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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起风 不是火急火燎过来抱夫郎的?

耿耀得总兵一职, 最高兴乃是欠钱之人,一个个大老粗平日连软话都不会说,各个提笔给上官上书, 让他找耿耀谈谈, 能不能把帐清了。

以前那是生意,现在都在一个阵营, 怎还好意思收钱。

上官原是知道这回事, 但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能欠钱也是个本事, 他是没说过还。

但此时却被算出来的金额吓了一跳,总兵参将这些也就算了, 怎么连伍长都能有欠款的?

耿耀入住总兵府这天, 门口那叫一个热闹, 熙熙攘攘跟菜市场一般。

再看送礼之人所提之物, 还不如菜市场的大白菜。

一个个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这个手里是两个野菜窝窝头, 那个手里一小块粗布。

道喜后都丧着脸哭穷,装可怜的问能不能销账。

耿耀:要脸吗?

绝口不提销账的事。

等到众人失望离去,耿耀才笑了出来,正门外,一个少女在他身侧,已是快要笑出眼泪。

又是枯叶败落时, 彦遥坐在马车内, 望见那两人遍体生寒, 好冷,冷的他牙齿止不住发颤。

他怀里一个木盒,里面是耿耀在宁安县买来的桃花簪, 一支不是送他的桃花簪。

正门外,一男一女不知在说着什么,那笑温和又熟络,彦遥已是看不下去,他猛然闭上眼,泪水大颗滑落。

已快四年,他每日想着耿耀现如今是何种模样,念着重逢之日他惊喜的来抱他,吻他,要他。

很好,他万千幻想都不如耿耀此时模样。

他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五官原就凌厉,现如今束起长发,更添威严气势,往那一站犹如天神而降,让人心生向往又胆怯不敢靠近。

他笑了,笑的人心中乱跳,可是他是冲别人笑的。

末了,一男一女一同进了院子。

哑婶想去拿彦遥手中木盒,彦遥死死扣住,疲惫求道:“哑婶,先回吧!我先回去想想。”

虽知道那俩人可能并非那等关系,可盼了四年,猛然见到这一幕,彦遥一时难以应付,他得回去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耿大哥,你是要去国都见我爹了吗?” 总兵府中,少女问道。

她声音轻快,谈及国都和过往已不再害怕。

耿耀点点头:“对。”

少女是延平帝亲女,长乐公主,现在对外姓李,名萱。

青龙山下,耿耀和她见过一面,当时她坐在和亲的马车里,因年纪小,眼中带着单纯,脸上还有着婴儿肥。

身为大景男子,让公主和亲,后又战乱,耿耀虽没觉得这是他的因果,但心里总归是记得这件事的。

后在乱中见到她和李将军便将其救了出来,定义父义妹身份,安置在武平县。

耿耀一直四处游动,平时只偶尔有空的时候关照几句,武平县人受耿耀恩惠不少,听闻这老头和姑娘是耿耀义父义妹,都多有照拂。

李萱笑道:“耿大哥这次去,定是升职的。”

耿耀功绩不菲,领兵能力人皆看之,只要国都面圣不出岔子,定能手握兵权。

皇上让他去面圣,一般也就是此事,放重兵总归要见一见。

若是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会让耿耀大老远的去面圣了。

“耿大哥什么时候回国都?”李萱问。

耿耀:“还不知道,我想再去一趟江东看看。”

“找你夫郎吗?”

“嗯。”

耿耀算着三年之约,从一年前就开始给家中去信,耿武回信说彦遥在他离去后不久就走了,只说是江东,跟着彦老爷学做生意。

前两年偶有回来,时不时送书信,寄些东西到宁安县,皆是从江东而来。

这两年书信少了,逢年过节的却也没少过节礼,还是江东而来的船只送来的,只是彦遥具体住在何处是不知的。

那时耿耀就急马去了趟江东,后来灭刘胜更是快把江东翻遍了,都不见彦遥踪迹。

朝廷没给他去国都面圣的期限,耿耀随便寻个借口就能拖一拖。

两日后,武平县新开了间铺子,主卖内衣内裤,掌柜的言之凿凿,说这两物始于他们铺子,在宁安县,

宁安县的那间成衣铺就是他家主子的,是第一个卖内衣内裤的,全大景第一家。

武平县民风比宁安县豪放不少,街上说这事的都有之。

原打算去江东的耿耀直接去找了那掌柜,得知他们主家在霍沧府,当下调转马头直奔霍沧府。

霍沧府彦宅,霍沧府彦宅

一个彦字让耿耀定了心,若不是彦遥,定是没有这么巧的事。

马踏黄叶,那思念快要化为实质,耿耀带着人不眠不休,到霍沧城外时,他心脏已快从胸腔挣脱出去。

“可是武平县而来的耿总兵?”城门口,一小厮忙上前问道。

耿耀把马绳递给一旁下属,忽而笑道:“嗯,谁让你来的?”

他所想,不外乎是彦遥,彦遥定是知道他所有消息,知他在武平县安稳了,不去寻他,反而去开铺子,勾他主动来找他。

谁料,小厮笑道:“是我家知府大人让小的来迎耿总兵的。”

耿耀:“你家知府?”

小厮:“正是,耿总兵,我家大人的马架就在不远处,请随我来。”

霍沧府比武平县繁华许多,街上一侧立着双匹马,后面是一架虽谈不上奢华,但也绝不简陋的马车,只看外观,就知里面定是宽敞。

“大人,耿总兵到了。”小厮立在马车一侧回。

随后马车被人从内推开,一人穿大红官袍踩着脚凳下来,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耿总兵。”

耿耀一身炫黑色衣袍,负手而立,垂眸看他:“你是”

他倒看得出这是阿贵,只是,昔日赶车小厮,变成今日官威甚重的知府,耿耀一时有些恍惚。

“下官于贵。”于贵抬起头,侧身引道:“耿总兵,此处人多杂乱,我们还是上车说。”

耿耀意味不明的嗯了声,先一步上了马车。

他端坐在中间主位,于贵也就顺着坐在了他左手那侧。

马车缓缓而动,耿耀瞥了眼尽力掩饰紧张的于贵,倒不是他不念旧情有意为难,是于贵今日所行所言,无一丝叙旧的意思。

不过也是,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人家现在已经是四品官,怕是再放不下架子叫一声姑爷。

“彦遥在霍沧府?”这一出是耿耀没想到的,他确定道。

不妨刚还紧张的人,听到彦遥二字脸上露出笑,是提到心爱之人的宠溺,道:“少爷是在霍沧府,这两年他跟着我在容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如今来到霍沧府,就可以让他多休息休息养养身子了。”

耿耀猛的看向他,那双眸子如利刃,让于贵官袖下的手指抖了几下。

他强撑着,笑的勉强:“不知耿总兵怎这么盯着我?”

耿耀:“你们这两年在容县?”

于贵点头称是:“少爷待我很好,给我走动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又不放心我,就跟着我一同到了容县,这两年,多亏了少爷。”

当年沉闷的小厮此刻脸带笑意,诉说着这几年的种种。

彦遥帮他挑选衣物,细细嘱咐他如何应对官场之人,耐心的教他读书识字。

天深夜晚时,秋雨会敲门送水送糕点,唯恐他们的少爷累着了,饿到了。

于贵自觉他没说谎,就算闹到彦遥面前他也没说错。

这些事都有发生,只是他掩去了其中内里。

身为男人,自然知道什么话会让耿耀多想。

如他说送水,是茶水,但此时此刻,他家姑爷脑海中想的,应当是恩爱事后的送水。

这几年间,耿耀气势更甚,于贵身穿官袍,此刻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强撑着些许官威,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

耿耀看了他许久:“你们在一起了?”

于贵懂的他话中含义,装傻道:“这几年,我和少爷确实是在一起的。”

于贵是秋雨口中的老实人,这不是谎言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破,可事成的成果太过诱人,他鬼神使差的放任了卑劣心思。

高高在上的少爷啊!似神明俯身一笑,连他身上需要佩戴何种荷包都会叮嘱,话语温柔,犹如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夫。

他的少爷是如此神通广大,弹指一挥间就让他换了身份,仅用三年,就让他从小厮变为知府。

彦遥住的院子清幽,布置的处处舒适。

橘黄的光晕落在精致眉眼,彦遥看着镜中自己,问哑婶:“我唇色是不是有点白?用不用用些口脂?”

哑婶笑着摆手,用手势道:少爷就是太紧张了,少爷唇色原本就艳,不涂口脂也可。

她跟在彦遥身旁四年,未曾提及过往,彦遥见她不想说也未曾问过。

不过多少能猜出来她以往非寻常百姓家,管家算账皆是一把好手,彦遥见她能理账,就试着把手中银钱交由她打理。

现如手中帐已无需彦遥操心,只隔月查看一次。

主仆相处几年,彦遥如今也能清楚她手上意思。

放下心后又站起身:“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哑婶有些哭笑不得,彦遥今日一早就起了,衣服换了两箱,午膳都未用。

“少爷少爷,来了来了。”秋雨经这几年,已稳重能独挡一面,现如今却毛躁似孩子,从院外疾奔而来,脸上喜色明媚。

彦遥猝而坐了下来,垂着眼似高兴也似不高兴:“好,你去迎他进来。”

秋雨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外跑。

“大人。”

“大人。”

“大人。”

静谧处的宅子,从门房到打扫婆子,见到于贵皆是称大人。

连通传都不用,直接开门进之。

秋雨疾步出主院时,于贵带着耿耀与他身后亲兵已走到院外。

她静立等着,想唤一声姑爷,可瞧见耿耀脸上神情瞬间不敢言语。

那眼中无一丝笑意,脸上犹如阴云密布,吓的人怦怦乱跳。

“秋雨,这是少爷落在我那里的披风。”

秋雨忙接过披风,笑道:“多谢大人。”

少爷说,阿贵已今非昔比,让身边人来往皆是唤一声大人,连秋雨都不例外。

不过分寸要拿捏好,像秋雨,只喊大人就好,无需行礼,不过分失礼,也不会少了熟络。

人心难测,虽说阿贵依旧多有忠诚,但彦遥已想着逐渐放手,不再把他当小厮对待,若不然不过是凭白惹怨。

披风一送一接,习惯又自然,似是如此了许多次。

耿耀看着披风下摆晃动,眉眼沉寂如远山。

于贵又冲耿耀行礼道:“耿总兵,下官先行告退了。”

原本想大大咧咧叫姑爷的秋雨:

她心中一时迟疑,最终行了一礼道:“姑爷,少爷在等着了,姑爷请随奴婢来。”

秋雨转身一脚跨过门槛,见耿耀未曾跟上,不解道:“姑爷?”

耿耀郁结填满胸腔,里面五味杂谈让他难以承受,道:“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站一会。”

很乱,乱的他不知如何进去,如何见彦遥。

说了三年归,三年后可自行寻良婿,如今已过三年,耿耀已经愧对彦遥。

不恨不怨,就是,就是猛然间,他承受不住。

恐慌如潮水把他淹没,耿耀手握成拳却用不上力。

院内院外,想了四年,梦了四年的人只有几步远,彦遥失神的望着院门处,等到夕阳落下都没等到人进来。

他站起身,先一步出了房门,缓慢的朝院门而去。

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彦遥绕过影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影。

他背对着院门而站,一侧站着两个黑衣挎刀亲兵,瞧着好不威风,只不过垂着的手动了又动,毫无定数,又似是极其不安。

“怎么,阿遥已如此可怖,让耿哥哥连见都不敢见了?”彦遥跨出门槛,语带笑意道。

耿耀猛的回头。

四年如沧海一粟,可落在凡人之身,却似半生。

彦遥静静笑着,比他走时多了温和,还有未达眼底的笑意里,裹着疏离。

仿佛那个会恼会凶,会撒娇喊耿哥哥的阿遥已经死去,就埋在依旧美艳的身躯之下。

彦遥又走进了两步,侧身道:“耿哥哥一路舟车劳顿,可要进去喝杯热茶?”

“好。”耿耀从胸腔挤出一个字。

彦遥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吩咐一旁秋雨:“他怕是多有不便,你去把茶水端到院中吧!”

随后他又冲耿耀略微一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进来。

耿耀只觉自己灵魂已出窍,脑子混沌一片浆糊,双腿下意识的跟着往里迈。

被留在院外的两个亲兵。

“咱总兵咋了?不是火急火燎过来抱夫郎的?”

“不知道,估计是思乡情切,不敢见吧!”

“也是,好几年没见了,不过咱总兵夫郎可真好看,跟仙人一样。”

“那自然是,要不然能让总兵念这么多年,做梦都念着阿遥。”

树叶被风吹动,秋雨的茶水已快摆好,耿耀终是反应了过来,道:“进屋说吧!起风了。”

彦遥坐下道:“屋里闷得慌,还是在这里吧!”

耿耀只能随着坐下。

只是,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面对面坐着无人开口。

这和想了千百次,盼了千百次的重逢不同。

半晌,耿耀贪恋的看着他道:“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彦遥客气笑道:“阿贵去迎的你,应当都跟你说了,我前一年多跟着我爹学做生意,后面替阿贵谋了个容县知县的官职,他对做官一事又一窍不通,我就跟着他去了容县,边顾着生意,边帮他谋划一二。”

耿耀骑马出了武平县,次日彦遥就收到了信鸽消息,他欢喜期待,于贵说他去城门口迎姑爷,可以在路上和姑爷说说少爷这几年的思念付出。

于贵这几年老实听话,恭敬如往昔,彦遥未曾起疑心,再者,思念付出这事自己说像是图回报,有些丢面子,于贵用接人的时间说刚好。

于贵不知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位,但是知道彦遥从容县到霍沧府是因为耿耀在此处,是想离他近一些。

如此就够了。

他想着,杀猪郎听了定是感动,不曾想

“此时回想着,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几句说完这四年,彦遥问他:“你呢,这几年可好?受伤了吗?”

耿耀:“都是些没伤筋动骨的皮外伤。”

彦遥点点头:“那就好。”

耿耀把茶一口饮尽,好像里面是能解烦闷的烈酒。

“我听秋雨还叫我姑爷。”

彦遥收了笑:“要不然呢?叫你什么?”

“当年你让我写的和离书,还在吗?”

“弄丢了。”

“我现在在武平县当总兵。”

“我知道。”

“要跟我回武平县吗?”和离书丢了,他在世俗里就还是他的夫郎,这四年是他对不起彦遥。

若是彦遥愿意再回到他身边,他会如当年所说,和彦遥和好如初。

这重逢的冷硬让彦遥冷了心,分别四年,这人已经不是他的杀猪郎。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世间男子多薄情,何苦去贪恋那一份温柔。

他和耿耀是世间夫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深情留不住,只有让自己变成不可或缺才能守住自己的位置。

彦遥静了眉眼,道:“现在还不行,阿贵初到此处,那巡抚多有为难,我走了怕他不知如何应对。”

说至此,彦遥又想到了那巡抚,贪财之人胃口极大,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实在是麻烦。

最好的法子是找到把柄除了,阿贵资历短,不一定能升的上去,到时候可以试着扶一把,若是不行,也可活动吏部,选一个好拿捏,有软肋的过来。

他谋划了四年,现在走就是功亏一篑,一场白费。

至此,两人又没了话,明明是坐在院中,明明头顶青天广袤无边,却沉闷的让人心头发堵。

“为什么选于贵?”

彦遥似在走神反应慢了些,他嗯了声,才回道:“我身边人你都知道,可用男子不多,只有他最为忠心。”

耿耀初走时,彦遥去找了彦老爷,四年过去,耿耀不知他经了多少事,又做了多少事。

因彦老爷那个紫气东来,彦遥怕耿耀最终走上这条路,一心想多揽几分,到时候好为他分担些,让他少些为难和困境。

他一心为夫君无怨无悔,总兵府外耿耀和他义妹说笑那一幕,都刺的彦遥痛不欲生,剜心的疼。

彦遥回来让人查了又查,消息是那是耿耀义妹。

无论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都让彦遥彻夜难眠,他妒心难容人。

可是啊,可是啊,再疼又如何,他此生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他如狼窝谋划,就算耿耀负他,他也无法再当那个只有几间铺子的彦遥。

哭着笑,笑着哭,如此也好,若耿耀登高台,这一日是早晚的事,现在早点有心理准备也无不好之处。

心里想了许多遍,听到耿耀来还是生了期盼,他盼着耿耀大步而来,迫不及待的把他拉入怀中,急不可耐的去吃他的唇。

只要这样,阿遥都会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那义妹关系。

但重逢如冷遇,耿耀站在他院外,连进来都不想。

耿耀静听彦遥谋算,一句一个阿贵,那双翻滚的眸子最终落下沉寂,他道:“好。”

两人枯坐到月升,彦遥让秋雨收拾厢房,耿耀起身道:“不用,我走了。”

疾驰而来的人又疾驰而去,留下一院荒凉。

丢了的合离书是否要补写,耿耀未提未想未问。

几节烛光在房中浮动,彦遥坐在镜前,任由哑婶帮他把束发头冠取下,他今日穿的流光云锦,秋雨说好似九天仙人下凡间。

猛然间,彦遥瞧见自己发中一抹白,他忙伸手去碰,可手指按在绸缎般的黑发间,那银白又避之不及了。

哑婶不解看他,是问他怎么了。

彦遥:“我好像有白发了。”

哑婶震惊,忙摇头。

彦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哑婶,我应是老了。”

哑婶摆手否认,脸上少见的带了急色,只是镜中人早已失神。

跟着耿耀的两人年纪都不大,可以说是半大小子,一个叫小五,一个叫郭壮。

两人跟着耿耀出了城,随后茫然了……他们总兵终于看出来他们的愚笨,把他们甩了,不要他们了。

小五:“咋办?”

郭壮反问他:“咋办?”

两人找了又找,最后一起耷拉着脑袋回武平县。

现在高田勇是副总兵,冯如松是游击,小五和郭壮找到俩人,把家里总兵丢了的事说了一遍。

一出城,也不知道怎么打个哈欠人的功夫,他们总兵连人带马的没了。

高田勇和冯如松:???

第62章 同行 姑爷就是个混蛋

清晨百鸟争鸣, 金光如雨,高田勇和冯如松各带五百人,打算出营去找耿耀。

只是还没走二里地, 就见一马缓慢而来。

马身皮毛换了模样, 一绺绺中裹着厚重的血腥,如在血浆中滚过。

马上的人长刀血水已干, 似是闯了趟地狱之门, 九死一生杀了回来。

“三日后回国都面圣, 冯如松和我一起, 高天勇守在武平县。” 马匹经过,留下这一句。

冯如松和高天勇面面相觑, 不知发生了何事。

回国都之事, 高天勇原是想争一争, 他想回去看看家中, 出来几年, 他实在是想的紧。

冯如松已无亲人, 知道他心思也没觉得不可,愿意让他。

可此时,两人都不敢再起这个念头,耿耀说如何,他们便如何。

安王府

安王与众幕僚齐聚一堂,面面相觑。

安王身子微胖, 他又喜笑, 故而一瞧就知道是个温和模样。

此刻道:“此事, 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他未说何事,众人也全都知晓。

四年前安王带兵回来的及时,稳住了局面, 但也损失不小,现如今还有一座空城。

自那以后黑齿人如不讲道理的疯子,东一拳头西一脚,毫无章法,却扰的安王日夜睡不稳。

这次布折手下一将领带着五百骑兵又来滋扰,安王这边的人艰难抵抗,眼看就要挡不住,那耿耀就一人一马杀了进来。

据安王这边的人来传,那耿耀跟疯了一般,见黑齿就砍,都杀红了眼,最后更是一刀砍下那将领头颅。

那头跟西瓜一样,在地上咕噜噜的滚,最后那猩红可怖的眸子看过来,吓的安王这边的人忙揪自己身上的盔甲,示意是自己人。

一幕僚道:“耿耀已接受朝廷职位,又要回国都见圣,眼瞧着就是受重用,此刻他来这么一招,倒真的让人瞧不明白。”

又一幕僚道:“正是如此,莫不是还想做雇请的买卖?现在朝廷是穷的叮当响,无论官职给大给小,粮响照样没准。”

一屋子幕僚七嘴八舌,说来说去没个定论,安王也好脾气的听着。

半晌,他看向坐在末尾一人,那人脸上一道伤疤贯穿眉眼,正在闭着眼拨弄着佛珠。

“了悟大师,不知你是何种看法?”

了悟睁开眼道:“既猜不透,何不先结交一番,趁此事把之前他拒王爷的事掀过去,一员猛将,就算他现在身在朝堂,日后又如何说得准。”

又道:“不算延平帝死掉的皇子,现如今存活的还有四个,延平帝自四年前就常卧塌上,端王和誉王已经暗地里互相厮杀,只等延平帝一去,天下必乱。”

“现在耿耀有意示好,日后得他便多了一分希望,若是耿耀现如今是对镇北王示好,日后必是王爷大敌。”

安王思索后道:“了悟大师说的有理,不知了悟大师觉得本王应该如何把之前的事掀过去?”

这几年,几方都多有龌龊,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了悟道:“耿耀升总兵,入住总兵府,王爷无需多做,备上一份贺礼就可。”

总兵府,李萱扶着李将军来到耿耀所住的院子里,忧心道:“外公,耿大哥这是怎了?都睡两日了,我想找他呢!有些不敢敲门。”

李将军道:“外公也不知。”又道:“你找他做什么?”

李萱垂眸,遮住思念:“耿大哥明日出发回国都,我想着,若是有机会,让他帮我瞧瞧母妃好不好,若是可以,能不能告诉母妃,我和外公还活着。”

当时定下她和亲,母妃已经快要哭瞎了眼,五年前战乱,外公带着她逃跑,护着她侥幸存活,但是其中缘由万千,万不敢回国都。

不知那失了女儿又失了父亲的女人现如今是生是死,若是还活着,怕是熬干了眼泪。

李将军一时也沉默起来,他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女。

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若是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愿她去到那深宫后院。

“莫要提了,耿耀就算回去也是在朝前活动,深宫哪里是他能进的地方,他对我们有大恩,我们莫要给他多添麻烦。”

李萱点点头,轻靠在李将军肩上,静静哭道:“外公,我知道,就是我好想母妃,就是想让母妃知道,我和外公还活着。”

她母妃生过两子一女,最后只活下来她这个公主,她不是皇子无法给母妃做倚靠,定了和亲就已经要了她母妃半条命。

后面她和外公裹入战乱死去的消息传回去,她该如何活。

心死如灯灭,就算无法相见,传个消息过去,她母妃这盏灯也能多熬些时候,盼着亲人相见那刻。

人活着,心里总要有个盼头才是。

面前咯吱一声门响,耿耀从门内走出,李萱忙擦干眼泪,笑道:“耿大哥,你可终于睡醒了。”

耿耀走近后,道:“这一趟去国都,若是寻到机会,我会往后宫递个消息。”

李将军府上倒是有人,入后宫容易,可都是兄弟旁支,这事又极其要命,就不方便让他们传。

李萱惊喜道:“真的吗?真的吗?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耿耀淡笑道:“没事,我见机行事,想来应该不会难如登天。”

李萱高兴的又哭了出来,李将军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也是湿了眼眶,道:“多谢,多谢。”

李萱虽年纪小,但她母妃是李将军嫡女,自小诗书礼仪不俗,掌家之事也是精通,哪怕时不时的教一教李萱,李萱也学了不少。

现如今知道耿耀顾不得总兵府,也就边陪着外公,边帮着管着。

只是她年纪小,本性有些躲懒,日日盼着耿耀寻回夫郎,好把这一应事务丢过去。

谁料耿耀有了夫郎消息,高兴而去,冷煞而回,她心里琢磨不透,却也知是寻夫郎一事出了岔子,现如今也不敢询问。

这几年李将军对耿耀兵法上多有提点,耿耀对外称他为义父,对内也是极为尊敬。

让人摆了晚膳,耿耀扶着李将军坐下。

李将军年岁不小,晚膳吃不多,他用了些饭,问道:“一直未曾问你,师从何人?”

耿耀刚想说王千总,李将军就笑道:“若是不想说可不说,但莫说是尽忠那傻小子,他教不了你,他的拳脚连你一半都不如,我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这辈子白活了。”

耿耀被他说的心生歉意,青龙山下他确实骗了李将军,此刻道:“耿耀对不住李将军,师从何人,实在是不方便说。”

李将军点点头,道:“无碍。”又道:“只是觉得你拳脚凌厉之风,刀法独特恰似齐王,故而有此一问,可惜你出生前齐王就已仙去,若不然我定会把你带到齐王面前,让他见一见。”

齐王军中无人不知,大景百姓无人不知,有不少百姓家中都供着他的牌位,耿耀心头忽跳了下,想问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处问。

“齐王使刀?”耿耀道:“听闻齐王是使枪的。”

李将军哈哈大笑:“传言不假,齐王是使枪的,但他一手刀更是用的好。”

见耿耀怔愣住,李将军解释道:“他说用刀不帅气,长枪多了几分威武。”他目露怀念:“齐王那人最是洒脱,说若不是战场上用剑不顺手,他就弃刀使剑了,剑潇洒又帅气。”

耿耀心似闷锤猛砸,砸的他心跳都快停了。

他怎么觉得,这齐王,就是他师父。

李萱胃口好,在宫中仪态矜贵,颠沛流离这几年,早有改变。

此刻她咽下口中食物,随意道:“外公,你觉得耿大哥拳脚似齐王,我第一次听到耿大哥的名字时就觉得熟悉,后来就想起在后宫曾听过呢!可真是巧。”

耿耀和李将军齐齐看向他。

李萱眨眨眼,见他们爱听,继续道:“就是和亲那日和耿大哥遇到,耿大哥和那黑齿布折打了一架,我问外公耿大哥叫什么,外公你说叫耿耀。”

“你说时我觉得似曾听过,后来才想到,我小时和伺候的宫人走丢,无意闯到一处,那里关着个疯了的哥儿,他念过耿耀,阿耀的,和耿大哥的名字一般无二。”

李将军先道:“你耿大哥自武平县长大,和宫里扯不上关系。”

李萱点点头:“是啊!那哥儿可吓人了,似鬼非人的,说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大名叫耿耀,小名是阿耀,还有一个在肚子里,已经八个月了,就要出生了。”

“可他的肚子是平的,他还做出那副有大肚子的模样,用手摸啊摸的。”

“他像狗一样的缩在墙角,时不时的抬头,说什么:夫君,我们孩子又动了呢!像是他面前真的站了什么夫君,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他还娇嗔着撒娇。”

想到此,李萱浑身打了个冷颤,恐怖又诡异幸福的画面,让她噩梦了好几年。

饭桌上一时无人说话,李萱以为李将军和耿耀也被吓住了,忙道:“也莫要害怕,肯定是人的,那里慌凉似冷宫,应该是关的什么和人偷情的妃子,他叫那男人游岳,这又不是我父皇的名字。”

啪嗒一声响,耿耀打翻碗筷,汤汁浸透衣袖他无空管,不敢置信的问道:“他叫那男人什么?”

李将军和李萱都被他吓了一跳,李萱忐忑回他:“游岳,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好像是的,他神神叨叨的,我那时候还小,缩在另外一个角落,吓的哭都不敢哭。”

见耿耀红着眼盯着他,李萱紧张道:“耿大哥你莫要这样看我,是叫游岳吧?难道是我记错了?我就好像记得是这个,也可能是我吓住记错了。”

游岳,游岳,耿耀师父之名。

那个叼着烟给他煮面条,烟灰掉到碗里就搅搅说吃不死的师父。

那个两人出门一人回,把耿耀丢过很多次的师父。

他们是师徒,也是父子。

不会这般巧的,一个名字是凑巧,可当游岳和耿耀的名字凑在一处,就已不是巧之一字可解释的。

耿耀失态的握着李萱手腕,问她那时之事。

可那时的李萱不过四五岁,回去后又吓的大病一场,想了又想也只记得这些。

那疯癫哥儿是谁,那疯癫哥儿所住到底是何处,那疯癫哥儿还说了什么,李萱一概想不出。

“你母妃知道吗?你定是被救出来的,你母妃应当知道那处是何处吧?”如捧着一个易碎的琉璃,耿耀的声音里夹杂了害怕和小心翼翼。

李萱害怕的摇摇头:“我,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儿时的话说的颠三倒四,母妃说我怕是闯入了冷宫,让宫人以后跟紧我。”

这事好像对耿大哥很重要,李萱想了想又道:“可是后来我再大些,旁人给我指冷宫的地方,我又觉得好像是不同的,但是那疯癫哥儿具体是何处我又不知,只知道去冷宫的那条路和我记忆里的羊肠之路不同。”

霍沧府,彦宅

彦遥死死盯着桌上的一纸书信,上面是武平县总兵府传来的消息。

耿耀那个挨千刀的,去国都面圣都要带着义妹,当真当他这个正牌夫郎是死的不成,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美目犹如烈火,若是能化为实质,怕是能把这座宅子都烧了。

秋雨和哑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知道是总兵府来的消息,哑婶轻挪脚步,瞧见纸上内容后知了缘由。

哑婶对秋雨悄悄比划了片刻,秋雨上前道:“少爷,国都的风雪楼说是遇到了些麻烦,莹娘说是有些棘手,想让少爷过去一趟。”

彦遥收回心神:“莹娘什么时候说的?信中未提。”

秋雨:“就这不是莹娘不敢说,怕你觉得她无用,给秋雨的书信里提的,打听少爷近来事可多,若是可以,让秋雨给她美言几句。”

秋雨笑道:“莹娘说到时候我和少爷去了,她给我做好吃的。”

莹娘那手艺可是一绝。

彦遥把手中的信折上:“嗯,近来无事,那就去看看。”

当晚,彦遥房中蜡烛燃了整夜,秋雨和哑婶守在门外,等到没动静了才推门而入。

收拾整洁的屋子已是乱成一团,一身红衣的哥儿醉倒在地上,几壶清酒被他喝的一滴不剩,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软枕上写着耿耀二字,已经被他刺的难以辨认。

秋雨当下气的直哭,和哑婶骂道:“姑爷就是个混蛋。”

哑婶心中叹气,她跟了彦遥四年,知道他苦了四年,支撑就是有朝一日夫夫相见。

初见耿耀身边站了人,他自然无暇顾忌真假,难以承受刺眼一幕,更不敢去想个假设。

查到是义妹,犹如一根刺扎在彦遥心中,但这根刺不深,只要夫夫相合,耿耀给个合理解释就能化软。

只是谁料耿耀那边不知因何原因,四年不见不说柔情万千,竟如此生分,这谁也受不住。

那浅刺一寸寸的往下压,怕是会把彦遥扎的面目全非。

若是其中有误会,哑婶盼着两人及早说开,若是无误会,耿耀真对彦遥没了爱意,也盼彦遥早日死心。

只要彻底死了心,就不会受那颗心摆布。

耿耀与哑婶有救命之恩,哑婶瞧的出耿耀是心有侠善之人,她不愿如此想他。

可自古以来,侠善和负心并无相冲。

耿耀虽早出发,却晚了三城,那边秋雨和哑婶又盯着时间,故而两方碰到并无意外。

树木潇潇已落败,踩在上面泛起细微的沙沙声,秋雨走在马车一侧,低声道:“少爷,可是巧,碰到姑爷他们了。”

马内静了片刻,随后传出嗯的一声。

彦遥非傻子,怎会看不出秋雨和哑婶之故意。

只是虽说心里已想了明白,任由耿耀负他,可终归是,心中委屈思念恼恨,千言万语难以说清。

耿耀所领数十几人,因带着李萱,故而备了马车,拖慢了速度,但武平县渐渐安稳,朝廷也没给限期,也是无碍。

一行人席地而坐,正在点火做饭,冯如松刚去山上转了转,抓了一只瘦不拉几的兔子,这地界,兵荒马乱的连兔子都吃不肥。

最后不甘心,又带着人去山上,想看看能不能再弄一只回来。

李萱爱玩,也跟着一同去了。

耿耀看着跳动的火光,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转头看,看到秋雨意外了下,随后便看向那辆马车。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了起来,几步间便到了马车旁。

秋雨意外道:“姑爷,这般巧,竟在此地遇见你。”

耿耀看着无动静的马车:“你们这是去哪里?”

秋雨:“去国都呢!少爷在国都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我们少爷去瞧瞧。”

那股压下去的死水翻滚开来,烧的耿耀胸膛皮开肉绽,他抬手想推车门,最后却弯曲手指敲了敲。

“阿遥。”

车里的人生生憋住眼泪,倾身推开车门,笑着道:“耿哥哥,遇见你当真是意外之喜。”

耿耀收回手,回了一笑,只他功夫不如彦遥,笑中露了几分思念:“嗯,挺巧,饿不饿,那边在烤兔子。”

彦遥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十来人偷偷瞄着这边,并不见那义妹。

“嗯,好。” 彦遥起身欲下马车,耿耀忙伸手去扶。

那边十来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他们总兵原好好的坐着,忽而就跟鬼上身一般,直直朝着前来的马车去。

见那丫鬟说话,他们明白了过来,这是遇到熟人了,不过他家大人也是厉害,见个丫鬟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了。

还不等他们夸赞两句,马车里的人就露了真容,乖乖,可真是九天仙子下凡间,好看的厉害。

耿耀落后了彦遥小半步,等到两人来到跟前,十来人齐刷刷的站起身,似是怕太过随性给耿耀丢了面子。

耿耀:

他踹走一个,又让人从马车上拿了个蒲团下来,放下后示意彦遥坐。

彦遥坐下后,耿耀动手接管了烤兔子的活,翻了几下觉得好了,扯下一个兔子腿递给彦遥:“这兔子比较瘦。”

他只管殷勤,也不说是谁,勾的一行人心里刺挠。

耿耀没介绍倒也不是忘记了,纯粹是不知道如何说,前夫郎?这称呼他说不出口。

说夫郎彦遥现在已经弃了他,更是不准确。

彦遥用帕子包住兔腿,垂眸打算用手撕开,耿耀道等下,他抽出身上匕首,又用水囊里的水清洗。

随后又拿回那个兔腿,片了肉放到碗中,示意彦遥拿筷子吃:“手上沾了油不好清洗。”

刹那间,彦遥想不顾颜面的质问他,问他为何对他冷淡,此刻又为何如此体贴。

彦遥唇瓣轻启,把那片兔腿肉吃入口中。

“耿大哥,耿大哥。”少女声音如银铃,从斜坡上传来,她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袂翩翩,高兴的似是最快活的孩子。

第63章 如初 他不能发出那等声音,可是已快要……

耿耀匕首贴着兔腿肉, 片肉的动作停顿住,等那几人快到跟前,问道:“怎么了?”

“耿大哥, 我们又抓了两只兔子。”李萱跑出了汗, 她侧身指着还没来到的冯如松,夸道:“冯如松好厉害, 捻起石头就能打, 他说是你教的”

随后猛的停住话, 好奇的打量着垂眸的彦遥。

感觉到目光, 彦遥抬了头,四目相对, 两人皆在心里夸了句对方容貌。

李萱赞:好俊美的哥儿。

彦遥道:是个娇俏可爱的女子。

冯如松这趟收获不小, 两只兔子外加一些鸟蛋, 他来到跟前, 看着彦遥怔愣了好半晌, 最后失态的指着彦遥道:“大, 大,大哥,彦少爷。”

刚出宁安县那会,耿耀不是把总也不是总兵,高田勇和冯如松未曾算年纪,直接叫耿耀大哥。

现在耿耀升为总兵, 俩人想起来了就叫大人或者总兵, 大部分还是叫大哥。

遇见熟人总是高兴的, 彦遥露出真心笑意,道:“是我,多年不见, 一切可好?”

冯如松忙道:“跟着大哥还挺好的。”他嘿嘿笑,把兔子给其他人去清洗,自己蹲了下来。

李萱随着蹲下,用手戳了戳冯如松肩头,悄声问:“这是谁?”

她虽然小心,但现在只有两侧鸟叫,倒是让周围人听了个完全,随后全都侧着耳朵听。

冯如松道:“彦少爷就是大哥夫郎。”

话落,四周竟诡异的安静了下,彦遥偷看了眼耿耀,想瞧瞧他是何种反应。

不妨瞧见耿耀只顾片肉,侧脸稍显冷硬,彦遥心中一阵发恼。

李萱瞪大了眼,反应了好半晌,后瞧着片肉的耿耀笑的眉眼弯弯:“怨不得耿大哥寻了快两年,大哥夫郎长的可真是好看。”

强压下去的水面被一句话搅出涟漪,彦遥转头问耿耀:“你寻了我快两年?”

耿耀嗯了声,有些平淡,似当年骑马在江东四处寻的人不是他。

李萱和冯如松终是察觉出不对来,两人互相瞅了瞅,随后缩着脖子一起溜了。

耿耀带的人都是跟了他几年的,饿的时候草根都吃过,那是穿上衣服骑马就能走,遇山吃山,遇水吃鱼的节奏。

因这次带了李萱,东西多少还准备了些。

但这是没遇到彦遥之前,那两大马车耿耀原以为是拉的货,谁知一车是吃的,一车是舒适休息之物。

秋雨带着人支锅做饭,那香气能传二里,冯如松等人原本觉得兔肉就是人间美味,若不是彦遥在他们都能打起来,只为多挣一口。

现在被秋雨那边的香味勾的肚子咕咕叫,一群人不好意思开口,只时不时的,偷偷瞥一眼耿耀。

耿耀自是察觉的到,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他心中有些乱。

彦遥就坐在他身旁,但他已不是他的。

厨子尝了味道说好了,秋雨招呼着让耿耀的人过去吃饭,冯如松第一个跑了过去,第二个是一直咽口水的李萱。

一个个拿着碗,直往锅里瞟,可真香啊!

李萱递过碗,秋雨手顿了下才接过去,李萱看着她的勺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可以,可以多给我两块肉吗?好香啊!”

秋雨:

心中虽有气,但彦遥以往嘱咐过,若是见了耿耀这义妹,莫要和人起冲突。

秋雨憋住气,把勺子伸到锅里,又捞了几块肉给她。

李萱高兴的眉开眼笑:“多谢多谢。”

“少爷,姑爷,吃饭了。”秋雨端着承盘而来。

彦遥拿起筷子却见耿耀灭了火堆,自己吃那烤黑的兔子,连看都不看过来。

秋雨又唤道:“姑爷,吃饭了。”

“不用,你们吃吧!”耿耀胳膊搭在膝头,看着天边咬了口兔肉,依旧未曾转头看。

气的彦遥差点没把筷子砸他脸上。

这负心人现如今做事这般没道理。

云卷云舒似锦缎,耿耀怎不知自己没道理。

他辨不清自己心思,他无立场怪彦遥,他这一生都欠彦遥的,这条命都可以给彦遥。

可是彦遥不再属于他,这句话只想一想,就是利箭穿心过,除了难以压制的疼痛外,还有胸腔戾气四窜,那戾气蛊惑着耿耀理智,诱惑他强硬的夺回彦遥。

口中兔肉烤的发黑,嚼的很是费力,耿耀知道,从他说出那句想去边关的话,他已不配要求什么。

一走数年,生死难料,彦遥应当去追寻他的安稳。

一行人吃了上路,耿耀未说一起走,却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同住客栈,一同在野外,哪怕驿站就在不远处,耿耀也让人去住,他自守着彦遥。

只是这古怪气氛是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尤其是耿耀所带之人,路上话都少了许多,不敢多言。

李萱私下里问了冯如松几次,冯如松一头雾水,他也不知。

头插草,卖儿女,这一路见过太多衣衫破烂百姓,那马车上粮食惹人艳羡,一个个眼馋的目光落在上面,恨不得连车带马都吃到肚子里。

但耿耀一行人或在前或在后的跟着,总归是安稳前行。

耿耀一日比一日沉默,彦遥一日比一日发恼。

马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往前,秋雨把一颗养身的丸药递给他,小心道:“少爷,这些日子我肉眼瞧着,姑,姑爷和那叫李萱的女子,好像并无什么男女情谊。”

“她跟着冯如松的时间都比跟着姑爷的时间长,现在姑爷冷着脸,她也不怎么往上凑,有时候和冯如松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

“嗯。”彦遥。

秋雨都能看的出来的事情,彦遥自然也看的出。

秋雨见他未生气,才不解道:“少爷,那你和姑爷,这是???”

彦遥用水把丸药咽入口中,道:“我瞧着他对我有气。”

秋雨惊诧道:“他还对少爷有气?”

哪里有这般的道理,走了几年不说,身边还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义妹,少爷都没和他闹呢,他那边反而有了气。

他生的那门子气。

彦遥也是不解,这几日他想的脑子疼都未想出缘由。

那气好像就是从秋雨叫他吃饭,他吃那烤糊的兔子,不过来吃饭时起的。

当时彦遥只顾得恼,后来耿耀少了话,也不再看他寻他,彦遥才后知后觉出来,那时的耿耀像是在赌气。

但是赌的那门子气?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不过耿耀和那义妹并无暧昧,这事让彦遥心里好受了些。

“彦少爷,总兵说瞧着天有雨,前面有个没人的驿站,我们今日在此休息一晚,等明日看天再走。”小五骑马在车外道。

彦遥让秋雨应了声好。

现在军饷都难,驿卒更是如此,大多都受不住的逃了,只留下破败的驿站。

“你们总兵呢?”彦遥下了马车,左右张望不见人,问一个牵马的军士道。

“不知道,刚才吩咐好我们,就骑马走了。”

天上阴沉沉的,那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彦遥站在屋檐下看了片刻,眼里恼的冒火,李萱原是想上前和他说说话,见此又闪到了一旁。

那急雨落下时,一行人刚刚安顿好,彦遥坐在土房中等了半夜,一连问了几次,都道耿耀未曾回来。

翌日出了艳阳天,因泥地湿粘,隔了一日才出发。

可这次途中气氛更是寂静了,似是楚河汉界,彦遥管束着身边众人,让他们少和耿耀那边的人说话。

做了饭菜更是不再叫人,一开始李萱还眼巴巴的端碗来盛,秋雨拿着勺子,道未曾多做。

李萱端着空碗去,端着空碗回,控诉的看向耿耀:

冯如松等人也齐齐看过来,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委屈和控诉:

耿耀:“要么自己去河里摸鱼,要么饿着。”

哀叹声此起彼伏,随后一个个的脱鞋去摸鱼。

现如今都入了冬,那一个个光着脚入水中,秋雨看着都打冷颤。

忍忍忍,忍忍忍,彦遥拿起勺子喝汤,头顶都快忍的冒烟,可是真是忍不了。

“杀猪郎,你个混账给我过来。”一声怒吼,惊的四周鸟儿乱窜,惊的冯如松刚抓住的鱼从手中逃走。

耿耀正擦着刀,差点没直接来个自砍右手。

他转头看过去,那边的彦遥怒瞪着他,浑身都快烧成了一团火。

耿耀直觉不好,但还是收了刀走过去:“怎么了?”

彦遥怒意上头,手中的银勺砸到地上:“没拿稳,给我捡回来。”

耿耀:

秋雨和哑婶:

那边河里的人:

耿耀捡起勺子,用水囊中的水帮他冲洗干净后递过去。

彦遥抬手接,随后再次扔到地上:“没拿稳,给我捡回来。”

反反复复十几次,水囊中的水已空,秋雨忙帮耿耀换了一个。

彦遥再次把勺子扔地上,随后起身上了马车。

因路途遥远,彦遥的马车从外看古朴无新意,内里布置的却很是舒适,地上铺着暄软之处,两侧坐板可以往上掀。

若是累了,可躺下小歇解解乏,虽不如床上,但在路途中也很是不错。

耿耀第一次上他马车,见那地上毛羽洁白,直接脱了靴子,他把勺子放在小案上,移步到彦遥身侧坐下。

彦遥坐在地上,后仰着头,面上盖着一方帕子,耿耀似有所感,掀开来,彦遥含情的眸子此刻闭着,已泪流满面。

他安静的哭着,入荒山孤雪,美的动人心魄,却又荒凉的让人心疼。

耿耀脑中嘣的一声,犹如琴弦断裂,理智溃不成军,难以重塑。

那日霍沧府一见,彦遥不愿跟耿耀走,耿耀闯入敌军杀的昏天黑地,犹如割肉一般生生把彦遥割了下来。

以往全是他的错,彦遥不再要他,他认。

去国都的路上初相见,耿耀原是想当个骑士一般,照料他路上生活,护他一路平安。

可是真的难以做到,这人就在他眼前,能闻到他身上清香,能感受到他呼吸急缓。

那唇那眉眼,都似裹着蜜糖的砒霜,诱惑着耿耀上前尝一尝。

心中恶魔遮天蔽日,耿耀才知,他劣性根是如此可怕,他想把彦遥囚禁在他身边,哪怕是自己言而无信三年未回,也想让彦遥等着他,也想让彦遥属于他。

耿耀记得约定的,为给彦遥一个心安,他在三年之期前送的书信,告诉彦遥自己还活着。

风萧萧吹动树梢,又贪心的卷起地上枯叶。

马车内落泪的彦遥猛然被人吻住,那吻汹涌如岩浆,已是把彦遥四肢都融化成水,再无一丝力道。

无意识的揪住耿耀胸前衣,只那泪流的更是急促。

“耿哥哥,阿遥老了吗?”他睁开苦涩的双眸,在无边的眼泪中轻声问着。

他乖乖的让亲吻,耿耀恨不得连心都掏给他,吻上彦遥眼帘,薄唇被染上水润。

“没,阿遥,绝色。”

刹那,委屈的人呜咽哭出声,隔着马车隐隐传出,秋雨和哑婶忙驱散众人,引着人走远了些。

“阿遥,跟我回武平县,可好?”

“我走了武将这条路,注定给不了你安稳,可是阿遥,跟我吧!跟着我,在我死之前,都跟着我。” 四年前的耿耀大方,害怕彦遥遥遥无期的等他,害怕坑害了人。

现在的耿耀犹如坠落成魔。

“阿遥,当我夫郎,跟着我,我爱你。” 耿耀一下下吻着擦不干的泪,两人衣襟相贴,他那个爱字落下,哭着的人身体轻微颤/粟。

彦遥朦胧眸子望向耿耀,撞见里面缠绵爱意。

“你不是爱姑娘,嫌弃我是哥儿?”

耿耀怔愣了下:“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他抚着彦遥侧脸,大千世界万种景象,他眼中却只有面前人:“我日后应当还会征战,无法日日陪着你,不能和于贵一样与你日日相守,处处体贴,可是阿遥,考虑一下,跟我,这里只有你。”

他牵着彦遥的手落在胸口处。

掌心是强健的跳动,好似在说:主人,我长在耿耀胸膛里,但我是你的,我是为你而跳动。

彦遥抿着唇,微微侧头看着耿耀,他因耿耀诉情而欢愉,但也察出什么地方不对。

于贵

为何耿耀辉提及他,而且,还用日日相守这话。

心中隐隐约约有猜测,试探道:“我若跟你回了武平县,你心无芥蒂的待我如初?”

这话说的像是已经意动,耿耀改跪为坐,伸手把彦遥捞到自己怀里,又迫不及待的吻了一通,直吻的彦遥眼泛涟漪。

“是我为了来边关对不起你,你不等我另投良人也是应当,阿遥,跟我回武平县,我心无芥蒂,待你如初。”

耿耀想的开,就如分手到复合之间,对方另谈了场恋爱,吃醋自然有之,但也仅仅是吃醋。

彦遥已猜透个中缘由,心头巨石骤然放下,故意道:“若真是心无芥蒂,怎凭白跟我生了这一路的气?”

那不满的唇角被人再次死死堵住,只有轻声呢喃在彦遥耳边响起:“阿遥,我心中无芥蒂,我只是想要你等我。”

我知道你没义务等我,我只是想要你等我。

你未曾等我,我心中有气,那不是芥蒂,只是,太过在意。

秋雨上车时,彦遥的发还是散乱的,衣服还算穿的整齐,他脸上嫣红未散,眸中却已是冷的厉害。

秋雨吓的不行,跪坐在地上,用梳子帮他束冠,想问又不敢问。

这是姑爷做了何事,怎让少爷眼中含了凌厉。

“姑爷来寻我那日,是于贵出城接的,是你出院子迎的,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秋雨忙回想,道:“并无不妥之处,阿贵待姑爷很是恭敬,把少爷的披风递给我后,临走前还给姑爷行礼告退呢!”

彦遥猛然看他:“你是说,于贵当着耿耀的面,把我的披风递给你?”

秋雨:“是啊!于贵说是少爷落在他那里的披”

风字未出,秋雨心里就咯噔了下:“是姑爷因披风一事误会了什么?”

“许不是误会。”

“啊?”

半晌,彦遥闭上眼,喃喃道:“于贵,许是心大了。”

于贵主动说去接耿耀,彦遥还想着他忠心,到了如今身份还不忘主仆身份,谁知原来是另有谋算。

“那于贵和姑爷说了什么?怎姑爷恼的如此厉害,我瞧着”

秋雨看了看彦遥微微红肿的唇瓣,还有上面咬破的痕迹:“我瞧着姑爷还是爱着少爷的,那日却站在院外半日都未进。”

回想那日彦遥也是气恼,恼于贵,也恼耿耀。

“不知道,我气未消呢!不想问,那日他问我为何选于贵,我原以为是问我为何选择扶持他,不曾想是那个意思。”

秋雨的梳子举在一旁,惊道:“少爷为何不向姑爷解释?”

“生气。”彦遥赌气道:“谁让他说他心无芥蒂的。”

秋雨噗嗤一笑。

“笑什么?”

“就觉得,少爷这些孩子气,终于回来了些。”

在彦家时,少爷不曾有孩子气,嫁入耿家,身旁有了姑爷,少爷便被宠出了孩子气,可自从姑爷走后,他家少爷话都少了许多,哪里还谈什么孩子气。

现如今,终于是解开心结,眉眼间的灵动都活泛了起来。

两人和好,最为高兴的当属李萱和冯如松等人,他们的伙食再次回来了,这些日子比以往更是丰盛。

秋雨对李萱有了笑脸,李萱端着碗的手抖了抖,当场表演了个什么叫做受宠若惊。

马车一路往南,耿耀时不时的赖在彦遥马车里,粘人的让四周人牙疼。

美人臂,红唇吟,彦遥气喘吁吁,却不敢大声放肆,这是在途中,车前有赶马的人。

他衣衫松散如无骨尤物,上身躺在耿耀怀中:“这一路行程缓慢,可还来得及回宁安县,见见爹娘?”

耿耀:“爹娘说他们去国都,一家人多年未团圆,我们回去耿文无法回去,也是遗憾,到时候在国都,也能吃个团圆饭。”

“那大哥的差事?”

“辞了。”

耿耀手入衣襟,在那孩子口粮处轻轻拨动:“李萱是我认的义妹,到了国都对外说是你的丫鬟,她会在院中少出门。”

彦遥被他撩拨的身子猛的绷直:

“为,为何?既然是义妹,不让爹娘见见吗?”

“不用。”

彦遥泪从眼尾落,他还想问,你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弄到院子里,还让她少出院子,又不给解释,就不怕我误会吗?

可是他此刻已无暇去问,更何况,这一路他瞧的出,耿耀对李萱无意,李萱对耿耀也无意,反而是和那冯如松有些未挑明的情谊。

彦遥求饶的呢喃耿哥哥,马车颠簸,车外有人,他不能发出那等声音,可是已快要忍不住。

第64章 牵手 清酒染白雪,彦遥在吻中也醉了去……

耿耀在彦遥鼻头吻了吻:“从国都回来, 跟我到武平县。”

这句话,他已在这种时候问了几遍,彦遥嗓音染了破碎:“知道的, 阿遥跟耿哥哥回武平县。”

“不准再去霍沧府。”

“阿遥不再, 不再去霍沧府。”

“不准再见那个人。”

彦遥知道这时不应该发笑,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破碎声音染上笑意:“耿哥哥明明说过, 心无”

芥蒂二字被人用吻堵了回去。

彦遥心里高兴, 搂着耿耀脖子和他亲热, 他才不要耿耀心无芥蒂。

他跟了旁人,耿耀都心中无刺, 那是他不在乎他。

国都里, 纪绍年在府中来回走动, 支使着人忙前忙后, 耿文刚从光禄寺回来, 身上穿的还是大红官服, 他站在门口都不知走那块砖。

未到四岁的耿志才,才哥儿跑到父亲腿边,仰头道:“爹,我小爹疯了。”

耿文弯腰把他抱起,躲过花花罐罐,椅子桌子的, 走到指点江山的纪绍年身侧。

“怎么突然忙活这些了?”

“哎哎哎, 这个椅子花纹不好, 搬到库房去,找一个有意境的出来。”

丫鬟欲哭无泪,不懂意境为何物。

纪绍年抽空回耿文:“这不是彦遥要来了, 万一他觉得我连家都管不好,家里凌乱又粗俗,那岂不是更瞧不上我了?”

才哥儿抱着耿文的脖子,道:“那小爹肯定又要哭鼻子了。”

纪绍年转头瞪他,随后又瞪耿文:“都是你说我爱哭鼻子,才哥儿记得这句话,就日日说我爱哭鼻子。”

耿文后退一步:“夫郎先忙,我先回书房看公文。”

说着还不忘把才哥儿抱走。

纪绍年冲着逃跑的耿文哼了一声,继续指挥家中众人,翠茵跟在他身后露了笑。

当真是各有各的福,他家少爷嫁对了人。

走了这一程,犹如贫寒如仙境,国都繁华超乎想象,瞧见城门外一个高大身影,耿耀猛然夹紧马腹,到了跟前翻身下马。

“大哥。”耿耀伸开双臂,和耿武重重抱了下。

耿武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彦遥那边已是下了马车,走到跟前也是叫到:“大哥。”

他笑眼染了湿润,是见亲人的亲切。

在宁安县时,耿武与他说话不多,分开五年再相见,是真的高兴,世间凡人万千,可一家亲人总是就那几个。

“娘知道你回来高兴哭了,你大嫂和绍年都在灶房忙活,就等你们了。”耿武。

彦遥上了马车,耿耀弃马和耿武走入城,国都人多,马车走不快,他们脚步完全跟得上。

兄弟俩说着话,那模样恨不得找个安静地方说个三天三夜。

明明两个人都不是个话多的人。

彦遥掀开木窗开着,嘴角的笑比蜜甜,看的秋雨也是高兴。

“少爷,你和姑爷在一起真好”

彦遥笑意更深,杀猪郎说爱他呢!他还未告诉杀猪郎他也爱他,不是对夫君的,是对耿耀的。

还有他并未跟过于贵的事也未说呢!

自始至终,他身心皆是耿耀的,哪怕成婚多年耿耀还未真的要他,他也还是把身子给耿耀留着呢!

“少爷,姑爷虽说这些日子好之又好,黏你也黏的厉害,但是于贵的事总归是一根刺,他心中怕是不痛快,何不说出呢?”

彦遥:“我有分寸,我怎想他不痛快。”

两人同房前他定是要解释清楚的。

耿文现如今是光禄寺少卿,四品官已可开府。

他是个能受的苦的,纪绍年可受不得委屈,自家银钱不够,就从爹娘那处要了银子买了宅子。

耿母等人是提前到了,说是住客栈,或租个房子先住着,纪绍年怎么都不依,说耿母不喜欢他。

又留了个院子给彦遥,饭前饭后都去这院子转一圈,看看是否有东西摆的不合时宜,到时候让彦遥看笑话。

马车还未来到门前,就有小厮跑着来传消息,一行人急忙去到门外。

厚哥儿几个孩子皆是伸头垫脚的瞧着。

“爹和二叔,我看到了。”

安哥儿和才哥儿是同年人,睁大眼道,同时道:“二叔/二伯怎么比爹/大伯,还高,瞧着好威风啊。”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威风了,但二叔/二伯身材高大,束发银冠,披着一袭黑色大氅,身后再跟着两排骑马之人,瞧着真是气派。

耿耀瞧到院门外的一行人,和耿武的话说到一半就大步而来。

厚哥儿已有十岁,自小和耿耀最是亲厚,此刻如当年一般抱住耿耀大腿,仰头道:“二叔。”

耿耀揉了揉他的脑袋,先看向耿母。

母子相望,都红了眼眶,耿母头发白了大半,眼边皱纹如渔网,耿耀大步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娘,对不起。”

耿母抱着耿耀痛哭:“你个狠心的啊!你怎么不等娘死了再回来。”

见了下马车的彦遥,耿母又抱着他哭了好一会。

她人老了,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何种情况,耿耀临走前说了对彦遥无意,还未圆房的事。

后一个去了边关,一个去做了生意,怕是

不曾想今日又一同来了,她双眸已经浑浊了许多,拉着彦遥的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儿夫郎?”

怕人不懂这意思,彦遥却是明白的,他脸上有些害羞,却笑的明媚:“娘,自然是儿夫郎。”

耿母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耿父背着手站着,那架势像是皇帝老儿,只是年迈的唇角微微颤动着。

耿耀走过去:“爹,我回来了。”

耿父:“嗯。”随后转身道:“进去吧!在外面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耿耀:

耿武冲他笑道:“爹还是那脾气。”

耿耀:“我瞧着还不如以前。”

一家人进了院子,耿耀就算是瞎的,也能看出纪绍年的那双眼滴溜溜的转,老是往彦遥身上瞟。

这幸亏是个哥儿,若是个男子,耿耀都觉得是要和他抢彦遥的。

这事不能想,一想好像哥儿和哥儿在一起也合理,同性恋多正常。

死对头突然发现以前的看不惯都是因为心有爱慕?

刚失而复得,耿耀受不了这猜想,边和耿母说着话,边伸手牵住了彦遥。

还在想纪绍年又作什么妖的彦遥:

耿文唇角带笑,正在听着耿耀说话,猛不防手中被塞了个手掌进来,不等他垂首,纪绍年就已经自顾自的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安哥儿和厚哥儿小时不同,那性子皮的让蕙娘头疼,哪怕是她那么好的性子,也气的打过一次。

大人边说话边往前去,安哥儿小腿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怎么忙着到了他。

跑到耿武和蕙娘身旁,牵着两个人的手合在一处,道:“二叔和二婶,小叔和小婶都牵了手,爹和娘也牵着。”

耿武和蕙娘:

随后几个孩子又把视线移到两双苍老的手上。

安哥儿拿起耿母的手,才哥儿拿起耿父的手,犹如做着多郑重的事,慢慢合在一处。

耿父冷着脸想拿开,嘴里道:“成何体统。”

耿耀提声道:“牵着,我娘都不嫌弃你那跟树皮一样的手,你还嫌弃我娘?”

耿父气道:“逆子。”

耿耀:“逆子也是你的种。”

耿父

话是如此说,那手到底没拿开。

只是刚还因耿耀回来而哭的耿母,此刻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耿父也是别开脸,扭捏的肉眼可见。

日头明媚,天空中竟落了初雪,纪绍年把院子里装扮的精致又雅致,耿耀牵着彦遥的手笑的不行,原是不好意思的耿武耿文等人也是笑出声来。

几个孩子围着众人喊:“爷爷奶奶害羞了,爷爷这么黑的脸都红了。”

耿耀好奇道:“爹,你跟我娘过了一辈子,到底是怎么生的我们哥仨?”

话落,耿父一声吼,弯腰就脱掉鞋往他身上砸:“你个畜生,连你爹的玩笑都敢开。”

父子俩一个跑一个抽着棍子追,耿家众人站在原地无奈而笑。

眼看那边耿父追不上要停了,耿耀解开自己身上大氅扔给彦遥,道:“爹,你这不行啊,几年不见,怎么追我都追不上了。”

耿父那叫一个气,又喊着小畜生的追他。

彦遥抱着耿耀的大氅,仰头看这场初雪,今年下雪挺早。

“二伯好皮啊!”

“就是皮,奶奶说家里最皮的就是二叔。”

那边两个孩子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彦遥恬静的笑着,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而动。

耿耀已被耿父抓到,那棍子在耿耀背上打了几下,刚才皮的不行的耿耀抱住他的肩头,一瞬间柔和了气息,道:“爹,儿子想你了。”

耿父那扬起的手抖的不成样子,再也落不下去。

半晌,他推开耿耀,转身背着手走了,拿着棍子的手依旧抖着,和耿耀离开前相比,腰已经有了弯曲。

耿耀手臂还是抱人时的张开,他侧身喊道:“哎,老头,你不说想我,多少也回抱下啊!”

耿父走的更快了,耿母笑骂道:“别理他,定是自己哭鼻子去了。”

耿家人:???他爹到底有多少面?

进了正堂,一行人坐下,几个孩子上前,耿耀看着一个和厚哥儿身高相仿的孩子,不等耿武说话,就直接道:“金宝。”

宁安县的时候,耿耀常跑王千总家,和金宝还算熟悉,今日一见第一眼眼生,再瞧也就认出来了。

只是,耿耀笑了,金宝小时候瘦瘦的,现在挺好,往他爷爷那个身段去了。

有些胖嘟嘟的,但是还好,瞧着挺结实,不是那种虚胖。

金宝看懂了他这个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耿叔,是我。”

他穿戴和才哥儿一般无二,眉眼也没有受委屈的阴郁,耿耀问他这些年如何,他也一一说了,话里对耿文和纪绍年敬重之余,还有肉眼可见的亲切。

王千总死时,金宝五岁,他牢牢记得王千总的话,缩起身子,打算谨小慎微的长大。

和纪县令夫郎的时候,他乖巧听话,后来纪绍年生产,纪县令夫郎就带着他住了过来。

纪绍年自己就是个孩子性子,有些犯傻的话不敢说与他小爹听,就拉着金宝说个不停。

“你说我才哥儿以后聪不聪明?都说我傻,别到时候随了我。”

“发愁,才哥儿嘴里吐泡泡跟放屁了,别是有毛病。”

“金宝,才哥儿给你吧,我不想要儿子了,他抓我脸,呜呜,好疼啊,我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似是大人世界中的同伴,纪绍年无聊时就背着人带着金宝翻墙爬树捉蚂蚁,有一次两个人刚爬到墙头梯子就倒了,坐到月亮升起才被耿文找到。

金宝想着完了完了,谁知道纪绍年一下去就扑倒耿文怀里,哭的昏天黑地,说自己快要吓死,他怎么现在才找来。

快要急出汗的耿文别说骂一句,哭笑不得的哄了半天。

自那后,金宝也看清了,纪叔就是个忒不靠谱的大人,耿文还偷偷塞他吃的,让他帮忙多照看下纪绍年。

耿耀冲门外喊了声小五,小五忙走进来,把一口小木箱拿进来放到地上。

耿耀单膝跪地打开:“你们厚哥小时候,我常带他上山打鸟,给他做了不少弹弓,这几把弹弓和桃木剑都是我做的,你们拿着玩,等二叔遇到什么新奇玩意了再给你们。 ”

弹弓,桃木剑,小巧的弓箭

耿耀按照年纪一人分了一套,大小跟着岁数来,最后一套递向金宝,金宝茫然看他。

自己非耿家人,耿叔准备的应该有定数,自己拿了是不是不太妥帖?

耿耀看懂他的意思,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无人对金宝不好,金宝这几年也是活的开心,可总归是和在爹娘爷爷身边不同。

金宝接过去,裂开嘴笑:“谢谢耿叔。”

几个孩子一起跑着去玩。

重聚的人说话吃饭饮酒,纪绍年又闹着玩当年的木牌,真心话大冒险,这次又多了几个孩子,那是热闹的差点把房顶掀翻。

两个小些的孩子哈欠连天,却也闹着不走,最后在耿父牵着耿母扬长而去中结束,因为耿耀让耿父对耿母说句:媳妇,我喜欢你。

这次夫妻两个一致对外,瞪着耿耀表达不满,最后老两口牵手走入雪中。

彦遥今日也喝了些酒,他和秋雨回到纪绍年给他准备的院中,问翠茵道:“单独给我一个院子吗?家里可住的下?”

翠茵笑道:“住得下,老爷子和老太太和我们少爷住在一个院子,几个孩子玩乐在一处,住在大爷那个院子。”

彦遥笑道:“委屈你们家少爷了。”

翠茵温和道:“有彦少爷这一句,我家少爷就不委屈,知道你要来,我家少爷紧张的几夜未睡,做梦都在想要怎么把家中变一变。”

彦遥不解看他。

翠茵道:“我家少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哪怕过了这几年也是不甚稳妥,这国都有些人就背地里说我们少爷不配当正夫郎,连家都管不好,院子静致,一应摆放,都随心的不美观。”

她失笑道:“我家少爷怕你也瞧不起他。”

彦遥:“他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托了彦少爷的福,我家少爷这几年过的也算是随心随性的。”

翠茵这话说的真心,就他家少爷这样,去到谁家都是被磋磨的结果,偏偏爱和彦遥争风,闹着嫁入了耿家,得了这么个护着他的夫君。

也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想到什么,随口道:“连丫鬟爬床的事,都是家中姑爷找的我,让我料理的,还说少爷脾气大,不用和他说了。”

彦遥:纪绍年也是本事,几年如一日。

翠茵引着彦遥进了屋子,彦遥只瞧了一眼就露了笑:“你家少爷怕是挖空心思了吧?”

暖色纱帐瞧着舒心,瓶中红梅更是添了雅致。

翠茵笑道:“可不是。”

她见彦遥身边人不少,和秋雨嘱咐了几句,又留了一个府里的粗使,这样若是彦遥这边有手生的地方,也可以帮着找个物件,随后就笑着离了院子。

彦遥喝了些酒,头有些发晕,他侧卧在软榻上睡了会,醒来时见耿耀还没回来,不由问:“耿耀呢?”

秋雨轻声道:“我刚让人看了,姑爷和大爷一起去了三爷书房,嘱咐了让少爷先睡,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

这屋里烧的暖和,彦遥手脚依旧是凉的,却也不觉得冷。

他坐起身,思索了片刻,若是兄弟几个单纯说话,想来不会去书房这地,怕是说什么正事的。

现在酒醉好了些,又问道:“李萱安排好了吗?”

秋雨好笑道:“睡着呢!天天就想着吃。”

她想到什么,哪怕此刻房中无人,还是压低声音道:“李萱似是国都人,说到吃食,无意中提了一句,说醉浮云酒楼的醉蟹最是她话未说完就反应过来,忙停了话。”

彦遥眉头微蹙:“她说这话的时候都有谁在?”

秋雨:“就只有我在。”

“那就好。”彦遥叮嘱道:“日后你多看顾着她些,莫要带她到人前。”

秋雨不解:“少爷,她是?”

彦遥似是气笑了:“不知,你家姑爷心有大谋算,又不与我讲。”话锋一转道:“但瞧着你姑爷和这姑娘的谨慎,总归是有些内里,到时有何细碎之事都可和我说。”

“我到时问问你家姑爷,若是事关重大,这里不安全,到时把她移到我们宅中去。”

秋雨点点头:“奴婢记下了。”

心里挂着事,彦遥睡的不甚安稳,酒气的吻在他脖颈流窜,他嘤了声,伸手勾住那个脖颈与晚归的人接吻。

只要是这个人,彦遥甘愿把自己奉上,他不知羞,这几年做过许多次这种梦,梦里皆是和耿耀的恩爱荒唐。

耿耀把他打横抱起,动作有些急促,彦遥仅有的睡意全都消散,心中怦怦跳着。

“阿遥,阿遥” 耿耀喝了许多酒,在书房时三兄弟聊了近几年的事,后耿文走后,耿耀又和耿武寻了个安静地坐着喝酒。

此刻他大氅扔在地上,满身风雪和酒气把彦遥包裹,许是因为是耿耀的,彦遥竟觉得飘然欲仙,令人沉醉。

唇齿交缠,耿耀鼻尖扫过彦遥侧脸,两人闭着双眸,沉浸在这种灵魂合一的深吻中。

清酒染白雪,彦遥在吻中也醉了去。

“耿哥哥,耿哥哥”彦遥一句句的回着,他想要更亲密的对待,这吻安抚不了他心中急切。

第65章 承受 耿哥哥喜欢阿遥的身子吗?……

当交缠的粗喘平息, 耿耀躺在床上,彦遥揽住松散衣衫,遮不住他身上斑驳痕迹, 只是, 他双目垂泪,控诉的瞪着耿耀。

那委屈似化为实质, 搅的耿耀心脏抽疼, 他欲伸手, 被彦遥一把挥开。

“我知道你爱姑娘家, 那你为何还亲阿遥,阿遥是多丑陋容貌, 你, 你,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和我”

耿耀拉他入怀, 彦遥挣扎也无用, 他怎是他对手。

耿耀牵着他的手来到被子下, 闷哼了声,握着彦遥的手缓缓

“发了疯的想要你,过几天,我找点避孕的东西。”

彦遥面上恨的咬牙:“阿遥不配生下你的孩子?我和于贵”

他以为是因为这事,刚想解释,耿耀就在额上落下一吻, 解释道:“不是, 我们在国都还不知道待多久, 到时候还要启程回武平县,这天冷不说,一路又颠簸, 怕你受罪。”

末了,耿耀嗓音低沉,道:“以后别提他。”

耿耀估计他身子,彦遥自是开心,又听他受不住的吃醋提要求,忽而笑了:“不准提谁?于贵?是谁说心无芥蒂的。”

他调皮的厉害,耿耀直接用吻堵住他的唇,呢喃道:“阿遥,别提,心里疼。”

他爱彦遥,是他先弃彦遥而去,怪不得彦遥,只是,心里疼的厉害。

可越疼,那些骨血里,属于野兽的占有欲就如烈火把他焚烧。

耿耀把彦遥的手腕按在脑侧,双眸已是猩红一片,他不在逃避,边亲着人,边滴血一般的问道:“他是不是也这么凶的亲过你,你是不是也曾蹲下身给他含着吞咽过,你是不是也曾被人狠狠占有过”

“阿遥,我疼。”

“对不起,没道理,不怪你,就是我好疼。”

喝了酒的人一句句喊疼,最终似孩子一般的趴在他肩头,呜咽痛哭,彦遥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耿耀说心无芥蒂,面上也未曾露出半分,他当真以为他不在乎,就想着自己气还未消,和他闹一闹。

他抚着耿耀已经长长的发,在他耳边道:“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呜咽中缠绕着轻喃,一句句重复着。

等到肩头没动静了,彦遥等了好一会,才发现耿耀哭着睡着了。

彦遥:生气,到底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软香玉体在怀,耿耀是在醒来的。

他睁开眼就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彦遥一身白纱,遮不住身前的大红肚兜。

他跪坐在床前,正在俯身

瞧见耿耀醒来震惊的模样,他眉眼是调皮的狡黠,还有不敢见人的害羞。

“阿阿遥”耿耀只觉得自己命都没了。

雪落了整夜,麻雀在地上跳动,留下杂乱的印记。

桌上蜡泪低垂,还未有人进来收拾。

秋雨似是听到了动静,在门外轻声问:“少爷,醒了吗?”

耿耀呼吸粗重如沙,额头青筋凸起,他视线如蜜更粘稠,尽数落在那人身上。

彦遥累的不轻,房间烧的暖,他虽穿的少,但也累出了一些细密的汗。

彦遥从中间移到床头,依旧是跪坐的姿势,胳膊趴在床沿上,如水的眸子看着耿耀,轻声问:“杀猪郎,我昨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什么?”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彦遥抚摸着耿耀的侧脸,温柔道:“阿遥喜欢耿哥哥,不是喜欢夫君,阿遥的心是耿哥哥的,人也是耿哥哥的。”

他嘴中全是耿耀的味道,落泪道:“未曾有过旁人的,耿哥哥未曾要过阿遥,阿遥现如今还是完璧之身,这么羞人放/荡之事,阿遥此生只做过两次,一次是耿哥哥,二次也是耿哥哥。”

“阿遥的唇,阿遥的身前”

他话未说完,已被反应过来的耿耀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抱的紧紧,似是想把这柔弱哥儿融到胸腔里。

“阿遥阿遥阿遥”

彦遥被那如铁的手臂抱的发疼,脸上却笑的开怀似孩子,撒娇道:“耿哥哥说爱我。”

耿耀抵着他的额头,先在唇角偷了一吻,才道:“我爱你。”

彦遥压不住喜悦,回道:“阿遥也爱耿哥哥。”

他在耿耀面前一如五年前,孩子气的撒娇得意。

耿耀先让彦遥用过夜茶水漱了口,才继续抱着他问:“于贵是怎么回事?”

彦遥靠着他:“于贵是怎么说的?”

耿耀:“于贵说这两年你跟着他在容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如今来到霍沧府,就可以让你多休息休息养养身子了。”

“说你待他很好,给他走动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又不放心他,就跟着他一同到了容县,这两年,多亏了你。”

彦遥眉头微蹙:“他说的倒也不错。”

耿耀用虎口卡主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阿遥,不要低看我的敏锐度,他若不是故意往这方面引,我不会这么想。”

“他说这话时脸上宠溺,眼神暧昧,已不是爱慕者那么简单。”

彦遥:“我没说不信你,只是”他沉思道:“还挺难办。”

彦遥倒是想过如今这情景,只是于贵一直装的好,他只觉得于贵忠心又听话,是毫无准备。

耿耀盯着他思索的眸光,问道:“我那日问你,为何选了于贵,你说他听话。”

“你为何会给于贵卖官,又不放心的随他上任?”

彦遥:

这事也确实不怪耿耀误会,不太好解释。

耿耀就见彦遥的眼睛动来动去,一看就是在琢磨着要不要说谎。

“能说就说,不能说也不用编瞎话哄我。”

“那先不说。”彦遥埋他怀里。

他总不能说我爹说你出生时有紫气东来,我信了这话,在为你当皇帝谋划。

彦遥心虚的肉眼可见,耿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嗯,没事,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彦遥见他没生气,问:“那你那个义妹是什么来路?身份上有什么门道?”

这次轮到耿耀沉默了,彦遥露出不满,他自己的不想说,却不想让耿耀也瞒着他。

耿耀笑了笑,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青龙山下公主和亲的车架吗?”

彦遥直觉不好。

“她就是长乐公主。”

彦遥猛的坐起身,死死瞪着耿耀:“你,你你,不要命了。”

彦遥查到的,义妹是耿耀所救,这不是不能救,但是你救了就救了,带回国都做甚。

边关天高皇帝远,无人识得公主,国都可就不一样了。

耿耀揽着他,低声道:“我曾有个师父”

彦遥想听,耿耀也就说与他听,只是现代修仙是不曾提起的,只简而化之的说了个大概。

师父,宫内疯癫的哥儿,还有为何要带李萱来。

彦遥细细听着,后又靠在他怀里:“嗯,原来如此。”他思虑道:“那得想个法子带李萱进宫,此事不易,要细细谋划,而且那是后宫,你要进去也是难”

“不过无碍,我来想法子。”彦遥问:“这事你和大哥和三弟说吗?”

“不说,大哥性子图稳,我和他说会惹的他无法安睡,耿文则是心思重,说了也难消化。”耿耀胳膊收紧了些:“不怪我?”

“夫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有什么怪不怪的。”彦遥好奇道:“那你为何愿意跟我说?”

耿耀笑道:“你胆大,而且心里能扛事。”

两人起床穿衣,秋雨端来饭菜,彦遥连筷子都不拿,耿耀把他拽到腿上,问他是否没胃口。

彦遥牵着他的手放在腹部,抱怨撒娇道:“好多,饱了。”

耿耀:那处抬头而起,他又按着彦遥的脖子狠亲了一通。

延平帝现如今行将就木,已经许久不曾上朝,国事交由大皇子和内阁六部。

只是延平帝迟迟不肯立太子,故而底下皇子蠢蠢不安。

耿耀递交面圣文书,随之而来的,是三位皇子的邀约。

院子里临时收拾出一间书房,此刻耿武和耿文也在,见彦遥跟着,纪绍年跟着也要来,但是彦遥准他进来的前提是,闭嘴不能言,只要说一句话,就轰他出去。

几人中间燃着炭笼,上面放着瓜果火声等物。

几人边吃边说,倒是自在的很,和宁安县一般无二了。

彦遥给几人倒着茶水,耿耀笑道:“看不出我还挺抢手。”

耿武:“你名头盛,先有你和阿遥的回生传,再有耿家军战无不胜的言论,现如今你之名平民百姓都知,再加上大景少能战的领兵将领,皇上调你回来定是放兵权的,明眼人都知。”

耿文点点头,随后笑道:“巴结我的都多了。”

“皇上现如今一共有四子,十六皇子年纪小,今年刚过四岁,剩下的大皇子,六皇子,八皇子都送了帖子。”耿武问耿耀道:“二哥打算如何应对?”

耿耀沉思道:“见是肯定不能见的,皇上没见,把皇子见了个遍,我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推是要推的,就是如何推是个技术活。

彦遥坐在他身侧,吃着花生在心里道了句:他夫君缺了几个幕僚谋士。

“要不然让爹装个病?”耿武说这话亏心,面上带了些尴尬。

耿耀点点头:“也是个办法。”

彦遥看了眼给喂耿文吃番薯的纪绍年。

耿文耳朵发红,不适应在兄嫂面前如此作态,但也张嘴咬了一口。

纪绍年却坦荡大方,耿文咬过他收回手自己也咬了口。

一个红薯两人吃着,见彦遥看过来,他张嘴想怼两句,但想起说话就把他赶出去的话,又把话咽了下去。

彦遥道:“若是爹装病,怕是会有些人送礼来探望,那礼如何拒,人如何推,怕就要劳烦三弟婿了。”

吃红薯的纪绍年:

他呆呆的望着彦遥,争强好胜的心都没了,直白道:“我不会啊!”

彦遥:“那我另找一处宅院,把爹娘接过去,你这处就可清净些。”

纪绍年瞪他:“那不行,爹娘凭什么你接走,二哥是爹娘儿子,我夫君还是爹娘儿子呢,你是爹娘儿夫郎,我也是爹娘儿夫郎”

耿文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吃番薯,莫要急。”

纪绍年哦了声,继续吃番薯,语气还算平和道:“爹娘是我的,你不能抢。”

彦遥:

有些话他不能说,露出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纪绍年随意道:“大不了我也装病,把家给你管”

话未说完,他双眸一亮,看向耿文:“我这法子是不是特别好?”

耿文笑着点点头。

纪绍年又看向彦遥,彦遥不吝啬道:“好法子,几年不见,刮目相看。”

番薯贴着纪绍年唇边,他美滋滋的咬了口,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几人也随着他笑,正事说完,耿武见这一对对的,直接站起身道:“我找蕙娘去。”

耿耀未曾见客,只对外说父亲生病,多年不见,现在要在床前尽孝。

如众人所想,有人送礼,有人上门看望,彦遥话语得当,一一挡了回去,连看纪绍年的都被他挡了。

纪绍年在屋里吃了好些酸山楂。

“一个都没得罪?”他不信的再次发问。

翠茵笑道:“可不是,一个个都是高高兴兴的走的。”

纪绍年哦了一声,又咬了口山楂,酸的他心里难受,他怎么就做不到如此呢!

月光如水,屋檐雪还未化开,彦遥修长脖颈后仰着,他脸颊泛红,浓密睫毛轻颤着,任由耿耀在他身前

桌上摆着两个薄如蝉翼之物。

耿耀见他已有媚色,不舍离他身,抱着他去拿那物:“阿遥可想?”

彦遥瞪他,觉得他明知故问。

但见耿耀等着他说话,就手指在耿耀胸膛移动,不知羞的喃喃道:“阿遥想把身子给了耿哥哥,想让耿哥哥在阿遥里面搅动风云。”

“阿遥,阿遥好想好想,阿遥不知羞的做过许多梦,阿遥这几年很是想耿哥哥。”

说到最后似又想起了那些孤枕难眠的委屈,眼尾有泪滑落。

对不起三字太过轻飘,压不住耿耀愧疚与心疼。

他吻上彦遥眼泪,慢慢让东西来到门口。

彦遥指尖发着颤,嘴角却扬了弧度。

原应该羞涩不敢抬头的,可彦遥本性是个大胆的,此事又压了几年,他早已按耐不住。

他不知此事滋味,只知行了房事俩人才是有名有实的夫夫。

雨夜枝叶摇曳,彦遥指尖从那结实臂膀上滑落了许多次,他哭的泣不成声。

嚷嚷着不要了,喊着自己受了骗。

之后连哭都哭不出,一度晕了过去。

耿耀让人送了水,抱着彦遥清理后,又把他抱在床上安睡。

他在彦遥额头落下一吻,轻叫了声阿遥。

欺负的狠了,现如今趴在他怀里还在抽泣。

翌日清晨,彦遥搂住耿耀的脖子,不管他醒不醒,委屈控诉道:“好疼,莹娘骗我,说此事苏爽人间之最。”

耿耀未睁眼先笑开,在彦遥唇角吻了下,道:“你初次会疼一些,后面就会好了。”

彦遥此刻想起还心有余悸,撒娇道:“不要了,再也不要了,耿哥哥那物太吓人,阿遥无法承受。”

吃了一次肉就没了,这事耿耀怎能忍,抱着人亲了又亲,哄了又哄:“信我,会越来越好,只第一次疼些,我看你神情,后面应当好了些。”

彦遥埋在他脖颈,想了想,轻轻点头道:“初时阿遥想跑,后来就慢慢有了滋味,不过还是受不住,也不是疼,就是阿遥说不出来。”

耿耀紧紧把人禁锢在怀里,直接笑出了声,他的阿遥,还真是不知羞。

彦遥知道自己和旁的哥儿不同,要是换了旁的男儿,怕是会觉得放荡,可他的杀猪郎又不觉得,那他为何还要装模作样的不敢说。

彦遥指尖落在耿耀眉间:“耿哥哥喜欢阿遥的身子吗?”

耿耀吻他:“爱死了。”

彦遥轻轻笑了,他也喜欢,他们彼此相连,他朦胧中能瞧见耿耀情/动时的沉醉。

“昨晚烛火下,我看耿哥哥双眸猩红如狼,额头都有了汗。”

耿耀把人压下又亲了一通:“忍的,怕你疼,不敢做的太痛快。”

彦遥双颊绯红,眼中含情,他微微昂首,轻轻在耿耀唇上贴了下,喃喃耳语,带了些害羞:“委屈耿哥哥了,阿遥会尽早适应,早日给耿哥哥痛快,阿遥想让耿哥哥在阿遥这里痛快至极。”

耿耀心神恍惚,半晌抱着他又笑又求饶道:“祖宗,别说了。”

彦遥轻声而笑,如羽毛扫过心间,让耿耀忍了又忍,才压制住那股兽性。

“我估摸着,这两日就能有消息。”彦遥说起正事。

他们要带李萱进宫,闯是万无可能的,那只能寻人带,但这是杀头的罪,谁敢带。

但当今太后是回生传戏迷,只要听戏必会点一出,当初彦遥的情痴夫郎也是她钦点。

故而可以用此事做诱饵,让那太后亲自宣召彦遥进宫去。

彦遥身上斑驳痕迹瞧着吓人,耿耀手指在上流连,亏欠道:“让你跟着冒险”

彦遥指尖落在他唇边,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只要耿哥哥不负我,阿遥做什么都可以。”顿了瞬,他又轻声加了句:“不怕被耿哥哥牵连死,就怕耿□□后嫌弃阿遥年老色衰,转身上了旁人床榻。”

哥儿和男子,世俗就是如此,彦遥知道耿耀品行好,可总归是不安的,寻常日子还好,若是日后耿耀人上人,又怎能守他一个人一生呢!

耿耀手指插入他发间,说不会,但未来时日还长,这话说出来难以让人信服。

国都的寒冬湿冷,那阴气似有门路,劲直往人骨髓里钻,此时天未全亮,马车悠悠驶向宫门处。

太后宣召口谕,和面圣旨意昨日同到,倒是也好,两人一起入宫,路上还算有个伴。

有耿耀在,彦遥就弃了手炉,但怕乱了衣衫,也不敢和耿耀靠的太近。

“你莫怕。”彦遥说。

耿耀知是他怕了,有密密麻麻的心疼泛起:“若不然还按照之前所说,初次进宫不带李萱,你细细记下路来,等回来画出给她辨认。”

彦遥摇摇头:“机会难得,要命的活无人能帮,这次错失,下次不知还能不能进宫。”

李萱身材比五年前抽条了不少,脸上也少了婴儿肥,他又让莹娘帮她修饰了下。

李萱说她以往只有家宴见过太后,在宫里也是和母妃深居华清宫。

所以想来应该还好。

但这事一个弄不好就是杀头的罪,彦遥总归是心中发慌:“耿哥哥,阿遥唇色艳,未涂口脂。”

耿哥哥闻弦知雅意,伸手按照彦遥后颈,对着那唇吻上。

舌尖缠绕,如上好佳酿,耿耀不敢把人欺负太过,在彦遥身子发软时放开他。

示意他莫怕。

因有大内在,彦遥只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两人原以为会在城门处分开,毕竟一个是面圣,一个是去后宫,可谁料来了两个大内太监,引路的方向却是一致的。

彦遥身后跟着秋雨和李萱,李萱埋着头,心中紧张不安,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