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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们你来我往地斗法,奴仆们也不遑多让。
在河东县新买的娘子们攒了个局,请上主子们身边的得意人去聚一聚。
就比如赖姨娘那儿新寻的一个奶妈妈就在小店订了一桌子宴席,请了不少人:南枝与翠平,芙姨娘身边的许娘子,柔姨娘那儿的萍儿,文姨娘院里的乔妈妈……
“我新来,也不知宅子里的情况,拿不出个路数,这回请各位娘子姐姐,还望大家给我指点指点。”这个奶妈妈没有名,听说从前被父母卖了,跟人作童养媳。又因为脸上都是一片片的斑点,那家与邻居就叫她麻子,于是入府后,她就自称麻妈妈。
麻妈妈望上去比年龄要大个十来岁,有些沧桑,但做事还算圆滑,“我年纪虽大,可见识与办事都比不上你们,就教我矮一矮身子,你们也别笑。这杯酒,我先饮尽,各位随意。”说罢,她举杯一口喝下。
丫鬟之间有不对付,可既然带着礼来了这吃席,她们也不会伸手打笑脸。见麻妈妈豪爽,就连南枝这个最小的姐儿都在心里对她有一分好感,也跟着闷了酒。
才进府就舍下本钱置办席面,麻妈妈有魄力。她看了一圈,内心安定,想必她很快就能了解清楚赖姨娘了!
若换了寻常人,只向赖姨娘院里的丫鬟打听她就可,可麻妈妈辗转被卖了几次,早已经明白,话语都是不真切的。
唯有像今日这般,把不同院子的丫鬟们请来打好关系,往后慢慢从她们嘴里撬出关于赖姨娘的事,知了赖姨娘黑与白的两面,才有利于她稳地位。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南枝拎了礼品来,又捎带了东西回去。
“这太酸辣了,我吃不了,给你带回去,王娘子不是在呕酸?她吃这个正合适。”翠平指了指手里的油纸包,里面装着腌制的酸物。麻妈妈说,这是她亲手做的,保准好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南枝与翠平说说笑笑,先回了青竹轩,把两个油纸包放回厢房中属于自个的梳妆台上。
她前脚刚走,不曾想后脚下值的迎雨一回来就嗅到了那股酸物的味道,瞅见了南枝桌上的东西,隐约觉得眼熟,细细一想,才想起来:方才她打外边回来,看见两个丫鬟手上也提着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心思百转,她特意出门,随后又回来。等满月伺候完大姑娘用膳后,她眼珠子转了转,与满月咬耳朵,“才刚,有人同我说,这是麻妈妈请吃,好些人都得了。偏落下咱们,也没听她们两个说过。”
她语气里的怨怼都快溢出来了,存了心要找不痛快。
待的地儿一变,丫鬟婆子们的心境也不知不觉间变了,更何况,上头没了主母时时刻刻看着、压着、镇着,那些压抑的小心思便又重新冒出来。
“我替咱俩不值。”迎雨说,“一样当差的,怎么就独独不请咱们,我自个倒不是一定要蹭吃蹭喝,可往外一走,我们也是有脸面的姑娘,现在愈发被南枝比下去了。”
她没说翠平,因着翠平资历久。
“你若有那好本事,哄的姑娘高兴,里里外外的事都抓得好,也能在青竹轩得脸,教那麻妈妈请。”满月怼了一句,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说话做事全凭心情。
“你吃炮仗了?恁大声做甚?”被她吓了一跳,迎雨口气也差了,翻了一个白眼,“平常不见你与她玩得好,怎么一关她的事儿,你就与我急脸?”
迎雨嘴上骂着满月,心里更是恶毒的想:亏她之前被流云哄骗,心甘情愿当那挑事的人,坏处都她当,好处让他人拿去。原来她脾气不好,除了那心肠坏的流云,哪个能忍她?
再一想:现在咱们都是二等丫鬟,谁比谁高一等?如此,小心眼的迎雨也冷着脸,自顾自地做事去了。
满月瞥她,心里啐她,个小蹄子,专在这里挑拨是非,真有那本事,何须在背后嚼舌根子,端像南枝与翠平一样,站在那儿就让人信服。
南枝下值之后,在茶水间坐着听她们几个聊天,嘴里还吃着齐娘子使出十八般手艺做得烘干牛肉,外酥里嫩,越嚼越香。
自到了鄞州安定下来,青竹轩的小厨房也乱了几日。二姑娘先前住明月阁,也有个小厨房,还配了三个厨娘,一个做小炒,一个做糕饼,一个做甜汤,如今也并入了齐娘子四人那。
小厨房有了七个厨娘,自然就要选管事。
前些天,大姑娘立了一个管事与副管事,齐娘子最终如愿以偿,成了管事娘子,陈大娘子先前也活动许久,最后得了副管事这个位子。可其余几位厨娘未必乐意,如今小厨房里头,也是一阵儿斗。
“咣当”一声巨响,把几人目光吸走,是东厢房传来的声音。
三个姑娘住这青竹轩,大姑娘占了最为宽敞明亮的正屋,二姑娘居东,三姑娘居西。
“二姑娘又闹脾气了?”满月探头,低声说道:“来了好几天,净天天砸东西,昂贵的瓷器也不当回事,这砸了可没有下一批。”
谁都看得明白,夫人没了,如今哪里有人照顾二姑娘?也不再有人给她兜底,她如今只能领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定是不够她这般糟蹋东西的。
“身边的妈妈也不劝着点。”
“怎么劝?我昨儿才看见,二姑娘把余妈妈打出来,让她不许再当差。你说挨了这么一顿,余妈妈哪里还敢管?据说今日余妈妈没来,告病假。”
南枝安静地听着,又听见她们讲起三姑娘。
三姑娘原来排序十二,如今才两岁多,生母是柔姨娘。
“高热不退,柔姨娘急得跟甚么似的,昨夜把三姑娘带回流水阁亲自照顾。”
待听了许多杂事儿后,南枝就离开了青竹轩,回到了窄小的下人院。说是院子,其实不过一道墙隔出来的一排后罩房,每家每户只得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
白嬷嬷没跟来鄞州,她名头响,江州里多得是人家等着请她。思虑过后,她就提前告辞,不再教大姑娘与南枝了。
于是南枝闲下来,得空了就家来照看王娘子。
“我带了酸物给你吃,酸酸甜甜最是开胃。”南枝把油纸包打开,王娘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吃,嚼得脆脆响,吞下后又高兴地说道:“爱这个味道,哪里买的?”
“麻妈妈给的。她请吃饭,说这是她自个做得,让我们尝尝味。”南枝解释。
闲聊
着,南枝又四周走了走,“姐,家里太窄了,不若去外头租宅子住?”
后罩房本就不大,一张炕已然站了一半地方,剩下的位置要摆杂物箱子,要放小炉子与柴火,只余下一条道可以走。
第57章 第五十八章 内宅安定南枝与……
王娘子一同出门,找了经纪说想要租个小宅子,要够五个人住的。
经纪圆脸小眼,回答道:“这倒是不难,不知两位预算多少,我这儿有个单子,可供你们瞧瞧。”说着,他翻开单子,“靠近北边的市集正有一间瓦房放租,租金很低廉,每个月只要半吊钱。”
北边风沙大,何况是瓦房,哪怕价格便宜,南枝也还是摇摇头,“过不去。”这种环境不适合王娘子养胎。
“那就看看这个,一个小院落,里头有柴房厨房,一个堂屋,一间打了炕的住处。才要一两银子,怎么样?”
王娘子与南枝都不同意,那经纪却愈发高兴卖力,心道:这二位看着有银钱,待做成一笔大买卖,他的提成不会少。
挑来捡去,最终选定了两处。一处离李主簿府上不远,周边也清净,市集离得不近不远。是个二进的小院,里头还打了口井,不消她们费老远去挑水回来吃。不过租金不便宜,要二两银子一个月。
一处则是小楼,上下两层,地方宽敞,能看见一小块牧羊的草原,景色自是不必说。同样也贵,要二两半银子。
“若二位得空,我现在就能带你们去瞧一瞧。”经纪热情得很。
走了一下午,定下了二进小院,主要是离李府近,有些甚么事南枝也能立马赶到。
“两位需不需要找人帮着打扫?我这儿能帮着解决,只需要多加一百文,明日就能干干净净,不会碍你们的眼。”
“那就有劳你。”王娘子掏钱。
解决了这件事,恰好傍晚,她们寻了一个地方吃晚饭。
鄞州到底穷苦,比不上江州富裕。夜市只开了一条街,沿路的小摊子卖的吃食大多重合,饼子、糖葫芦、面食,左右都差不离。
点了两碗清汤细面,南枝又去捡了一斤烧鸡,一斤酸辣的腌萝卜。
如此吃完了,就去布庄买了细布,预备做小人衣裳。
这几日南枝都回家陪着王娘子睡,姐夫林安还在江州处理店铺的事宜,暂且要晚点才能与她们团聚。
待回了府,才坐下,就有人来寻,正是青儿。
才不过几句话,她就说出了目的,“二姑娘又哭又闹,方才青文姐姐去前院请老爷过去,二姑娘就委屈地说大姑娘薄待她,好一番折腾,如今老爷还在青竹轩,你晚些再回去,免得被牵连。”
主子一旦心浮气躁,别管你有没有错,逮住了就是一顿罚,以此来泄气。
“我知道了,你怎么有空出来?”南枝把麻妈妈给的牛肉干给青儿装了一半,又拿出油茶请她喝。
“二姑娘昨日闹起来,我晚上就请假了,不然指不定无缘无故被打一顿。”青儿撇嘴,她还不了解二姑娘麽?
青儿做法没有错,待翌日一进青竹轩的门,南枝就见着了二姑娘的丫鬟跪着好几个,连伺候大姑娘的书儿也一并受罚。
南枝去问了满月,才知道老爷不耐烦处理这些争吵,问清楚了事情缘由,以“二姑娘无理取闹”为由,骂了她一通。
“那怎么书儿在挨手心板子?”
满月忿忿不平地回答道:“还不是二姑娘,说书儿没给她行礼,硬央着老爷罚了书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姑娘这是没事找事。
这回她可是惹毛了大姑娘,还能落得一个好?
果不其然,待一进门,大姑娘就屏退其余人,只留下南枝与翠平,商议如何让二姑娘安分下来。
“我倒不是要她的命,只不过得想个法子治治她,让她安静住着,不然隔三差五闹一回,吵得不得安生。”大姑娘自个扇着扇子,脸上俨然带了愠怒,“还攀扯我的人,要不是我开口了,只怕不只是书儿被责罚。”
“二姑娘怎的变成这样,从前也不是无理的人,如今一日一日,脾性坏的不成样子。”翠平叹气,“我听住余妈妈隔壁的丫头说,晚上她偷听墙角,听得余妈妈唉声叹气,言语间涉及到先夫人,说她太纵容二姑娘,把她性子纵坏,如今要改,只怕是难了。”
“她早把身边伺候的人都得罪完了,以为只凭身份就能压住下边的人?从前还有那个人帮她看着,下人们才不敢敷衍欺压她,这会儿头上没了主母,她又年幼,下人们背地里还不定把她怎么样。”大姑娘冷笑,她想起前一世被关着时,二姑娘顽皮,悄悄跑进来看她,那个时候她眉眼张扬,拿着一条小鞭子,嚣张跋扈地在她身旁抽着,没打着她,不过也惊到她生病。
那时她身边的人也跟进来,却无一人敢劝她,都战战兢兢,十分忠诚。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姑娘预备怎么做?”南枝出声询问,跟着白嬷嬷学了一段日子,大姑娘也是有所成长,许多事情已经能够自己出主意。
“嗯……”大姑娘沉思,“这几日我见芙姨娘有些躁动,似乎谋划甚么,要是能一下子对付她二人,也不错。”
但那样的法子到底不容易想,而且才刚安顿下来,如果使狠法子,闹出事不好收场。
南枝与翠平相互对视一眼,皆明白大姑娘的意思,芙姨娘这是盯上了正妻的位置,先前还几次三番给大姑娘脸色看。
大姑娘记仇,桩桩件件都记着呢。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大姑娘细细与二人一说,又问她们,“怎么样?可使得?”
大姑娘不至于对幼妹使狠方法,她要做的,是想找一个严厉的嬷嬷或是先生管她,让她上课,打发了精力,回来院子自然能消停几分。
“奴婢觉得,二姑娘若是最后连先生都赶走,谁还能管得了她?”翠平蹙眉,“不过若果真如此,只怕老爷最先恼怒,也可使她安生。”
“南枝,你认为如何?”大姑娘看向南枝。
“可……鄞州偏僻,能请到甚麽样的先生?二姑娘这个人,可不是一般先生能压得住的。”南枝说。
“放心,公中里有银子,鄞州没有就去别的地方聘先生,我也需要继续上课,届时就一个先生教两个,我在课上也能盯着她。”
就这般说定了,这事交由翠平与秋扇去办。
南枝则是跟着大姑娘筹办五日后的家宴。
*
江州,苏安城。
商户赵家最近不大好过,遭了官府明里暗里地针对,几次大生意都被搅和了,赵老太爷在书房里急得乱走,赵老爷忍不住问他爹,“往年都没有这样的事,怎么今年独独查我们的商铺?难不成是咱们得罪了人?”
“可这没道理,咱们年年用银钱开路,上边收了多少?单说李知州与咱们家的关系,在这江州就没有人敢管我们。”赵老太爷眉头夹得死紧,半响,左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右手手心,“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没有?姑爷得不得空见咱们?”
以他们家的身份地位,虽然搭上了李家大老爷,可人家如今正旺着,未必肯见他们,故而要先与五老爷见一面,才不会被李府赶出门。
“回老太爷的话,小的去问过,李家分家了,五老爷几日前已经从李家搬走,往鄞州去当主簿。”
“甚么!”赵老爷一拍桌子,慌忙看向老太爷,他爹也是一脸震惊地模样。
“怎么我们先前都没有听见消息?”赵老太爷问,再一思量,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何事,怒上心头,“我们家给他送了多少金银?他如今要过河拆桥?”
李知州府上,正院。
被赵老太爷骂“忘恩负义”的李知州正与李夫人喝着温酒,两人从门房那儿得知赵家探消息。
“老爷,还是您有先见之明,不声不响让五房走了,这赵家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那是找谁都没有用了。”李夫人一想到那场景就快活。
“且再等个几个月,赵家就得被排挤得做不了生意了,到时候,他们要么在江州成为破落户,要么去鄞州投奔我那弟弟。”李知州说。人都有劣根性,就像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偏偏最恨有人拿当年的事讥讽他。
一见到赵家,他就会想起被商户接济才能渡过难关,从此,好似他就欠赵家还不清的东西。
“合该如此。”李夫人赞同,又啐
骂赵家不干净,“往年借着你的关系捞了多少生意?当年借他们的万贯,早就还了几倍不止,他们还想要甚么?”
两夫妻谈得高兴,又吩咐下人切一碟子酸辣的黄瓜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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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的事影响不到鄞州李主簿府上,今日恰好是家宴,等李主簿举杯说了一通场面话,宴席就开始了。
姨娘轮番敬酒,很快把李主簿灌得脸庞通红,饶是神志已经不大清醒,但长随问他要宿在哪儿的时候,李主簿还是回答道:“书房。”
大姑娘有些诧异,没想到先夫人对他下毒一事,让他至今都不敢亲近姨娘。
家宴散了之后,大公子却喊住了大姑娘,“大姐姐,我见你喝的多了,不如一起去小花园散一散酒气?”
如此,两人带着丫鬟小厮就往花园去。
“妹妹被宠得肆意妄为,可她并无坏心思,还请大姐姐不要怪她。”
原来是为了给二姑娘摆平事情,大公子才约着大姑娘走一走。
对于大公子的道歉,大姑娘情绪复杂。一方面,他与二姑娘都是那人的子女,以她和先夫人不死不休的关系,她本该恨屋及屋,也憎恨他们两个。另外一方面,仇恨只是她与先夫人的事,与他们两个无甚关联。
因为男女有别,她和大公子见的面儿不多,两人维持着面子情,不至于闹翻天,也不至于亲亲热热。
“她不小了,却还顽劣至此,丝毫不顾及府内。”大姑娘慢慢说,“我已经向父亲说了,为我与她请两个先生,若是能管住她,那就最好。可若是管不住,她做了错事惹怒了父亲,谁也帮不了她。”
李主簿的薄情寡义她领略过了,于他而言,儿女不出众不能给他带来利益,那他就把孩子当作废物。
“二姑娘不肯听我的话,如果你能劝一劝她,让她收敛一些,那就最好了。”
“大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我会规劝妹妹的。”大公子答应,又目送大姑娘离开。
小厮问他,“公子,大姑娘前儿还说她管不了上学的事,怎的一到她与二姑娘要上课,就能说动老爷了?”
“我是去外面书院上学,她们是在家里,本就不一样,自然不能比较。”大公子解释,他微微叹气,“之前我让你翻找的帖子都备好了?”
“是。”
“明儿就递出去。”大公子吩咐,大姑娘不肯帮他,他合该自己寻找出路。
*
临近七月底,两个女先生入府了,年纪都在四十左右,不苟言笑。
许是大公子与二姑娘说了些甚,她静了好些日子,等两位先生一到,她就彻底沉寂下来,不再闹事。
内宅还算安定。
李主簿却愁眉苦脸,皆因县丞的夫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他家的女眷上门作客。后院没个能拿主意的人,门房就把请帖送到了书房。
“老爷,这县丞夫人第一次递帖子过来,咱们回绝了可不好。”管家说,“拒了县丞夫人,说不准其他官员的夫人也不会再请咱们的女眷去玩。”
官员们在官场上应酬,夫人们也得使手段各自结交人脉,内外拧成一股绳。
李主簿自然明白,只是他有些苦恼,“能让谁去?总不能让姨娘们出面,太跌份。”
“大姑娘从前跟着伯母出过门,想必练出来了几分胆色,不如让她带着琉璃一道前往?”管家提议。
“没个长辈带着,始终落人话柄。”李主簿唉声叹气,他初来乍到,也不敢一下子得罪上下一竿子官员,所以有些宴席他也会应邀,混个面子情。
他自个如此,没道理轮到夫人之间交际就推脱。
管家给李主簿换了一盏新茶,劝他,“老爷,没有主母,许多事情始终不方便。就像教养姑娘们,也得夫人出面才行,总不能事事要老爷做主。”
到了这会子,李主簿也终于想明白了老夫人说的话,内心有些动摇,“你说,我要不要再娶?”可他仍旧害怕,万一娶回来的坏心,要他的性命可如何是好?
“哟,这种大事老奴可不敢出主意,单凭老爷思量即可。”
暂且想不出个所以然,李主簿只能先记着,吩咐管家,“把这张请帖拿去青竹轩,让大姑娘去吧。琉璃懂事,让她随大姑娘出席。”
第58章 第五十九章 娶妻八月初五这……
五这日,大姑娘出门应县丞夫人的邀请,同行的还有提前两日来府上住着的远房姑母。
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已经不往来了,但琉璃说道:“只大姑娘一个主子去,未免教那些夫人看轻,我通理关系的时候,发现隔壁的河西县有个旁支的亲戚,按理,您该称她一声姑母,不若请了她来陪着,也算有个长辈。”
如此,出门的人就多了一个。
头一回参宴,倒也没有人对大姑娘说些甚么,只不过一散场,就有三三两两的夫人在背后议论。
“我原是听说这位李主簿没带夫人一起上任,不成想竟然是真的。”
“我家老爷和我说,这位李主簿先后没了两个夫人,瞧着命格煞气重,不像一般女子能压得住。”
“怎么,难道你还想介绍一个?”
夫人们嘻嘻笑笑,今日就过去了。
翌日,大姑娘把姑母送出门,还搭了半车的礼物,都是些补品,稳妥又有面子。
想着李主簿刚到家,大姑娘就去外院与他说了一番,“昨儿的事大抵就是这些,姑母也体面,没出差错。”
“嗯。”李主簿捻着短短的胡须,问她,“我听琉璃说,给了不少好东西?”
“是,本就没往来,乍然请人来帮忙,我就大方些。因着除了这一次,下一回若还有宴席,少不得也得请她。”大姑娘解释。
一切妥当,李主簿摆摆手让大姑娘离开。自个在书房里琢磨,经常请人家过来也不妥当,万一碰上人家没空或是宴席办得急,那就捉瞎了。
“老爷,芙姨娘来了,说是亲手做了饺子给老爷吃。”
“让她回去。”李主簿说,语气有些差,他训斥守门的小厮,“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私自到外院。”
“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烦躁的心思涌起,李主簿在书架子前踱步,暗想:不如娶个正妻回来管一管?
*
一晃,时间到了九月份。
按照先前说好的,牛稳婆的聘期结束了,南枝帮着她收拾东西,让她搬去外面租的宅子住,正好照顾王娘子。
林安也到了,被大姑娘安排在公中的铺子里做事,月钱涨了五十个铜板。
大姑娘时刻关注李主簿动向,观他经常呆在家里不出门,心里就安定不少。
“还是姑娘有法子,芝麻大的事儿也拿去过问老爷,扰得老爷只能在府里,哪儿也没空去。”翠平夸赞道,她也深知李主簿的性子,怕他故态复萌,又去外头胡天胡地。
他还当着官儿呢,在鄞州惹了事儿,定是比白身还要容易遭殃。
“但我怕这是一时的,时间长了,这招数就不顶用了。”大姑娘忧愁。
远在江州的老夫人与大姑娘有着同样的思虑,她收到了琉璃寄的信儿。
琉璃试探几回,见李主簿态度松动,就赶紧给老夫人送信,言明老爷这会儿愿意娶妻了。
夏秋交接,老夫人病了好几回,身子骨愈发不中用,她知道自己没个年头好活了,固执地想要满足自个的心愿,给小儿子娶个正妻。
一番打听,真的寻到了三个合适的人选。于是赶着让人捎信到鄞州,问问李主簿的意思。
*
赶着年底,王娘子生了一个女儿。
正好是十二月二十三,下着小雪,于是王娘子就说,“孩子名字就带个雪字,雪儿。”
南枝与牛稳婆两个忙碌了好一阵,这才闲下来,两人凑在一起看皱巴巴的婴孩。
“很健康,也是在胎中养的好,一出生就胖圆。”牛稳婆轻轻抱着雪儿,“五斤六两,不轻。”
南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
两个细细的银镯子,给雪儿戴在手上。
屋内燃着十足的炭火,林安怕走风,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隙挤进屋,对牛稳婆说道:“婆婆,按照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烧了。还有这鸡汤,加了参片熬了三个时辰,要现在吃麽?”
“嗯。”王娘子点头,出了一场力,她可是饿得狠了。
牛稳婆与林安逗弄着雪儿,南枝则是与王娘子坐在一处,喂她喝鸡汤。汤去了油,鸡肉去了骨头,又撕成一条一条,正是好入口吞咽。
王娘子吃着时还不忘问八卦,“我听说,老爷准备要成亲了?”就这几日传来的消息,惊了好一众人。
“是哩。”南枝应道,“琉璃与老夫人来往紧密,想必是受了老夫人的意,寻着机会就给老爷吹耳旁风,加之后院事情杂乱,需要人料理,所以老爷也同意娶妻。”
“未来的夫人可好不好?”王娘子又问。
“我只远远见过一次,模样俏丽,说话做事爽利。”对方是另外一个县的县令的女儿,二十岁,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有几分泼辣的美名。
“怎的她就愿意嫁给老爷呢?”王娘子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李主簿也不是甚热灶,家中又不是顶顶富裕,人家也用不着巴结他。
“这个我也不清楚。”南枝摇摇头,李主簿婚嫁一事,哪怕是大姑娘也知之甚少。
也不知何原因,那张家与李主簿仓促约定了婚期,就在明年三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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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州的冬日很冷,雪花成片飘落,很快染白了整座城。
南枝掀开了厚重的帘子,与翠平说道:“今年的年礼都派下去了,一件不少,底下人都很高兴。”
她搓了搓手,走到炭笼子前烤火,满月正在吃烤花生,同她说,“二姑娘又被先生责罚了,气不过,去找老爷,又被老爷训了一通,让她禁足五日。”
“大公子还没回来麽?”南枝问。如今大公子外出上书院,许久都不曾回来了。
“没呢,不过寄了物件回来,公子姑娘们都有份。”满月解释,她藏不住事儿,忙不迭地说道:“今日早上我见管家出门了,你们猜他做甚去?”
“怎么了?”事关府上大事,连翠平都抬起头,都想听她说,“快别嘴贫,仔细说来,不然我与你一顿骂。”
“好姐姐可饶了我,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出句戏言。”满月自打嘴巴,哄得翠平高兴了,这才说道:“我问了管家,他说,是姑娘外祖家来这儿了,下午的船,所以管家使了马车去接。”
“诶你们说,赵家来之前,怎么也没有捎个信儿给老爷或是姑娘,这突然就到了,咱们家也没个准备。”迎雨接话,她与满月一样都是碎嘴子,提起了张家的姑娘,“老爷的婚期不远了,赵家会不会知道了这件事才上门的?”
“难说。不过他们知道了又如何,能阻止麽?”满月来了兴致,也顾不上翠平与南枝,拉着迎雨就咬耳朵。
她们两个有空说小话,南枝和翠平可没有,她们听了大姑娘的吩咐,随她去正门迎赵家的人。
比起上回见面,这一回的赵家众人颇有些灰头土脸的瘪样子,一个个霜打得那般,蔫住了。
李主簿与赵老夫人寒暄,问她,“岳父身子如何?”
他不过照旧问一句,可赵老夫人却忽的忍不住哭诉,“他可不好了,陆陆续续病了半个月,怎么也不见好……”
她乍然落泪,李主簿反应过来,赶紧先把她往里带,只余下管家在门口处理她们带来的那些东西。
不消李主簿询问,赵老夫人就一骨碌地把前因后果与李主簿说了,还埋怨道:“他们这般做,你竟也不同意我们提个醒,亏得我们还备了……”
“母亲。”赵夫人站在赵老夫人一侧,闻言赶紧捏了捏她的手,“母亲定是睡糊涂了,说话还有些颠三倒四,李老爷可莫怪。”
她在心里叹气,大老远到鄞州投奔李主簿,本就是她们理亏,怎么能刚进门没多久就怨上人家呢?
岂不是等着被赶走?
好容易劝住了赵老夫人,转头,听得李主簿说道:“真不巧,府上只剩下一个小院子,若是岳母不介意,暂且先住着。”
等到了院子一瞧,果真是“小”,一点宽裕的位子都没有,她们带来的那些人都只能勉强挤着住下。
李主簿借口还有公务,先离了,大姑娘陪她们吃了一顿饭,便也离开。
“瞧瞧这里,还比不上咱们家从前住的地儿。”赵老夫人嫌弃,“你父亲还让我们到河东县,不如回祖籍算了,也好过住得浑身不舒坦。”
赵夫人只能哄着越活越回去的赵老夫人,临行前,她郎君都把原因与她说了,之所以来鄞州,也是想着李知州不要赶尽杀绝,看在李主簿的面子上,放过她们。
不管如何,赵家的人就住下了。
只是赵老夫人不是个好性子,今儿不喜欢饭菜的口味,明儿又嫌弃花朵不够艳丽,搅得人仰马翻。
大姑娘试探了赵夫人几回,已然得知赵家散尽家财,再不复从前的奢靡富贵,便可惜地说道:“我从前就和她们说过,不如把银钱给我,我还用得上呢。如今倒好,大半都流走,只剩下那点,不知够谁花。”
赵家不信任大外孙女,把希望放在外孙身上。大姑娘先前就留意到,五夫人不顶用之后,赵家送进来的银钱都到了大公子手上,半分都没有给她。
“姑娘,赵老夫人与赵夫人要住多久?”翠平询问,她管着府里的一部分事宜,如今突然多了好些下人,还不是自个家的,管起来难。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父亲的脸色,想必也容忍不了她们多久。”大姑娘说,倘若赵老夫人像赵夫人一般识相,让她们住几年也不成问题。
可偏偏她不是……
翠平点头,“那奴婢先去把赵家的丫头小厮们登上记册,往后做事有个章程。”
“去吧。”大姑娘颔首,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把手轻轻搭在桌上的香炉附近。
内室只余下两人,南枝把燃着香料的香炉挪远,低声说道:“姑娘,万一赵老夫人住到明年三月,那正好是老爷娶妻的时候。别的都不碍事,只是奴婢怕牵连到你。”她隐晦地提醒,这是怕赵家的人与新夫人对上。
“夹在中间,难作人。”大姑娘长长地叹息一声,她有时候也会抱怨,为何她的亲人皆是如此不堪。
李主簿一家在鄞州过得第一个新年无滋无味,虽然人不少,可总是话不投机,吃罢年夜饭,也只好早早散了。
年初二,张家派人送了礼过来。
李主簿与大姑娘还有二姑娘都有,听说有一份送去了大公子读书的书院。
送礼的动静不大不小,有心的人总会注意到。去大厨房拿膳食回来的丫头瞧见了,记在心里,回来就与赵夫人说。
“咱们寄人篱下,这些事哪怕扬到跟前也别管。”
可赵家的下人们不全都听赵夫人,有些人偷偷说给赵老夫人,偏生她是个直白的性子,直接就使人去打听。
听闻是张家姑娘派人送来的,赵老夫人疑惑地问道:“那是谁?怎么没听说。”
“是与李老爷定亲的人家。”
只一句话,赵老夫人就气晕了。
后头李主簿没出现,赵家派人去请,他也只推托公务在身。想也知道,他不好相与,在家里时有时候还顶自个母亲的嘴,怎么可能对赵老夫人毕恭毕敬?
甚至他还对管家发牢骚,“我一天忙的不行,从外头当孙子,回家还要给人当儿子,真是够了。”
“本来家里好不容易静下来,她们一到,日日都在吵,斗鸡似的。”说着说着,李主簿又琢磨,“要不在外面租个院子,让她们搬过去算了,老是住我这儿,也不方便。”
管家提醒道:“可赵家的老爷们没跟来呢,她们住外头,没个男人在宅子,要是遭人欺负了,还得寻上老爷您。”
如此一说,李主簿就让管家去探一探赵家的几位老爷甚么时候到,“还有院子,一并先看了,说不准哪日就搬走。”
待赵老夫人睁眼,大姑娘略坐坐也就走了。
徒留赵夫人听婆母哭泣,“我可怜的女儿,才走了多久?这负心汉就要续娶了……”
赵夫人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心里鄙夷地啐骂,李老爷要娶旁人就不行,当初赵家的大姑娘刚没了,你们不也赶紧上门把她的妹妹说给李老爷?
可见,一切都不过是利益,哪儿来的真情?
后头张家来了一个妈妈,不知与李主簿说了甚,二月初的时候,李主簿主动让人去接赵家的一位老爷来,随后又另外置了宅子给赵家的人住。
不过暂且给了三个月租金,往后还需要赵家自个料理。
如此处理妥当,三月初十,李府张灯结彩,迎新娘入门。
第59章 第六十章 几年时光南枝是……
在第二日才得见这位新夫人,她一袭红衣,眉眼斜着长,看人的时候总在打量,艳红的薄唇一抿,带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势。
看着不好惹。
“早早把你们喊到正院也是想着认认人,除了大公子,剩下的公子姑娘们我都认得了。”张氏说,与她父亲说的一样,府里姨娘不少,屋里都坐不完,好些通房只能站着。
“昨儿我还想着夫人,以后有夫人安排着一切,我这颗心肝就定定的。”说这话的是柔姨娘,声音如同塞了蜜。
“行了,若无别的事,暂且散了。”
漂亮话都是一时的,张氏也不想说太多,往后相处着,她只看她们做了甚。同理,她也不会当一个口腹蜜剑的人,而是用实实在在的举动收复人心。
大姑娘没动,等人都走了,才看了眼南枝与翠平,她们二人皆捧着东西出列,“母亲,这些是府里公中的账本子,先前父亲让我与芙姨娘、柔姨娘分着管了一段时间,如今都给母亲。”
“红豆,收下。”张氏虽然不知大姑娘有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账簿,确实是她需要的。
“绿豆,我妆奁里的云纹镯子拿出来。”等丫头照做,张氏又对大姑娘招手,亲手把那一对镯子戴在大姑娘手上,夸她,“我刚才就在想,果然衬你。你院里缺了少了物件,记得派人同我说。”
“我省得了,母亲。”大姑娘笑着说,单从张氏这个举动来说,也表明她是个识趣的聪明人。
两人年纪不大像母女,倒更像是姊妹。
张氏吩咐绿豆挑上好东西,随大姑娘送回青竹轩。屋里只剩下她的人,她才拿了账簿来看,身边的红豆说道:“夫人,这大姑娘当真识趣,那二位姨娘都没开口,偏她先做了,开了个头,夫人也就不用丢脸。”
要是老爷体恤,昨儿就该教张氏拿了管家权,可不知是忘了还是不上心,没提。他不说,这些姨娘们也不主动,那就是张氏落了下风。
现在大姑娘一动,两位姨娘想必也知道如何做,这就是最省心的做法了。
“瞧瞧柔姨娘方才的话多好听,偏不把权力还给夫人。”黄豆鼓着脸,“装聋子扮哑子,我看她心肠未必好。”
张氏打断她,“罢了,说恁多做甚。不过大姑娘……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原以为,这前头夫人生的儿女会抵触她,不曾想,这位大姑娘对她有几分善意。
“品性不同,奴婢看二姑娘就不是如此。”但凡是与张氏对上眼,二姑娘的神情都仿佛要吃人一般。
“既是这样,我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那二姑娘,咱们敬着远着就是,左右也碍不着。”聊罢姑娘们,又说到公子,张氏挂念着大公子,“昨儿粗粗一见,倒真的觉得是个伶俐的孩子,就是太冷了些。”
“母亲先前劝我,让我把大公子当成亲生孩子,这人都不经常得见,怎么亲近?我还问了老爷,他说等两三年,就让大公子去京都求学,到时候更加看不着了。”
红豆安慰张氏,“夫人,甭管情分如何,您是李府的夫人,大公子的母亲,将来他必得给您养老,不必担忧。”
“夫人若是担心与孩子不亲,又膝下无聊,不若抱养一位公子。”黄豆提议。
“再看吧。”张氏有些意动,摸着自个的肚子,“我才进门,不好立马做这些。”
也是她福薄,若不是遭罪不能生,也不用担心没个倚靠。
张氏一入府,就把规矩重新理了一遍,家规确立下来,她又把奴仆们分两批叫到正院,统一听一遍规矩。
“我话就放在这里,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按照家规行事,如果有错,有苦衷的可以体谅,若没有理由就犯事的,一并罚了我也不会心痛。”张氏雷厉风行,不仅管下人,还管着李主簿。妈妈奉她的命去寻李主簿,外院的小厮说李主簿出去喝酒,还没回来,她就说道:“你笨,不懂拿我说事麽?说我有些不舒服,不就成了。”
等李主簿一回府,就被请到正院,张氏半迎合半劝导,“我父亲曾说河东县的县令与县丞有些不对付……”她说的都是关于官场的事儿,李主簿听得仔细。
这些事儿,他大哥不曾与他说,靠自个摸索,终究是难。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李主簿拉着张氏的手,这下倒是真的对张氏多了深层的喜爱。
张氏不喜李主簿老是外出,她父亲曾告诉她,李主簿生性浪荡,在鄞州又没有人能管的住他,最怕他踩中旁人的陷阱,一家子就完蛋了。
硬把李主簿拘着肯定不行,所以她温柔小意,专门同李主簿讲些官老爷之间的间隙,又谈到官报上的政事。慢慢的,不出三个月,就把李主簿的心拢在手掌心里,教李主簿一下值就往家里走,哪儿也不去了。
张氏爽利,还记着大姑娘释放的善意,便时时在李主簿跟前提大姑娘,这般过了一年半载,大姑娘成了李府顶火旺的热灶。
*
两年后,南枝十一岁那年,翠平嫁人了。
与秋扇成亲时一样,大姑娘赏赐了好些东西,又许诺她,“若是有难处,只管回来说。”
本来大姑娘想留着翠平在院里当差,翠平婉拒,说她在外面更能帮得上大姑娘。
翠平一走,空出一个大丫鬟的位置,迎雨与满月斗法了一阵儿,最终却是书儿当上了。
再过了半年,满月也成亲,迎雨自赎了身,跟着一救过她一回的货郎离开了鄞州。
青竹轩里的丫头们来来去去,一时热闹一时冷寂,时间一晃就到了仲夏,府里挂白,原是皇帝驾崩,家家户户守孝三月。
鄞州安静了半年,待新年一过,便是景宁元年,这才又热热闹闹。
守岁的姑娘长得比艳梅还要夺目,眼下一颗痣招摇生色,看得人恍惚。
张氏就夸她,“大姑娘这般脸庞,往后必定事事顺心。”有了这张脸,就连她与大姑娘说话都多了些耐心。
时间多快,她嫁过来的时候大姑娘才不到十岁,如今已经十三了。
李主簿视线往大姑娘这儿转了转,醉醺醺地说道:“夫人说的不错。”快及笄了,也是时候为她找个人家。
得了李主簿的话,张氏原本想给大姑娘相看了,这些年她与大姑娘相处得好,故而也不欺瞒她,而是把她叫到正院,问她中意怎么样的男子。
“我虽不是你生母,可担了母亲这个名头,自然该为你尽心。女子嫁人恍若重新投胎,稍有不慎就搭上了半辈子。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也不能不过问你的意见。”张氏思想开明,她比大姑娘大了十二岁不到,两人聊得来,所以肯问她一句。
“母亲。”饶是这几年被张氏真心对待,在听见张氏说这话时,大姑娘心里冷不丁被触动,她动容地道谢,“母亲为我着想,我记一辈子。”
多少人家不顾儿女意愿就盲婚哑嫁?于男子而言,影响还不算大,可于女子,这就是天大的事儿。
所嫁非人,哪怕遭了骂挨了打,也只能自个忍着,旁人都会告诉你,“忍一忍,这辈子就过去了。”
可但凡父母上心,亦
或是家族给力,夫家不敢敷衍对待,那女子何须忍呢?
见大姑娘欲言又止,张氏微微叹息,说道:“将心比心,我若在你的处境,未必能有你这般出色。”这些年,大姑娘办得事件件体面,在河东县里头也打出了些名气。
这实属不易。
“既然母亲肯大方地与我谈论,那我也敞着门儿回你。我舍不得您,再多留我几年吧。”大姑娘只侧了侧头示意,南枝就上前把她扶到张氏跟前。
大姑娘伏在张氏膝上,压着嗓音哀哀诉说,“若是嫁人了,说不得几十年都不得见,母亲爱我一回,我想多与您说说话。如果父亲催您给我相看,您帮我拒一拒,且再等个几年吧。”
她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张氏何尝不感动?
她嫁给李主簿,本以为府中不会有公子姑娘愿意亲近她,哪儿知意料之外,得了个大姑娘,真心待她,让她在这内宅中也有了可一起玩乐的人。
“你开了口,我定帮你。只是过了及笄,就不能再等了,最迟十六就得定下来,我至多为你缓和两三年。”张氏许诺,“但要是你父亲做主为你定了,我也无法。”
大姑娘点头表示知道,心里却道:她父亲才不管她的去向呢,哪儿会关心她。只要张氏肯帮她,她就能等到十六那一年,入宫选秀。
*
自新帝登基,适龄的女孩儿们都不急着定亲了,家里都等着皇帝下令选秀,有这种机会,他们都不想错过。
万一得皇帝看重,入选了,就能提携一家子。
鄞州亦是如此,原本谈婚论嫁的县丞孙女,忽的不急了,整日期盼着能一飞冲天。
李主簿向来喜欢跟风,观同僚们这般举动,于是他家来,同张氏说道:“姑娘们的婚事再等个一年两年,不急。”
张氏省了游说他的口舌,自然不会反驳,“也好,两年后,大姑娘才将将及笄,二姑娘十三,都是好说亲的年纪。”
才过罢了年,二月末的时候,江州传来消息,老夫人身子不大好,想要见李主簿与张氏。
李主簿请了一个月的假,带着张氏与前头两位姑娘回江州。
路上,大姑娘沉思,怎的这一世老夫人活得时间更长了?一年病那么多回,拖着病怏怏的身体都能活到至今。
待两房的人一相见,各自打起官腔,皆对对方的状态感到惊讶。
李知州与李夫人没见过张氏,只觉她为人豪爽,但对于从前一直相处的李主簿,那可真是刮目相看。
几年不见,李主簿待人接物有气度,人黑了不少,看着更加实在了。
而李主簿与张氏心中同时浮现一个想法:李知州夫妻两个当真有权势,举手投足都带着威风。
一个月后,一行人离开江州。
又过了大半年,见新帝一直不曾下旨选秀,各家各户都陆续给女孩们定亲。
主簿不是甚大官,李主簿本人又不是那等有本事的,按理说没多少人想与他成亲家。
可耐不住大姑娘脸皮生的好,身段窈窕,外出去烧香时,正巧被县令的儿子瞧见了,一见倾心非她不娶。
新上任的县令无法,只能同妻子说,让她探一探张氏的口风。
曾氏不请自来,张氏虽然诧异,可还是接待了她,待聊了好一场,才得知她的目的是大姑娘。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大姑娘从前在江州住,在她伯母膝长大的,感情深厚。前些日子我们一道回了江州,她伯父伯母还说呢,为她的亲事做主。”张氏扯了老虎皮装样子,一边观察曾氏的脸色一边斟酌用词,“那时老爷就说好,权由着他们拿主意。”
“知州老爷与知州夫人的眼界必然比我们好,您说,我们哪里不应的呢?”
她的一番话虚虚实实,真的唬住了曾氏。
她夫君说过,李主簿上头有个很有本事的哥哥,可两人好似并不亲近,无甚往来。
可万一……曾氏不敢赌张氏的话是真是假,只能随着她的话语给议亲的事翻篇,“那看来是我唐突了,这是我一直戴的镯子,便给大姑娘,当作赔礼。”
张氏收下了,等曾氏一走,便朝着镯子啐道:“甚么用烂了的东西,也敢给咱们家大姑娘。没理没皮的人,不给请帖就上门,也不想想自个配不配!”
她与大姑娘好一场,没有隐瞒,把这事原原本本说了,又告诫大姑娘,“出门多带些婆子妈妈,别让人近身。”
“我省得。”大姑娘颔首。
只那县令公子实在难缠,舍弃了脸皮一般,硬追着大姑娘不放。
过了两年,李主簿调任去福州的中县当县令,此事才了结。
景宁三年年初,皇帝下令择选秀女,官员家中凡是满十四岁的姑娘都得入京参选。
李县令家中只得大姑娘条件适合,二姑娘因着赵家插手,三个月之前已经定了人家。
家中上下都因此事乱起来,裁剪新衣裳、挑拣首饰、配机灵的丫鬟供使唤……
就连李县令也忙碌,他得为张氏与大姑娘安排好上京的车马,不仅如此,他还拿了自个的私房钱,将其中的一百两给了大姑娘。
一切妥当,一月十日,张氏与大姑娘动身,身边只带着信任的丫鬟,其中就包括了南枝。
第60章 第六十一章 中选一行人一路……
一路赶着,不巧路上遇了大雨耽搁三日,在十七日这天才到了京都。
张氏早早让先行的妈妈租了一处小院子,又让粗壮的小厮老爹们守一圈,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如今主子一到,他们这些守卫才能放行,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入了宅子,张氏吩咐道:“有热水没有?快打些来给大姑娘沐浴更衣。”
为着方便,张氏安排大姑娘与她同住,随行的她的哥哥则是住另外一处,男女分开。
隔着一道屏风,大姑娘在里头泡澡去乏,张氏在这边给她备衣裳首饰,还闲聊道:“暂且住着,不过两个月咱们又打道回府了,实在没必要浪费银钱买或者租一个大院子。再说,京都房屋紧俏,这一进的小院都不好找呢……”
大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脑子里却想:不出意外,她一辈子就呆在京城了。
“我先去厨房看看他们做的甚饭菜,你好了就让丫头给你梳妆打扮,你舅舅还在外头,等会儿咱们仨好好吃一顿饭。”
“诶。”大姑娘高声应了。
南枝拿来洁白的细棉布替大姑娘擦身,说道:“姑娘,方才外面好生热闹,各种宝马香车,看都看不过来。”
“选秀麽,自然不同。”
大姑娘的衣裳俱都是鲜亮的颜色,红的、粉的、黄的,穿在她身上,让人一看就觉得她亮丽。
张氏着实忙,大姑娘到了京都,她得上报,等着二月初一由宫里派马车按照地址来接。又得细心过问这些天的吃食,万一吃错了东西坏了精神,她都不能原谅自个。
如此煎熬到二月初一的傍晚,大姑娘终于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张氏给了大荷包,那粗使嬷嬷态度略和善,提醒道:“秀女们人多,分作五批入宫,这位姑娘已是最后一批,入宫后很快就能洗漱歇息,你们莫担心。”
南枝也不能跟去,只能踮着脚望着马车越行越远,得知大姑娘选秀,她忽的就猜中上辈子大姑娘“嫁”给谁了。
“走吧。”张氏的哥哥最先收回视线,他与张氏都认为大姑娘中选的几率很渺茫。
京都贵女如云,貌美者又兼才艺非凡,个顶个
都不俗。大姑娘虽然有张好面皮,可技艺麽,算不得厉害。
“不过一个月,想必就能再见了。”
张氏听了哥哥的话,点点头。
*
马车上载了五个秀女,这个时辰才入宫的秀女们大多家世很低,她们相互介绍,身份最高的是一个上县的县令女儿。
其中四人长相清秀,皆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李安宁的脸,打探间,隐隐有嫉妒在眼中流动。
李安宁瞧也不瞧她们,闭目养神。
那四人见她这般,也不去讨无趣,窃窃私语聊了一路,待入了宫殿,才安静下来。
黑脸的教习嬷嬷说道:“你们来的晚,过了晚膳的时间,饭菜在桌上,两刻钟内吃完。随后宫女会给你们抬水进来,你们洗漱一番就睡下,别私自跑出去,冲撞到了主子们,谁也保不住你们。”
“明日会有宫女喊你们起床,到荣和殿接受嬷嬷们的查验。”
这就是选秀的第一关,脱光了给嬷嬷们看身子,有没有疤痕、异味决定了秀女的去留。
侧殿内住了十个秀女,各自坐在凳上准备用食。
饭菜尚且留有余热,有宫女送来热汤水,李安宁给了赏钱,其余八位姑娘也陆陆续续拿出小荷包,只有一位姓王的姑娘低着头吃饭,恍若未闻。
那小宫女还特意等了等,见她实在没有动静,便一撇嘴,恭敬地退下了。
这侧殿内忽的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轻嗤声,扰得王姑娘脸皮红彤彤,愈发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翌日一早起来,李安宁从旁人嘴里听到了这位王姑娘的身份,主簿的妹妹,家中贫寒,跟上辈子一样。
五日后,第一关便结束了。待从荣和殿回来,大批秀女就被遣返,殿内一时间空下来。
那王姑娘倒是留下了,许是见李安宁不嘲笑她,就凑过来,与她打好关系,不料被李安宁冷脸一刺,就不再靠近。
一日内,教习嬷嬷会两次教导秀女们规矩,闲暇时,李安宁混在秀女人堆中,静静地听着她们的消息。
“听林姑娘说,选秀是熙贵妃负责的,咱们最后殿选,熙贵妃也会来呢。”
熙贵妃……李安宁回忆,皇帝登基前的五个月,王妃生了一场急病去了。宫中便没有皇后,位份最高的就是这位熙贵妃,曾是侧妃,家中不显赫,但深得皇帝喜爱。
没有中宫之主,皇帝就让熙贵妃暂管六宫示意,命德妃淑妃从旁协助。
“我方才瞧见了司马家的秀女,长得很是端庄。”
“还有沈家的,清冷非常。”
秀女们叽叽喳喳,王姑娘又坐到了李安宁身边,指着她的帕子问道:“这是你亲自秀的吗?”
“不是。”李安宁起身,显然不欲与她多说。
王姑娘脸上挂不住,倒是另外一个侧殿的秀女见状,对王姑娘友好几分,“你过来咱们说说话,别同她一般见识。”
李安宁嗤笑,招个虎狼入窝,嫌自个命长?
秀女之间泾渭分明,家世最高的那几个不会与其他秀女一起玩,凭着身份,她们有大半可能中选,不屑给旁人笑脸。
在宫中学规矩的日子很无聊,那几位与众不同的贵女们就成了秀女们谈论的对象。
无外乎是甚么,嬷嬷们送了好东西给她们,宫女们小心伺候她们,这些都是小秀女们没有的待遇。
“啊——”忽的,一声尖利的叫喊刺破了黑夜。
尚且没有睡的秀女们齐齐出门,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半响,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何秀女吃了她表姐给的牛乳糕,脸上起了疹子。”
秀女们只要肯花银钱,都能使小宫女带些吃食。这牛乳糕,大抵是这般得来的。
“牛乳糕掺了玫瑰汁水,她表姐说不知道何秀女对玫瑰汁子过敏,这才坏事。”
教习嬷嬷们却不是那等好糊弄的,把何秀女与她表姐的事一同上报,最终两人同时被遣返。
不少人惋惜,何秀女生的艳丽,若不是……
出了这桩子事,教习嬷嬷们还把秀女们叫到跟前,提醒道:“两位秀女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各人都警醒点,若是因此遭了罪,那就只能按照规矩遣回家。”
“甭管甚么吃的用的,你们都看好点,离了眼的东西,小心着碰,都听见了吗?”
若是太多秀女出事,嬷嬷们也是要担责的。
听训了一顿之后就散了,先前凑作一堆的秀女们有了想法,稍稍远离了彼此。
*
曾妈妈端来一碗粥,一边与李夫人说着张氏,“奴婢也见着她了,夫人可要邀请张氏上门做伴?”
“不必。”李夫人摇摇头,“远着些就是了。”她对张氏的利索有好感,但是向来不喜李县令,故而不想同他们有过多接触。
“想来张氏是陪着她家大姑娘来的,这会儿还没有回去,应当是得等上一个月。”曾妈妈说。
“大姑娘,先前偶然得见一回,我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样的姑娘竟是在穷乡僻野长大的。品性气度,说她是公侯千金也有人信。”李夫人稀奇,“你说,她中选的几率高不高?”
“这哪儿是奴婢能揣度的,得看运气呢。”
要是前几位都是清秀寡淡的秀女,乍然一见大姑娘这般热烈张扬的花朵儿,说不得就讨了皇帝的欢心。
同理,若连着几个都是千娇百媚的,看腻了,想选个端庄秀丽的秀女,那大姑娘就落选了。
“也是。”原本李夫人想着如果大姑娘有这个福气,不如把张氏邀来坐坐。可曾妈妈一言,让她打消了念头。
八字还没一撇呢!
且说李夫人念着张氏,那张氏也想着她。
红豆也说了与曾妈妈类似的话,“都在一处,总不好不见一见。”
“她位高于我,若是想,早派人来了,哪儿还能等到现在?我也不想去讨人嫌,罢了。”张氏不了解李夫人,怕触了她的眉头。想了想,她说道:“她家也有两个女孩参选,若有哪个中选了,我再备一份礼,由你拿去就行。”
她嫁给李县令几年,就没见过那一房的人寄东西寄信来,可见人家恶他们。
*
南枝向张氏请了假,带着陈小娘子外出采买药材。
“为何现在来买?不如等到回家时再采买。”陈小娘子说,“到时候寄回去也是一样的,何苦拿回去找地方存着。”
“我先瞧瞧,好东西不趁早下手,容易被别人买走。”南枝一心二用,回答陈小娘子的同时还用眼睛挑拣着那些药材。
她想着,如果大姑娘能中选,那作为贴身丫鬟,她得备一些东西。就像药材,一部分能用作香料,只要放在荷包里头,就有机会带进宫。
京都繁华,两人没走多远就买足了需要的药材。正事忙完,南枝又拉着陈小娘子看布匹绢花。
“你瞧瞧这做工,就是比鄞州福州的要好。”陈小娘子也喜欢得不行,主动挑选起来。
*
三月初六,天大晴。
荣和殿剩下的一百三十五个秀女今日参加殿选,一大早,她们便起床梳洗,有条件的就请嬷嬷宫女们梳妆,没条件的,打小练了一手梳发的好手艺,刚好用得上。
五人一组面圣,前边几组秀女的身份都不低,有一半的人能留。
“安国公廖原仓之女廖彩若,年十六。”太监唱名。
年轻的皇帝摇了摇头,太监就说道:“撂牌子,赐香囊。”
一旁的太后神色微动,低声道:“皇帝,安国公……”
她没说完,但皇帝也懂她的意思。安国公有从龙之功,按理,应当把他的女儿纳为妃嫔,以示皇恩浩荡。
“朕自有分寸。”
熙贵妃瞧了瞧明显失落的安国公之女,观她面容普通,便知道这位落选的原因是脸不够出众。
陛下他啊,只喜欢脸好看的。
日头逐渐西斜,剩下的秀女们都等得起了汗,一个个心浮气躁,她们在殿后,不知道前头留了多少秀女,又有多少秀女撂牌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只余下二十多人,终于叫到了李安宁。
她理了理朱雀步摇,又摸了摸涂满了胭脂的红唇,扬着一抹笑跟着太监而去。
“陛下,已经过了二十个秀女了,一个都不留麽?”熙贵妃询问,“前面看了那么多才选了六位,陛下不若多选几个,充盈后宫。”
“熙贵妃说的在理,有那等出挑的,不管出身,都给个位份,开枝散叶最重要。”太后点头,“你呀,就是眼光高。”
“沧州远宁县……”
应声出列的秀女跪下,熙贵妃提议,“陛下,她姿容出色,不若留用?”
“空有皮囊,毫无气韵。”皇帝摆摆手,于是这个也撂牌子了。
太后叹息,这便是小县城的秀女难中选的原因,有张好皮囊却无气度,如何能入眼?
“福州水华县县令李川则之女李安宁。”
入目的秀女穿着一袭炽烈的红裙,鬓边的海棠与步摇珠玉相互衬托,配着她的侧脸,有一种珠圆玉润的美感。提裙跪下时,她的身段更为明显,不同于其他秀女的瘦削,她乳丰,显得很丰腴。
“留。”皇帝轻轻说。
熙贵妃不由得对这位秀女多关注了几分,比她长得好的也不是没有,她有何出众的地方?
一直到最后一组,皇帝本想摇头,太后却忽的出声,“一共才七个秀女,也不大够,再多选一个吧,不拘容貌身份。”
皇子公主太少,后宫合该多些妃嫔。
皇帝手一指,随意地说道:“就她吧。”正是最后跪下的那个,冷不丁听见自己被留,她猛地磕头谢恩,喜形于色。
太监唱道:“漳州白宁县主簿王符之妹王惜花,留牌子赐花。”
一共八位秀女,得先行回去住十来日,后边由皇帝下旨册封,再行入宫。
早有太监来报喜,张氏与她哥哥都懵了许久,还是南枝有所准备,给太监一个大红封。
“先恭喜府上大喜,小主傍晚就回来。这批秀女分两批入宫,得等宫中安排下来才知道内里详情。若是才人以上的位份,能带一位奴婢入宫伺候……”太监捏了捏荷包,轻飘飘的,想必是银票。他更高兴几分,说得十分详细。
待傍晚,李安宁一回到宅子,就更热闹了。
张氏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拉着李安宁说道:“这一入宫,我,你……罢了,我给你多准备些银钱,肯定能使得上。”
正说着,有丫头来报。
“夫人,李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