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山茶对玉牌上那尊佛的尊敬,大概是很了解它。
她既然说要戴,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沈妙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玉牌后放进了口袋里:“好,那我回家找一条红绳,赶明儿挂脖子上戴着。”
还好她今天是来找自己了,要是去市里头买西药,估计她身上的钱都不够呢。
给她抓好药后,沈妙便准备送她走了。
出门时,院子里刮进来了一道风,漩涡状的气旋将她正要戴的头巾吹了起来,像是故意捉弄她似的逐渐往上盘旋,最后挂在了院子里的树枝上。
头巾挂在了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地方,沈妙先是用笤帚把试着挑了两下,结果非但没有弄下来反而挂得更紧了。
沈妙:……
见沈妙捋起袖子编起裤腿,似是要准备爬上去把头巾给拿下来,李山茶连忙摆摆手,示意说不要了。
不过沈妙却不太好意思,对她说:“放心,我小时候经常爬树,没关系的。”
沈妙小时候也算是野着长大的,爬树上房、追猫打狗,样样擅长!可说起来她也有好多年没有爬树了,多少有些生疏,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跟窜天猴似的爬得飞快。
不过这么一点一点地也爬到了高处,并且只要伸伸手就能够到那块方巾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沈妙有点后悔没拿个痒痒挠上来,因为差不多就差一个手臂的距离就能够碰到方巾。
试着把身子往前挪了挪,还是没能碰到,于是沈妙深吸了一口气后猛地往前顾涌了一下……
啪!
她不再是身材瘦小的小女孩了,树枝哪里承受得住她的体重?
沈妙只觉得身下一空,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咚”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
这一下摔得不轻,沈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摔碎了,心口更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不敢动,只能静静地趴着,可不知道是不是摔得太狠了,她感觉脑子也变得有些迷糊了,想要让李山茶去叫人来,喉咙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啊,啊……”
看到沈妙从树上掉下来,李山茶被吓坏了。担心会伤到她,所以不敢上前去扶,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直跺脚。
就在沈妙累得想闭上眼休息会时,她好像看到李山茶跑出院子了,口中还大声朝村道里喊叫着:“#@¥%@#¥%!#¥%#¥%……!”
她,她竟然会说话?
可她叽里咕噜地在说些什么啊……
第56章 魅魔转世
沈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是被外堂电视机里的声音给吵醒的。
“嗯?醒了?”
听见屋里传出沈妙翻身的动静,沈万山便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花生往盘子里一丢,端起旁边那碗已经凉透的药,起身走进了她的屋里。
“嘶,疼……”
沈妙想要撑着床坐起来,结果手脚都像是被丢进玻璃碴子一样,尖角的锐利割得肉生疼。
“该!叫你好爬树呗?”沈万山戳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调侃她道,“这次还是摔得轻,下次记住再爬高点。”
沈妙抿了抿干到起皮的嘴唇,接过了他手里的那碗药:“我又不是玩,是帮嫂子把她的头巾弄下来。”
“那都不会搬个梯子?”
沈妙:……
确实没想到,主要是高估了自己爬树的技术……
还好摔下来的位置不高,再加上沈妙运气好,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好的,没有裂也没有断,就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不过好好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
至于她当时怎么会昏倒,也不过是掉下来的时候脑子颠了一下,再加上身上太累,一时没缓过来才会晕过去,这会儿喝完药后已经感觉好了很多了。
对了,说起李山茶,如果没记错的话,沈妙在昏倒之前好像听到她开口说话了。
巴拉啥啥?咩什么玩意?还有害什么害?
沈妙忘了李山茶当时在叫喊什么,只记得她叽里咕噜地喊着一大堆她听不懂的方言。
不对,那应该也不是方言。
因为就算是少数民族的方言,可起码和普通话也有一星半点的相似才对,而李山茶当时叫嚷着的话,完全是另外一种陌生的语言,就像英语、俄语一样。
“爷,李嫂子下午喊的那话您能听出是哪的不?”沈妙问道。
“啥话?”
“就是我摔下来以后,她跑出去喊得话啊?”
沈万山皱了皱眉,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测量着温度:“你说胡话呢吧,李山茶是个哑巴,她上哪能说话啊?”
“咋可能,”沈妙坚持道,“我掉下来的时候,亲眼瞧见她一边喊一边跑出去喊人了。”
“那你肯定是看错了。”
沈万山也还是刚才那番话,“她确实跑来叫人没错,但她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根据沈万山的描述,在自己晕倒之后,李山茶的确跑出院子去叫人了,不过却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她的一双手。
正是农忙的时候,整个村子里都静悄悄的。李山茶也不知道谁家会有人,于是她每路过一户人家,她都会用力敲打人家的门,就这么敲了一路。
听到敲门声出来的人不少,但没人能看懂她比划的手势,见她反复地指着沈家医馆的方向,众人才明白她的意思。
包括沈妙是怎么掉下来的,她为什么上树,也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比划”出来的。
开口说话?
在解释的时候,她的嘴巴是急得张开过不少次,可也不过是些“啊啊嗯嗯”的声音,根本算不上是说话。
所以肯定是沈妙听错了,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哑巴,咋可能会说话?
听沈万山这么言之凿凿,沈妙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当时脑子确实有些迷糊,听错看错也是有可能的,可她怎么会幻听出李山茶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呢?
唔,好奇怪……
过了差不多快半个月,终于又等到了姚恒休息。
想着他上过大学,见多识广,可能会听过自己幻想出的“李山茶所说过的话”,便把那天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
“大概是什么样的?你给我学一下。”
沈妙思索了半天,为了能够帮助自己想清楚细节,还把李山茶跑出院子时的动作也学了一遍:“就是……呃,哇啦啦?咩?逮什么咔咔?”
“噗!”
姚恒一个没忍住,一口把嘴里的冷饮给喷了出来。
他可不相信李山茶跑出去求救时,会是和沈妙这样的动作:屁股一扭一扭的,为了能发清楚那几个大喇喇的音,还咧着嘴……这和动画片里的唐老鸭有什么区别?
看他笑得前仰后合,恨不得把嘴里的牙花子全部露出来的模样,沈妙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哎呀,我真没跟你开玩笑!我当时真的听到李山茶开口说话了。”
“那也不可能像个鸭子啊,”缓了好半天,姚恒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我是没听过像鸭子的语种,要我说,可能真的是你出现幻听了。”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那就便当作是自己听错了吧。
这次来市里找姚恒,姚恒带她去市里的动物园逛了逛,还带着她去书店买了几本书。
不得不说,虽说姚恒是个男人,可沈妙却觉得和他在一起玩的时候,就跟小时候和村里的姐姐妹妹们是一样的。
他这个人鬼点子多得很,总能想到一些有趣的事儿。
不知不觉这么一天就快过去了,想着沈妙骑自行车回去不安全,姚恒就主动提出回家拿上摩托车钥匙,骑摩托送她回去。
“所以你不回我电话,就是因为一直都在他家是吗?”
刚走进楼洞,沈妙就嗅到了从楼上传来的“瓜”味。
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一点,沈妙在上楼时特意扯了一下姚恒的袖子,要他走路的时候轻一点不要吵到了楼上的人。
不止是她,同住在楼里的人听到楼道有人争吵,也都一个个悄悄打开了内门,让那弥漫着的火药味能够飘进自己家。
“我就说吧,这娘们不是个什么好玩意,纯纯就是耍你玩呢。”
“是啊,张哥哥,你可不能再被她唬了,她就是冲你的钱!”
“乔珍珠,咱们舞蹈团是方便大家交友,不是让你做这种不要脸的事的!”
乔珍珠?
那不是吴爷爷的老相好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妙和姚恒相互了对视一眼,同时把要迈上台阶的脚给收了回来。
别的瓜随便,这个瓜得听!
沈妙吃过的瓜不少,就算从半中央开始吃,也能从三言两语中分析出来是怎么回事。
站在吴全福家门外的一共有四个人,三个是舞蹈团里的老姨老太太,另一个则是乔珍珠脚踏两只船的另一只“船”。
听着楼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这另一位爷爷是新加入舞蹈团的,和吴全福一样,同样看上了乔珍珠,可乔珍珠并没有拒绝他的示好,也没有断了和吴全福的关系,三位老姨老太太看不过去,这才替他出头。
她们在打听到乔珍珠这两天住在吴全福家后,特地带他来捉尖,就是为了能让爷爷彻底对乔珍珠死心,也让吴全福看到乔珍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真正面目。
“这里是我家,请你们都离开!”
“你放心,我是来找珍珠的,把话说清楚我会走。”
吴爷爷的语气严肃,张爷爷也是中气十足。
即使没看到楼上是什么情况,沈妙也能想象得出“两男争一女”的修罗场画面。
“老吴啊,你醒醒吧,都被骗了这么多年,你还不醒呢?”
“咱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能害你吗!”
“好你个乔珍珠,到底是给他们灌了啥迷魂汤?嗯?”
两位爷爷辈的男人僵持不下,老姨和老奶们也是对乔珍珠口诛笔伐,可身为卷起这场飓风的暴风眼,乔珍珠却迟迟没有开口。
就这么等啊等,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稍稍褪去了一些,乔珍珠阿姨才温柔地开了口:“张哥你别生气。”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替他掸去落在衣服肩膀上的脏东西,“有话咱们好好说,你的心脏不好,要是气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乔珍珠的手指是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气,分明前一秒张爷爷还气得不轻,却在她指尖落在自己身上时,顿然平静了不少。
“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我,我只是着急,怕你出事。”
说话时,张爷爷下意识瞟了吴爷爷一眼。
他就是来捉尖的,不过是找了个不那么难听的理由而已。
“傻瓜。”
从屋里走出去,乔珍珠像哄孩子一般娇嗔了一句,然后用食指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我要在家的话什么时候漏过你的电话?即使是半夜,你给我打电话我也会起来接的。”
“我知道你着急我,可你这么急吼吼地一路跑来,万一血压上来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心疼你的呀。”
乔珍珠短短的几句话,就把张爷爷从一只即将失去理智的猛虎,重新变回了年迈又需要被照顾的家猫,温柔的语气如同一把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泛白的毛发。
虽然心情被她哄得好了不少,但他还是在吃吴全福的醋:“你来他家里干什么?”
“炖汤啊,”说着,乔珍珠又退回一步,站在吴全福身边,顺势挽起了他的手臂,“上次吴哥哥说喜欢吃九记家的鸡汤,我就来试着给他炖炖看。”
她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好像他们原本就是恩爱的两口子一样。
可又不是真的两口子,因为真的两口子不会允许对方去摸另一个男人的脸。
“呵,没干别的?”
另一位阿姨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
“说出去谁信啊?孤男寡女在一起住好几天,就只是为了炖汤?!”旁边的奶奶声音也高了一个八度。
“你们……!”
面对她们的污蔑,乔珍珠及时拉住了想要为自己出头的吴全福。
“李姐,你的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吴哥是个好人,我和吴哥之间这么多年向来是清清白白,你可以骂我,但请不要扯上吴哥。”
原本想从私生活方面去骂乔珍珠,可话说出口后,李奶奶自己都后悔了。
是啊,就算乔珍珠打扮得跟妖精一样,可吴全福都七十多岁了,他们之间哪里还能有什么私生活?
乔珍珠唇上的口红画得这么精致,脸上的粉底也拍得服服帖帖,怕是连亲亲贴贴这样的亲密动作都不可能有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乔珍珠坦荡地将房门大开,“你我都知道,吴哥是个正直的人,就算留我在家住几天,我们也从没发生过什么,他一直很尊重我。”
乔珍珠自知不是户主,没有资格让她们进来,所以只通过打开门来让她们看到卧室里的那两张床。
一张是吴全福自己睡的,另外一张是临时支起来的行军床,床边放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一面镜子,全是她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两张床中间那将近一米的距离,犹如王母娘娘的玉簪将他们隔开,可以斩断他们夜半时分任何的幻想。
除此之外,她们还发现屋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地板砖一尘不染,搭在沙发上的衣服也都叠得整齐,甚至餐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让整个屋子都浸在淡淡的花香中。
“珍珠,不要跟她们解释了,她们是不会听的。”吴全福叹了一口气,无比心疼地看着身旁的乔珍珠。
可惜自己老了,不顶用了,否则一定会用肩膀为她扛起一片天……
乔珍珠摇摇头,“我没关系的,我只是怕别人误会了你。”
瞧他们那含情脉脉、眉目传情的模样,一旁的张爷爷只觉得嘴里酸味更重了。
他分明还能闻到乔珍珠的手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香味,可现在,她的香味又被吴全福霸占了。
“珍珠,所以你选择了老吴,对吗?”张爷爷的声音有些哽咽。
见张爷爷蔫了的神态,乔珍珠再次对他露出了笑脸,“我没有要选择谁,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够过得好,和我在一起都可以开开心心的,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她像是回答了,又像是没有回答。
“那你和老吴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你跟我呢?”
“也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们就不能更近一步吗?比如在一起?结婚?”为了能够把乔珍珠从吴全福身边抢过来,张爷爷直接把底牌给亮出来了。
结婚,没有一个女人能抵御这两个字的诱惑。
起码带他来的老姨老奶们,在听到他要娶乔珍珠时,眼睛里就燃起了嫉妒的火焰。
老张头的情况不比吴全福差,城市户口、儿子在美国工作,有房有车有照顾他的保姆,要是乔珍珠嫁过去了,那就是实打实的阔太太,什么事儿都不用自己干。
像他这样好的条件,哪个老太太会不愿意?
可乔珍珠拒绝了。
“张哥,你要这么说,可就是看低我了,”乔珍珠对他开出的条件不为所动,“你觉得我同你来往,是为了结婚图你的家产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乔珍珠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咱们来往,是因为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能跟你一起跳跳舞、一起吃吃饭,对我来说就够了,我从没想过要跟你结婚。”
望着乔珍珠真挚的眼神,此时此刻,张爷爷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很失望,失望她不肯选择跟自己结婚,也很羞愧,羞愧自己用“钱”侮辱了她,更有几分庆幸,庆幸她不是看上了自己的钱。
“那你这是啥意思?脚踏几只船你还有理了?”
“就是啊,又吊着吴哥又吊着老张,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乔珍珠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要吊着谁,只是希望多交几个好朋友、好哥哥而已,如果他们不喜欢我这样,离开我、不联系我都可以。我是会遗憾,但不会惹人烦地去纠缠。”
说完,她又看向了张爷爷,问道:“所以张哥,如果我只想跟你做很好很好的朋友的话,你还会愿意跟我一起跳舞,跟我一起出来玩吗?”
“我……”
一时间,张爷爷的思绪开始打架了。
可仅仅短短几秒钟,他就有了答案。
“……”
沉默,就是他的答案。
他同意了。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走进坟墓呢?特别是像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好不容易
从坟墓中逃脱没人管着自己了,怎么会想再跳进坑?
乔珍珠是很好,会打扮、有素质,但如果娶回家,难保自己的儿子不会闹,到时候就是一堆子的破事……
像现在这样偶尔出去玩玩,不用负责、不用操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能唯一的不好,就是她不是独属于自己的而已。
“那你以后会多一点时间找我吗?”张爷爷不生气了,那故作赌气的语调跟个小孩子一样,想要从乔珍珠这里多争得一点宠爱。
乔珍珠笑了,“当然,我一定会多多关心你的。”
在说话时,她并没有松开挽在吴全福胳膊上的手,反而缠得更紧了一些,“但是张哥,我和吴哥也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们能相处得融洽一些,好吗?”
“嗯……”
张爷爷也同意了。
既然要品尝乔珍珠亲手做的空气茶,就要遵守她的规则,加入到这个过家家的游戏里。只有先坐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以后能不能多喝几杯,能不能把其他小伙伴挤走,那再各凭本事吧。
咕嘟咕嘟……
厨房里的炖锅还在冒着泡泡,火药味消失得差不多后,才透出了鸡肉和菌菇的阵阵浓香。
“鸡汤快炖好了,留下来喝一碗吧。”
问题解决后,乔珍珠没有驱赶张爷爷离开,而是盛情邀请他道。
意识到自己不是家里的主人,乔珍珠又仰起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吴全福的脸,“我可以请张哥留下一起吃吗?这么晚,不好叫他白跑一趟。”
“当然可以。”
吴全福没有拒绝,一边说一边将手缠在了她的腰上。
他跟张爷爷的想法是一样的,即使表面上答应乔珍珠大家一起当朋友,但也要尽可能地争夺她更多的关心,占据她心里更大的地位。
男人嘛,情愿低头,也要能尝到甜头才行。
只有张爷爷留下来了,他才能更好地展现自己的大度,同时让他见识到自己和乔珍珠这几年的感情有多么坚不可摧,最后让他知难而退。
“这会不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乔□□动拉住了张爷爷的手,“咱们跳了这么久的舞了,一直都没一起吃饭,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掌,细软又温柔的指尖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撩拨着他的心。
她都这么邀请自己了,张爷爷哪还有力气拒绝,像是被勾了魂儿似的,乖乖地走了进去。
当然,只有张爷爷,带着他来的老姨老奶们都没有被邀请。
不过她们也不算是白来一趟,因为在张爷爷进门之后,乔珍珠还给她们安排了“新任务”。
“对了,李姐,这两天你要是有空见着秦大哥的话,记得也跟他说一下,我这两天跟吴哥约了去钓鱼,就不去跳舞了。”
“还有小张哥,转告他一下,我下个礼拜三再去和他看电影。”
秦,秦老头竟然已经跟她成为“好朋友”了吗?还有另一个张老头……
慢慢地把外门给拉上,乔珍珠如同胜利者一般扫视着被挡在外面的她们,她不怕被使绊子,因为她们这些挑拨离间的小把戏在她看来实在是太低级了。
别说今天叫来老张头,就算把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叫来,她都不怕。
火药味十足又怎样?就算争吵起来也定然不会伤到她自己,顶多是男人们在奋力争夺自己的时候,彼此之间打得头破血流罢了。
老姨老奶们:???
沈妙:???
姚恒:???
其他偷听的邻居:???
看到乔珍珠最后脸上那挑衅十足又意味深长的笑,几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知道乔珍珠脚踏了几条船,却没想到她竟然踏了这么多!
更离谱的是,每一条船之间非但没有摩擦和碰撞,反而还相互知道彼此的存在?
我嘞个老天爷哎,这哪里是什么狐狸精?简直是魅魔转世吧!
乔珍珠绝对是沈妙见过最有“魅力”的女人,能同时和这么多男人保持关系,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和其他人共同拥有自己,也是一种本事呢。
后来听姚恒说,这还不算是最炸裂的,因为那天晚上送沈妙走后,姚恒回来从广场上经过时还撞见了乔珍珠在跳舞。
吴爷爷、张爷爷,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但是瞧着眼熟的爷爷。
放眼整个舞蹈团里,几乎有三成都在排队等着和她共舞一曲,另外三成应该是被她拒绝过,或是没能成为她的“好朋友”,所以只能眼红心热地在一旁观望,剩下的四成则是有固定舞伴的,可即使有了搭档,他们的眼睛也会时不时地瞟向乔珍珠的方向。
乔珍珠犹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在不同的花朵之间飘来飞去,享受着不同的花蜜,而那些爷爷们则全部成了她的裙下臣,个个都挤破了头想要分得她更多一点的时间。
难怪舞蹈团里的姨姨奶奶们会生气、会嫉妒,因为乔珍珠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
想着平时蒋小珍没少跟自己分享八卦,碰到这么好玩的事儿,沈妙自然也会跟她分享。
在听说了乔珍珠的事后,她一开始也很震惊,可过了快一个月后,她却突然给沈妙打电话告诉她事情可能有反转。
“中医里有没有什么药,能迷惑人的心智?”
沈妙想了想,“有啊,像曼陀罗这种就很容易让人出现幻觉,乌头也算吧,但是毒性比较强。”
“那有没有什么药会让人上瘾?”蒋小珍又问。
“这可多了,像硬酥、大黄、番泻叶要是没控制好量很容易上瘾的。”
见她一直在问些关于药的事,绕了半天也没说出是什么事,沈妙便直接问她说:“到底是有什么事?你先把话说清楚了呀。”
蒋小珍故作神秘道:“今天有人联系了我们电视台举报,说是有人为了骗钱给家里的老人下迷药,下药的人就叫乔珍珠!”
沈妙:???
这次是实名举报,是吴全福的一双儿女,一个叫吴明、一个叫吴红。
天晓得他们是怎么知道了老爷子和乔珍珠的事,在听说父亲和一个漂亮的女人牵扯不清后,两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就回到的豫市,势必要把两个人的事弄清楚。
他们发现身体一向硬朗的老爷子竟然在喝中药,找到乔珍珠时,也在她家里发现了很多中药,于是他们便怀疑乔珍珠是通过下药的方式控制老爷子,从而达到骗钱的目的。
“这种药的药效应该是蛊惑人心,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根据蒋小珍的话,沈妙一点一点分析道,“可大部分的药都只能持续一会,要像他们说的吴爷爷是被药迷了心……我觉得不太可能。”
沈妙上次和吴全福他们吃过一次饭,看当时吴全福的状态并不像是被下药了,尤其是看乔珍珠时快要拉丝的眼神,只有真正的恋爱才能有这样的状态。
停顿了一会后,沈妙又问:“她骗了多少钱?”
“现金有八万多,再加上买的衣服、买的鞋这种的,估计加起来得超过十万了。”
沈妙:???
正是因为金额巨大,吴全福的儿女才会选择报警,同时还把事情捅给了媒体。
他们就是要让乔珍珠无耻的行径暴露于阳光之下,让所有受害者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为了能吃上一口新鲜的瓜,沈妙主动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带我去看看那些药,或许我亲自看过之后能发现什么端倪。”
“没问题。”
因为涉嫌使用违禁药,乔珍珠已经被抓去警察局了,警察那边也拿到了搜查令,所以记者是可以一同前往进行采访的。
她家里的药物在送去药物研究所之外,可以再换一个角度,让沈妙来一样样地分析那些中药材,这样也能在节目中起到科普的作用。
于是
挂断电话后,沈妙当即就骑上自行车,来到了蒋小珍告诉她的地址,这一路上,踩得脚蹬子都快冒火星子了。
乔珍珠的家离秦荷奶奶的家很近,在同一个行政区,中间只隔了两条马路,是最近几年市里新建起的一批中高档住宅楼,房价差不多要一千五一平方。
二号楼,一单元,六层西户。
站在她家门口,沈妙有种即将迈入皇宫的即视感。
这装修得未免也太豪华了吧!
和秦奶奶家那种低调奢华的装修风格不同,乔珍珠的家真是恨不得把“有钱”两个字刻在每一个角落。
家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是金色的,镶了金边的茶杯、缝了金丝的坐垫、喷了金粉的画框……是不是真金不一定,但看着确实是贵气十足。
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除了卧室之外,每间房子都有它不同的用途。不过因为与调查无关,所以门都是锁着的,只有那间存放中药材的门是开着的,警察和蒋小珍他们就在里面。
沈妙来时,取来的样品已经都送去研究所了,警察正在给每一样药材拍照存证。
向他们表明来意后,沈妙便开始检查每一包中药材,由蒋小珍和摄影师在一旁跟着录像收集素材。
经过十几分钟的检查,沈妙将房间里的几十种药物一一翻查后,结论还是和电话里的一致:“这里没有什么致幻或者让人上瘾的药材,有一些是有毒性,不过只要控制好使用剂量就没问题。”
当然,沈妙的发现不止如此。
把所有的药材进行排列组合,再根据那些用牛皮纸包好的配制好的中药,她发现这些药大多都是补身养肾、或是补气补血的,还有些是治疗关节炎、肩周炎这些炎症的。
下毒?这分明是在给那些爷爷们保养身子才对啊。
和沈妙的猜想不错,乔珍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沈妙不敢保证自己看人有多么准,但是从她上次和乔珍珠接触的体验来看,她不像是那种会害人的人,顶多是靠着美色骗别人一点钱。
素材收集得差不多后,蒋小珍他们便准备和警察一起回警局了。
此时此刻,乔珍珠和吴老爷子的子女们正在警局接受调查,既然要写成播出的报道,自然要从警方那里了解一下调查结果。
沈妙偷偷扯了扯蒋小珍的袖子,蒋小珍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想着团队里多一个人应该没什么事,于是在嘱咐她不要乱说话后就答应带她一起去了。
接收他们案子的原本是派出所,不过因为情节比较严重,便上递到了桐花分局由他们继续调查。
好巧不巧,又是上次处理曹云和徐老三案子的那位警察接手的,不过好在他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并没有认出她。
“请问你和吴全福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面对警察的询问,乔珍珠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不急不缓地说:“我们是七年前在广场上跳舞认识的,我们经常一起跳舞,偶尔还会出去吃饭、看电影。”
和沈妙记忆中的一样,即使同时面对着警察、记者和吴全福子女们这些复杂又多样的目光,她也依旧能保持着不卑不亢、无比优雅的姿态。
对她而言,这不是战场、不是调查,不过是一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对话。
倒是坐在她对面的吴全福的儿女们,气得一个劲儿大喘气,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站起身把她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把她的话都记下来后,警察又问:“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的关系。”
“放你#¥%的屁!”吴明没忍住,冲着她破口大骂,“你都住在我们家了,这算是#¥%……的朋友关系!”
面对吴明的谩骂,乔珍珠依然心平气和,“我只是偶尔住,况且我们没有睡在一张床,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不该发生的事,为什么不算是朋友关系呢?”
乔珍珠越是这样淡定,对面的两人就越是生气。
吴红:“有没有发生过我们怎么知道?天知道为了骗我爸的钱,你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这时候,乔珍珠的脸色才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她仍然没有暴怒,而是反问他们道:“你爸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最清楚,他都这个年纪了,你们不觉得这样说其实是在侮辱他吗?”
警察快速记录着他们说的话,以免场面失控,他连忙拉着吴明和吴红坐下,“你们先别急,我们现在是在调查,事情具体是怎么样我们会了解清楚的。”
写得差不多后,警察接着问道:“那你骗吴全福老先生的钱是怎么回事?”
“骗?”乔珍珠只是微笑,“我陪他一起吃饭、看电影,为他打扫家里、整理衣服,他觉得我很好,愿意为我的付出买单,警察同志,你说这能算是骗吗?”
第57章 揪了一下,头发掉了……
警察不知道该怎么记录她的话,于是向她确认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交易关系?”
“不,我没有向吴大哥要过一分钱,”乔珍珠一字一顿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所有的钱都是他自愿给我的,我拒绝过,可是没有用,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我们舞蹈团的其他人。”
乔珍珠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所以不怕被调查,更不怕和吴全福的子女们面对面地对质。
吴明不屑地冷笑一声:“我爸是年龄大了,可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他疯了?愿意主动把钱给你?”
看向那张和吴全福长得十分相像的面孔,乔珍珠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反问他道:“我冒昧地叫你一声弟弟,吴弟弟啊,你知道你爸爸喜欢吃什么菜吗?”
吴明没说话。
“吴妹妹,你知道你爸爸的腰经常会痛吗?”
吴红也没说话。
“你们知道他每天晚上要起夜几次,每一顿饭要吃多少米、多少肉才算刚刚好吗?”
见他们许久不回答,乔珍珠这才微微一笑,“我知道。”
喝一口杯子里的水润一润唇,乔珍珠继续说道:“男人啊,都希望能找一个照顾自己、体贴自己、懂得自己的女朋友,很巧,我刚好符合他所希望的一切。”
“我不会要他的房子,不会干预你们之间的关系,只会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我这样做是错了吗?而他为了感激我的付出,愿意为我提供给他的这份陪伴把钱塞给我,我应该拒绝吗?”
说完,她偏过头将最后的问题递到了警察的手里,“警察同志,你说呢?”
不止是吴全福的儿女,听了她的话,警察也跟着沉默了。
说得难听一点,找一个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的保姆也要付人家工资呢。乔珍珠既给他做饭、又陪他跳舞,隔三差五还会陪他出去玩,给她一些报酬也实属应该,毕竟她所提供的情绪价值要比保姆要多得多。
一旁的沈妙听得有点出神,不由得代入到了自己的身上:姚恒也经常送自己一些好玩的东西,又经常带自己出去玩……万一姚远报了警,那自己这算不算骗钱呢?
不过一想到那将近十万块的钱,警察还是把脚收了回来:“那你也不能要那么
多啊。”
吴珍珠:“警察同志,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这钱不是我要的,是吴大哥主动给我的,他觉得我值这个价钱。如果他现在反悔了,想把钱讨要回去,我也会心甘情愿地还给他。”
“那人家现在确实在向你要这个钱,你要还吗?”
“不,这钱并不是吴大哥要的,而是他的子女们在向我伸手,”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吴珍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主动提议说,“这样吧,您给吴大哥打个电话,亲自向他确认,他要我还钱的话,我立马就把存折交给您。”
这是个办法。
因为吴明和吴红怀疑父亲被乔珍珠下药,这会他正在医院由警察陪着做各项的体检,打个电话不费什么事,于是警察便给医院那边拨通了电话。
先是向医生确认了吴全福血检正常、意识也清醒,这才让他们把电话交给了吴全福。
“吴老先生,乔珍珠女士刚才说,只要你开口,她愿意把钱还……”
“不不不!不要她还,一分钱都不要她还!”警察这边问题还没问完,吴全福就着急忙慌地打断了他的话,并且为乔珍珠求情道,“警察同志,你别为难珍珠了,她没有骗过我一分钱,所有东西都是我给她买的,钱也是我让她收下的。”
吴全福的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原来真的有逼着别人收钱的人啊?!
“爸!你疯了?!”
吴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恨不得冲到天花板上,“这个女人明显是在骗你的钱啊,你老糊涂了?这都看不出来!”
吴全福不理他,继续对警察说道:“你别听我儿子瞎说,珍珠没有骗我的钱,我们俩是真情实意在一起的。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请你们不要为难珍珠,让她回家吧,求求了,求求你们了!”
吴全福焦急的语气里带有几分哭腔,好像很怕乔珍珠会出什么事。
“吴哥,吴大哥,”乔珍珠凑近话筒,也跟着抹了抹眼角,“要不我还是把钱还给你吧,咱们就这么算了,别为了我,让你跟儿女们搞得太难看。”
“不行!珍珠,珍珠,你听我说,这钱是我要给你的,给了你的我就不会要回来,就算你,你……对不起,是我的错,没管好这些不孝的鳖孙,给你添这么多的麻烦。”
“爸?!”
吴明和吴红异口同声道。
听吴全福不分好赖地责怪自己,他们俩心头的那股火烧得更高了。
“我俩这么做是为了谁?嗯?”
“公司那么多事都不管了也要跑回来,不就是怕你被骗吗?”
“你现在把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你是不是真的脑子不清楚了!”
“爸!咱才是一家人,她就是图你的房子、图你的钱,你可看清楚吧!!!”
吴全福被激得也提高了音调,“你俩才应该看清楚!是我,是我想跟她结婚,她不同意!她哪一点图我的房?俺俩认识这么多年,我才给了她不到十万块钱,这就是她图我的钱了?就算是图我的钱,我也心甘情愿地给!”
沈妙好像明白吴明他俩为啥会怀疑吴全福被“下迷药”了。
这语气、这态度,简直就跟电视剧里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的傻书生一模一样啊!
不过该说不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乔珍珠确实没什么问题。
假如是乔□□动要钱的话,那还可以说她是骗钱,偏偏是吴全福主动要给……那她收下钱又有什么错呢?
眼看着吴全福的情绪越发激动,医院那边担心老爷子会出什么问题,赶忙把电话拿了过来,“等会回去再说吧,让吴老爷子先冷静一下,免得血压上来了。”
“珍珠,珍珠你等我,”即使警察把电话都拿走了,吴全福也在叫着乔珍珠的名字,“你等我,等我去警察局,咱俩一起面对!”
好家伙,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挂断电话,乔珍珠很快就收起了方才的情绪,继续语气温柔地说:“你们也听到了,吴大哥不愿意要我的钱,我说过,只要是他开口我一定会给,可是他现在不愿意要。”
比起在打电话之前的柔弱,此时的乔珍珠在说话时,字里行间多了几分胜利者的姿态。
她确实是赢了,确实应该得意,可她的这点情绪,在吴家兄妹的眼里看来却被无限地放大,更像是在嘲讽、在蔑视自己。
将做笔录的本子合上,负责他们案件的警察有点头皮发麻。
按照人情世故,他当然和他们一样认为乔珍珠应该把钱还回去,但是按照法律法规,这属于自愿赠与行为,吴全福的意识清楚,有自主决定财产的能力。
所以哪怕是身为子女的再不愿意,也要接受事实,哪怕警察要选择和解方案,也无权要求乔珍珠还回去一分钱。
“好了好了,既然老爷子都说这钱不要了,那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以防他们再吵起来,警察主动站起身横在了他们中间,劝他们道:“你们做子女的啊,平时应该多关心关心老人,要是多陪陪老爷子,老爷子这不就不会把钱花在外人身上了吗?”
扭头又看了眼乔珍珠……他也不知道该劝她些什么。
打开身旁的包,乔珍珠拿出支票簿,思索片刻后写了一张五千块的支票,递到了他们面前:“我知道你们很生气,这点钱比不上吴大哥给我的,可也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就当做我的一个见面礼吧,很高兴认识你们。”
要不说乔珍珠能让人这么着迷呢?她的情商真是不一般的高。
哪怕她被警察带来调查,她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哪怕他们对她充满了敌意,她也会给他们这些小辈准备“见面礼”;哪怕警察都觉得她不用还钱,她也会换一个方式给他们一些补偿……
这要是换成普通人,别说什么见面礼了,怕是脸上能挤出一个笑都很难吧!
“你什么意思?呵,见面礼?”
“你是在羞辱我们是吗?我们差你这点钱吗?!”
乔珍珠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还小辈?你真以为你能跟我爸在一起吗?!”
啪!
怒火上头,他们也顾不得这是在警察局了,吴明抬手就是一巴掌,用力地扇在了乔珍珠的脸上。
警察正要去拦他,另一边的吴红也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乔珍珠的头发。
她本想把乔珍珠拖倒在地,狠狠地踹上她几脚出气,可还没来得及使劲儿,乔珍珠的头发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她从头上扯了下来。
吴红:???
警察:???
众人:???
是,是假发?!
一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住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乔珍珠头上那层用来固定的发网。
乔珍珠……她竟然是个男人?!
怪不得总觉得她,哦不,是他,哪里不太对劲。虽然性格温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但却和沈妙平时接触的阿姨婶子们有些不同,原来不是沈妙的错觉,而是他的性别。
可即使是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性别,乔珍珠也没有气急败坏地跟吴红翻脸,而是慌张地将假发夺过来,重新戴回到了头上。
他很害怕,就像是被捕食者逮到的穿山甲,忙不迭地将身体缩成一团,他以为身上的鳞片可以保护自己,殊不知捕食者已经发现了他的弱点。
“啊?哈,哈哈……”前一秒还怒不可遏的吴红不禁笑出了声,“原来你是个变态啊!装女人骗老人的钱?”
吴全福是冲着他的美貌才会甘心被骗的,可要他知道一直跟自己朝夕相伴的,和自己手拉着手去看电影的是个男人,他还会不要回自己的钱吗?
乔珍珠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佝偻着身子想要把头上的假发给调整好。
即使已经被戳穿了反串的谎言,他也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警察同志,你看到了没?他是个男的!”
不止是吴红,吴明的腰板也挺了起来,一副翻身农奴把歌的架势:“别让他走!警察同志,你们赶紧抓他吧,他这可是冒充女人骗钱,我爸不可能把钱给一个男人的,他可跟自愿赠与没关系了!”
事情既然有了翻转,警察自然不可能放乔珍珠离开,为了从乔珍珠这里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也防止吴明和吴红再对他动手,警察又叫来了几名
同事暂时把他们分开,把乔珍珠带到了别的屋子里继续询问。
乔珍珠原名乔远山,乔珍珠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乔远山不是豫市本地人,原籍是南方的,他年轻时结过一次婚,也有过孩子,后来他和老婆离婚后把房子和钱都留给了他们,便一个人来到豫市重新开始生活。
他是女人,只是住在了男人的身体里。
他是这么形容自己的。
乔远山很享受当一个女人的感觉,他觉得只有漂亮的衣服、精致的妆容才能让自己感觉是真正地活着,他也确实活得很像个女人,起码和他接触的大部分男人都没有发现他的性别。
既然他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他也不必继续在警察面前隐瞒。
是,他是刻意接近那些有钱、丧偶的老年人的,但对骗钱的这个罪名,他并不承认。
不跟他们结婚,不只是因为自己是男人,没办法和他们结婚,更多的原因是他根本就不想结婚。
同为男人,他当然了解男人们最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跟他们在一起太久的发展会是怎么样。
现在他们是可以给他钱、给他买东西,可他们毕竟年龄大了,身体总会一天不如一天的,确立关系在一起就意味着要伺候着吃喝拉撒,忍受着一地鸡毛的琐碎生活,并且还会被他们的儿子女儿怀疑是不是贪图家产。
他不希望以后都是这样被“栓死”的生活。
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向往自由、向往甜蜜、向往快乐,所以他只会陪在那些可以给他提供快乐,心甘情愿给他钱的男人身边。
这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乔远山从不会主动开口要钱,但如果对方是小气吝啬的铁公鸡,他便不会向他们展露自己的温柔;
乔远山也不会提出结婚、不妄图他们的家产,但如果身体情况不行了,要他留下来像护工那样照顾他们,他也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着他的描述,几位警察跟听天书一样,觉得这像是他编造出来的天方夜谭。
可事实上,这样的事情不仅发生了,甚至还有不少的人愿意跳入他的温柔网,甚至他所收到的这些钱,也都是男人们通过无形中的竞价后给他的。
一开始,他身边只有一个男人,对方每个月除了请他吃饭、约会外,大概会给他几块钱的红包。
后来,有了第二个男人,男人用更多的钱买取他陪伴自己的时间,让他付出更多的温柔在自己身上。
再后来,便是第三、第四、第N个男人……得到他温情陪伴、无微不至照顾的代价也从最开始的几块钱,涨到了几百上千块。
这些钱对于普通家庭可能很多,但对于有钱人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的零花钱,而乔远山的目标群体就是这些有钱人。
年龄大的老年人最缺的就是陪伴,特别是有钱人家的独居老人。
儿女都在外忙着赚钱,老人即使每个月能收到几千块钱也难免孤独。
可如果这时候碰到了“乔珍珠”,一个不图房子、不图家产,心甘情愿没有名分地陪在你身边,陪着你吃喝玩乐从无怨言的女人,谁能忍得住不动心?
只需要给她一点点钱就能让她在自己身边多呆一些时间,这难道不是一笔很值的买卖吗?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为了让“乔珍珠”更长久地陪着自己,他们愿意花一点对他们来说很少的钱,哪怕知道没有结果,可只要现在快乐对他们来说就够了……
当然,乔远山在收到这些钱后也没有存起来,而是全部投入到了自己的身上。
画漂亮的妆、穿漂亮的衣服,学习跳舞、唱歌、做各种菜肴,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让男人们觉得花在自己身上的钱是值得的,这才能碰到质量越来越好的男人。
乔远山将“乔珍珠”养得很好,而“乔珍珠”也不负他所望,前前后后为他吸引了十多位男人,并且让他们在“乔珍珠”身上花了近百万。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是他们真要追究起来,乔远山的罪名可不小。
如今既然已经被拆穿了真实的面孔,乔远山也认命了,向警察表示愿意联系那些给“乔珍珠”花过钱的男人,如果他们想从自己身上把钱讨回去,他一分钱都不会赖。
看到乔珍珠变成了乔远山,可把吴红和吴明给激动坏了。
听说乔远山要把自己骗的钱都吐出来,他们忙不迭地帮着警察联系那些人的家属。
先是给舞蹈团的团长打电话,然后从她那打听乔远山之前都和谁联系过,再按照团长给出的电话一一联系,最后让他们来警察局找乔远山算账,就这还不忘八卦一句乔远山是男人的事……
瞧他们激动的嘴角恨不得咧上天的模样,沈妙只觉得有些丑陋。
乔珍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虽然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赚钱,可那些老人实实在在得到了陪伴和照顾,几乎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甚至乔珍珠还会关心他们的身体情况,给他们买药方、熬药……
即使吴明和吴红是为了吴全福好,不想他受骗,可沈妙却觉得,他们身为子女所犯的错远要比乔远山多得多。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去,只一个多小时的功夫,他们就把所有人都联系了一遍。
有些人已经跟着儿女搬到了外地,由儿女们负责养老,左右不过是花了千八百的小钱,想着老爷子也没怎么样,他们也懒得折腾,索性不要了;有些人还不知道家里老爷子被骗钱的事,吵吵巴火地就说要来警察局讨要个说法。
又过了大概几十分钟,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到了警察局。
担心场面会失控,同时为了凑一凑热闹,局里的许多警察都来到了这边,有的在房间里、有的在房间外,各有各的职责。
“老人的钱你都骗?你真该遭雷劈啊!”
“爸,你看清楚了,这就是当初你让我们接受的人!”
“算了算了,就这吧,把钱赔了就行。”
“一共花了多少有数吗?那你说吧,赔多少。”
……
屋里传出来的动静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偶尔还能听到拍桌子和摔东西的声音,不过还好有警察陪着,这才没有闹出什么事故来。
吴明和吴红想着,既然乔远山被揭穿了性别,肯定是要把钱吐干净的,可出乎意料的是,来讨要说法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了不了了之。
是男人?但没关系。
反正他们也不是贪图那方面的愉悦,不过是寂寞了身边需要个人陪伴而已,即使他是男人,但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实打实享受过恋爱的甜蜜的,所以这钱,他们花得不后悔。
有些心里是不太舒服的,却也舍不得让他全部赔偿,只让他赔个几千块意思意思算了。
当然也有无比气愤的,不仅让他把钱全部吐出来,一家人还对他大打出手,还好警察拦得及时,这才没有出事。
下午四点多,已经有六七波“受害者”来过了,而吴全福也终于在警察的陪同下从医院回来了。
吴全福刚才挂断电话后血压就升上去了,在医院吃了降压药又休息了好久,这才缓过来一些,不过脸色瞧着还是有些差。
“爸,你可来了。”
吴明急忙迎上前,故作孝顺地扶着他,“姓乔的在审讯室里呢,这会儿里面有人,等会咱再进去。”
“是啊,咱先休息一会,等警察同志叫咱们了,咱们再进去。”
做子女的最了解父亲了,吴全福向来瞧不起扭扭捏捏、没有男子气概的男人。
乔远山敢装女人骗他的钱?呵,那他可死定了!
“爸,那个乔珍珠……哦,不,应该叫乔远山才对,是个男的。”
站在吴全福的另一边,吴红同样用一种阴阳怪气地语
调,跟他说着刚才警察局里发生的事,一副“你看看,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我们是不是为了你好?”的架势。
房间里的受害人和家属们还没出来,在等待的时候,警察也站在很公正的立场上,向吴全福阐明了乔远山承认自己男扮女装的事实,并且愿意提供赔偿。
“珍珠他,他真是男的?”说话时,吴全福的喉咙哽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吐还是要晕。
警察点点头。
“爸,我们说得没错吧?他就是处心积虑要骗你的钱!”
“您也是的,七年啊,认识七年愣是没看出来他是男的?竟然被他骗了这么多钱。”
“还好我们回来了,要不你的存款、咱家的房,估计都要被他给骗走啦!”
刚才是责怪吴全福被猪油糊了心,愿意心甘情愿地被骗钱;现在又是在埋怨吴全福被猪油迷了眼,接触这么久,看不出乔远山是个男人。
一旁的沈妙虽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老爷子着想,但他们这说的话未免有点太不中听了。
她家里也有老人,村里也有很多儿女在外打工,自己留守在家里生活的老人,她见识过他们的孤独,所以明白那种“病急乱投医”的心情。
说一千道一万,沈妙都觉得是吴明和吴红的问题,要是他们能照顾得好吴爷爷,他怎么可能去花钱找人陪伴自己?
看到吴爷爷安静地坐在那,被儿女们左右夹在中间训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沈妙真想过去替吴爷爷一人给他们一个耳光。
“好巧。”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
沈妙转过头,看到警帽下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赶紧低下了头。
是骆嘉麟。
虽说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但她跑到警局来吃别人家的瓜,到底是不太合适的,所以不敢理直气壮地跟他打招呼。
骆嘉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疑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在猜测她这次是不是又在扮演哪位受害者的女儿,准备再次替他们出头。
“你怎么在这?”
沈妙很怕他会以“不要掺和无关案件”的由头把自己赶走,于是赶紧找了个理由回答他:“我,我是陪蒋记者一起来的,她请我来帮忙,查一些中药材有没有毒。”
“对,沈妙同志是跟我一起来的。”蒋小珍亮了一下自己的记者证,帮沈妙说话道。
正说着,那边审讯室的门开了。
几个受害人家属扶着老爷子从里面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是扬眉吐气、大快人心的解恨表情,倒是被扶着的老爷子神情复杂,不知道具体是何心境。
轮到吴全福他们了。
在吴明和吴红跟警察陪着吴全福进去时,骆嘉麟也找了个理由想把这里的无关人员带走:“这儿估计还要处理一会,蒋记者难得来一趟,忙了一下午一定累了吧,一起去我办公室喝点茶?”
副局长都开口了,蒋小珍也不好拒绝,只好点头答应:“也好,谢谢骆副局长。”
瞧一眼还在偷瞄审讯室方向的沈妙,骆嘉麟又说:“你也一起来。”
沈妙:……
好奇怪,骆嘉麟这一身风尘仆仆应该是从外面刚忙完回来,大概是看到这里人多才凑近看一眼是什么事。
可她站得靠前,身前有蒋小珍,身后又有摄像师和他带来的机器挡着,按理说是个很隐蔽的吃瓜位才对,骆嘉麟怎么会一眼就看到自己呢?
——
来到审讯室时,乔远山正在整理着头上稍显凌乱的假发。
她向来很注重自己的外貌,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于人前,但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狼狈的窘态。
虽然屋子里有警察帮忙,但那些受害者的子女还是对他动了手,不对,应该说对他动手的全部都是受害者的子女们。
今天来向他讨要钱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子女开的口,那些曾经与“乔珍珠”暧昧过的老爷子即使不愿意正眼看他,接受不了曾经和他发生的事,却没有一个对他动粗。
乔远山是冒充女人骗了他们,但他们是真切得到过快乐的,花在他身上的每一分钱都不后悔,哪怕子女们逼着他们把钱要回来,他们也不舍得太难为他。
可他们越是不忍,当子女的越是觉得他们被迷惑太深,觉得乔远山手段卑劣无耻,气急之下,就会以“替老人出气”的名义出手打他。
刚才进来的那一家人倒是没有打他,当儿子的只是将他的假发撕扯了下来,逼着老爷子看清楚他那张不男不女的面孔。
这几个小时里,乔远山没有退多少钱,三万?四万?总没有他这些年收到的多,可是他受到的侮辱,却是金钱难以去抚平的。
将头上的假发调整好,乔远山忍着眼里的湿润,挤出一丝极难看的笑,“吴大哥,听说你血压又上来了,现在好点没?吃药了吗?”
他已经不再是平时那个精致美丽的乔珍珠了。
他脸上的妆花了大半,声音也变得嘶哑,即使他努力去梳着假发,也遮盖不住脸上的疲态和一身被扯得皱巴巴的情绪。
和那些男人,吴全福一开始并不敢去直视他,他接受不了“乔珍珠”是男人的事,可当他听到这一句关心时,却又想起了乔珍珠精心照顾自己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抬起头,吴全福第一次看到“乔珍珠”身为男人的一面,有些尴尬,但他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适应得快。
“对不起,折腾你一整天,中午吃饭了没?”乔珍珠又问。
“折腾?”吴红不屑地哼了一声,“要不是你在这骗了这个骗那个,我们需要折腾这一趟吗?”
吴明也重呼了一口气,催促道:“你不用扯你这一套了,赶紧说正事!”
吴全福将背稍稍挺直了几分,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身边替自己出头的儿子女儿,不过吴明和吴红并没有意识到那束目光有多么灼热。
“对不起,吴大哥,是我骗了你,”擦了擦快要从眼角落下来的湿润,乔远山重复着今天说了无数次的话,“我不该用女人的身份接近你,也不该接受你给的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又说,“我会把钱退给你,你想要任何赔偿,我也会尽力去弥补你。”
“别装可怜了,一个男的在这哭哭哭,真把自己当女的了?”
同为男人,看到乔远山哭泣时的模样,吴明生不出半点怜惜,反而嫌恶地骂了他一句。
“我不要,”吴全福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刚才我在电话里说过了,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还我我也不要。”
“爸!”
吴红喊出这一声的时候都破音了。
“你疯了?他都承认骗你钱了,你还不赶紧把钱要回来?你是不是真被他灌了啥药把脑子给灌坏了!”
“我没疯,这钱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吴全福还是那句话。
“别了,吴大哥……”
听到吴全福在替自己说话,乔远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钱给你,真的,钱都给你们,我受不了了,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今天受了太多的侮辱,人妖?变|态?老不要脸?还有更多不堪入耳的话……他实在不想让同样的剧情再再再重复一遍了。
“哭?你有啥哭的?嗯?!”
吴明说着就要过去打他,哪怕他答应了要还钱,他的拳头还是迫不及待地要落在他的脸上。
还好一旁的警察及时制止,这才没有让他真的动手。
“我们才是受害者!要哭也是我们哭!”
不止是吴明,一旁的吴红拳头也硬了。
咚!
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吴全福身下的椅子跟着发出了一声响。
“够了!”
吴全福严厉地喊了一声,想要制止这一场闹剧。
吴明没想着罢休,他以为警察拦自己只是做做样子,于是就想着冲上去把乔远山头上的假发再次扯下来。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过去,就被吴全福一把扯着领口拽了过来,随后右边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他的一记巴掌。
啪!
那一声够响,也是今天审讯室里受害人家属挨的第一个巴掌。
“爸?”吴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爸,你这是干啥啊。”
吴红上前来拦,紧接着,下一个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啪!
第58章 漂亮的女
人可能不是女人……
这两巴掌,是不是打错地方了?
兄妹俩用同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吴全福,怎么都没想到这该打在乔远山的巴掌会落在自己身上。
“至于吗?啊?你们为了这么点钱至于吗?!”
吴全福再也忍不住了,即使心口被气得隐隐作痛,也要骂死他们这两个不孝的东西!
“多大的事?你们就镇差这几个钱?非要给人逼死啊!”
“我说过多少回了,钱给他,我乐意!他照顾我吃喝拉撒,我给他钱心甘情愿,恁俩说他骗钱,好,你俩是不图我的钱,可恁俩替我想过一点没有?!”
吴全福是老了,不是傻了、疯了。
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他反而看得要比之前更加透彻。
乔远山刻意接近自己,是图自己口袋里的钱没错,可他也不是毫无付出就朝自己伸手,起码他陪自己吃饭、陪自己跳舞,将一束微甜的花香带进了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
而自己这两个所谓孝顺的儿女呢?
呵,想想之前跟他们去南方住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要跟着他们的口味,吃看着丰盛实际上没什么滋味的饭菜,想吃一口辣都难得很。
担心自己出门会迷路,安排了保姆跟着照顾自己,可她说话带口音,自己的耳力本来就不好,跟她交流起来更是费劲。
说起来也是照顾自己了,可他觉得自己不像个人,而是被放在木架子上的一尊雕塑,他们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看护”着自己。
他不想过得这么无趣,把自己最后这几年浪费在他们虚假的孝道上。
他宁愿给“乔珍珠”花钱,起码他会做自己爱吃的菜,陪自己去广场上跳舞,还会找大夫、找中医给自己配养身补气的药……
他不理解,儿女找不到懂合适的人照顾自己,他自己去找,有什么不可以的?
况且七年才花了十万块而已,他们做生意动辄上万、十万,怎么到自己这儿就变得真心疼了?
就算“乔珍珠”是男的,冲着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这些年,他也认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这钱我不会往回要,一分都不会要!恁俩要再逼我,那咱就也去法院打官司,看是恁让我讨回来的多,还是我从恁这要的养老钱多!”
“你你你……”
吴全福没被他们气倒,吴红倒是快被老爷子这句话噎得背过气去了。
眼看吴明的脸也被憋得通红,担心他们会吵起来,警察连忙把兄妹俩给拉了出去:“好了好了,都冷静冷静,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咱就尊重老爷子的决定吧,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我爸他不清醒,他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那个姓乔的是个男的,老爷子把钱给他算咋回事?不行,就算是要出口气,这笔钱我也得要回来!”
昏了头?呵,吴全福比谁都要清醒。
谁是关心自己冷暖,谁是图了钱,他心里明镜似的。
听着门外的谩骂声越走越远,吴全福深吸一口气后,稍稍偏过头看向了坐在位置上的乔远山,难言的情绪之中透着几分心疼和可怜。
吴全福是喜欢“乔珍珠”的,可当陪了自己七年的人突然变成了男人,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吴全福是有些被欺骗的愤怒,不过并不想发泄在乔远山身上,而是在犹豫半天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口红放在了桌子上。
“路上买的。”
这原本是他想要送给“乔珍珠”的,不过看乔远山那惨白又起了皮的唇,想来他也是会需要的吧。
乔远山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摇摇头,将两片唇抿了起来。
如果把他换成乔珍珠,吴全福倒是知道该怎么上前安慰,可面对着一个男人,他既不能搂他、也不能哄他,又没办法坐回去冷眼瞧着他……这么不上不下的处境着实尴尬。
“对不起,给你惹了这么多的麻烦。”
乔远山摇摇头,用纸巾擦着眼角的泪,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是我的问题,跟他们没关系。”
顿了顿,吴全福问道:“一共赔了多少钱?”
“不多,也就几万块吧,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怎么都不肯全部把钱收回去。”
适应了许久,吴全福稍稍能接受了一点乔远山的这副男人面孔,“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准备继续……”
或许是想着后面的那个词太伤人了,吴全福及时收住了口。
“走一步看一步吧,”将眼角的眼泪擦干净后,乔远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振奋着精神回道:“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继续做乔珍珠的,因为我就是乔珍珠。”
或许他会换个方式谋生吧,但是他不会改变自己“乔珍珠”的身份。
在他心里,他不是要负担家庭重担的远山,而是一颗熠熠生辉、自由璀璨的明珠。
吴全福理解地点点头,他很庆幸,庆幸乔远山让自己的“乔珍珠”活了下来。
“警察同志,能麻烦你帮我写个证明吗?”
“什么证明?”
“不管他要赔多少钱,都由我一个人出了,我自愿为他犯的错误买单!”
警察:???
乔远山:???
“吴大哥,你,你……”
警察挠挠头,向他确认道:“老爷子,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您真的要替他还钱?”
“没有,我说真的,”吴全福一字一顿地向警察说道,“不管他是乔远山还是乔珍珠,他要赔的钱都由我来付。”
警察:……
这下别说是吴明和吴红了,身为旁观者的警察也怀疑他被洗了脑。
:
乔远山,男的,曾经扮女装跟他相处哎,他非但不把钱讨要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提出要替他还钱呢?
“老爷子,您真的想好了?”警察再次向他确认。
“这写了证明以后可没办法反悔了。”
吴全福:“想好了,不反悔,去写吧。”
“吴大哥,你,你这是为啥?”望着坐在对面的吴全福,乔远山不解地道。
吴全福只是笑笑,“是我给你添的麻烦,这笔钱应该我来出。”
不过是区区的几万块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钱。
他算是想明白了,人老了之后,钱都是身外之物,抓紧这剩下不多的时间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他从事始终需要的都不是钱,而是一个陪在身边知冷知热的体己人。
“我是男的,咱俩没办法结婚。”
“我知道。”
“我没办法照顾你一辈子,或许,或许哪天我就走了。”
“嗯,我能明白。”
“那,那你干嘛还要帮我还钱?”
吴全福叹了一口气,“我想趁着自己还能下地、还能出门,再多有人陪着享受几年。”
梦终会有苏醒的那一刻,可如果用钱可以维持梦境,那他甘愿闭上眼睛把这份短暂的快乐延续得久一点,起码比自己孤独地过活,比贡在木架子上要好。
他接受不了乔远山,但他已经离不开乔珍珠了。
只要能让乔珍珠留下来,他做什么都可以。
把桌子上的口红往他面前推一推,吴全福温声地向他问道:“以后我希望还能和珍珠一起跳舞,可以吗?”
乔远山哭了,因为终于
有人愿意承认“乔珍珠”的身份。
把口红接过来,乔远山肯定地点点头,“她,她一定会很愿意和吴大哥一起跳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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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墙之隔的楼上,坐在骆嘉麟办公室里的沈妙,急得控制不住地想抖腿。
她可太想知道此时此刻楼下会发生什么了,尽管脑子里预想了好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还是亲眼看来才算是真的吃到了这口瓜。
不过骆嘉麟却一点都不急,慢悠悠地拿出茶叶放进杯子里,然后把烧水的热水壶插上,等着里面的水煮沸。
“相处了这么多年,还发现不了对方是男人吗?”
回来时,骆嘉麟大概听了点这起案件的情况,于是随口问道。
蒋小珍:“您是没看到当事人的样貌,他打扮得真的很好,要不是假发不小心被扯掉,完全看不出他是男人。”
说起来,其实沈妙应该算是看出来了,因为她一早就觉得乔珍珠有哪里怪怪的,只是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主要是他底子好,保养得很好,所以很像女人。”沈妙跟着说道。
“其实东南洲那边就有这种人,甚至比他还要像女人。”
身为记者,蒋小珍自然知道一些他们没有见识过的事,也听过国内外的新闻:“这种半男半女的人专业名词叫人妖。不过和乔远山不一样的是,人妖是从小就吃一些药物来提高雌性激素的分泌,抑制身为男性的特点,等到年龄合适后就会做手术,彻底变成一个女人。”
“真能从男变女啊?”
听着蒋小珍说关于人妖的事,沈妙不禁惊讶道:“这手术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从小跟着沈万山学中医,沈妙只听说过拥有两种升职器的“阴阳人”。
阴阳人是同时具有男女的特点,要根据具体的情况选择保留一种性别,却没听说过可以像人妖这样“更换性别”的事儿。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也不算是彻底变成女的,只是外表很像女人而已,”蒋小珍继续解释说,“人妖没有生育能力,而且好像寿命也挺短,因为从小吃药,大部分活不过五十就去世了。”
听她这么一说,骆嘉麟也生出几分好奇:“那他们这么转换性别是图什么呢?又不能生孩子又不能活太久。”
蒋小珍:“为了赚钱。”
十几二十年前,东南州那边爆发了战争,不少其他军人都驻扎在了东南州的国家。为了满足他们那方面的需求,不少当地的妇女都被送到了军营里。
可是国家哪有那么多的女人?于是就有人想到了变性的法子,把男人变成女人。
因为从小就吃药,所以人妖要比大部分正常女人更漂亮,再加上不具备生育的能力,远比真正的女人更合适呆在军营那样的地方。
如今虽然是和平年代,不过那些国家发现通过改造人妖可以赚钱,于是这也成为了一项产业留存下来。
只是他们住得离边境太远,加上信息不发达,所以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情而已。
人妖?
听蒋小珍说起这个词时,沈妙的脑海里倏地想起了一个名字:李山茶。
她好像就是李群涛从南方买来的,她会不会是……
“小珍姐,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听出来这是不是东南州的话?”
“嗯?你学两句我听听。”
距离上次的事过去太久,再加上身边的人都说是自己听错了,所以沈妙对当时她具体说了什么样的字词记得不清楚,只能模仿鸭子那样大喇喇的嗓子说几个字:“什么什么唠?咩?咔咔?歪哇?”
“吭!咳咳……咳咳!!”
骆嘉麟刚要喝水,就被她这一句话给呛到了。
蒋小珍仔细品了品她的发音:“嘶……像是东南州的,跟泰兰那边的发音很相像。”
听蒋小珍这么一说,沈妙更加确定李山茶可能是人妖的这件事了。
难怪她怎么摸他的脉都像是个男人,难怪他和李群涛身体都没问题却怎么都怀不上孩子……这么说来的话,那他真的是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啊!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放下手里的杯子,骆嘉麟注意到了沈妙脖子上露出的那根红绳。
“一枚佛牌,李山茶他男人送我的。”沈妙一边说一边把佛牌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之前一直放在医馆没戴,李山茶上次一直比划说这个佛是护身的,我才给戴上了。”
“这玉的成色看着很不错啊。”
接过沈妙手里的玉,蒋小珍在灯光下看了看成色。
沈妙喝了一大口水,随后大胆地向骆嘉麟说着自己的猜想:“骆叔,你见过李山茶的,你觉得她会是人妖不?”
经沈妙这么一说,骆嘉麟也觉得这个李山茶很符合泰兰人妖的特点:听不懂普通话,长得格外漂亮,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习惯……
“这佛牌上面的佛好像不是咱们这的吧。”蒋小珍指着佛牌上的佛像问道。
“应该不是,我都没见过这样的佛,但是李山茶认识。”
假如李山茶真是人妖的话,李群涛知道吗?
假如李群涛并不知道的话,那他以后要是发现了的话……
嘶!
见沈妙倏地打了一个寒颤,蒋小珍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妙又喝了一口水,“我在想假如李群涛知道李山茶自己买来的媳妇是人妖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
余光看向骆嘉麟,沈妙没有把后面“打死他”那几个字说出口。
但骆嘉麟的观察力敏锐,从沈妙的这句话里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
“买?你是说李山茶是被买来的?”
沈妙:……
完了,闯祸了……
沈妙连忙用杯子挡住嘴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可不止是骆嘉麟,蒋小珍也在用一种审判的眼神看着自己:“妙妙,你把话说清楚了,人口买卖可不是小事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看样子今天是瞒不住了,于是沈妙只好把李群涛他家的事跟他们讲了一遍。
李群涛十几年前去了南方打工,生意失败后今年年初回到了村子里,同时还带回来一个买来的女人,女人在李家过得很好,虽然李群涛是个渣男,但是曹云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照顾……
沈妙着重说了李山茶在李家过得很好的这部分,希望可以通过李山茶是自愿留下来的,来替李群涛减轻一点买卖人口的罪责。
“就算过得再幸福,李山茶也是被拐卖来的呀,”蒋小珍抓住了她是被拐卖的重点,“没有一个女人会在罪犯的家里过得幸福。”
沈妙选择了沉默,她无言以对,可她选择隐瞒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爷爷向来强调不让她插手别人家的闲事,二是因为沈妙怕举报后,以李群涛那个脾气说不定会对自家进行报复;三是因为……
李山茶在李家过得真的很好,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偷偷逃走,曹云也劝她从李群涛身边离开,是她自己坚持要留在李家的,所以沈妙觉得自己没办法替她来做决定。
“你说得没错,他可能确实是个罪犯。”
骆嘉麟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随后拨了一通电话把同事给叫来,简单说了自己方才听到的情况后几人便一起去了档案室。
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沈妙和蒋小珍一时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继续坐着喝茶。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的功夫,骆嘉麟这才再次推开办公室的门,手里还拿着几份档案。
“你看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你说的那个李群涛?”
档案是传真来的,上面那张黑白色的照片看着有些模糊,再加上年份有些久了,所以下面的一些字迹有的也是一片黑。
第一张是个胡子邋遢的男人,不是;
第二张是个“独眼龙”,模样长得也凶,不是;
第三张、第四张……
“这个,这个是李群涛,”沈妙指着那张照片上的男人说道,“虽然照片里的这个人长得年轻了点,但应该就是李群涛没错。”
沈妙看了下档案登记的时间:1990年。
那不会有错了,照片里的男人尽管留着稍长的头发,脸型也比较瘦,但一个人的眼神和神情是不会变的,这上面的人就是李群涛没错,只是名字不是他的。
“你确定?”一旁的警察再次向沈妙确认。
“我确定!”沈妙肯定地点点头,“怎么了,是他犯了什么事吗?”
骆嘉麟长吁一口气,神情严肃道:“如果你没认错,那他很可能就是南省这些年一直在抓的走私杀人犯。”
沈妙:!!!
这些档案,是去年从南省那边发往各个省份的复印本,上面的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数不清的人命。
去年年底,南省的警方结合泰兰的警方势力,共同对一批游荡在边境的害虫进行抓捕。
大部分的罪犯都在那次行动中落网,只有小部分的人趁乱逃离,并且向全国各地流窜。因为潜逃的只有少数几个人,所以并没有将事情闹大,只给各个省市的警局发了罪犯的档案,并且发布了通缉令。
这些逃跑的罪犯就像是一群生活在黑暗中的豺狼,很少有人见过他们长什么样。
有些是南省本地的,通缉令上的照片就会清晰一点,像李群涛这样从外地来的,照片则是从以往他们犯事后所在的监狱调来的。
李群涛最后一次进监狱是1990年,罪名是寻衅滋事,那也是他留在警方手里的最后一张照片。
豫市里贴有他的通缉令,不过因为照片太模糊又是几年前的,再加上他在南省给自己起的名字叫“龙南”,所以即使有人看到了通缉令,如果不仔细看,也不会把他和李群涛联系在一起。
“他,他真杀了人?”
沈妙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吐出来。
一旁的警员淡声道:“他是他们犯罪集团里的大头目,光是手底下的小弟就有几百号,这一路走过来,身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沈妙:……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脾气这么差!
沈妙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当老板当习惯了,没想到是因为手里攥着几十上百条人命啊……
一想到他满手鲜血,沈妙就不禁替自己感到庆幸。
幸好,幸好自己没有惹过他,要不自己说不定就死在他手里了。
嘶……等等?
假如李群涛手上真的有人命,而他又是今年才回来的,那么豫市今年发生的那几起命案会不会跟他有关?
急忙将脖子上的佛牌摘下来放在桌子上,沈妙问道:“那你们要去抓他吗?”
“是。”
“什么时候去?”
“现在。”
第59章 儿子没了?没关系,有闺……
1970年,提克出生在泰兰一个贫穷的村庄。
他是家里最小的男孩,除了最大的哥哥已经结过婚之外,他还有五个姐姐。
哦,不对,应该说三个已经成为女孩的“姐姐”,和两个即将变成女孩的“姐姐”。
他出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也出生在了一个贫困的家庭,因此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不能让家里的父母开心。
人人都害怕战争,可凡事都有两面,在给旁边几个国家带来灾难的同时,战争也给了他们这些下等人一个赚钱的机会:人妖。
提克的三个姐姐接连被卖去了邻国的战场,她们的离去为家里换来了一万铢,父母也用这笔钱勉强维持着他们这个千疮百孔的家。
从提克记事开始,他就在吃一种白色的小药片,即使有时候饿肚子没饭吃,也一定要吃这种药片。
他不知道这个药片是用来干嘛的,只知道他的身体和村子里的男孩们不太一样,年龄越大,这种差异就越是明显。
为了能让他卖上高价钱,提克不需要帮着家里干活,因为在那个被称作“栏”的地方,只有细皮嫩肉的人妖才能满足客人的需求。
战争虽然过去了,但人妖并没有消失,反而还发展成了成熟的产业,不止是那些西方的白人喜欢,许多爱好玩乐的东方人也喜欢人妖的妩媚。
经过十八年的培养,提克接受了手术,并且从此改名为婉娜,又接受了一年的培养后,她和与她同一批做手术的人妖一起被送到了邻国。
婉娜以为自己会像村里人说得那样,不说过得纸醉金迷,起码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吃喝,可等进了那道大铁门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地狱。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妖,哪怕长相再极品也不过跟地上的泥土一般卑贱。
她们的存在就只是为了满足那些人的发泄欲,甚至更加变态的需求,所以除了晚上,其余时候她们都要像奴隶一样做工,这样才能换来一顿饭。
很快,这一处被铁栅栏围着的地方被人攻破了,她又和姐妹们被拉到了市场上像牲口一样被贩卖。
“这儿挺热闹,这么多卖东西的啊!”
“只要有钱,在这儿你什么都能买得到。”
“真的假的?那我要买一条人命,有卖得吗?”
“有啊。”
那是婉娜第一次见到李群涛,不,这是在边境,他的名字叫龙南。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当两人的目光无意中碰撞的那一刻,龙南便相中了她,并爽快地花了五十块把她从“农主”手中买了过来。
前两天他事情办得好,大哥给他塞了一百块,这五十块刚好是他一半的赏钱。
龙南听不懂农主说的话,带他来的兄弟虽然知道婉娜是人妖,可担心龙南没玩过心里会有负担,便没有直接告诉他,只说把婉娜当个玩具就行,玩腻了随时都可以扔掉。
龙南刚来南省不久,性子还是跟在家里一样老实,虽然把婉娜买了回来,但他并没有真的把婉娜当成玩具,而是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妻子。
就像村里花钱买老婆回家一样,即使花了钱,她也是个人,不会把她当成是个随意丢弃的物件。
“碰,啦,特儿……”
带她回家的第六十九天,龙南对她说了“我爱你”。
婉娜并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人妖的事,所以用一个热烈的吻来回应了他的示爱,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把他视为自己一辈子的依靠。
可……男人又有几个会是专情的呢?
龙南很有本事,跟着带自己进集团的大哥,短短几年就混出了名堂,不仅买了属于自己的院子和别墅,还买来了各种各样的女人陪着自己。
十个?二十个?具体多少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有别人送的,有他从大街上瞧着好看抢来的,还有别人的老婆……不管是黄皮肤、白皮肤还是混血,每一张面孔都堪称是绝色倾城。
而婉娜……早在跟他在一起的第四个月,就被他玩腻了。
不过他并没有把婉娜丢掉,即使他已经从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村小子,变成了叱咤风云的集团头目,很多喜好和性格都与之前不同,但他还保留着豫省人“不丢破饭碗”的这唯一一条习惯。
婉娜也心甘情愿地成了庄园里的透明人,只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尽心伺候着他和那些真正的女人们。
她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只要能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一天三顿有饭吃,对她来说就够了。
直到那天……
砰!啪啪啪!
那天晚上,龙南和几十个兄弟在家里开会,一群穿着迷彩军装的男人们犹如神兵天降,从各处冲进了院子。
枪声四起,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守在院子里的人就死伤大半,那些被龙南买来的女人们也被吓得四处逃窜,只有婉娜在滚滚的黑烟和大火中寻找着龙南的身影。
她找到了晕倒在花坛丛里的龙南,并趁乱把他从庄园里抬了出去。
婉娜不清楚他犯的法律是死罪,只知道自己曾经听他说过,在遥远的地方他还有一个母亲在等着他,哪怕这么多年他早就被金钱和权力所迷惑,再没提过母亲,婉娜也在替他惦记着。
醒来后,婉娜对他说应该回家,回到母亲身边,龙南便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回了李群涛,一路波折地从南省离开,朝着几乎快要被遗忘的故乡迈出脚步。
而他看在婉娜陪自己出生入死的情分上,便也把她戴在了身边,并给她取名李山茶。
至此,他依旧不知道李山茶是人妖的身份,只记得自己刚把她买回来时,爱她爱得要命。
为了不被人发现李山茶是泰兰人的
身份,李群涛再三告诫她不许说话,李山茶也很听话,跟他回家后乖乖地当起了哑巴。
跟李群涛回到芦花村后,李山茶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也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家人”。
“这闺女生得真漂亮,瞧模样就知道一定是个懂事的。”
“不会说话没事儿,等咱以后攒攒钱,上市里的医院看看说不定就能治好。”
家里很穷,但曹云待她很好,会教她磨豆子、熬豆浆、做豆腐,会带她一起进城摆摊,教她算账、认字,甚至还替她张罗了一场体面的婚礼。
累,却一点都不苦,因为她觉得,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可是,这样平淡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多久。
李群涛从前当大哥当惯了,早就养出了一身的毛病,什么活儿都干不好,脾气也差得很。而李山茶一直生不出孩子这件事,也让他对李山茶的态度愈发地不好。
李山茶接受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替他收拾家、替他摆平那些站街,她不生气,只是害怕,害怕李群涛这样下去,迟早会再次把这个家给折腾得七零八碎。
但坏种永远是坏种,即使家里能够容纳他的恶,社会也容不下他。
他的手上又沾上人命了……
李山茶第一次发现是她们从警察局回来不久,那天他回来得很晚,身上烟味很重夹杂着一丝冰冷的风,可却没能遮盖住衣服上残留的血腥味。
徐老三死在了李群涛手上。
第二次是在一个雨夜,李群涛进门就把一条金项链丢进了她怀里,李山茶猜测,这应该是从一个女人身上抢下来的。
后来的第三次、第四次……
李山茶渐渐发现,他不是一个能过日子的人,即使他已经从南省捡回一条命了,也不肯重新做人,老老实实低调地活下去。
李山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是担心李群涛,而是在担心曹云。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彻底把曹云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她知道曹云身体不好,所以她很害怕,害怕假如李群涛出事后,她的身体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小啊,你咋又买牛肉啊?你天天也不上班,哪来的钱?”
“哎呀,买回来你吃就行了,问这么多干啥?!”
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李山茶没有去碰盘子里的卤牛肉。
她不知道上次李群涛动手后拿了多少钱,不过这都快过去一个多月了,恐怕……
噔噔噔……
正吃着饭,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串敲门声。
“李哥?李婶儿?在家不?”
李山茶有些惊讶:是沈妙的声音。
“哎,在呢。”
李群涛嚼着嘴里那口饭,朝李山茶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去开门。
“这不,想着上次给婶子开的药应该吃完了,我今天来顺便再给你们送点。”
“婶子呢?婶子在家不?俺爸让我提了条鱼,先放院里的这个水缸里吧?”
“哎,来一趟咋还提东西呢,”曹云原本就要起身去迎,听到她又是拿药又是拿鱼,赶忙放下了碗筷,同时加快了脚上的速度,“这也太客气了,快快快,赶快进来坐吧!”
李山茶和曹云都出去了,李群涛却坐在那一动没动,继续咀嚼着那口劲道的牛肉。
正当他要继续伸筷子时,只听“砰”地一声,不等他反应过来,有几个身穿警服的人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
“警察!不许动!”
“举起手来,把手放在头上!”
“我们怀疑你与南省多起走私杀人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屋里传出了警察严厉的声音,虽比不得上一次那么激烈,却同样让人感到紧张。
几分钟后,看到李群涛被戴上镣铐从屋里带出来,李山茶只觉得心口猛地疼了一下,但同时也真的松了一口气……
*
李群涛被抓了。
两地的警察联合起来办事雷厉风行,只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判下了李群涛的死刑。
被抓后李群涛也没有反抗和狡辩,或许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于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前些年在南省的犯罪经过,同时也坦白了回到豫市后,今年的杀人案也都与他有关。
不为别的,一是为财、二是看人不顺眼。
李群涛除了会“当大哥”之外,没别的本事,他适应不了在家里的生活,可之前赚来的钱早被警察收缴干净了,于是他只能继续走违法的路子。
法庭上,他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忏悔,反而字里行间还表露出了几分遗憾,遗憾回来后没能多杀几个人,跟着自己一起上黄泉路。
别说是警察和审判长对他的死不悔改咬牙切齿,就连曹云也后悔生养他一场。
在看到他对自己手上沾着的人命表现得无比轻蔑时,曹云眼神里最后为他积蓄的那点湿润也收回去了。
他们老李家的祖坟看来真的有问题,曹云生的这几个孩子,最后一个都没能留得住。
不过曹云并不遗憾,因为李群涛他就该死!
在执行李群涛被执行死刑的那一天,曹云没有去,而是去村里的肉铺上买了两斤的排骨,切了一点牛肉,还破天荒地买了几样贵价的水果,回家后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我的老姐姐哎,这都啥时候了,咋还做上菜了?”
从她家经过时,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邻居大婶不由得推开门进来关心她几句,“今儿不是小涛他……你不去送送?”
李群涛是杀人犯的事闹得很大,别说是芦花村,但凡是豫市附近的村县就没有不知道这事儿的。
可这毕竟是沾了人命的事,没几个人愿意摊在明面上说,只会在背地里唏嘘感叹。
村子里的长辈们都是从小看着李群涛长大的,多少会有些情分,可村子里的同辈们又在他回来后受过不少气,之前再多的情分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这一加一减后,就成了既不看他的笑话,也不会对他生出什么怜悯,只当不认识他这号人。
只可怜了当娘的曹云,年近六十,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
从厨房里把炒好的腊肉端出来,曹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不送,俺家小涛早几年就死在外头了,他姓龙,叫龙南,跟俺家没关系。”
曹云不认李群涛这个儿子,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什么儿子。
看着桌子上摆了四样菜,曹云觉得这个数不吉利,便又去厨房拍了个黄瓜,又把泡发的黄豆芽捞出来,想着拌上猪肉和肉渣炒炒,这样勉强就能凑齐“六六大顺”了。
瞧桌子上摆的是两副碗筷,婶子又问道:“恁家那个人妖咋判的?是要坐牢还是也得吃枪子?”
人妖。
这两个字听着有点刺耳,虽说是事实,但曹云在拍黄瓜的手在听到时,还是不由得顿了一下。
“她啥事儿都没干,判她弄啥?”把拍好的黄瓜放进碗里,曹云的唇角微微抖了一下,“她也是个苦命的。”
李山茶从出生就被当成物件等着被卖,被当成一样发泄的工具,被当成生育的机器,从来没有被当成人看待过。
而且自从李群涛出事被带走后,村里的人没
怎么谈论他的灭绝人性,倒是把李山茶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时不时还会拿她开几句没意思的黄腔。
可他们却忘了,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也是受害者啊。
因为事关李群涛在南省的案子,李山茶被一同带去了警局,不过几天后等调查清楚后,就把她给放回来了。
今天早上家里又来了几名警察,说是要带她回警局商量一下国籍问题,曹云便知道,李山茶要从自己身边离开了……
李山茶在泰兰没有户口、没有身份,后来被卖来华国后也没有可以证明她身份的文件,所以现在的她是个“黑户”,听早上警察来时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率是要送回到泰兰。
今天这一顿丰盛的饭菜,是为李山茶准备的,只当作全了她们这一段短暂的婆媳关系。
李山茶是个好儿媳,是人妖又怎么样?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她远比李群涛这个亲儿子还要称职。
人妖这两个字说起来难听,但曹云不介意。
再过不久,她的“儿媳妇”就要“回娘家”了,她当然要做一顿好的送送她。
被警察接去市里整整一上午,等到下午两点多警察才带着李山茶回来。
“妈~妈!”
李山茶不用再装哑巴了,还没进门呢,就“妈妈”地叫着。
她长得很漂亮,可声音还是跟男的一样,大喇喇的音色有点像是鸭子在叫,听着有几分滑稽。
妈,是她为数不多会说的几个汉字,是他平时仔细听着学会的。因为发音简单,所以听起来没有什么泰兰的口音。
“来了来了。”
听到李山茶回来后,曹云揭起了盖在饭菜上的罩子,然后快步出去开门。
今天的李山茶很开心,曹云刚把门打开,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路上摘来的一朵嫩黄的小野花别在了她的耳边。
她的耳边也有一朵,只是不及曹云耳边的漂亮。
跟她回来的有两名女警察,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摞文件。
嗯,看来相关的手续都办完了。
“曹阿姨,我们来是跟您商量一下李山茶的去留问题。”
“李山茶是李群涛当时买来的,虽然没有有效户籍,但过程还是不合法的。根据我们一上午的讨论,决定给她一笔安置费然后送回……”
“警察同志,”曹云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没让她说下去,“时间不早了,恁忙一上午估计也没吃饭,要不等咱吃完了饭再说?”
另一位警察想接着开口,曹云却立刻站起身去盛饭,“今天蒸得米多,做得菜也多,你们多少吃一点吧,我去给你们盛米。”
曹云不想听她们后面要说的话,起码不要现在听。
她怕自己听到后会舍不得、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好好的一顿送别饭可不能糟蹋了,所以不管有什么事都推到吃完饭再说吧,起码先让李山茶好好地吃一顿饭。
李山茶今天高兴坏了,她买了好多的东西,吃饭的时候总是说几句话后就要从布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曹云。
她不会说普通话,便让陪她回来的警察帮忙转达自己的意思。
“这个发箍是她送给您的,说您戴着很合适。”
“这几双袜子是纯棉的,还厚实,让您穿着,就不会磨脚了。”
“她还说家里滤豆浆的布有点破了,所以特地买了几块耐用的。”
包里的东西全是买给曹云的生活用品,便宜的有发卡、贵的有很滋润的雪花膏,没一样是留给自己的。
“她哪来的这么多钱?”曹云问道。
“她用拨给她的安置费买的。”
“二百块,这么多东西花了差不多有一百多。”
曹云:???
“这是国家给你的钱,你都花在我身上了,你自己咋办?”曹云把东西又给她装了回去,“快快快,拿回去退了,我啥都不缺,你顾好自己都行。”
见曹云推辞,李山茶的表情有些慌张,等到警察给她翻译一番后,她才稍稍定了定神,然后请警察帮忙转达自己的意思。
“她说,她的钱就是您的钱,你们是一家人,给您买东西是应该的。”
饭吃得也差不多了,接着李山茶的话,警察把那厚厚的一摞文件拿到了桌子上,继续说:“是这样的,我们原本讨论的结果是给李山茶一笔安置费,将她送回泰兰,不过李山茶希望能够留在咱们国家,最好是能留在你身边。”
“于是我们决定遵从她的意思,上午就先给她办了相关身份证明的文件,不过户口能不能跟着您,就要由您来决定。”
说着,她便把几份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分别摊开在她面前,“您可以选择接受,这样办完收养手续以后,她就是您的女儿,当然,也可以选择拒绝。”
“所以,她,她不用走了?”曹云有点没反应过来。
“对的,”警察又解释道,“她现在已经是咱们华国的合法公民了,只是能不能跟您在一个户口本上,还需要您来决定。”
所以……这些东西并不是送别的礼物,而是希望自己收养她的见面礼?
警察说完后,李山茶也坐近了一些,双手合十,来回摩挲着手掌作出央求她的表情。
答应?拒绝?
曹云当然是选择答应!
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儿媳妇,巴不得她能够陪在自己身边。也正是因为喜欢和同情,才会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假如她要回泰兰的话,自己绝对会欢欢喜喜地送她走。
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愿意留下来。
“那么,您的意思是?”见曹云许久没说话,警察试探地问。
“哦哦,愿意愿意!我愿意!”
曹云急忙收起了方才悲伤的情绪,可眼泪还是没能收住,控制不住地挤出了几滴。
拉着李山茶的手,曹云的声音有些颤抖,“傻孩子,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自己走了到哪都能活得好,何必要留下来呢。”
李山茶摇摇头,替她擦着眼角的泪,磕磕巴巴地说着那句学了好久的话:“你,我,一家人。”
从她迈进李家的门那天起,她就是李家的人,就是她的孩子。
她把曹云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既然是母亲,自然是要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
在警察的指导下,曹云把该签的文件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会再跟着一起去民政局把接下来的手续办好就行了。
看着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曹云的户口本上,李山茶激动地跪在她面前,给她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妈!”
“哎!”
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个坏日子。
虽然她最后一个亲生儿子死了,但是没关系,因为她得到了一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女儿!
*
沈妙再次见到曹云和李山茶,是一个月之后,在别家的婚宴上。
李山茶挽着曹云的胳膊,用不太熟练的方言跟各位亲戚打招呼,或许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了,让她这朵山茶花出落得更加漂亮。
而她身边的曹云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有这么孝顺又懂事的女儿陪在身边,眼角的皱纹都消失了好几条。
“嫂子,这是恁家的小妮儿?”吃饭时,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拉着椅子坐到曹云身边,热情地同她打着招呼。
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她的目光就在李山茶的身上转了好几圈,分明同样是女人,那眼神却透着几分跟痴汉一般的猥琐。
“对啊,叫山茶,”曹云客气地笑笑,同时向李山茶介绍道,“这是恁孙叔家的二姐,得叫姨的。”
李山茶还理不过来这些关系,只是乖巧点点头,用一口不太标准的豫话叫了一声:“姨,好。”
“好,好好好!”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双手不知不觉就缠在了李山茶的手臂上。
“我记得恁家不是个小吗?啥时候生得妮儿啊?”
“那是你记错了,俺家一直是个妮儿。”
当初李群涛的事闹得虽大,可关系要不是特别近的话,基本都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只知道他是姓李的。
芦花村的村民既不想丢这个人,也是为了保护曹云和李山茶,所以在别人问起时也不会说李群涛是他家的人,只说他不是本村人,是近几年才来到村里的。
而李山茶,则成了曹云和已故的老李生的唯一的女儿。
“信婆家某?”女人又问。
曹云有些尴尬,“不急,让她在我身边多留几年,碰到合适的再说。”
一听李山茶还没嫁人,可把女人给高兴坏了:“要不跟俺小见见面儿啊?俺小现在也单着呢,模样齐整得很,跟恁妮儿可配呢~”
“噗!”
幸好座位离得远,要不沈妙喷出的这一口水,
指定是会让女人下不来台的。
一旁的姚恒拿来两张纸帮她擦嘴,偷偷瞧了一眼跟豺狼碰到小白兔一般的女人,小声问道:“你笑什么?当心给人家听到了。”
见女人没有发现自己这边,沈妙压低了声音解释说:“我见过她儿子,一米七五的个,模样都不能说是帅,跟端正俩字都还差着七八里地呢,鼻子和眼各长各的,右边眼还斜着……”
“啊?那她还敢找李山茶?”
沈妙往嘴里夹了一口菜,幽幽地说:“听说他们村马上要拆迁,有钱了以后可不就觉得自己能配天仙了嘛。”
女人名叫孙红霞,是市里南关村的。
去年王琴介绍过她前儿媳妇来医馆看病,因为是妇科病,所以要经常来复诊、换药,这一来二去的,沈妙就知道他家的事了。
南关村要拆迁,早几年就传出来信儿了,说是要盖新的商品房,建设新的商业街。
所以这几年,南关村只要是家里有房有楼的都在拼命的往上加盖,就为了拆迁的时候能多赔点钱,多分几个平方。
孙红霞家里是一栋四层的单楼,每层七十个平方,是八几年的时候盖的。
一听说村子要拆,这几年他家硬是又往上加盖了三层,还在侧面扩建了一栋每层二十多平的小楼。因为是不同时候盖的,远远看过去,就跟俄罗斯方块似的,每一块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人呐,只要一有钱就会忘本,男人女人都一样,只是男人忘本的速度会更快一点。
只是,这还没真的成拆迁户呢,他们就忍不住抖搂起来了。
四年前,她儿子王前进开始瞟唱,前儿媳闹了几次孙红霞都不管不顾。好在她是个清醒的,没有选择忍耐,而是带着女儿选择了离婚。
自从他们离婚后,王前进就更加肆无忌惮的,经常会带不同的女人回家。
后来被举报蹲了几天看守所,以为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出来后又染上了麻将瘾,成天拉着几个狐朋狗友在家里打牌。
总之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得亏他们家的房子多,每个月都能收房租,要不恐怕挨不到拆迁就要被他给败干净了。
不止是钱,王前进的身体怕是也撑不住。
沈妙记得王前进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来过家里的医馆,当时他说是那里不舒服,就让爷爷给他瞧了瞧。
他也算运气好,乱来了这么多年竟然没得脏病,就是长期吸烟喝酒把肝和肾折腾得不太好,要是不好好保养以后很可能会出大问题。
孙红霞实在是喜欢李山茶,所以还在坚持:“让俩人见见吧?合适的话就慢慢谈,等到俺家房分下来,正好给他俩一套,让他俩结婚~”
沈妙:……
孙红霞真是句句不离拆迁,好像能拿到几百万的拆迁款是她家独一份的福气似的。
“不用了吧,恁家小这么优秀,得找个好点的姑娘,俺家山茶高攀不上。”
刚从狼的嘴里捡回一条命,曹云可不会再把李山茶送到虎口里了。
重复问了四五六七八次,见曹云实在没这个意思,孙红霞只好失望地把椅子拉回去,继续和同桌的几个姑婶们一边吃席一边聊八卦。
“恁村拆不拆?”
“还没听到信呢。”
“也是,恁村离市里有点远,估计还得等个十几二十年吧。”
“嗯,对对对,俺村离得远,不如恁就在市里头。”
“害,我也是当初嫁得好,谁能想到过得好好的会拆迁呢?”
“……”
孙红霞的情商有点低,总能想方设法地把天聊死。
虽然每年都传要拆迁,但是今年的音量最高,还说规划局那边都已经把拆迁的地要用来盖什么样的楼给计划好了。
为了推动城市化建设,会有很多城中村和城边村拆迁,南关村不是独一份,市里面同样要拆的城中村有好几个,可谁都没像她这么招摇。
“恁要是见着合适的姑娘,记得给俺小留意着,真要是成了,以后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一定奖励恁一个金镯子戴戴!”
众人:……
见没人搭自己的话,孙红霞的一双眼睛又开始到处物色“儿媳妇”。
“欸?妙妙?是老沈家的妙妙不?”
沈妙:???
她都快把头插进碗里了,怎么还能被看到啊!
孙红霞都指名道姓地叫自己了,沈妙也不好不回应,只好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去面对:“是孙姨啊,咱可好久没见了。”
“是啊,得好几个月了,”孙红霞又开始拉着椅子往她这边挪,“我瞧着你又漂亮了,看看这小脸儿嫩得很哩!”
“没有没有……”
“今年多大了?谈婆家了没?”
这次,沈妙还没开口,就有看不惯她的婶子替她说话了:“你看清楚了,沈妙是带着对象来呢,旁边那个,秀兰家的小。”
“啊,谈的有啊……”
见孙红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沈妙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她又说:“没事儿,多接触几个,妮儿们不愁嫁,得挑个条件好点的才中。”
沈妙:……
婶子又说:“要说条件?那恁家可有点攀不上了。”
“咋?北关村也要拆?”
“北关村不拆,但清河村拆啊,沈家赖好也能分几百个平方呢,还会差恁家哪一点?”
沈妙:???
村子要拆迁?她怎么不知道?!
第60章 都是意外,和他没关系……
吃完婚宴后,沈妙几乎是飞回到家里的。
关于拆迁的事,那婶子也就是随口提了一嘴,沈妙跟人家又不是特别熟的关系,没好意思直接问,还是旁敲侧击了一番才听她说,不止是清河村,东边的几个城边村都要拆。
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个姨婶也是这么说的,可细问下去又说不清是从哪听说的,左右继续问下去也没个所以然,不如直接找自个儿老爹问一问。
他可是清河村的村长,村子要拆迁的话,他肯定会知道。
“爸!咱家是不是要发财了?!”
沈妙进门的一句话,直接把沈万山给问懵了。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跳过的信息有点多,沈妙又改口道:“爸,咱村是不是要拆迁了?”
沈万山还是没忍住,差点把嘴里那口水喷出来,“你,你听谁说的?”
他没有一口否认,而是用了反问。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这回事了?!
紧紧地贴在沈万山身边坐下,沈妙压低了声音,悄咪咪地问道:“真的啊?咱村真要拆了?”
“别瞎说,没影儿的事。”
沈妙才不信呢。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但沈妙不同,她可是沈山生胸口的那块护心肉。
他心脏跳动几下,是怎么跳的,她都一清二楚。在这个家里,除了母亲王冬梅之外,就属沈妙最清楚沈万山有几根肚肠。
真要是没影的事,他绝对不会是这副反应。
见瞒不过她的一双眼,沈山生只好老老实实地同她交代,说:“真不缺你,拆不拆的,现在真还没说定呢,我也就是瞧了那么一眼。”
两个月前,豫市里开大会,不管是城中村还是城边村的村长们都去了。
会议主要内容还是围绕各个村子的发展,哪些村子需要努把
力、哪些村子是推动现代化发展的佼佼者、还有哪些村子需要市里的帮助,都是他们要讨论的重点。
会议一共开了三天,直到第三天才讨论到各个村子最关心的事:拆迁改造。
第一批要改造的村子基本敲定了,是几个占地面积大,地理位置比较好的城中村:李庙、陈砦、南关村、墨家庄……
改造并非政府全资,而是跟比较有实力的集团或公司联合,最后按照规划来共同改造,所以村民们的赔偿会分为三个部分:赔偿金、过渡费、回迁房。
赔偿金和回迁房由集团或公司出,具体金额和面积需要测量和商定;过渡费由政府出,基本就是按各家的人口来算,相对比较省事。
改造的计划之所以谈了几年,主要是一直没找到资金足够雄厚的地产集团,如今趁着香江回归,这才有了被一些两地合资的地产集团看到的机会。
讨论改造的那一天是最气人的,豫市的城中村和城边村加起来一共有三百多个,可第一批接受改造的只有十个。
听着集□□来的代表站在台上,跟要拆迁的村子说起未来的建设打算,可不是要让没轮上拆迁的人眼热心馋嘛。
等到最后散场之后,负责整理图纸的人好像弄丢了一张图,于是几个规划局的人便留在会议厅一张张地打开图纸来寻找。
沈山生和其他几个村长走得晚,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无意瞥了眼豫市的地图,发现靠近东边的许多个村子还有东南边的几个村子,都用许多绿色的叉叉给标注了起来。
在讨论拆迁改造时,他们在投影上看到过类似的标注:
蓝色的标记代表着集团用地,住宅楼是蓝色的方块,商业区是蓝色的三角,还有代表等待着再细化的蓝色叉叉。
而绿色则代表着政府用地,比如一些机关单位的建设地址。
所以绿色的叉叉,就意味着这块地将来会由政府来计划使用,只是具体的用途还没有规划好。
四舍五入,也就代表着这些村子会拆迁,而拆迁后土地则会被政府使用……
因为只是匆匆一瞥,而且开会时没有在投影上展示过,所以看到的几位村长并不敢确定是真是假。
经过商量后,他们决定先装作不知情,免得给村子里的村民营造出一个虚无的希望,万一到时候家家户户都只想着当拆迁户、混吃等死,可不就成了他们的罪过了嘛。
沈山生是做到了,嘴巴严得连自家人都没告诉,却不知道哪个人的嘴比裤腰带还松,竟然给传了出去。
虽说这事儿没有扩散开来,大多人都当成是捕风捉影的谣传,但总有人会坚定不移地相信,然后做起发钱、发房的春秋大梦。
清河村还好,村民们都相信沈山生的为人,只要他没有亲口提,那就是没有的事儿,偶尔飘来几句村子要拆迁的话,大家也都当成笑话听,就算问到他跟前,他也说是谣言。
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和沈山生交好,村子之间同气连枝,也没有让这件事宣扬起来。
偏偏是几个条件不太好的村子传得最热闹,所以是谁的嘴巴不严,大家心里多少也有个数。
唉,也是可惜得很!
要不是被沈妙听到了这股风,让她嗅出了端倪,沈山生感觉自己还能再瞒上她几个月呢。
“你可千万别出去瞎说啊。”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沈妙说清楚后,沈山生再三嘱咐她道,“几个城中村都还没动静呢,我估摸着就算咱这儿要拆,等轮到了起码也得再等个四五年,能晚一天说就晚一天,听见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就算清河村是真的要拆迁,在彻底确定下来之前最好也不要到处去说,天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就比如这次第一批的改造名单吧,原本有十二个村子呢,只因为那两个村子的占地面积比较小,改造的性价比不高,这才被剔除了名字。
因此,在正式把“清河村”三个字写在改造名单上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不知道是不是沈妙的心理作用,自从听沈山生说过拆迁的事后,总觉得身边多了好多关于拆迁的人事物。
谁谁谁是第一批要改造的村的,架子阔得很哩。
谁谁谁最近在闹离婚,说是两个户口本能多分几个平方。
谁谁谁家里为了争面积动了手,亲兄弟哎,都打出血啦!
沈妙听到这些话后也不敢搭茬,她头一次嘴巴能闭得这么严实,这种明明知道真相却又不能说的感觉真是差点把她给憋死。
噔噔噔。
那天晚上吃完饭后,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沈妙便起身去开门。
见来人是清平村的村长吕国胜,一下子又勾起了沈妙脑子里关于拆迁的那档子事儿。
他也是看过那张图纸的人,清平村也是标有绿叉叉的村子之一,再加上他平时不怎么来找沈山生,沈妙差点没忍住要问他“是不是有关于拆迁的消息了”?
“老吕,你咋这时候来了?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这不是想着明天去上党课,提前来找你借借笔记。”
“那进来说吧,好久没见,咱正好喝点。”
“中啊。”
明天他们要一起去市里上党课,吕国胜是来找沈山生给自己补课的。
党员光荣啊,可并不是哪个村的村长都入了党。
沈山生早就入党了,去市里那是上党员的必修课,可吕国胜不同,他还是个预备党员,这次去市里是要参加考试的。
沈山生一直是优秀党员,为了能顺利转正,吕国胜便想着临考前来找他突击一下,多努努力、使把劲儿。
差不多快九点的时候,忽然又有人来敲门了。
噔噔,噔噔噔……
听着挺着急的,沈妙以为是谁身体不得劲,可跑去开门后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找谁?”
男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太自在,“我去吕村长家找他,他家里人说他在这儿?”
“嗯,正跟俺爸在屋里学习呢,先进来吧。”
带着男人来到屋里,正在看电视的王冬梅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瞬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来了。”
王冬梅的语气淡淡的,不像是平常同人打招呼的态度。
“嗯,”男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于是稍稍低了低头,“我来找老吕说点事儿。”
出于礼貌,王冬梅没有当场让他难堪:“他们哥儿俩在楼上看书喝酒呢,你去吧。”
“中。”
带着他来到楼上的房间,在看到男人时,吕国胜和沈山生同样是一副很尴尬的表情,不过吕国胜耷拉下的嘴角,却比沈山生更多了一分厌恶。
嗯?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
“你咋找到这儿来了?”
“嗯,还是上次的事儿。”
“等我回去再说吧,这么晚了,我也办不了。”
“不急,我就是怕明天你出门太早来不及,就想着先把东西给你。”
长辈们说话,沈妙不好继续在这儿呆着,把门带上后便下楼了。
“妈妈妈!”
快速跑到王冬梅身边,嗅到瓜味的沈妙激动又好奇地问道:“这人是谁啊?”
男人不在,王冬梅也不必维持什么好脸色了,于是随手把瓜子皮丢进了垃圾桶里,没好气地说:“还能是谁?那个魏东强。”
魏东强?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妙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
难怪,难怪王冬梅见了他后态度冷淡,沈山生和吕国强也是一脸地鄙夷,敢情他就是魏东强,那个抛弃妻女想要吃人家绝户的魏东强啊。
沈妙小时候,时不时就会听村里的姑婶们提到这个名字,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都听成老熟人了。
魏东强哎,简直就是当代的陈世美!
魏东强不是豫市本地的,是豫省西南一处小地方的人,是“入赘”到的清平村。
一开始他只是到清平村教书赚些立身钱,结果被当时
村书记的闺女吕春华给看上了。
吕春华长得不算特别漂亮,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再加上离过婚带着个女儿,就算她家的条件不错,也没有男人愿意去给别人当后爹。
偏偏魏东强是个例外。
他对吕春华很好,会跑去市里给她买她爱吃的东西,会帮她干农活,到了晚上还会带她的女儿去捉萤火虫……或许正是被这份关心给感动了吧,吕春华坚持要嫁给他,哪怕老爷子气得晕过去好几次,她也死不改口。
就这么僵持了几个月,最后魏东强为了求老爷子成全,在吕家门口跪了三天两夜,差点搭进去一条命,吕老爷子这才心软选择退步。
他不舍得让女儿去那穷沟沟里受委屈,他要魏东强入赘,以后的第一个男孩姓吕,后面的孩子才能跟着他继续姓魏。
魏东强同意了。
嫁进吕家后,魏东强对吕春华和她的女儿更好了,人人都说吕春华命好,碰上个疼爱自己的男人。
可这份幸福却并没能持续下去……
结婚后的第三年,吕家的老两口接连病重去世,他们老吕家就只剩下吕春华这一个女儿。
他们这一脉没个男丁,就连吕春华都是当年老两口三十多岁才生下的,所以只盼着她的肚子能够争气,早早能生下个儿子继承香火。
吕老爷子去世后,村长的位置便由其他的吕家人顶上了,不过老两口也不是什么都没给吕春华她们娘儿俩留下。
四亩三分的地、一栋两层的楼,还有存折里两千多块的存款……全部都由吕春华一个人继承。
有这么多的财产,就算没有了村长的位置,也能让她们过得很好了。
就在吕老爷子去世的半年后,吕春华怀孕了,当时特地请来了沈万山诊脉,摸了几次都说是个男孩。
可就在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等送去卫生所的时候,孩子和大人都没能保住。
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事后发现是因为下楼时没看清,踩到了女儿的玩具。
吕燕当时才六岁,失去妈妈已经很痛苦了,大家又怎么忍心再把错误怪罪到她身上?便没有再继续追究这件事,只盼着魏东强能把她们家唯一的血脉照顾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过了半年,吕家唯一的孩子吕燕也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那段时间正是农忙,家家户户有力气的人都在地里干活,只有孩子和老人们在村子里。
听说那天村里来了个卖日用品的,挨家挨户地推销东西,有几个孩子看到他站在吕家门口跟小吕燕玩了好一会,还拿了一根麦芽糖给她吃,后来,吕燕就不见了。
老两口重病去世是身体不好;
吕春华一尸两命是女儿造成的意外;
吕燕被人贩子拐走是碰到了黑心肠的孬孙。
所有的事情都和魏东强扯不上关系,但这些意外确实都发生在他入赘到吕家之后。
吕家算是“绝户”了,而吕家的房子、地还有存款便都进了魏东强的口袋。
若是他不作妖,老老实实地继续生活,清平村的人倒也不会说什么,偏偏就在吕燕被拐走后不到三个月,他就娶了个外乡带着孩子的女人。
也是豫省的西南,距离他老家的村子只有几十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那个五六岁的男孩,竟然和魏东强长得格外相像……
正是看到了这个孩子,清平村的村民才意识到当初吕家是引狼入室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再想把他赶走也晚了,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吕家的那些亲戚们就只好看着这个外姓人带着另一个外乡人,在吕家的房子里乐也融融的生活,
一晃时间过去了二十年,他们家再没出过什么意外。
经过这些年的悉心经营,魏东强赚了不少钱,把当初的二层小楼改造成了四五层的独栋,那个便宜儿子也争气,考上了市里的大学,去年毕业后还分到了好工作,听说谈了个对象这两年就要结婚了……却只有老一辈的人记得,他的这些成就都是靠吕家的家产换来的。
为着吕家发生的这事儿,附近几个村子没人待见魏东强他们一家,就算没见过面,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觉得晦气得很。
也就是因为沈山生是个村官,面子上得过得去,否则他要上门来找人,王冬梅才不许沈妙给他开呢。
“妈,你说他们一个村的,为啥不白天上门去找,非得大晚上跑到咱这儿来找人?”
王冬梅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随便,反正不管咱的事,咱不用问自然就不用帮。”
沈妙陪在王冬梅身边看电视,顺便留意着楼上的动静,约摸着十分钟左右,就听到他们越来越高的音调和越来越急的语气。
“你#¥%!有没有?#¥%”
“天地#¥%……你#¥%……我吧!”
“做人不@#¥%报应¥#%……”
“#@¥%……为啥?¥%%¥@何必呢?!”
隔着一层地板一扇门,沈妙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又过了几分钟,只见魏东强气冲冲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招呼没打一声就攥着手里的那些文件走了。
王冬梅也懒得理他,等到他走了好一会才让沈妙出去把院门关上。
想着他们在楼上喝酒也喝半天了,沈万山从屋里出来后,交代沈妙去熬一点醒酒的药茶。
沈妙这边刚把红豆、干草和陈皮这些药材放进砂锅,沈山生和吕国胜两人就红着脸从楼上下来了。
两人加起来就喝了一斤,不至于喝醉上脸,之所以面红耳赤都是被魏东强那个王八蛋给气的。
“想把户口加进来?不可能!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吧!”即使魏东强都走好久了,吕国胜也要骂他个乌龟王八蛋。
“告我?告去吧!我怕他个鳖孙吗?!”
拍着他的背,沈山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消气,只得顺着他的话说:“规矩在那呢,告也没用,咱自己的规矩,就算上到法院他也坏不了。”
王冬梅给他们倒了杯茶,在醒酒药熬好前,让他们先坐下缓缓情绪。
“又是想把户口迁进来?”
“嗯,”吕国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次还拿了啥啥局的证明来压我,我会怕他?就算我点头了,俺村那么多人也不会同意。”
迁户口?
这下不用沈妙去问,光是听到魏东强来的目的,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定是知道了清平村也在拆迁之列,所以想把现在的老婆孩子的名字都写进清平村。
拆迁除了按地、按面积赔钱之外,也是要按人头的。家里的人口越多,分到的赔偿款和面积也就越多。
早不说迁户口,晚不说迁户口,偏偏是最近才张了嘴,是个人都能猜到他在打什么算盘。
还好,迁户口并不是随便说句话就能办成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村子也有村子的规矩。
豫市附近的村子规矩是一样的:每年的新生儿会自动加进集体户口,也可以申请主动把户口迁出去,但是想要把随便一个名字加进来,就要等到村子统计各家人员变动的时候。
和全国人口普查不同,村子统计的间隔是三十年。
村子算是一个集体,每个村民都有“股份”,每年逢年过节都会给村民发放米面油或是钱。每个村子都有几千号人,隔三差五增加或是减少几个人太麻烦,于是时间就定在了三十年。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规矩,所以经常会有家里老人去世好几年,子女还能继续领分红的情况,只有等到再次统计,已故老人的名字才会被划去。
上次统计是一九七零年,距离下一次统计还有三年。
而魏东强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的户口当年没来得及迁进清平村,这些年他每年领的钱和东西,都是吕家老两口和吕春华母女的,要是真的拆迁分房,除了现有的家产之外,他只能再多领到四个人的面积。
如果现在能把自己和现在老婆儿子的名
字添上去,那就是七个人的面积;可要是等到下一次统计,那吕家的四人名字就会被抹掉,就算自己一家符合迁户的条件,最后也只能分到三个人的面积。
所以经过盘算,只有现在把名字加上去才是最赚的。
吕国胜:“就这,他还好意思拿当年跟春华的结婚证明说事?心里真要是想跟她过一辈子,咋不直接一刀抹脖子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