫郎既然如此能干,想必也是不需要娘家帮衬撑腰的,我们父子缘分已尽,还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门房说完后转身进了院子,把角门关的严实。

紧闭的院门外,伞上落雪,彦遥在门外静立许久,他肤色似雪,唇无血色。

好似石雕无了生命,阿贵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秋雨心疼的哭了出来,忙对阿贵道:“快去军营找姑爷。”

阿贵转身就跑,秋雨立在彦遥身侧,一声声唤着少爷。

伞上有了积雪,彦遥流下两行清泪,他掀开衣袍跪在铺了白雪的青石板上,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他趴在雪地上,呜咽哭出声,道:“多谢爹的养育之恩。”

车辙滚滚而去,秋雨不会赶马车,她牵着马绳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马车。

阿贵摔了一身雪,一副快急哭的样子把耿耀吓的不行,当下就和他往家里跑。

路上把事情听的七七八八。

被亲父拒之门外,断绝父子关系,耿耀原以为彦遥会在房中落泪。

不曾想他这边刚进了院子,就见彦遥坐在正堂内和耿母蕙娘烤着火,纪绍年也争宠的坐着,逮到机会就和彦遥争论两句。

耿母见耿耀急匆匆的回来,还吓了一跳:“怎的了?”

耿耀看了看彦遥,道:“无事,回来拿点东西。”

彦遥见耿耀身后跟着阿贵,也懂了他为何回来,和耿母笑道:“娘,房中东西都是我放的,我去帮夫君找。”

两人一同回了房,纪绍年吃着耿母剥的烤花生,没忍住呢喃了句:“狐媚子。”

耿母当下就想说些什么,蕙娘忙伸手拉住,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耿母放下花生:“我去街上帮你爹卖肉。”

蕙娘:“娘我和你一起。”

纪绍年:“我也去。”

蕙娘笑道:“你有了身孕,还是坐着烤火吧!外面冷的厉害,雪地又滑,别摔了。”

纪绍年想想也对,复又坐下:“哦,好。”

房间内,耿耀把彦遥的手抓住,习惯性的给他暖手,轻声道:“父子没有隔夜仇,等过些日子爹气消一些,我和你一起去给他赔罪。”

彦遥苦笑一声,缓慢的摇摇头道:“我爹这个人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我的。”

心狠不说,就算不说睚眦必报,也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今日只断绝关系,不曾出手对付彦遥,已经是念了父子情,还有顾着耿耀的紫气东来,给日后留了后路。

最少,在耿耀登高位之前,他爹都不会把他当儿子了,日后若是耿耀登了高位,彦遥跟着水涨船高,彦老爷就算是跪在彦遥面前也可,现如今

在他爹心里,耿耀还是他姑爷,彦遥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彦遥坐在椅子上,把头靠在耿耀身上,缓缓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害怕这个猜测,每每避了过去,让自己莫要多想。”

“所以我才会一直拖着,一直拖着,我心中知道,装摔装孩子没了,不太能瞒得住我爹的。”

“我爹应当早就知道了,他对我冷了心,连找我对峙都不曾,直接在心里摒弃了我。”

他脸上落了泪,耿耀伸手帮他擦着:“没关系,日子还长着,总有转机的,我们慢慢来。”

彦遥朦胧泪眼里痛苦浮现:“杀猪郎,我不是哭我爹和我断亲了。”

“我,我就是在回来的马车里,问过自己,若是知道现如今的结果,我是否还会欺骗我爹,我问了自己许多遍,答案都是会的。”

他环住耿耀的腰,呜声哭噎,委屈道:“杀猪郎,我很坏,很不好。”

他为了自在的婚事,会欺骗彦老爷,他为了拿到亲娘和小爷爷的嫁妆,会欺骗彦老爷。

哪怕现如今让他回到那日,他依旧会选择忽悠彦老爷,欺骗彦老爷。

彦遥清晰明了了自己本性,他品行不端,他连自己亲爹都会算计,还不知悔改。

耿耀拇指摩挲着他哭红的眼尾,一字一句道:“阿遥很好,你没做错,是你爹没给你安全感。”

“杀猪郎,我品性不好,你不要嫌弃我。”得了财富,却失了唯一的亲人,彦遥好似孤身站在山巅,心中空旷的厉害。

他仰着头祈求着,原就无自信,因不够善良又升起了浓重的自卑,他容貌美,可本性卑劣,犹如皮肉下是吓人枯骨。

彦遥知道的,世间男儿皆爱纯善温柔之人,可他一样都不占,若是此刻初相识,若是早知自己会如此喜欢耿耀,彦遥定会把自己装的严实,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耿耀对他了解颇深,再难更改印象。

温热湿了指腹,那泪灼烧着耿耀心肺,恨不得吻干水渍,吻出彦遥狡黠笑颜。

今日风大,吹动树梢,上面的雪扑簌落下,耿耀俯身吻上那眼角,惊的彦遥痴傻住。

轻轻一吻,四目相对,彦遥指尖触碰眼角,带水的睫毛眨动,好奇问道:“苦的吗?”

耿耀失笑:“不苦,咸的。”

“哦。”彦遥又好奇问:“你还要吃泪吗?我还能哭出来。”

耿耀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把人掐在怀里搂着,闷在他肩头笑个不停:“妖精。”

每每说些装傻的话,勾的人腹部发紧,这情趣还真是要人命。

彦遥瞪他:“你才妖精。”

彦遥未曾强颜欢笑,耿耀陪他在房中待了会,又去了军营。

下着雪城外的路不好走,街上人少了很多,耿母和蕙娘在街上待了会,又都进了院子。

耿母高兴道:“可是巧,有人提着桶卖鱼,我见里面有三条,直接全要了。”

“这鱼大的很,阿遥,你让你那阿贵送一条给你爹,绍年也让人送一条回县衙去,剩下的一条咱晚上炖汤喝,最是滋补了。”

彦遥面不改色的说好,让阿贵去彦家送鱼。

阿贵踌躇,彦遥说无碍,他爹会收的,果不其然,阿贵送了鱼过去,门房让他稍候片刻,转身回来时接了鱼。

耿母要用冷水给鱼开膛破肚刮鱼鳞,彦遥拉住她,蕙娘笑着烧了一锅热水。

耿母乐呵道:“好好,都知道心疼我。”

纪绍年硬挤在灶房,满脸不高兴,他觉得自己像是外人。

鱼下锅露了味,纪绍年终于找到了话,道:“娘,我闻鱼腥恶心。”

耿母怕他不满,忙道:“对对,娘记得,家里还有半只鸡呢,等下娘给你炖个鸡汤,油撇出来,不腻人。”

纪绍年哦了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耿母对他和对彦遥完全不同,纪绍年是想争宠讨耿母喜欢的,可又实在不会,心里一时有些恼。

蕙娘烧着火,脸上露出红晕,害羞的轻声道:“娘,也莫要做我的鱼,我,我闻着也有些恶心。”

耿母惊喜问道:“有了?”

蕙娘低头道:“还未请大夫看过,但近些日子身上乏累,闻油腥也是反胃,估摸着,应当是了。”

她性子稳妥,小日子已晚了快一个月,只是有彦遥和纪绍年在,这话就羞的不好说。

耿母喜的不行,连连说好。

纪绍年是喜欢蕙娘的,一同有了孩子他也高兴,相比较没动静的彦遥,纪绍年自觉彦遥垫了底,走到蕙娘身旁,对耿母道:“娘,我和大嫂都有了,就彦遥不中用,成婚这么久都没怀孕。”

“要不然我去找我小爹,让他请个精通此道的大夫来,给彦遥看看是不是身体有毛病,我见过好几个身子有问题的,都需要天天喝药调理呢!”

纪绍年自觉说的好心,不妨蕙娘脸上的羞涩没有了,耿母脸上的喜色也没了,隐隐还露了气。

纪绍年的嘲讽对彦遥就如狗吠,一般很少入耳,但他不想耿母为难,就拉了彦母衣袖,笑着道:“娘,我也吃不得鱼。”

耿母脸上乍现亮光,鱼都顾不得管了:“阿遥也有了?”

彦遥还没请过大夫,原是不想说,但看她如此高兴,也就不好意思道:“还不知,就是也觉得鱼腥肉腻了。”

蕙娘听到彦遥有孕,比她自己有喜还高兴:“我瞧着你这几日饭量减了,只以为是天冷,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耿母:“哎吆吆,那肯定是了,好好好,我的老天,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说的是家中三人都有了喜,是天大的好事,纪绍年却以为耿母把彦遥有喜当成天大的好事,当下就委屈的哭了出来,控诉道:“我是后来的,娘就不喜欢我。”

随后转身边哭边回了房,连给耿母反应的时间都无。

耿母慌张无措:“这这这,娘又说错什么了?”

彦遥心中微恼,原以为已经很了解纪绍年了,现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才知道纪绍年比他想的还幼稚愚蠢。

他安慰了好半晌,耿母都有些放不下,洗洗手站起身道:“娘去看看,他还怀着孩子。”

彦遥叮嘱:“娘,若是他提及我,他说什么你只管应着哄着就好。”

耿母还不太懂这句话是何意,说了声好:“娘先看看。”

第48章 饺子 咱们就去请大夫把个脉

蕙娘和彦遥说着话, 等到耿母回到灶房,蕙娘问道:“三弟夫郎可好了?”

耿母系上围裙,猛不妨笑了出来, 哭笑不得道:“好了, 现在乐呵的收拾屋子呢!说要把屋子收拾的比阿遥屋里还好看。”

彦遥剥着花生吃,不用问都知道纪绍年是什么样子。

耿母对彦遥道:“怨不得你那般交代我, 绍年这孩子真真是, 看性子竟比厚哥儿还小上两岁。”说完忙下意识的看看屋外, 唯恐别让纪绍年听到了。

蕙娘茫然不解, 耿母好笑道:“绍年问我,有一个鸡腿我给阿遥还是给他, 我说给蕙娘, 那孩子点头说, 给大嫂行, 大嫂对我好, 又问我, 有两个鸡腿,一个给大嫂,另外一个给阿遥还是给他,我说给厚哥儿。”

耿母继续道:“他说也行,又问如果有第三个给谁,我就哄他说给他, 他不哭了, 又开始提了许多要求, 大多都是要疼他要多过疼阿遥,连吃饭时如何坐,走路靠着谁都有要求。”

蕙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真是比厚哥儿还小了, 竟如此吃醋。”

耿耀自从当了这个把总,都没发过军饷,伙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寒冬腊月的又下雪,青龙山上打野味都难。

王千总今日心情沉闷,连饭都少吃了一半。

倒也不全是因为没钱

他蹲在屋檐下看雪,耿耀也随着他蹲下。

听闻江东流民刘胜已经攻了五城,调了两路军都没拦住,当今朝廷又调西北吴思鲁,吴思鲁拒遵旨意,朝廷连发了五道调兵圣旨,最后一道更是要收回他手中兵权,让他九族提头来见。

吴思鲁无法,只能安顿好西北后,领兵带人去江东灭流寇。

耿耀用枯枝在地上随意画着,虽是随意,却也能看出是大景简略舆图。

王千总瞧着私下无人,叹气道:“吴思鲁用兵不错,皇上先前让他灭周边流寇,他兵贵神速的灭了,现如今旁的人靠不上,朝廷只能指着他了。”

耿耀接了句:“他灭周边流寇,灭的太快了。”

西北离江东千里遥远,又是大冬天,就是脑子有坑的也不会这么调兵。

不过耿耀也能猜的透朝廷的想法,他们怕刘胜过江,南下。

只是,北有镇北王,东有安王,这两处都比西北近。

他的树枝在雪地北和南都点了下,王千总道:“这两处朝廷调不动。”他叹道:“若是齐王多活几年,这俩藩王早撤了,他打的外敌不敢动,震慑的四王跟孙子一样。”

忆往昔,王千总又来了精神:“想当年,齐王只带百人入江东,中山王就双手奉上了兵符,西北的忠勇王也是如此,毫不费力,哪里像如今每年索要银钱粮草不说,还调换不动。”

耿耀指尖落在树枝上,问:“齐王是怎么仙去的?”

王千总黯然神伤:“突发疾病。”

他蹲的腿发麻,刚想起,就听耿耀问了句:“你说,黑齿会不会趁吴思鲁调兵江东之际攻进来?”

王千总腿一软直接摔倒地上,顾不上拍雪,就先在耿耀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你个兔崽子,想吓死老子不是。”

“不会的,不会的,咱刚和谈的,又是嫁公主,又是送钱财的,是个人都不能这么丧良心。”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别扭,一拍大腿,骂道:“你说说这个吴思鲁,你非调兵干啥,咋不知道动动脑子,这千里遥远的,又劳兵又容易疏忽了西北。”

耿耀道:“他若是一直抗旨,北面和南边就可以发兵把他西北吃了。”

或许,这也是镇北王和安王允许刘胜坐大的原因。

自古流民难图大业,只要刘胜不是什么老天的亲儿子,那他就翻不起滔天的浪,但是吴思鲁不同,他是西北的定海神针。

临近年关,夫郎妇人在街上办着年货,有些男子骤然闲下来,就在酒馆里点壶热酒,配上花生米,三两个人聚在一处说说话。

不过无论是文人书生,还是贩夫走卒,大多都是隐约感叹大景内乱不稳,天灾人祸不断。

只不过文人书生骂的文雅点,贩夫走卒骂的粗白些。

耿耀顺路也打了两壶酒,回到家中刚巧做好饭,耿武和耿文也都回来了。

耿父见他买了酒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接过,让厚哥儿去拿碗。

以往彦遥都是贴着耿母坐,今日彦遥的位置却坐了纪绍年,都是一家人吃饭,耿耀也未多想。

直到纪绍年端起碗和耿母说想喝鸡汤,还生硬撒娇说娘给我盛鸡汤。

耿耀转头看了眼彦遥,彦遥察觉到,笑道:“夫君也想要鸡汤吗?阿遥给你盛啊!”

他笑的不如以往甘甜,耿耀泛起心疼,笑道:“夫君给你盛。”

彦遥没想到他如此说,还当着耿家人的面自称夫君,怔愣后瞬间笑如春山,把碗给他:“嗯,不要油花,也不要鸡块。”

纪绍年:

垂头看了看碗,又瞧了瞧彦遥手里的碗,一仰头把大半碗鸡汤喝了,碗递向耿文:“夫君给绍年盛汤,不要油花,也不要鸡块。”

桌上众人:

有人来争宠,尤其是又把宠争了过去,哪怕知道耿母是哄着纪绍年玩,彦遥面上没露出来,心中也是有一番苦涩。

但因耿耀主动给他盛汤,自称夫郎,彦遥那番苦涩又被压了下去。

此刻把鸡汤喝完,又对着耿耀柔柔一笑:“夫君,阿遥还想喝鸡汤。”

耿耀知他鬼主意,忍着笑又给他盛鸡汤,只不过是盛了小半碗。

果然,纪绍年又一仰头把鸡汤喝了,冲耿文豪气道:“夫君,盛汤。”

耿耀盛的时候用手遮挡了下,盛满一勺子送回大半勺,每次只盛了小半碗,故而盛了四五次,也就只有一碗多的量。

耿文不知,一次次都是盛了大半碗,加上耿母盛的,一连喝了六碗鸡汤。

腻不腻的先不说,反正肚子是撑着了,一顿饭没吃完,就红着脸走了出去。

虽没明说,但是桌上的人都猜得出,纪绍年定是去小解了。

彦遥笑倒在耿耀肩上,耿母也笑出了泪,道:“这孩子。”

她伸手要拿彦遥的碗:“娘不偏不向,也得给娘的阿遥盛一碗鸡汤。”

彦遥忙夺回碗:“不要不要,我也喝饱了。”

桌上的人笑个不停,蕙娘把碗递给耿母:“娘,蕙娘也要。”

耿文道:“绍年不懂事,还望二嫂莫要让自己生了气。”

彦遥笑道:“无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纪绍年估计是自觉丢人,小解后就直接回了房,还是耿文帮他拨了些晚饭出来。

回到房中,彦遥的高兴劲还没过去。

两人躺在床上,彦遥捧着耿耀的脸,笑的眉眼弯弯:“多谢耿哥哥替阿遥找回面子。”

耿耀随着他笑:“不客气。”

开心了好半晌,彦遥拽着耿耀的衣襟,目露威胁道:“娘有三个儿子,有大嫂和纪绍年,她的心可以分成三份,你的不可以,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心只能完整的落在我身上,不能分于旁人。”

“娘说过的,耿家不能纳妾。”

一生得到的东西太少,彦遥不曾强求过,现如今握在掌心的好,他不想失去。

狠话后是唯恐丢失的恐惧,耿耀在他眼尾落上一吻,轻声说好。

几息间,彦遥眨眨眸子,眼帘上有了湿润,感觉到眼泪即将滑落,他忙道:“快快,我哭出来了,你吃泪吧!”

耿耀:

他把彦遥推到墙上,转身朝外,蒙着头就睡。

一时说不准他和彦遥谁病的更重点。

彦遥又滚到他背上,不满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你爱吃泪,我哭给你吃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推我做什么。”

见耿耀当真不回身抱他了,彦遥舍不得他温热体温,直接从后面抱住耿耀,紧贴着他的后背闭上眼。

翌日雪停,耿耀早起了会,用铁锨把院中的雪都堆到了角落。

屋檐上挂着小指粗的冰柱,虽不粗却也挂的紧密,他见有人还没起,怕有掉落的动静,就没打下来。

肩头被人从后拍了下,耿耀抱着柴回头,是耿武:“起这么早?”

耿武道:“没你早。”

耿耀:“天冷,娘老寒腿,让她多睡会,我烧点洗脸水。”

耿武笑道:“只准你孝顺,我就不能孝顺了?”

兄弟俩弯腰进了灶房,一个烧水,一个捋了袖子,打算把早饭做出来。

耿耀意外道:“大嫂还未醒?”

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蕙娘长年累月的起的早,哪怕让她多睡会都不愿,今日没起,耿耀一时诧异罢了。

耿武往锅底填了一把柴:“嗯,她又有了喜,不知是不是往日太过操劳,说着刚开始就累的慌,困的眼都睁不开了。”

耿耀高兴道:“好事啊!咱们家双喜临门,日后让大嫂多歇歇,生厚哥儿月子都没坐好,落下腰疼的毛病,这次直接坐个双月子,看看能不能养回来。”

“大嫂面子薄,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你到时候和娘说,你不说我就去说。”

耿武笑道:“怨不得蕙娘说你小时候比我招人疼,长大了也是一样。”

他又道:“不过,你可算说错了,明明是三喜临门,彦少爷不是也有了身孕。”

耿耀正在切菜,闻言差点没把手指切掉:“谁说的?”

这事彦遥只骗过彦老爷,彦老爷应该没这么损,又来耿家炫耀一番彦遥有孕的事吧!

耿武把蕙娘和他说的事,又和耿耀叙述了一遍。

耿耀:“你们别瞎理解,他只说闻不得油腥,又没说有孕,应当是这几日肠胃不好,不是有孕。”

彦遥要是有孕,他耿耀就真成了王八,头上一定崭新的绿帽子。

耿武也未多言,只道:“有孕是好事,没怀也不急,你们成婚还不到一年。”

已是腊月二十五,军营无事,王千总大手一挥直接放了假。

耿武则是不行,临近年关,街上办年货的人每日都多,他身为捕快走不开,怕是要忙到大年三十。

鉴于耿耀和彦遥的爱情故事,宁安县的猪肉生意,耿家若是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尤其是这几天,生意那叫一个好。

耿父耿母舍不得不挣这个银钱,但家中人多,灶上又要蒸又要炸,只蕙娘一个那能行,她现如今又有了身孕,彦遥和纪绍年自嫁过来,连火都未烧过,耿母也不愿意让他们帮把手。

更不好意思使唤后院的婆子,当了一辈子的穷苦百姓,实在是不习惯当只动嘴不动手的老太君。

耿耀是忙了前面又忙后面,给他爹剔骨割肉的熬到半夜,天不亮再起来,给他娘和蒸馒头的面,调炸丸子的馅

年二十九,出了个暖阳,耿母把桌子搬到院中,和蕙娘坐着包饺子/汤圆,彦遥和纪绍年也动手,不过他们俩动作很慢,而且包的丑不说,还时不时的露馅流汁水。

街上的热闹传进来,耿母乐呵道:“现在天冷,饺子汤圆的提前包出来,明日就轻松了,只做年夜饭就好,今年家里来了阿遥和绍年,娘打算做满满一桌的菜,鸡鸭鱼肉样样有,保管有你们爱吃的。”

蕙娘笑道:“娘还给对面客栈的厨子送了酒,让他教了好几道大菜呢!”

耿母:“家里今年喜事连连,娘高兴。”

彦遥夸耿母,纪绍年也学着夸耿母,只是那夸与夸却是不同的,纪绍年夸人都夸的磕磕绊绊,娘好大嫂好的话反复的说了几遍。

彦遥无语失笑,耿母和蕙娘也是笑成一团,只有纪绍年觉得自己胜过了彦遥,下巴微抬的得意着。

耿母:“咱们上午饺子和汤圆弄了,下午就去街上逛逛,要是药铺还有坐诊的大夫,咱们就去请大夫把个脉。”

几个人跟着说好。

四个人干活,蕙娘擀面片,耿母包着,另外两个反正就磕磕绊绊的跟着忙活。

耿耀中途回来喝水凑过来看了眼,在彦遥头上拍了下,彦遥不满的抬头看他。

“怕什么,放心大胆的包,你包的单独放,明日煮了我吃。”

星光撒如湖泊,不满的人瞬间露了比蜜甜的笑,点点头:“好。”

纪绍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舍得放饺子馅,每个馅子都包不住,饺子皮都撑烂,但他包的开心,烂不烂的就包好放在一边。

彦遥自小无人宠,做事小心谨慎了很多,想的也多了许多,怕煮的烂了,就慢了又慢,放不开手脚。

他抿着唇想压住笑,可怎么都压不住:“你能吃多少饺子?”

“你能包多少我就能吃多少。”耿耀说。

他又去灶房拿了个放饺子的篦子,放在彦遥手侧后才出了院子。

蕙娘活泼打趣道:“娘,你别包了,就让阿遥包吧!咱看看阿耀能不能吃完。”

纪绍年不喜被冷落,有样学样,自己去灶房拿了个最大号的篦子:“我包的也只给我夫君吃,我包多少他就能吃多少,肯定比二哥吃的多。”

三人看了看他流汁的饺子,皆是默默低下头憋笑,在心里同情了耿文半晌。

耿母因为心疼儿子,为了让纪绍年少包点,耿文少吃点,她手上包饺子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寻常百姓家办年货多来东南大街,耿母因顾着彦遥和纪绍年,直接来了永安大街。

和比肩继踵的东南大街不同,永安大街路上宽敞,就这日子都能过得下马车。

耿母一行四人街上,彦遥戴了幕篱,纪绍年原是不戴的,见彦遥戴他也随着戴。

彦遥:想一脚把纪绍年踹飞。

耿母直感叹,若不是家中光景好了些,这铺子她看了都不敢进,东西一看就金贵。

彦遥在这条街上有间书肆,还有间首饰铺子,彦遥带着耿母几人进去逛了逛,他想让掌柜的拿些笔墨纸砚回去给耿文用,但又不想让纪绍年生事端,又把话咽了下去。

首饰铺子的时候给耿母和蕙娘选了两只金镯,耿母和蕙娘连连推辞,都被彦遥按住不准摘。

“我们日日做活,戴这些浪费。”

“知道娘和大嫂舍不得收贵重的,这两只金镯都不值什么钱,是包金的,只是样式新颖些。”

听到是包金的,耿母和蕙娘这才收下,高兴的互相看了起来。

耿母的上面刻着福寿二字。

蕙娘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纪绍年冷着脸不说话,彦遥让他自己挑,他神情古怪了半天,最后说了句不要白不要,选了和蕙娘一样的镯子。

一行人出了首饰铺,走了几步后,纪绍年说忘了东西,他快步回了首饰铺,过了片刻走了出来,把一只镯子塞彦遥怀中。

赫然是刻着平安二字的金镯子,与蕙娘和纪绍年手上的一般无二。

“这个我付了钱的。”

彦遥送了他,他自然要回礼的。

彦遥说了声多谢,把镯子戴在手上。

耿母和蕙娘走快了两步,纪绍年似瞧不上彦遥一般,低声道:“奸商,一个包金的镯子卖的如此贵,和实金的价格一般无二,也不怕走路掉坑里。”

彦遥:

哎,还是不能高估纪绍年的脑子。

刚巧,保安堂的坐诊大夫还在,耿母跨过门槛言语着。

却也没说是把喜脉,只说顺巧路过,想请脉看看身子如何。

那大夫听了来意,笑着让耿母坐下,把了脉后说耿母身体康健。

等到蕙娘时,他抚须笑着给耿母道喜,说蕙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耿母高兴的不行,连连道谢。

下一个就是彦遥,彦遥坐下后伸了手,幕篱下的脸上紧张的不行,心如擂鼓的跳动着。

耿母忙道:“先生,他极其怕冷,手脚一到冬天都是冰凉的,你看看可有法子。”

坐诊大夫诊好脉,收了手后才道:“你家夫郎应当是有大夫吃着药,我看调养的不错,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吃药就好。”

彦遥是每日一粒药丸,往年冬日极少出门,一个月有小半月咳嗽,尤其是夜里。

今年成了婚,夜里有了耿耀,倒是甚少咳嗽了,夜里直往骨缝里钻的寒凉也没了。

长板后的伙计在按方抓药,彦遥的手还伸着没动,坐诊大夫一时有些不解了,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

随后,两方又沉默了会,这边彦遥刚起来,纪绍年就好奇的问了句:“你没把出来他有身孕吗?”

大夫一愣,听纪绍年话音好似已是确认彦遥有孕,今日是来踢馆的。

第49章 找娘 是真的又不习惯我睡身边了?……

片刻后, 坐诊大夫挺直了腰身,肯定道:“耿家夫郎暂无身孕。”

纪绍年:“啊?没有啊!”

他惊叹语气犹如一巴掌扇在彦遥心上,彦遥站起身, 勉强笑道:“有劳大夫了。”

耿母怕他难过, 忙道:“不急不急,你们这才成婚多久, 我和你爹当年成婚了一年多才有的耿武。”

大夫也跟着安慰了几句, 彦遥笑着应承着。

几人出了药铺, 耿母和蕙娘虽说还是说这话, 但气氛明显不如刚才。

彦遥又陪着逛了半个时辰,说明日过年, 自己要去铺子里叮嘱几句, 让阿贵把耿母几人送回去。

保安堂里, 彦遥带着秋雨, 去了又来, 见此时无人, 他摘下幕篱。

他似有踌躇,大夫道:“痴情夫郎若是不便说,可移步到二楼,上面僻静些。”

彦遥点点头,随着大夫上了二楼,让秋雨守在外面后, 才道:“我身子怕冷聚寒, 可是有碍子嗣?”

大夫又细细看了他的脉象, 道:“身子是弱了些,但这几年调养得当,应该与子嗣无碍, 想来是子女缘分还未到。”

彦遥收回手:“多谢大夫。”

大夫:“你们成婚刚四月,若是两者都康健,怀上身孕也正常,暂未怀上也正常。”

“若是痴情夫郎急着要孩儿,可让耿家郎君也来一趟,我帮他诊诊脉,老朽年纪大些,见得多,有些妇人和夫郎没有孩儿,日日吃汤药,绕了许久才会知觉,是自家夫君有问题。”

彦遥震惊道:“可是我夫君,大夫你应当是见过的,他身体很好,帮着公爹砍肉,手起刀落的,砍刀深夜都不累。”

大夫张了张嘴,半晌,仗着自己的年岁已经能当彦遥爷爷,开口道:“你夫君行房事时,可有一盏茶的功夫?”

彦遥:???

见他不答,大夫又问:“你们几日行一次房事?”

彦遥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大夫问的让他摸不着头脑,想想周遭无人可问。

只能试探道:“大夫,你是说同床而睡吗?我和夫君每日都同塌而眠。”

大夫:???

“你,这老朽卖老多嘴问一句,痴情夫郎说的同塌而眠是何种?”大夫人过半百,此刻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彦遥心底发慌,犹豫半晌,把他和耿耀在床上如何说了个大概。

大夫面色严肃沉默着。

“大夫?大夫?”

大夫:“啊,这”

同房之事,同为哥儿说起都难为情,大夫就算是年纪大,也是张不开嘴。

只含糊说想要孩子只同塌而眠是不够的,彦遥追问那要如何,大夫实在是说不出口,想让他回去问问亲娘,但转念就想到彦遥亲娘两岁就没了。

心中怜惜,好脾气道:“我观你婆母对你疼爱如亲子,此事老朽实在是无法言说,痴情夫郎可回去询问婆母。”

彦遥道了谢,浑浑噩噩的坐上马车,秋雨把汤婆子放在他腿上,他手都不知道贴上去。

秋雨把他的手移到汤婆子上,害怕道:“少爷,怎了,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彦遥轻轻摇头,苦笑道:“秋雨,我想我娘了。”

秋雨劝道:“少爷,亲家婆母待少爷极好,虽说现如今有了纪少爷,但我瞧着还是疼爱你的,少爷莫要多想。”

彦遥点点头:“嗯,我知道,小爷爷说,人是要知足的。”

天快黑时又下了雪,耿父看着空中雪花,说怕夜里下大了,明日积雪不好出城。

让耿母给耿耀买了几个包子,让他骑马去城外村里给人结银钱,总不好拖着帐过年,人家心里惦念着,也过不好年。

耿耀接过包子:“行行行,别人过不过得好年我不知道,反正你欠了钱,你是过不好年了。”

今天要是结不清账,明天就是下冰雹他爹都得出门。

眼看这场雪要下大,明日的买卖应该是无法做了,耿母直道耿父可以休息一日了。

晚饭做的丰盛,只耿耀未回来。

用完饭,蕙娘收拾好灶房,彦遥道:“大嫂,我可以问你些事吗?”

蕙娘忙擦擦手:“自然可以。”

两人去了彦遥房中,两人还把门关了。

纪绍年刚巧在正堂看到,心中觉得又被排斥了,当下就丢了烤番薯,撑着伞走了过来。

房中,蕙娘坐在塌上:“阿遥想问我何事?”

彦遥咬了下唇肉,想让自己自在些:“大嫂,阿遥想问问,房,房事是什么事?”

蕙娘犹如被雷劈了,震惊的看他。

“我,我日日与夫君同塌而眠,可大夫说,生孩子只同塌而眠是不够的,要行房事,阿遥,阿遥没人教,也不知道问谁,不知道房事是什么事。”

彦遥艰难的把这些话说完,像是被人扒光了扔在街上,难堪的厉害。

蕙娘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你,阿耀,你,你们还没行过房?”

彦遥把他和耿耀在床上的事说了一遍,也就他给他暖脚,他等他睡了再躺下,天冷了耿耀就抱着他睡觉,给他暖着。

蕙娘急道:“不不是这种,这,这事要如何说。”

她原就性子腼腆,真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能简单道:“房事就是,要,要他把娃娃种到你肚子里才是。”

彦遥眨眨眼,难堪化为了好奇心:“怎么种?”

蕙娘:

蕙娘含糊着说,含糊到彦遥完全听不懂。

蕙娘百感交集,最后少见的爽利道:“你是哥儿,这事要男儿主动,我回去和娘说一说,让她骂一骂阿耀,到时到时你听阿耀的就好。”

彦遥:“我夫君许是也不知道什么是房事。”

要不然这么久了,耿耀怎不和他行房事,往他肚子里种娃娃。

蕙娘想想也是,犹豫着:“那我先于你大哥说一说,让他教教阿耀?”

彦遥也知问不出什么门道了,点点头说好。

耿耀学起来是方便些,耿武是他亲大哥,教这事不为过。

这俩人还未同房,这事在蕙娘心中堪比龙卷风,她回到自己房中都还未彻底静下来。

彦遥撑着下巴思索着房事,蕙娘脾气好性子善,初听时震惊,后面是真的着急,看得出不是害羞,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见她真心发愁,彦遥心里的难堪都去了大半。

他趴在桌上,指尖点在桌面,等着耿耀回来。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他转头看去,纪绍年伸着头看进来,两只眼瞪的像是牛眼,大的吓人。

彦遥:“何事?”

纪绍年回头看了眼院子,见没人才道:“你你你,你怎么连房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彦遥猛的变了脸,坐起身怒瞪着他。

纪绍年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伞扔在一边,进来关上门后走过来坐下。

“你别瞪我,大嫂脸皮薄,她说不明白,你求求我,我教你啊!要不然耿耀不愿意和你行房事,你也没个娘的,谁管你。”

没娘这二字,似是一把尖刀插到彦遥脆弱心脏,他红了眼,道:“滚出去。”

纪绍年气道:“你这人,怎不识好人心。”

他见桌上有茶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感叹道:“你说你,别人都说你有倾城容貌,怎耿耀和你同塌而眠都不想和你行房事,莫不是你睡着了打嗝放屁,让他没了兴致?”

纪绍年似是真的有些愁了,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升起气愤:“你刚和大嫂说,耿耀应该是不会行房事,我刚在大嫂门前偷听了,大嫂和大哥说耿耀不会这事,大哥说不可能,说耿耀,也就是你夫君,在武安县的时候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的青楼了。”

“大哥和大嫂成婚的时候,耿耀还送了大哥不少画册子呢!”

纪绍年喝着茶水,打量着怒火中烧的彦遥,怒其不争道:“虽说我瞧不上你,但你这皮囊确实不错,怎耿耀碰都不愿意碰你。”

“哎,我恼你装模作样的坑人,现如今你惨的连房事都不知道,我又可怜你没娘了,想想也是,我听我小爹说,你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死了,你应该都不记得你娘长什么样了。”

“不过也没事,我来教”

话音未落,纪绍年手中茶水被人一巴掌打翻,彦遥双目猩红好似要生吃了他:“滚出去。”

纪绍年多见彦遥柔弱模样,现如今可怖如鬼煞,当真是被吓了一跳,连挽回面子的话都顾不上说了,直接疾步出了门。

回到房间,靠在门上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吓死了。”

耿文在看书,见状笑道:“怎了?”

纪绍年缩了缩脖子,揪着帕子道:“无事无事。”

彦遥好生气啊,自己刚才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大嫂脸皮薄不会教,他就是想去教彦遥什么是房事而已。

只是这话赶话,还没教就先把彦遥数落了一遍。

现在想想,纪绍年一时不确定是否自己说的太过了。

张嘴想问问耿文,又怕真的错了挨骂。

耿耀连去了几个村子,把钱都结清,又快马赶在城门关之前回来。

进了院子拍掉身上落雪,推开门诧异了下,彦遥今日睡的如此早,还想着他应该烤着火盆看账本呢!

去耿母耿父的屋里对了帐,交了剩下的钱,又逗了会厚哥儿,耿耀洗脚后回房躺下。

他刚想把彦遥捞在怀中,就见彦遥打着哈欠坐起身,道:“这两日我们同睡,我又开始睡不安稳了,你睡塌上去吧!”

耿耀看了看那软榻,睡上去他腿都无法伸直。

彦遥:“那你睡这里,我睡塌上。”

耿耀忙按住他:“我睡我睡。”

他下床走了两步不放心,又折回来看彦遥神情:“是真的又不习惯我睡身边了,不是我无意惹到你了吧?”

彦遥猝尔一笑:“杀猪郎,我若是说你惹到我了,你要如何?”

耿耀放下心来,玩笑道:“哄是要哄的,只不过要明日哄了,这几日我人都快累废了。”

彦遥瞪了他一眼,耿耀转身去睡软榻,没瞧见彦遥眼神变换。

含春的眸子刹那间荒凉如沙漠,盯着他的背影,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

可那陌生双眸中,又夹杂了说不清的苦楚。

雪下了一夜,翌日依旧是雪,街上人少,耿家也没摆肉摊,没什么活计,一家人坐着说话。

纪绍年昨日被吓到,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早起来瞧见彦遥,找茬都没敢。

观察了好一会,见彦遥与往常无二,也就渐渐大胆了起来。

等到他试着说彦遥包的饺子难吃,彦遥也不与他计较,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人多,饭做起来就快上许多,天还未黑透,桌上就已经摆满了饭菜。

彦遥包的饺子是单独煮的,纪绍年的包的饺子也是单独煮的。

耿家人就乐呵的瞧着他们俩吃破饺子。

耿耀连吃了三碗,求饶的说剩下的明天吃,其他人笑,彦遥也跟着笑。

耿文随着吃三碗,吃的都快哭了,纪绍年又夹了一个破饺子给他:“我包的比彦遥多,你也要吃的比二哥多,多一个也叫多。”

最后满桌子饭菜剩了大半。

“娘,夫君说咱家没有守岁的习惯,我今夜去后院待着守岁,秋雨阿贵他们还弄了锅子,我去凑凑热闹,刚好玩一玩。”

耿母说好:“那让老二陪着你。”

彦遥笑道:“他这些日子累的很,让他休息吧,再者说他长得凶,他一去秋雨和阿贵都不敢夹菜了,拘谨。”

耿母想想也是。

彦遥又和耿耀说了一遍这话,耿耀眉梢微挑,故意露出不满道:“我哪里凶了?”

彦遥抬眼好笑道:“你这杀猪郎,不识好人心,你昨日睡软榻都伸不开腿,今夜让你睡床还不赶紧偷着乐。”

他就站着,已是最美景色,配上娇嗔语气,勾的人心中发痒,耿耀望着那细腰,手掌微动,若是少了两分理智,他怕是已经把彦遥勾到了怀中。

半真半假道:“不抱着你睡不着。”

彦遥:“那你就睡不着吧!”

说着转身推门离去。

地上有了积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耿耀把彦遥送出角门,见他进了路对面的院子。

软榻上有个针线篓子,耿耀闲着没事拉出来看了看,一件刚做了一半的白色里衣,用的是上好的料子。

看尺寸,应该是彦遥给他做的。

耿耀之前是真的又累又困,现在躺在床上也是真的睡不着。

好像一语成谶,彦遥不在他真的睡不着了。

昨夜没抱着人睡的不安稳,但最起码彦遥是在房中的。

此刻困的要命,屋里少了个人,耿耀闭眼毫无睡意。

起身穿上衣服和靴子,也出了角门去后院,打算凑个热闹去。

“出城了?”耿耀因后院婆子的话怔愣住。

此时天已黑透,大雪洋洋洒洒,眼瞅着就是一时半刻的停不了。

“去哪里了?”

“这个少爷倒没交待。”

地上的车辙被新雪掩盖着,只隐隐约约的看到路线,耿耀估计着,最多跟到城门处就看不见了。

“我出城找他,要是你家少爷提前回来了,让他自己安睡,我明日城门开就回来了。”

他转身就走,婆子又道:“不过秋雨姑娘说,若是姑爷在城门关之前过来,就让我告诉你是城外熙合山,若是姑爷在城门关后来,就不让我说了。”

熙合山???

耿耀自己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出了城。

翠茵是随着住在后院的,见了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炖好红枣莲子汤,从角门来到了前院,见耿文不在房中,就把这事与纪绍年说了说。

纪绍年心下一惊,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下:“熙合山?”

翠茵擦流到桌上的汤水,奇怪道:“是熙合山,少爷怎了?”

“熙合山好像是彦家祖坟所在,彦遥亲娘是不是葬在那处?”

翠茵笑道:“彦少爷亲娘是彦老爷的明媒正娶,自然是葬在祖坟处的。”

她见纪绍年发慌,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纪绍年把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翠茵惊得瞪着他,连尊卑都忘了。

“我,我看他白日没事,怎大晚上的又大雪天的往他娘坟上去,这,和我没关系吧?”

翠茵又是气又是急:“少爷,你你你,当真是说话没个把门的,怎说如此捅人心窝子的话。”

纪绍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他连个教他这事的娘都没有,我就是同情与他,我没,没想捅他心窝子来着。”

翠茵恨不得一头撞死,又问他这事有没有和耿文说,得知没有立马交代着,这事万不可告诉耿文。

无论有没有坏心,纪绍年这话都淬了毒,把人家彦遥逼的出了城,真真是

要不是尊卑有别,她都想拿棍子揍自己少爷一顿。

今日没月亮,雪地一片白,耿耀有了目标,策马狂奔直奔熙合山。

彦遥的马车栓在山脚的树上,耿耀翻身下马推开车门,里面无人。

山上的路马车不好走,马也难行,耿耀把马栓在一旁,跟着脚印往山上走。

山上平日无人来,天冷积雪不化,几场雪的厚度已经能把脚陷进去,耿耀心急如焚,都不知道彦遥和秋雨阿贵三人是如何走的。

来到山间,若隐若现的火把似指路明灯,一座座墓碑由黑化为白,安静的站在空旷山谷中。

耿耀循着光疾走着,看到火把旁一座黑色的墓碑时,猛的停住脚。

火把被绑在树上,彦遥孤身一人,如蜷缩小兽的坐在娘亲墓碑旁,哪怕是此刻心境中,他还未忘记给娘亲带吃食。

梅子酒,桂花糕,还有他亲手包的饺子和汤圆。

心中有千言万语,竟不知道如何吐口。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下巴搁在膝头,轻声说:“娘,我嫁人了,爹疼我,你和小爷爷的嫁妆他都交给了我,还另外给了我好多陪嫁。”

“夫君对我很好,我冬日手脚冰凉,他都帮我捂着呢!婆母也好,真心疼我,还有婆家人,都很好。”

听到脚步声,他怕被人看到眼泪,垂下头道:“不是让你们离远些吗?”

第50章 罚跪 杀猪郎怎吃他的唇

如山般厚重的存在感从头顶涌来, 还不待彦遥抬头查看,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彦遥披风下摆垂着,他精致的脸掩在柔软绒毛中, 雪白里夹杂着几缕赤红, 是难见的红狐毛。

他气急,挣扎着要下来, 耿耀垂首看他, 眼中狠厉像是要吃人, 再无往日温柔好脾性。

“你给我老实点, 要不然我把你扔山下去。”

彦遥因挣扎手还正推着他的胸膛,他静静的睁大了眼, 似是傻了。

反应过来更是恼了:“你, 你个杀猪郎, 你还凶我?你把我扔, 扔到山下, 直接扔死我, 我做鬼都要来索你的命。”

“你混账,你混账至极,你放开我,我要让娘打死你个混账玩意。”

自家少爷如此这般,秋雨和阿贵被彦遥逼着往后退,可哪里敢走远。

他们站在不远处, 瞧见耿耀大步而来的时候高兴的快哭了出来, 见到耿耀把彦遥抱了起来更是喜极而泣, 直接往这边小跑而来。

可还不待他们跑到跟前,就见自家姑爷把怀里的少爷转了个身,直接按到了一旁的树上。

他把彦遥的双手举到头顶按着, 腾出一只手就往彦遥屁股上招呼。

冬日穿的厚,彦遥身上又系了御寒的披风,巴掌落在上面不疼,可这动作却极具侮辱。

彦遥似待宰的羔羊,无论如何都翻不出耿耀的五指山。

屁股上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彦遥原是骂着,可他越是骂,耿耀打的就越凶。

阿贵想上前被秋雨拉住,两人提着灯站在不远处,脸上着急却也没上前。

远处响起阵阵鞭炮声,璀璨烟花在落雪的夜空炸裂开来,如绚烂花束。

大景已是去了旧年,来了新岁。

侧脸温度融化凉雪,直直抵上了粗糙树皮,彦遥终是崩溃大哭:“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没有娘,你们都欺负我”

耿耀扬在半空的手掌颤了又颤,把人拉到怀中按在胸口,嗓子口堵的像是生吞刀片。

他想说:别哭,别哭,乖,谁欺负你了,和夫君说,夫君帮你出气。

这话要出口,引不出彦遥愤怒,他难寻内里详情。

彦遥估摸着昨日就出了事,可装的毫无破绽,昨晚到今日,和家人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找了个旁人不会怀疑的借口才敢来亲娘坟上哭一哭。

这是他委屈至极,却不想和人诉说的事。

可是耿耀看不得他如此委屈自己,他想知道,他不想让这件事压在彦遥心底,成为日积月累的巨石。

彦遥挣扎不开他的怀抱,还哭喊着都欺负他没娘。

耿耀:“不会,没人欺负你没娘。”

如他所向,此话犹如在火上泼了盆热油,彦遥当下就化身为炮竹。

他推不开耿耀握着他的手臂,气的似走投无路的小兽。

“就是欺负我没娘,欺负我像个傻子,欺负我没娘教,欺负我连房事是什么都不知”

耿耀猛的怔愣住,彦遥挥开他,蹲在地上抱膝痛哭:“都笑我没娘,都可怜我没娘,我还说纪绍年傻,明明我最蠢。”

“大夫可怜我,大嫂可怜我,纪绍年可怜我都在心底笑话我,瞧不上我。”

他抬手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那力道重的让路过鸟儿都心惊。

“都说我长得好,我说我长得好,这脸无用处,容貌正盛都拢不得你的心,还不如让我爹送给权贵谋前程。”

脚下的靴子陷入深雪中,耿耀蹲下身,把哭的难以自制的彦遥抱在怀中,一遍遍的唤着:“阿遥”

此刻再多解释都不合时宜,彦遥太过悲伤,早已听不见四周声音。

东西南北风,处处都冷,秋雨护了许久的琉璃灯终是在晃动中灭了。

彦遥身子弱,这事搁在心中两日,已在内里哭泣了两日,今日又裹着寒,顶着风,踩着深雪上山,离昏倒也不过一步之遥。

他已无力挣扎,不去管身前是谁,放任自己倒在了那个同样寒凉的怀抱中。

夜空一声响,又一道烟花去到了最高处,只片刻又化为流星落下。

短短一瞬,它好似听到了一声呢喃,那个男人说:阿遥,我好像是爱你的。

只是那话语中多有迷茫之意,像是,不太确定。

随它而上的那道烟花如它同样高度,同样转瞬即逝。

可因为时机好,听到了那个男人说:阿遥,我爱你。

这一次,他得到了答案,五个字中,再无一丝迷茫犹豫。

耿耀抱着人大步离去,衣摆刮落枯枝上积攒了许久的白雪,露出了枯枝本来面貌,不够好看,却是属于它的低调。

阿贵去解开树上火把,和秋雨急匆匆的追上。

爱上彦遥,像是不可思议之事,又像理所应当之事。

自那日回城,得知彦遥已嫁了过来,那一瞬,这个哥儿在耿耀心中已经不同。

那时起,这个叫彦遥的人,就已经被耿耀划到了保护圈。

再之后

被彦遥捉弄的恼怒

见到那张床的感动和佩服

明知是彦遥装可怜却还是会上当的心疼

只要彦遥高兴,耿耀挨骂挨打也甘之如饴的纵容

还有彦遥每次的引诱,他拉着他的手贴上那胸口,生气的说以后想到胸口只能记得他的

日复一日的相处,情不知所起,此刻回首,这个叫彦遥的哥儿,早已入了耿耀的心。

爱上如此灵动的人,是个太过容易的事。

彦家的守坟人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人,皆是花甲之年,因年轻时受了苦,现如今眼花耳聋。

在离彦家祖坟半里地的山腰上搭了三间泥土屋,平日就拔拔坟前坟后的杂草。

虽是新岁却也早早睡了,不过因为年老睡得浅,听到山上有动静就穿好衣服提着灯出来,想看看这是怎了。

等一切安稳已过了许久,耿耀在火盆前把自己烤热,去被窝里把彦遥的衣服全脱了,随后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暖着。

粗布棉被下,两人第一次如此相贴,中间未曾有一寸布料相隔。

等到让彦遥染上人的体温,耿耀才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彦遥这次遭了罪,怕是会染上一场风寒,只是现在城门关着,除了帮他暖着,暂无他法。

情形不对,耿耀觉得自己应该心无旁骛,可结果却是,他心猿意马,作恶源头已胀到发疼。

阿遥,好软,好香

耿耀的心神荡漾未曾持续多久,因为彦遥起了高烧。

一盆盆水送入,耿耀把彦遥的手脚擦了一次又一次,天实在是冷,擦全身他怕再让彦遥冻着。

彦遥这一夜睡的极其不安稳,似有一只扰人的苍蝇,一直在他耳边唤着阿遥阿遥。

彦遥被叫的烦躁,但那苍蝇不叫了,他又想的慌,喃喃的开始自己叫:“阿遥阿遥”

彦遥听到苍蝇笑了声,但还算识趣,又开始在他耳边叫阿遥,很是温柔。

彦遥醒来已是初一中午,他手脚被人缠绕住,想挣脱都难。

耿耀的眼熬的通红,察觉到动静睁开眼,随后额头贴上彦遥的额头:“还好,不那么烧了。”

昨夜之事尽数袭来,彦遥烧了一场已是冷静了下来,那是他的狼狈难堪,最好是装作无事发生。

他想扬起一抹笑,道一声多谢夫君。

可做不到。

推着耿耀的胸膛,冷声道:“你起开,我不要与你睡一张床。”

耿耀搂紧他的腰:“别动,刚退烧,进风了又要冻着。”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我是你夫君。”

彦遥突然就静了下来,片刻后,他问:“你脱了我的衣服,把孩子塞我肚子里了?”

彦遥现在不想怀孩子了,说不清为何,就是心中难受的慌。

耿耀瞧不上他,他就不想了。

耿耀:“没有。”

“哦。”彦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我教你。”

“什么?”

“什么叫做房事。”

“不想知道了。”

耿耀:“真不想知道了?那别人都知道的事,你真想当个傻子?”

彦遥抬手捂住耳朵:“我就是傻子,你们都去笑着吧!”

“阿遥”

“你像个苍蝇嗡嗡嗡,莫要叫我。”

耿耀停了话,用手背在他侧脸贴了下,道:“可还难受的厉害?若是能忍,我们回城,这里缺衣少药,伙食也无法滋养你身子。”

彦遥放下手:“嗯。”

他想坐起身,刚一动就一股寒意袭来,又不由的缩到被子里。

耿耀手臂长,从木凳上拿过一件红色里衣,塞到被子下,握着彦遥的手腕给他穿着。

彦遥别着脸不看他,却也乖乖的任由他穿衣。

耿耀看的想笑,又实在是不敢笑,这夫郎难哄的很。

“生孩子我的这里”耿耀握着他的手先去了趟作恶之源,又竖起他的一根食指,点了彦遥身后的一个地方:“会顶进你的这里。”

彦遥黑发红衣,肩头白皙诱人,他生了病,耿耀未想动他,但有些男人的生理反应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故而彦遥触碰的作恶之源,虽说不是全盛状态,却也是惊人的厉害。

彦遥原是慵懒的任由耿耀伺候,不想他有如此举动,不怕冷的坐起身,怒视着耿耀。

骗子,又逗他玩。

他那是什么东西,自己那处是什么地方?

如茶壶配百年老树,把茶壶打碎了都塞不进去。

还顶进去,怎能顶的进去,这杀猪郎要他的命不成。

就是欺负他没娘,又哄骗他。

耍了流氓的耿耀:心虚。

“好了好了不说了,日后再教,我给你穿衣服。”三下五除二的把彦遥穿戴好,耿耀也利索的给自己穿了衣服。

入了冬后,彦遥心疼耿耀日日去军营,给他做了两件大氅,昨日出来的急,顾不得穿,又折腾了一夜,就算是耿耀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不出来热与不热。

把彦遥包严实,耿耀辞别守坟的一对老人,抱着彦遥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

也就是耿耀体力好,臂力不俗,若不然真的难以抱下去。

他抱的稳,但彦遥却是不放心,也顾不得气了,两只手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

耿耀让阿贵把马车赶到后面的院子。

请了大夫,耿耀让秋雨和阿贵喝了驱寒的药,让他们回房歇着。

他自己嗓子也痒的厉害,想着驱寒的药都差不多,大夫给秋雨和阿贵开的药他让婆子熬了一碗。

彦遥靠在床头,抬眼道:“该,最好让你大病一场,原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曾想竟然动手打我。”

耿耀一口气喝完一碗药,嘴里苦的厉害:“纪绍年欺负你这事没跑,大嫂笑话你的,是你磨不开面子胡说的,还是真的?”

彦遥不理他。

“那我去问大嫂。”

“回来。”彦遥见他真的要走,吓的忙道:“没,大嫂没笑话我。”

耿耀脚步不停:“知道了。”

房门被关上,耿耀已经走了,彦遥一时不知道耿耀要做什么妖。

莫不是自己刚才说话难听,他心生恼意。

随他,反正他说知道了,不是去找大嫂就好,若不然彦遥真没脸见蕙娘了。

耿耀站在门外唤来阿贵,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一番,阿贵认真听着,随后忙去办事。

清早做了饭,耿母去叫彦遥来用饭,粗使婆子只说了人不在,她回来又没见耿耀,便以为是小两口出去了,也并未多想。

此时临近傍晚,耿家众人在正堂吃着饭,见到耿耀回来,耿母笑道:“阿遥呢?可吃过饭了?”

耿耀没答,直接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砍月刀。

堂屋里就一把交椅,被一家之主耿父坐着,耿耀入了堂屋,拍了拍耿父的肩:“起来,让一让。”

耿父气的脸都绿了:“混账,混账。”

耿武等人垂头扒饭,恨不得立马跑了。

耿耀冲厚哥儿道:“找你娘去。”

厚哥儿忙端着碗挤到蕙娘怀里。

随后耿耀把刀往桌子上一拍,还不等耿父发火,他就双手伸到了耿父腋窝下,直接把耿父掐到了厚哥儿的凳子上。

桌上人:埋头埋头,桌角真好看。

在耿父捂着胸口的骂骂咧咧中,耿耀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中。

他后背靠着,左脚搭在右膝上,视线落在缓慢抽出的砍月刀上,气势比土匪还土匪,一瞧就是要找事。

半晌,他歪头看向纪绍年,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唇角,狭长的眸子里裹着利剑般。

纪绍年手一抖,筷子落在了脚下,他原就心虚,此刻更是看也不敢看耿耀。

“我这人最不爱说废话,也没什么不打哥儿的良好品行。”

说着话,耿耀无聊的把刀刃搭在瓷碗上,他有意威慑,砍月刀又非俗物,那碗似承受不住重量,一寸寸裂开。

纪绍年当下就吓红了眼,他紧紧抱住耿文的胳膊。

“耿文。”

“二哥。”

“出去跪着。”

纪绍年死死抱着耿文的胳膊不放手,耿文冲他笑了笑,掰开他手指,出门跪在了院子里。

纪绍年不平道:“说错话的人是我,你凭什么让他跪?”

耿耀把刀回鞘:“你要不是现在身怀有孕,我拳头已经砸你脸上了。”

他站起身:“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彦遥刚有点睡意,就见耿耀打着哈欠进门。

“你别抱我。”彦遥恼的挣扎了两下。

耿耀:“困,乖,让我抱着睡会。”

彦遥被这话搅的心乱,也不知怎么了,他觉得耿耀待他好似有些不同。

但细琢磨又琢磨不出来。

彦遥迷迷糊糊睡去,有谁敲响了房门,他刚想起身,就听耿耀闭着眼道:“睡觉,别管。”

敲门声一次又一次,那人说了话,彦遥听出是翠茵,只是说的话让彦遥琢磨不透。

“二爷,又下雪了。”

“二爷,让我家姑爷起来吧,他身子不如大爷和二爷,实在受不住的。”

“二爷,再过两月我家姑爷就要科举,受不得伤和病。”

“二爷,我家少爷真真是知道错了的,他就是有口无心。”

“二爷…”

“二爷…”

彦遥推耿耀:“你做了何事?翠茵怎急成这样,都快哭了。”

耿耀被他推醒,扶额道:“原本是想打纪绍年一顿,又顾忌他有身孕,就让耿文在院子里跪着。

彦遥猛的坐起,惊噩道:“你是疯了不成?”

怨不得翠茵急哭,耿文那是什么身子骨,书生清瘦,怎经得起。

彦遥慌忙下床,穿鞋时见耿耀还淡定躺着,气道:“你混账,做事怎如此没分寸,三弟再过两月科举,旁人护着都来不及,就唯恐病了,你怎敢让他雪天跪雪地。”

耿耀笑道:“我心狠。”

耿文小时候身体不好,他用灵气温养了两年,要是跪半天就垮了,那他耿耀就是个垃圾。

再说,他刚才让阿贵给耿文送了两个加厚的“跪的容易”,再加上冬天棉衣厚,无碍。

就是耿文是吃不胖的体质,又是温文尔雅的气质,一笑像个小白兔了,确实很具有欺骗性。

彦遥气极:“你,混账至极。”

这事不说谁对谁错,要是耿文出了事,他和耿耀都是家里的罪人。

彦遥拂袖而去,忙不迭的去前院,耿文跪的笔直,束起的黑发落了一层白雪。

耿家人围着劝,纪绍年骂了又骂,哭了又哭,耿文死心眼的不起不说,连纪绍年想往他腿下塞个棉衣都不要。

瞧见彦遥进来,纪绍年又哭又气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没娘的事了,你快让他起来。”

彦遥让耿文起,耿文和他笑着道歉,却摇头拒绝起身。

彦遥又回房间拉耿耀,耿耀只让他别管。

直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纪县令扶着县令夫郎而来。

纪绍年扑到县令夫郎怀里哭,县令夫郎的手抬起落下,落下又抬起,最终还是未舍得打有身孕的儿子。

他推开纪绍年,拉着彦遥的说了好半晌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惭愧,无脸见人。

彦遥没想把事闹大,若不然也不会装着笑脸过年,深夜才出城。

马车来了又去,纪县令让人请了大夫,县令夫郎只对纪绍年慈爱的笑了笑,两人一句重话都没说,可那叹息却犹如利箭插入纪绍年胸口。

纪绍年站在角门外,翠茵帮他撑着伞,两人一同望向雪夜中远去的马车。

纱灯摇晃拉长斜影。

“翠茵,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小爹有白发了。”

“几年前就已有了,县令大人的白发也不少了。”

纪绍年忽而哭的泣不成声,他刚才竟从他小爹身上看到了低声下气四个字。

明明不该的,他小爹出身名门,在家受宠,嫁给爹后也是被娇养着,一生都不应该有低声下气的机会的。

“我,我爹是县令,我祖父是翰林,我外公,我外公……”

他哭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耿家,不是说耿家不好,可耿家算什么,怎就让他爹爹低了头。

翠茵望着他,笑中带泪道:“少爷,你在耿家,他们不得不低头。”

他是他们的软肋,此事是纪绍年的错,耿家二郎得理不饶人,耿家人又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就不得不低头。

比心狠,岳家输给了耿耀这个二哥,他们怕耿文腿废了,怕他们的儿子日后缺少夫君依靠。

翠茵叹道:“少爷,日后说话做事谨慎些吧!你不止是你,你还是老爷的儿子,姑爷的夫郎,这次还是家中的事,若是,若是日后你在外面得罪了人,受苦的也是他们”

纪绍年哭的泣不成声,又觉得丢人,走到角落里压制哭声,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他知道错了的,他做错事他跪就好了嘛,他也可以让彦遥骂回来,耿耀凭什么让耿文跪,凭什么让他爹爹上门低声下气的来赔罪。

他错他自己担就不行吗?

往日热闹的耿家骤然安静了下来,耿耀突然变成了里外不是人。

耿父耿母不用说,虽没明着怪他,也是一个好脸都不给,耿耀凑过去都不理人。

彦遥心里也是有气,自己抱了被子睡在软榻上,耿耀挪过去,直接挥袖子让他起开。

耿耀:一片真心喂了狗。

“会写赔罪的拜帖吗?”耿耀剪了蜡烛,坐在碳盆前扒拉着番薯。

彦遥歪着看账本,闻言不搭话。

年后去彦家,彦老爷提前派了人来,说彦遥怕冷,无需冒雪过去。

耿耀自己携礼上了门,回来时彦遥失魂落魄的坐着,他抱着他直至半夜。

耿耀:“我字丑,说话比较直白,你帮我给县令夫郎写封赔罪拜帖,顺便选两样厚礼。”

番薯皮剥了一半,耿耀举到彦遥面前,讨好道:“一穷二白,阿遥让我吃吃软饭,选的厚礼暂无银钱给你。”

面前番薯甜香诱人,彦遥瞪着他:“去县令家赔罪?”

耿耀点头:“人家是县令还是长辈,台阶只能我们这边搭,于情于理都是要走一趟的,我又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人。”

这话让彦遥发恼:“你知道分寸?你知道分寸还闹的如此大,你让我在家中如何待?耿文驱寒的药吃到现在,县学都几日没去,你让爹娘如何看我?我与纪绍年的间隙我自会讨回,暗暗把这气出了,我还占了一个理字。”

耿耀盯着他,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咬了口番薯,仿佛吃的是面前的人。

他能怎么办?他倒是真的想直接找纪绍年,回来的路上还在思索打不了要不吓唬一番,犹豫再三还是没敢。

这玩意,万一孩子吓的没了,或是胎像不稳了,这家是真的要乱套。

彦遥有片刻的心虚:“我知你是为我好,是心疼我,护着我,就是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这些日子家中都不似”

未吐口的话被人堵在口中,彦遥下巴被人捏着,琉璃双眸惊的睁大。

番薯香甜自耿耀口中而来,这杀猪郎,杀猪郎怎吃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