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二章 行宫避暑盛暑天……
最是难耐,所幸冰块供得量足,不然指不定如何难熬。
南枝捧了冰碗来,里面有各色沉过井水的水果,冰冰凉凉,一口下去解渴得很。
“主子,小厨房特意孝敬的,您吃点?”长春宫的小厨房里面的厨子也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嗯。”李安宁瞥了眼在门口经过的何禄,问道:“他有何事?”
“左不过是想在主子跟前混个脸熟,不碍事。”南枝解释,静贵嫔的禁足刚解了,只不过陛下仍旧不待见,何禄是管事太监,两头讨好。
但真要说起来,他还是对静贵嫔忠心耿耿,对李安宁,只是面子上维持着。
“不必理会,交情过得去就行,还有小多子,我看着他心思也不少,你小心点应付。”李安宁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太滑头的人,容易脱手。
“知道了。”
想了想先前的信,南枝问道:“主子不担心家里?老爷与夫人心软,要是不小心沾染到那等事,怕是不好脱身。”
李知州已经押回京城,正在牢狱里,眼见着在劫难逃,远在福州的李夫人又焉能逃脱?只是不知道何事她们也会被抓拿。
“他犯的事肯定连累一家子,至于我们家,大抵不会牵扯到。”李安宁了解皇帝,既然他能用平常语气问她家里面的事,那很大可能不会迁怒她家。
没记错的话,年底,李知州就被判斩首,家里男丁流放岭南,变成了奴隶。女眷们没入雀楼,成了生不如死的官妓。
主仆俩才聊过这些杂事,五日后,忽的有信儿传进来,七月初的时候,李老夫人与李老太爷先后去了。
李县令上书丁忧,暂且还没有结果。
“这时间……”南枝蹙眉,“主子运道真好。”
“是了,我也这么觉得。但凡两位老祖宗早前就熬不住,父亲丁忧在家,没了官位,我自然不能参加选秀。而我进宫不久,父亲就不能当官,也让我放心。”一脸庆幸的李安宁说,“上天到底眷顾我。”
她也怕李县令仗着她的身份去胡作非为。
“主子,奴才打听到一个消息。”小卓子急切地进来,迫不及待地说道:“听御前的公公们说,陛下与熙贵妃商议,带一些妃嫔前去行宫避暑。”
“哦?我知道了,你跑前跑后不容易,先下去喝口水吧。”
没得到赏赐,小卓子心有不甘,却还是老老实实退下。
“他倒是积极。”南枝努努嘴,这个小卓子背后也有人。静贵嫔被皇帝罚禁足那日,他急急忙忙,那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后面盯他,果然,他是静贵嫔的人。
静贵嫔虽然不惹事,性子柔和,可该有的手段与心机半分不缺。
再说,恐怕静贵嫔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良善,日久见人心。
“主动让我到长春宫住,安插小卓子,静贵嫔拿我当跳板呢。”李安宁冷笑,前一世她可没那么风光,因着打扮不出挑,所以入宫是才人位份,而且没有封号,静贵嫔也没有把她要到长春宫。
来长春宫住的是康贵人,只不过康贵人不大得宠,陛下很少往长春宫来。
“西青总是明里暗里接触奴婢,透露出静贵嫔想要亲近主子的意思,奴婢看着,倒像是不怀好意。”
静贵嫔虽然是主位,可不能她想做甚,李安宁就得满足她。
“我不应她就好,她为着三公主,都不顾及任何人了。”李安宁想起来,静贵嫔与华贵嫔闹得很僵,死对头一般。
*
翌日请安,燕贵嫔迫不及待地问道:“娘娘,臣妾听闻要去行宫避暑了?不知是个甚么章程?寻常都是六月就动身,臣妾还以为今年不去了呢。”
去年她就没被带去,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是了,嫔妾也听到风声,说是陛下交给娘娘决定。”周嫔依靠淑妃,日子虽然好过一些,份例也不缺。可淑妃善妒,并不会主动为她争取陛下的疼爱。
熙贵妃笑了笑,“本宫问过太医,沈嫔胎气不稳,不若暂且别挪动,留在宫里安心养胎?”
“但凭娘娘做主,嫔妾也觉得好。”沈嫔气质清冷,如同皎皎明月,可望不可及,回话时也是言简意赅,并不多谄媚。
“那便好。”熙贵妃不意外沈嫔答应留在宫里,这些天寿康宫的宫人常往沧澜馆走动,想必太后也点过沈嫔,让她以龙胎为重。
宠爱重要,可子嗣才是立身的根本。
“王宝林,你不若一并留下?内务府不会怠慢你,每日冰块以及份例供应都是最齐备的,你在宫里更舒坦些。去行宫要坐马车,于你身子无益处。”熙贵妃倒是为王宝林着想,一番话推心置腹,盼望着王宝林是个懂事的。
奈何事与愿违,王宝林却摇摇头,“嫔妾自从有孕后身子一直不爽,正想换个地儿,娘娘容嫔妾去吧。”
“也成。”熙贵妃说,这两位有孕的妃嫔定了去处,她又说起旁人,“陛下说了,至多在行宫住两个月,满打满算也住不了多久,便不带太多妃嫔。皇子公主们是肯定要去的,抚养他们的妃嫔就一同前往,德妃,淑妃,华贵嫔。”
“除了她们,容贵嫔,林贵人,康贵人,愉美人,如此就够了。”
细算算,也不少。
没被点到的妃嫔们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燕贵嫔,正想说话,却被静贵嫔抢走了话头,“娘娘,臣妾能不能也随行?”
“宫里一下子走那么多高位的妃嫔不好,没个人照看,本宫想着,让你暂时管着后宫的事,都是小事,你也看得过来。”静贵嫔温和,熙贵妃也信她。
“娘娘,那臣妾呢?”既不能去行宫,又不能管事,燕贵嫔可急坏了。
淑妃瞧了燕贵嫔一眼,出言嘲讽,“你还想怎样?也不是官家出身,没学过管家,怎么会这些?静贵嫔好歹是官户女儿,你可比不了。”
“一个歌姬,也敢想东想西?”
面对淑妃的讽刺,燕贵嫔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沉
不住气回怼,“淑妃别光顾着说臣妾,当初在王府,你也不是凭着歌喉才吸引了陛下?你做的,臣妾就做不得?”
都是手段罢了,谈何高贵与低贱?
这俩人不对付是老早就埋下的根,从王府到后宫,淑妃一曲难得,接连不断的得宠。后面不住有人模仿她,燕贵嫔便是其中之一,且她不仅能唱歌,还能跳舞。
一个歌姬,在景宁元年初封更衣,同年年底跳一级封才人,第二年,美人,贵人。今年是第三年,年初,她有孕了,陛下给她升了位份,燕嫔。
可惜孩子没保住,两个月的时候小产了。
赶着选秀之前,大封六宫,陛下也没有忘了她,让她当了贵嫔。
若不是出身实在低,只怕现在她也能当上妃,这才是淑妃痛恨她的原因。
可熙贵妃却看得明白,燕贵嫔只能到这儿了,妃这个位置,她怕是坐不上。
陛下还年轻,往后还有接连不断的选秀,妃位得空着呢。远的不说,单说现在宫里的妃嫔们,容贵嫔,沈嫔,这两位日后位份就低不了。
“好了,都是姐妹,吵甚么?大家一同伺候陛下,该和和睦睦才对,做甚要不顾规矩?”熙贵妃出言打断,又看向燕贵嫔,“原想着也叫你与静贵嫔一齐料理这些事,但是本宫想着,去年万岁节时你跳的那舞让陛下垂怜,今年你便在宫里多练练,万岁节讨陛下欢喜,可好?”
她这一番话不仅安抚了燕贵嫔,还抚去了其他留在宫里的妃嫔们的不满。
不去行宫,她们就能在宫里偷摸着练才艺,以祈祷万岁节翻身。
“娘娘为臣妾着想,臣妾再没有意见的了。”燕贵嫔真心实意地说道,她就是在去年万岁节第二日侍寝,隔天被封为贵人的。
如若今年……哪怕不能晋升,能有机遇怀上身孕也是好的。
王宝林一次就中了,让其余人都多了小心思。
定下了,那便预备收拾东西动身。
长春宫,东侧殿。
南枝支使橙云等人开箱拾笼,见西青来,出去迎了,“可是静贵嫔娘娘有吩咐?”
“诶,正是。”西青笑说,朝半躺在榻上的李安宁行了一个礼,“咱们娘娘想着林贵人头一回去行宫,有很多事儿怕是不懂,故而差奴婢请林贵人到正殿一叙,为她讲些需要注意的事。”
荷叶捧了水来给李安宁净手,她擦干,起身说道:“娘娘作邀,我求之不得。”
见她如此好说话,西青心想:旁人都说林贵人愚蠢,刚入宫就得罪淑妃,又不与其他妃嫔往来,可她瞧着,林贵人倒也有几分机灵。
李安宁是真的想听听静贵嫔的话,毕竟前一世她入宫四年,但还没有一回能跟去行宫。
“不必多礼。”静贵嫔脸色有些苍白,对着李安宁摆了摆手,“赐座。”
“娘娘可是病了?”
“染了些许风寒,不碍事。”静贵嫔不欲多解释,马上与李安宁说到了行宫,“咱们长春宫唯有你一个跟随,到了那边,千万不要惹事,自然,也不用怕事,要是碰上甚么自个解决不了的,去找熙贵妃,她不会拒绝的。”
“再有,行宫多河流湖泊,你出行过桥或是泛舟游湖,千万要小心,别轻易碰水,容易遭事。行宫不比宫里样样齐全,缺了少了东西,不紧要的可以先不管……”静贵嫔讲的很是仔细,与李安宁一问一答,就过了两刻钟。
话毕,静贵嫔端起茶盏喝茶,余光瞥了李安宁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安宁看出她有事儿,问道:“可是嫔妾脸上不干净?娘娘怎的这样看嫔妾。”她已然猜到了静贵嫔想做甚。
“本宫要留在宫里,一连两个月不得见三公主,心里只怕想得抓心挠肺,正是苦恼的时候,所幸你跟去了。”静贵嫔慢慢说道,“你在行宫,见三公主的时日定比我多,不知,你能否写几封信回来,教我知道三公主的近况?”
李安宁先是沉默,随后说道:“嫔妾是个胆子小的人,还没做过这样的事,若娘娘不怕等,容嫔妾先问过陛下,得等陛下应允了,嫔妾才能做。”
写信往来的事,可不能先斩后奏。
“那也好。”静贵嫔僵着嘴角说,等李安宁离开后,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祈求上苍让陛下答应。
西青瞪着林贵人远去的背影,恨恨地说道:“娘娘是主位,林贵人居然也敢拒绝。”
“说甚问过陛下,她那样的身份,能往御前去麽?既然不能,便只能等陛下召见她,这没影儿的事,不知等到何时。”在西青看来,林贵人就是在推拒。
“可我还能求谁帮我呢?”静贵嫔茫然。
*
林贵人与康贵人一辆马车,两人身边各自有一个宫女伺候,如此就往行宫去了。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皆默然不说话。
“请主子们下马车,乘船。”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刺破了这一车安静。
行宫绕水而建,依山傍水,亭台楼阁随处可见。
待上了船,小太监又说道:“熙贵妃娘娘都安排妥当了,林贵人住长春仙馆,康贵人住杏花春馆,这两处挨在一起,很相近。”
两人一前一后先下船,也没个交谈,便各自进了住处。
“这花儿倒是多。”李安宁说。
小太监满脸堆笑,“长春仙馆虽然小了点,可别致雅静,这各处种满了鲜花,林贵人想甚么时候赏花都方便得很。”
“不错。”李安宁抬了抬下巴,示意南枝给打赏。这些小太监虽然不能进宫,可在行宫里也是有一套关系的,不能随意对待。
跟来的莲叶打听回来,说道:“主子,今儿陛下困乏,没有召人侍寝,不过,淑妃身边的石榴给陛下送了补汤。”
“嗯。”李安宁点头,“你去使点银钱,给我收拾几碟子开胃小菜来,这天热,胃口不好。”
“奴婢这就去。”
南枝陪着李安宁在长春仙馆走了一圈,四处环水,水汽很足,鼻尖能依稀闻到淡淡的腥气。
物件齐全,冰鉴、竹榻、凉棚都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铜镀金珐琅五彩风扇,正对着竹榻。
南枝上前轻轻摇动,风扇转起来,带出一阵儿清爽的风,她说,“主子,前边放上冰块,能更凉快呢。”
“小高子,把冰块挪到这前面。”李安宁吩咐。
风吹过冰,变得凉津津,李安宁便笑起来,笑声甜滋滋,如同一碗冰饮子,上头浇了桂花蜜。
第72章 第七十三章 陷害“主子,陛……
,陛下让咱们都到平湖秋月。”翠竹进来说,眉眼处含了一丝担忧,“奴婢见陈公公神色匆匆,又去了杏花春馆,想必有事儿。”
只是她们才住下不久,会有何事?
李安宁没耽搁,立马就去了。
平湖秋月住了两个妃嫔,一个愉美人,一个王宝林,她们两个有些不对付。
李安宁同康贵人一起乘船,这回,康贵人主动与李安宁搭话,“会是王宝林有事儿麽?”
“我也不知。”李安宁仔细回忆,上一世她没有到行宫,故而没有这一茬经历。
但她记起来,从行宫回去之后,愉美人就变成了愉贵人。
她们二人住处离平湖秋月比较远,等她们到了时,一众妃嫔已经在了。
愉美人似乎卧在床榻上,正哭泣着,皇帝坐在床边,不时安抚她。
“陛下,林贵人还有康贵人到了,是否开始询问?”熙贵妃轻声问道。
皇帝“嗯”了一声,熙贵妃便指着旁边托盘上的荷包问道:“这是你们中谁送的?”
那荷包粉红色,绣着一对鸳鸯,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绣的人手法很好。
南枝瞧出来,愉美人晋位时,她家主子送的贺礼中也有相似的,看着好像是,但她不确定。
“愉美人才戴了这个荷包几日,今儿小产了,太医查出来是荷包上原本带的熏香不妥当,能轻易让女子受凉,恰恰她体质弱一些,受不得,这才
导致她小产。那熏香里夹杂药材,一般妃嫔哪里会费这劲?本宫问她荷包是谁制的,她说是宫女从库房找出来的,但是你们两个送的贺礼一样,宫女搞混了,分不清,所以把你们喊来问一问。”熙贵妃解释,“可认得?”
李安宁眉头一皱,竟与这种事牵扯上,她能察觉到皇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深,似是怀疑,又似是不满。
总之要是不解释清楚,今日可就遭殃了。
“回娘娘的话,这种荷包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做工差不多,嫔妾实在不知如何分辨,而荷包上的香气嫔妾没闻过,嫔妾宫里是不用这样的药材与香料的。”康贵人闻了闻荷包,放松了不少,她记性不错,说没有就是没有。
倒是她身后站着的宫女,嘴唇抿了抿。
如此,矛头就指向了林贵人。
愉美人痛哭出声,指责道:“林贵人,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你要这样害我?我的孩子,我甚至还不知道有孕了,他就这样没有了……”那可是皇嗣啊!
万一生了一个皇子,哪怕不能亲自养育,可她是皇子生母,总归不一样的。
如今,都化为泡沫了。
“嫔妾若是早戴了这个香囊,想必也会有症状,那就能避祸,说不得能保住皇嗣。陛下,陛下,嫔妾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愉美人原先不知道有孕,她刚想出门,忽的腹痛不止,一请太医,说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小产。
皇帝看向李安宁,眉心微沉,“林贵人,你可有解释?”
众妃嫔也看着李安宁,眼神中蕴含诸多情绪,幸灾乐祸,痛快,嫉恨,嘲弄……
“回陛下,嫔妾是送了荷包,可嫔妾绝对没有给荷包熏香,况且,哪怕嫔妾宫里有药材,也只是一些太医院开的凝神静气的药材,断不会害人,太医院可以作证。”
“即便太医院是开过药,可谁能保证你没有额外在荷包上使手段?保不齐,狸猫换太子,又或者,你给他人送的贺礼都是含有不干净东西的?”淑妃突然看向皇帝,一脸的凝重,“陛下,若是由着林贵人住在宫里头,只怕会搅得不安生,臣妾也怕遭这些罪呢。”
这是要把李安宁赶出宫的意思,甭管是去寺庙,还是别宫养着,此生都不能再回京城。
面对这般危机,李安宁在想法子,脑子里打着旋风,闪过许多念头,她察觉到南枝扯了扯她的袖子,有甚么从她脑里浮现出——她想到脱身的办法了!
“陛下,嫔妾有证据证明这不是嫔妾送出去的荷包。”李安宁行礼,表情安定下来。
“哦?”皇帝微微抬头,“且说。”
“嫔妾无甚特别的喜好,便时常把库房里的物件拿出来玩,像手帕、荷包、汗巾子这些东西,我也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有一日觉得,内务府的东西做工差不多,便想着弄点不同的,所以嫔妾就吩咐了宫女,让她们把这些玩意儿添些花样上去,与其他妃嫔的分辨开来。若嫔妾没记错,送给愉美人的荷包中正是在里头绣了一片叶子,得翻出来才能看见。”
李安宁一口气说完,她也是被惊到了,一时没想起来。这个手段还是南枝做的,与她汇报了,她便放心交给她。
当时南枝是这么说的,“都是一样的物件,万一别人弄错了呢?遇上甚么事儿,不好辨别,岂不是要我们吃哑巴亏?而且咱们不仅要绣,还要绣不同的东西,让他人不能轻易抓住我们的把柄。”
不曾想,今日竟正好用上了。
宫女把荷包翻过来,在特定的位置细看,“启禀陛下,没有绿叶。”
李安宁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让人回宫去寻另外一个荷包,嫔妾保证那个定有额外加上去的刺绣。”
皇帝上下打量李安宁,随后眼神带了些温度,侧头对夏忠实吩咐道:“让人快马赶回宫里查一查,明日一早,朕要看见结果。”
“是。”夏忠实急急忙忙出去了。
这下,轮到康贵人拧眉了。
看林贵人这个样子,倒似信心十足。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事在她身上?
“康贵人,你有甚么想说的?”皇帝问道,他看向面容硬实的康贵人,眼神锐利,像是一柄锋利的剑,能直戳人心。
对于这个威远大将军的孙女,他不大喜爱,外貌倒是其次,主要因着她硬邦邦,开口闭口就是边关生活,一回两回还挺新鲜,他也爱听。可次数多了,便不大有趣,偏她还讲着那些事,实在没意思。
但只要她安安分分,往后他也打算给一个妃位,以示意威远大将军:朕还是信任你们家的。
可如果她有别的心思……
“陛下,嫔妾没有。”康贵人摇头,只她手上功夫不错,嘴却笨,三言两语辩不明白,还把自个急得头上冒汗。
愉美人指着康贵人,恨声道:“定是康贵人嫉妒嫔妾得陛下宠爱,故而出此计陷害嫔妾。”不管是林贵人还是康贵人,只要是有不轨之心,那就是她的仇敌!
皇帝投向康贵人的眼神中含了怀疑,一旁的熙贵妃温声安抚道:“康贵人,你先别急,慢慢想,兴许能想到证明自个的证据。”
然不管如何思虑,康贵人仍旧张了张嘴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自小接触的都是马儿还有草原,让她说道挑选好马她能如数家珍,可让她为了小物件而掰扯,她是真的半分头绪都没有。
“陛下,嫔妾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康贵人只能重复这句话。
“康贵人说没有就没有了?若是林贵人是清白的,那便是你有罪,谋害皇嗣与妃嫔,你可担不起。”淑妃讽刺,她谁也瞧不上,包括这个粗苯的康贵人,武将家的粗人。
“淑妃此话倒像是认定康贵人有错了?方才你也是这般给林贵人按罪,现在又换成了康贵人,陛下还没有说甚呢,熙贵妃也没有表态,淑妃妹妹何必着急。”“老好人”德妃站出来,让这场面多了一丝火药味。
“哼。”淑妃瞥她一眼,眸光流转,蕴着风情,她说道:“陛下赐臣妾协理六宫的权力,那臣妾必有责任弄清楚前因后果,否则后宫管理岂不是一塌糊涂?德妃没有宫权,自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眼见德妃脸色黑了,淑妃就把头转回来,打了胜仗一般得意。
还敢踩着她作好人,心肝这会儿难受了吧?
“吵甚。”皇帝轻轻问,内室一下子就安静,半分声音都没有。
“传朕旨意,康贵人禁足杏花春馆,无朕的命令不得外出,明日结果一出,再另行处罚。都散了吧。”
“陛下!”康贵人倏地跪下,不可置信地抬头,“陛下不相信嫔妾麽?”
“你要让朕信你,也该像林贵人,拿出些证明。”皇帝眼皮抬了抬,说道:“机会,朕已经给了,可你支支吾吾,让朕怎么信?”
前些天威远大将军还传了信,提到他这个孙女,说她性子淳厚。如今看来麽,倒也不完全是。
皇帝正预备起身,忽的,在康贵人身边跪着的宫女开口了,“陛下,奴婢有话要说。”
“何事?”
“奴婢记起来,这个荷包,王宝林也碰过。内务府送这个荷包来的时候,正巧王宝林也在,她拿起荷包好一阵儿,我们贵人原本想把荷包送给她,可她说不必,容她日日来瞧瞧就好。奴婢记得有一回,王宝林来了,心情不好,贵人就让她去库房里挑样物件带回去,当赏玩。”
“到了库房,王宝林便支开奴婢们,约莫过了半刻钟,王宝林挑好了先回去,等奴婢再回来,预备关上库房的门,却发觉放置荷包的匣子被动过,奴婢打开,正巧捡到了一颗银珠子,那是王宝林戴的尾戒子上掉落的。”
“奴婢把那银珠子偷偷藏起来,过后才跟贵人说了。”那宫女说到这,瞅了康贵人,“王宝林还说荷包很好看,让奴婢给贵人戴上,可奴婢嫌它,所以放得远远的,后面要送礼,就把这个荷包送出去了。”
“你有何证据?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撒谎?”淑妃问,“再说了,银珠子算甚么,王宝林隔三差五去咸福宫一趟,保不齐甚么时候落下了。”
“有的,后头奴婢拿起荷包挨个检查,其中有一个的味道不同,奴婢记得在王宝林宫里也闻过,要是下力气去寻摸,定能发现蛛丝马迹的。”宫女急急解释道,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康贵人与王宝林的情谊了,自个主子都快不保,哪里还管的上那些个?
李安宁随大众,也看向面色乍然煞白的王宝林。果真是虎狼,她虽然知道王宝林包含祸心,但不了解手段。
难怪呢,前一世从行宫回来之后,康贵人莫名其妙就失宠了,后面景宁六年的大封六宫也没有她的份儿。
上辈子,原本是她与王宝林走的近,康贵人是偶然才与王宝林一同玩,没有去过咸福宫,所以大概率,王宝林算计康贵人时,宫女是找不出物证的,自然,康贵人就只能背黑锅,被陛下厌弃。
这一次,那就完全不同了。
“这事康贵人知不知道?”皇帝问。
“奴婢本想与贵人说,让她提防王宝林,可贵人生病时,是王宝林一日三次过来看望,奴婢便没有说了,故而康贵人是不知晓的。”宫女说着就磕头,她这是心虚,其实康贵人是知情的,不过将信将疑,还说她太过疑心病。
但话不能这么说,本来皇帝就已经对康贵人不满,如果得知康贵人明知有不妥却不为自己辩解,那就比林贵人差一等了,显得更不出众。
“王宝林,你可有话要说?”熙贵妃问,“可要解释?”
“嫔妾……”王宝林唇白脸青,断然想不到这个宫女竟嗅到了味道。
“陈云海,去吩咐夏忠实,让宫中的太医去永福宫搜查一遍。”
“陛下。”王宝林失声惊叫,如果让太医去永福宫搜宫,那她以后还如何立足?
“朕心里有数,若是冤枉了你,便给你晋位,若没有……”
王宝林忽的遍体生寒。
“暂且都回去,这事明日就能有定夺。王宝林与康贵人都禁足,且等宫里消息。”皇帝下令,又走到李安宁身边,“回去好生歇息。”
方才还差点哭到晕厥的愉美人喊了一声“陛下”,但是皇帝没有回头,只说道:“好生照顾愉美人。”
熙贵妃只能安抚她,心里叹息:皇帝对愉美人有些不虞的,因着太医给妃嫔们请平安脉是十日一次,而愉美人为了练就纤体,命太医一个月才去一次。
所以这一个多月的身孕恰好没有被诊断出来,愉美人也就不够细致,用了旁人送来的东西。
“按照陛下的旨意,康贵人暂且在杏花春馆别出门,王宝林,你也先禁着。”熙贵妃不管王宝林是否有孕,只要事关她,这事就不能轻易善了。
第73章 第七十四章 改封号今夜注定……
定有许多人睡不着。
“方才可吓到了?”南枝抱来新的被子,又把冰盆推到角落,“奴婢觉得,康贵人也不完全是豪气侠义的,起码陛下让您与她辩驳时,她直接就说宫里不用那样的香,这意思不就是把罪推到您身上?”
也许站在康贵人视角,她的确认为香囊不是她的,故而才急于辩驳,人之常情。可两人立场不同,南枝还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要不是咱们机灵,证明了香囊不是我们的,主子还不定怎么样呢。”依照皇帝的性子,李安宁定不能再得宠,等同于打入冷宫了。
看看康贵人被陛下冷落,就知道她将来日子肯定不好过。而康贵人背后还有大树护着呢,都照样得此待遇。
“她运气倒好,那掺了东西的荷包被她送出去,若是自个留着,闻多了日后子嗣艰难。”回来的时候,南枝就把荷包浸染的药与她说了,很毒的。
从这,也能看出王宝林的阴狠毒辣,那东西在库房,不管是被康贵人用了还是拿去送礼,多少也会有人遭殃,届时还是康贵人倒霉。
康贵人帮了她恁多呢,先前她迟迟没侍寝,被内务府的人怠慢,也是康贵人回了熙贵妃,这才让她舒坦些。
“她就像一条蛇,你看着她很温顺,其实早谋算着咬你一口,又或是毒液已经入眼,遭了她的道。”李安宁冷笑着说,这样的人千万不能交好,哪怕是虚与委蛇也不行,她就爱害对她好的人。
“奴婢在后面看见了,康贵人的宫女一开始有些异样,奴婢猜想,她打头不想说,后面牵连到康贵人,她才急切出来解释。”
“人心都是如此。”李安宁摆摆手,“只望着事情快些了结。”她得等皇帝对她态度好些,借此谋些好处。
不远处的杏花春馆灯火通明,宫女荔枝打了水来,想给康贵人净面,“主子,别难过,明儿就有结果了。待到那时,陛下会垂怜您的。”
康贵人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烛火,一言不发,过了许久,风带了咸湿的气味进来,她才恍然回过神,“我还是不习惯湖水的味道。”
“主子,别多想。”荔枝安慰,她明白康贵人这是想念边关了,那里黄沙遍地,日子不好,可胜在自由自在。
“从前都是直来直往,我还没遇过她那样的人,背后捅刀子,我待她不好麽?”康贵人喃喃自语。
“主子。”荔枝好容易才安抚住康贵人,等她睡下后,才叹息一声:主子在京城没有相熟的人,所以那个王宝林一靠近,主子就亲近她。
哪成想那是一只要人命的铡刀呢?
*
翌日,众人到熙贵妃这儿请安。
昨儿德妃被淑妃刺了一句“没宫权”,今日就先开口问道:“晨起看见了夏公公到碧桐书院,可是昨日的事探清楚了?”
“正是。”熙贵妃神色倦怠,摸了摸耳坠子,声音不大不小,“在王宝林住处发现了那种害人的毒药,藏在进门处插花的花樽里。得了信儿,天不亮,就把王宝林身边的菊儿押去审问,问出来,那些东西是王宝林藏在鞋底里偷带进来的,为的就是害人害己。”
王宝林出身贫寒,她外祖父以及舅舅都是郎中,她学了一手,又特意缝制了能藏药的鞋底子,轻薄得很,外表看不出异样,借此瞒过了入宫搜身的嬷嬷。
“竟有这般手段?”淑妃挑眉,搜身的嬷嬷们会查看各色簪子、手镯,但很少去看鞋底子,毕竟是脏物。
“包藏祸心,要是害了愉美人没被发现,说不好下一个是谁。”容贵嫔后怕,王宝林是她宫里的人,焉知会不会对她不满,一副毒药杀了她?
“那如何处置她呢?”德妃询问。
“陛下下了旨意,让王宝林挪去远一些的曲荷院子住,等生下皇嗣,便由容贵嫔抚养,她自个就永远住在行宫,不得回宫。”其实陛下原话不是这个,而是等她生了,赐毒药。
只不过她稍稍美饰了一下,别吓到这些妃嫔。
“至于愉美人还有康贵人,各赏赐一些玩物,林贵人,你也受了委屈,本宫赏你几样玩意,略宽心。”
“嫔妾谢娘娘赏赐。”
“这样的事到底不光彩,你们注意分寸,别乱传偏信,不许再谈论这件事,回了宫,也当作没事。”熙贵
妃警告一番,就让大家散了。
她摸着肚子,颓然道:“夏梨,你说陛下到底是甚么意思?这是怪我管理后宫不力?”
早上夏忠实过来时,说陛下让她加强力度,六宫得清净。隐晦表达了对她的失望,觉得她本事不行。
“娘娘别多想。”夏梨说,“喝杯茶缓缓。”
*
“这茶烫了。”皇帝吹了吹,再次入口。
夏忠实手一顿,实打实给自己脸皮来了两巴掌,求饶道:“奴才办差有错,请陛下责罚。”
“罢了。”到底是使惯的人,皇帝也不欲多追究,“康贵人病了?”
“是。”夏忠实不光去了碧桐书院,还去了长春仙馆以及杏花春馆。林贵人那儿雅致,陛下说了午时去用膳。
至于被栽赃的康贵人,他领命去送些补品。正巧得知康贵人感染了风寒,病倒了。
“朕看是心病。”茶盏“咣”地撞在桌面上,半洒出来的茶水染湿了明黄色的布料,皇帝说道:“康家一家子都是有成算的,怎么生了她那样一个女儿?”
夏忠实心说:像康贵人般纯真,大抵是被家人一直爱着的。
“陛下可要去看看康贵人?”
“不了,诗词歌赋一概不会,琴棋书画一点不通,说甚么?这便也罢了,懂得兵书也算是难得,偏偏识人不明,怎么就学不到她家里人辨人的本事?”皇帝起身,“朕去瞧瞧林贵人。”
长春仙馆,李安宁正让太监把凉棚安置在湖边,就听闻了唱喝声。
一番行礼上茶,皇帝坐下后,问李安宁,“有没有受惊?”
“没有,嫔妾信陛下,定能分辨是非。”李安宁靠着皇帝手臂说,一副娇媚的模样,“但是嫔妾也想要陛下赏赐的东西,她们都有,嫔妾也想要。”
她看得真真的,于皇帝而言,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解闷的玩意儿,“吃醋”这种态度没准让他更高兴。
“哦,你想要甚么?”皇帝顺着她的意思,他挺喜欢林贵人这份撒娇卖乖的举动,让他熨帖,不必多想别的。
在她这儿,总有一份舒心。
“嫔妾不要别的,陛下能不能给嫔妾换一个封号?”
“怎么?”皇帝还以为林贵人讨要金银首饰呢,“你都有封号了,换一个没必要。”
“这可不是多此一举,陛下英明神武,往后定有许多妃嫔,保不齐嫔妾就与其他宫妃撞封号与位份了,难不成以后去请安,有人叫一声‘林贵人’,嫔妾与他人一同回应?”李安宁嘟囔着,又把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摩挲着身边男人的食指,亲昵地嗔道:“这便也算了,万一陛下说‘林贵人侍寝’,底下的人听岔了,听成了另外一个,嫔妾这心肝,定难受得一整夜睡不好。”
夏忠实与南枝早就站远了,给两人留下地儿。
李安宁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拉了皇帝的手放在自个脸上,“陛下摸摸,嫔妾光是这样想着,恼意就上脸了。”
“呵。”指尖肌肤滑嫩,皇帝掐了一把,眼神下移,暧昧地说道:“心肝不舒服,朕还以为,你会让朕听听心肝。”
跟白嬷嬷学了几手,李安宁自然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闻言还反过来瞪眼,“这可是青天白日,陛下怎的说这样的话。”
“好了,那便晚上再说。”皇帝原本打算晚上去容贵嫔那儿,但是被林贵人娇滴滴的样子拉走了心神,高声对夏忠实吩咐道:“今夜朕在长春仙馆歇息。”
“是。”夏忠实赶忙就去安排。
“陛下答不答应嘛。”李安宁原本已经拉开一点距离,又被皇帝扯回去,她便顺势又贴近几分,漂亮白皙的脖颈露出,如同细腻不带瑕疵的白玉,在炎炎夏日散出一股凉意。
“你想要个甚么封号?朕当初看你有生气,才选了个‘林’字,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思虑不周。”皇帝瞧了瞧李安宁,“丽质天成,选个丽字?”
“换一个好不好。”
“兰心蕙质,兰?又或是聪颖伶俐,颖?”
“陛下再多说几个,嫔妾喜欢听陛下夸嫔妾。”明明是不满意这三个封号,但李安宁说话好听,没让皇帝觉得不悦。
皇帝又一连说了好几个,皆是寓意不错的封号。
这回,李安宁必不可能再婉拒,她细细想了想,封号一般映射宫妃的样貌或是品性。如淑妃,艳丽张扬,又比如静贵嫔,安静得很,让人容易忽视。
“嫔妾喜欢‘贞’这个字。”贞与珍同音,又带了“清白守节,事君从一”的美意,她觉得不俗。
“夏忠实,传朕旨意,林贵人改封号为贞,赐软云锦三匹。”
才回来的夏忠实又躬身退下。
“嫔妾谢陛下。”趁皇帝心情好,李安宁又说了静贵嫔的要求,“嫔妾不敢私自应她,同她说要得陛下同意。”
“那你便写,只不过华贵嫔身子不好,别过多打扰。”
这话意思就是随意写写,告知健康就成,别事无巨细。
李安宁高兴,毕竟得了静贵嫔的一个人情,又改了封号,算是双喜。
*
第二日,送走皇帝后,南枝照旧伺候李安宁吃了避孕的药丸,“主子,小高子说,有一个赖厨子为您做了两道菜,正在外头候着,主子可要见一见?”
“让他进来吧。”
赖厨子有些胖,似乎厨子都是如此,不吃个浑圆就没有说服力似的。他磕头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在跟着颤,如一阵儿波浪。
“奴才赖年见过贞贵人,贵人吉祥。”
他昨儿就听说了,林贵人改了封号,又侍寝了,可见恩宠。
要是能巴上,借势回宫,怎么着也比在行宫熬着强。
李安宁问了他两句,随后就让他出去了。
“跟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呢。”南枝说,行宫与皇宫的日子可是天壤之别。
“一个宫女太监也就算了,厨子我可是没有法子,且等个一年两年吧。”要带厨子回去,首先得是一宫主位,宫里还得有小厨房,这两个李安宁一个不占,现下只能干看着。
要是过两三个春秋,她升为贵嫔,那倒还有些说头。
此事聊罢,南枝又讲到福州的李老爷一家子。
“咱们得了信儿已经是半个月后,想必老爷与夫人已经带着老小往京城这边而来,主子要是想念得紧,奴婢可以代主子出宫瞧瞧。”
李家两位老祖宗病逝,李县令丁忧,他原本就没有多大的志向,一见女儿成了贵人,前程不错,便带着家人赶往京城。听了张氏的劝告,一则在京城做些买卖,宫中贵人急等着钱花。二则在天子脚下,那些不长眼想往他身边靠的人定要多思多虑。
三则麽,李安宁有个甚么事儿,他们都能更快知道。
张氏说了,“姑娘有那个本事,往后指不定有大造化,咱们肯定不能拖拉了。”
“等他们到了,你就出去一趟,替我说两句话,尤其是父亲,让他安安分分,别给我惹事。”李安宁叹了一口气,她日子向好,容忍不了李老爷遭人下套,没得影响她。
“诶,奴婢知道了。”
上头主子一句吩咐,下头的人就跑断腿。
南枝脑子里思索许久,在册子上写写改改,最终拿给李安宁看,“奴婢挑了好些物件,主子觉得可不可以?要是不错,等出宫的那日,奴婢一同带了去,也好叫老爷夫人知道,主子记挂着他们。”
“还是你细心。”李安宁仔细看了两遍,“就这样吧,不需要更改。”
“诶。”
处理完这档子事,南枝又为李安宁选衣服梳头发,今儿晚上有夜宴,妃嫔们都在,李安宁想脱颖而出,那得费不少心思。
“淑妃喜欢穿玫红以及大红,只怕会与主子撞到一起,偏她是妃位,衣裳比主子的华丽,奴婢怕她压了主子。”南枝也不想李安宁作了绿叶陪衬。
“嗯……”李安宁眼神在几件衣裙中唆摆,手一指,选了一件月白色,淡淡的蓝,仿佛月光洒在白瓷瓶上,荡出一尾浅色。
“这件正好,其他妃嫔穿红着绿,主子反其道而行之,群花中只有一
朵叶子,更显出来了。”
收拾妥当后,两人上了船,船上早有人了,正是康贵人,一脸疲惫,见了李安宁,也不说话。
第74章 第七十五章 夜宴夜宴在蓬岛……
蓬岛瑶台举办,四面环水,只能以船到达。
大船接了三个妃嫔,李安宁,康贵人以及容贵嫔。
“还未恭喜贞贵人得了一个好封号。”容贵嫔表露亲近之意,眼见着贞贵人颇得圣心,结交一番也好。
加之她就是因着贞贵人才得了协力六宫的权力,有这一层在,对贞贵人也颇为亲近。
“嫔妾多谢娘娘赞赏。”李安宁行了礼,又说道:“娘娘与愉美人住的近,可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到底与我们两个有关系,不得不多嘴问一句。”她瞥了眼安静的康贵人。
“昨夜哭了一宿,闹得人仰马翻,本宫都没睡好。”容贵嫔说,虽然愉美人没了孩子,可又不干她的事,被吵到了,她自然不虞。
若是罪魁祸首被处置了还好,偏偏王宝林因着有孕,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愉美人能不恨麽?
“论起来,愉美人也该给你们二位赔个不是,她冤了你们,指着你们两人的鼻子骂,于情于理,都是不对的。”容贵嫔渐渐有了上位者的气息,一言一行都带了“说教”,让李安宁感到不适。
“嫔妾影响不深,倒是康贵人,受了惊,该好好养着。”李安宁岔开话题,“风寒可严重?”
康贵人没料到贞贵人会主动与她搭话,毕竟自选秀开始,贞贵人就一直不冷不热,对她没有过多接触。
“好些了。”她沙哑着嗓音回答,本以为贞贵人会多问两句,可贞贵人只是转头,又与容贵嫔交谈。
她不禁自觉自个愚蠢,贞贵人选秀时就不信王宝林,偏她仗义,上前开口解围,结果被赖上了。
招了条毒蛇入窝,差点被她害死。
蓬岛瑶台在湖中央,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上了岸,意外地发现华贵嫔已经在了。
她是头一个到的妃嫔,其他人还没到。
“见过华贵嫔。”
几人相互见礼,容贵嫔坐在华贵嫔右侧,问了一句,“娘娘身子不适,怎的先来了?”
瞧德妃与淑妃还没到,这是背地里的规矩,位份高的后到。
“我长久不曾出门,难得今日有宴会,而且还能与新进宫的妃嫔见上一见,所以就早到了。自个独自坐坐也是好的,这风吹得舒服。”华贵嫔看着病歪歪,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像唱戏般拉长尾调。
“这两位是?”华贵嫔看向李安宁与康贵人。她认得容贵嫔,因着她晋位后到钟粹宫探望她,但后边两个就没见过。
“这是贞贵人,康贵人。”容贵嫔一一指了,“贞贵人住在长春宫,康贵人住在咸福宫。”
“哦。”只短短一句话,就让华贵嫔心里蔓延起对贞贵人的不喜。
静贵嫔宫里的人啊……
李安宁瞥了容贵嫔一眼,这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本宫听过你,想当年,本宫也在边关长大的。”这话是对着康贵人说的,华贵嫔直接略过了李安宁,与康贵人讲起从前的事。
“淑妃娘娘到——”
“都起来吧。”淑妃端的风情万种,眉毛与眼部花了时间上妆,向上飞扬,给人夺目的感觉,再就是穿的衣裙,是胭脂红的,走动间裙摆荡漾出莲花般的形状。
腰细又软,嗓音如同黄鹂,比歌姬唱的乐曲还要动听。
“聊甚么呢?”淑妃在左边第二个位席坐下,往旁边看了看,含着浓浓的不悦。
她竟坐在德妃下首!
“不过都是些小事,臣妾与康贵人一见如故,多说了几句。”华贵嫔解释。
“嗯。”淑妃只是随口一问,只是看向一袭浅蓝衣裙的李安宁,上下打量她,有些意外,这个贞贵人一直都喜欢大红大紫,今日偏素雅娴静,果真是个狐媚子!
“贞贵人,明明有个封号了,为何要改?依本宫看,既然陛下疼爱,何不求陛下晋你位份?说不定很快就比康贵人有出息,同容贵嫔一样,成一宫主位了。”淑妃笑了笑,对康贵人颇看不上眼。
家世比贞贵人不知高多少,入宫就是贵人了,结果竟比贞贵人还不如,活成这样,跟死了有甚么区别?
“位份高低由陛下与太后娘娘做主,嫔妾不敢妄言。”李安宁语气温和,但话语内容却很刺耳。
“本宫看,贞贵人说得不错,淑妃,你也是老人了,怎么还不顾宫规,这是你能随意聊及的话题麽?”德妃与熙贵妃前后脚进来,见淑妃吃瘪,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刀,“二皇子身子弱,你该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这一点,你就比不得本宫。”
大皇子聪明健壮,太后喜欢得很。
“够了,陛下快到了,你们别争执,坏了陛下的心情。”一想到皇帝对她冷淡的态度,熙贵妃就谨言慎行。
这会儿,皇帝与太后正在船上,才驶到一半,尚还有一段距离。
“哀家听说你训斥了熙贵妃?她到底是双身子的人,又怀的不好,你可要小心着话。”太后到底在意皇嗣,“宫中皇子少,太医不是说她怀的是个皇子?合该小心着才是。”
“宫中妃嫔家世高的少,母族身份高贵的皇子更是没有。”
当年,皇帝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皇子,那生母难产,抛下刚出生的十二皇子就走了。
后面先帝让她养十二皇子,她身份也不高,在六个贵嫔里排最末,自然,连带着十二皇子也无甚地位。
前边几位皇子已经封王,斗得厉害。按照常理,十二皇子是牵扯不进夺嫡的风波中。可他早慧,运气加身,两位王爷谋反,被先帝当场处决,后边的王爷们残得残,病得病,慢慢的,竟显出他来了。
也是先帝活得够久,但凡早几年就驾崩,这皇位,还未必落在当今身上。
他先前不受宠,所以侧妃以及侍妾都是不入流的家世,至于王妃这个位子,是他有意留出来,随后应了想要下注的司马家。
这也导致了现在后宫里头的妃嫔们身份低,也就占个资历深了。
“朕也不想说重话,可母后瞧瞧她,朕都说了让她把宫权放给淑妃与容贵嫔,她不听,管得后宫乱糟糟。”一想到王宝林这样的蛇蝎,皇帝就怒。
“是哀家不好,当初不让你选她就好了。”太后自责,又说起前朝的事,“叶丞相与陆太傅都上书求立后,皇帝怎么看?”
“在大族中选一个。”
“合该如此。”太后也明白皇帝不满熙贵妃,“你让她历练,可她到底没学过这些个,哪里能懂?”
娶妻娶贤,纳妾纳娇。
熙贵妃家中不显,而且,她不是嫡女。能给皇子当侧妃,也是因为当时的十二皇子最不受待见,上边的妃子羞辱他,这才指了熙贵妃给他。
“朕本打算看看她能力,若是还不错,便让她继续协理六宫,暂且不立后。”如今看来麽,倒是失望了。
“也罢,皇后人选可有头绪?如若还没接触,哀家可以办一场宴席,让各家女孩儿入宫,让你看一看。待人接物以及气度都是重要的,不亲眼所见,只怕你也不安心。”至于太后,除了沈家的事,其余事情她是不大管的。
皇帝能厮杀出来,凭的是他的本事,与太后无关,故而她也不会昏了头,去插手前朝后宫的事。
“那就有劳母后了。”皇帝点头。
两人上了岸,皇帝扶着太后上座,夜宴正式开始。
这回没有妃嫔献艺,大家只是敬酒,皇帝心情尚好,也都喝了。
他看了一眼,繁花中现出一抹清新的颜色,让他记住了。
“这舞不错,陛下觉得呢?”见皇帝目光在贞贵人身上,淑妃言笑晏晏地开口,扯回皇帝注意力。
“是挺好。”
几位窈窕的舞姬正举着羽扇,下一刻,几把扇子统一打开,露出一位戴着面具的领舞,举手投足间带着魅惑,胸脯若隐若现。
淑妃
的脸登时就绿了。
一舞毕,舞姬上前摘下面具,面容真是姣好,目含秋水,柳叶眉,似一只羞怯的小鹿,飞快地低头。
“你叫甚么?”皇帝询问。
“奴婢教司坊碧荷,参见陛下、太后。”
皇帝没说甚么,只抬手让她们下去,旋即左右看了看,眼神扫在熙贵妃、德妃面上,与夏忠实低声吩咐了一些事。
“陛下,三公主还小,离不得臣妾,加之臣妾不胜酒力,想先行一步。”华贵嫔被宫女扶着,有气无力地说道。
“先回吧,陈云海,你送华贵嫔回去。”
李安宁也喝了不少酒,但还是与容贵嫔撑到了最后,这才一起离开。
“也不知我们是不是要多一位妹妹了。”容贵嫔也不是蠢人,看得出碧荷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这个得看陛下心意,不过她身段确实柔软,少见。”李安宁赞道,寻常闺秀很少学舞的,这也就导致了比身量身段轻盈,是比不过打小练起的舞姬们。
*
“朕看你是糊涂了,随意插手。”皇帝凌厉地看向熙贵妃,“一个舞姬,也能得你看重?还是说已经迫不及待要在朕身边安插棋子?”
这话就很重了,熙贵妃难以承受,哽咽地说道:“臣妾没有!”
“自容贵嫔毁容,王宝林谋害愉美人后,臣妾就自知能力不足,可陛下仍旧没有收回臣妾管理后宫的权力,臣妾自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这些天,臣妾见陛下忧心,就想着安排舞姬让陛下宽心……”熙贵妃跪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
她原意是皇帝见了舞姬,能想起她的苦劳,别去了她的宫权,可她走错了一步棋,反而惹恼了皇帝。
太后在一旁叹气,“熙贵妃,你就好好将养,这也不成麽?”为何还要多生是非?
“臣妾,臣妾……”熙贵妃闭着眼流泪,已然满心后悔。是她贪婪了,握着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权力,舍不得放权,这才走到今日。
“你大着肚子,以后后宫的事就交给淑妃与容贵嫔,你好生养胎。”念在熙贵妃的过往,皇帝没有重罚她,“夏忠实,送她回去。”
“诶。”夏忠实扶起熙贵妃,“娘娘,当心脚下。”哎呦,你说说,本来好好的,闹成这样。
等熙贵妃走后,太后念了一句“实在不该”,“哀家记得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事事问过你,以你为先,怎的如今……”人心就变得那么快?
“朕也以为,她会与最初入府时一样。”皇帝慢慢回忆,因为家世不显,熙贵妃那时很温柔小意,不管是别人刁难还是遇上了事儿,她都会先与他说,也不是告状,就是单纯地想找个依靠。
后面王妃有孕,怀相不大好,便主动把管家权分与两位侧妃,可她从不私自做主,有不懂的主动问过王妃,这才下令。
他把这些看在眼里,也满意她的乖觉,所以才封她为贵妃,“熙”这个封号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迟迟不立后,也难免她们有心思,不说她,便是德妃与淑妃,难不成就没有想法?”太后摇摇头,她也是从妃嫔中熬过来的,后位空悬,但凡有资格够一够的,都不会放过机会。
见皇帝闭目沉思,太后劝他,“最迟明年就得封后,皇帝,你想想先帝那时的日子,皇后没有嫡子,下边的皇子们斗得你死我活,你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朕知道了。”皇帝应了。
这已经是今日第二回讲这件事,可见其重要性。
“母后慢走。”皇帝扶了太后出门,又对陈云海说道:“召贞贵人侍寝。”
他忽的很想摈弃一切杂事,听不喑世事的贞贵人撒娇卖乖。
夜已经深了,南枝才伺候了李安宁沐浴,正准备上榻,就听闻陛下召见。
“奴婢还以为会是碧荷侍寝呢。”南枝说,这也不奇怪,燕贵嫔不就是一曲唱到了陛下心里,才一步登天麽。
“怕是有变。”李安宁想了想,她对碧荷这个人没有印象,足以证明她要么侍寝了但没有跟回宫,要么连侍寝都没有。
李安宁独自入内,南枝便站在外头,对面的陈云海对她弯了弯嘴角。
又等服侍里头睡下之后,两人才说上话。
坐在耳房里,南枝捧着一杯提神醒脑的茶水,“听陈公公的口音,可是来自福州?”
“正是,你也是福州人?”陈云海年纪在十七八左右,与南枝颇为接近,“这可难得。”
“不是,我长辈是福州长大的,所以会说那儿的话,公公官话很好,我也是偶然才听出来的。”南枝说。
她一直想着怎么与夏忠实或是陈云海搭上关系,夏忠实就不用说了,老狐狸一个,最是精明,几次下来,两人也不过是面上有情。
反倒是陈云海,能接触接触。
第75章 第七十六章 看戏南枝与陈云……
陈云海聊了没多久,夏忠实便进来了。
他们虽然贴身服侍皇帝,可也不是时时守着。皇帝不喜奴才在屋内守夜,等皇帝睡下了,他们就躲在耳房,如若皇帝喊人,他们能立即听见。
“是南枝姑娘,这茶水可还喝得惯?”夏忠实笑呵呵地问道,陈云海给他搬了椅子,又忙前忙后伺候他。
“极好,在长春宫喝不着这样的茶底子,要不是今日有幸,还不能一尝味道呢。”
“云海,给南枝姑娘拾掇一罐子茶出来。”眼见着贞贵人颇有几分圣心,夏忠实也乐于与南枝交好。
不独是南枝,高位妃子身边的宫女嬷嬷们他都认识,平日里有些往来,保持着一个度,既不会太疏远,也不会让陛下训斥。
“那我先多谢夏公公,来日我若得了好东西,定拿些给你。”南枝面露喜色,这可是夏忠实头一回表露善意,她得抓住。
“且说且说。”夏忠实眯着眼摆手。现下麽倒还能聊两句,若是贞贵人失宠,没了前程,只怕两人再也不会有这样安静的谈话了。
夏忠实去矮榻上歇息,留下陈云海与南枝守夜,他们两个不能睡,一旦主子有吩咐,得立马进去。
一夜无事到天亮,翌日,南枝进内时,夏忠实在伺候皇帝穿衣,而李安宁还没有起身,正在被子里安然地睡着。
“陛下。”南枝请示。
“不必吵醒她,让她睡吧。”皇帝轻声下令,“备些好克化的餐食,不然明日她又要向朕抱怨了。”
“是。”
“陛下,淑妃娘娘派人送来了您爱吃的早膳,可要用些?”陈云海恭敬地询问。
“用些吧。”皇帝对于淑妃邀宠的手段心知肚明,只要不过火,他不会反感,甚至他恰恰喜欢这份光明正大的举动。
南枝偷偷把这事记在心里,预备着回去之后给李安宁说。
与静贵嫔一样,淑妃也学着手段邀宠。
很显然,以李安宁现在的身份,还不够让她们避让的。
*
“可拿去了?陛下用了麽?”淑妃有一张好面皮,可脑子有些空泛,没看出昨儿皇帝的不对劲,私以为皇帝看上了碧荷。
只是天不亮,听宫女说,是贞贵人侍寝,倒让她稀奇。
“用了,是陈公公布菜。”石榴回答,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那贞贵人虽然只是一个小贵人,家世也不显赫,可难保不会有得宠的那一日,万一有幸生下皇嗣,或是为妃为贵嫔,您与她不对付,岂不是立了一个敌人。”
“本宫早与她没有好情面了,你忘了,她第一日入宫就对本宫不敬,这样的人,往后也不会投靠于本宫。既如此,抢她的就抢了,静贵嫔不也做过类似的事?她还是贞贵人的主位呢,都耐不住,本宫这算甚么!”淑妃挑选着首饰,每一件都爱不释手,她慢慢悠悠地说道:“石榴,你怕本宫树敌,这一点本宫明白。”
“可这后宫,上上下下那么多妃嫔,除了熙贵妃,本
宫都得罪完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况且,难不成本宫不针对她,她就会对本宫感恩戴德?”
“再说,即便本宫谦卑有礼,可这宫里不会因为本宫谦卑就对本宫礼让三分,甚至会因着本宫的好说话而欺负上脸。”淑妃看得明白。
石榴犹豫几番,出言劝解,“娘娘,奴婢是担心您惹怒了陛下。”
“不会的。”淑妃把一根朱雀衔珍珠步摇戴在头上,解释道:“只要本宫一直这样,陛下才安心。”
旁人都说她嚣张跋扈,恐怕不久之后就会触怒陛下,进而失宠。
可唯有她知道,陛下最喜欢表里如一的人,而且,一直不变。
从前在王府,有一个侍妾活泼开朗,很得王爷喜爱,可有一回,她脚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怀胎六个月的孩子没了。之后性情大变,变得阴森,总是怨天尤人,王爷渐渐也就不喜欢了。
“本宫要是自始至终都张扬造作那才好,陛下才放心,恩宠也能延续。可如若有一日变了,耐人寻味得紧。”淑妃叹息一句,“总归现在日子不错,逗弄一下贞贵人,也是一件趣事。”
更何况,她又不止针对贞贵人。
“娘娘,奴婢看德妃总是去给太后请安,想必……”
未尽之意淑妃明白,她摆摆手,冷笑道:“德妃脑子真是坏掉了,谁当皇后都轮不着我们几个,前朝那些大族家里的人死光光了麽?既没有,陛下又怎么可能在我们几个当中选皇后?”
别看她只会争风吃醋,可却意外地看得很清楚,别管是熙贵妃,还是生了大皇子的德妃,都够不上那个位子。
“那补身子的汤药怎么还没有效果?”聊罢这个,淑妃又问,“太医院一帮子废物,这么久还不能让本宫有孕。”
她养着二皇子,可他又不是亲生的,还总是生病,与她不亲近,她压根儿没有对他有太多的指望。
“娘娘,太医说了,顺其自然。”石榴也很为难,看她名字就知道自家娘娘的迫切了,想要多子多福。
“那便加大药量。”淑妃不耐烦地说道。
*
“主子,陛下对您倒是关心。”回到了长春仙馆,南枝对李安宁说,“没叫醒您呢。”
“也不枉费我那般心思。”李安宁也满意皇帝的态度,虽然不是甚么偏爱,但有这点不同就足够。
起码,此时此刻,皇帝对她有几分怜爱。
她就是要趁着现在,一步步在皇帝面前打造懒怠娇纵的性子,以后她做事出格了,皇帝也会顾念。
淑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今日天气好,陪我出去走走。”
行宫很大,其中以假山和湖泊最多,出行只能走桥或是乘船。
“陛下,陛下……”才走到一处,便听见有人在大喊大叫,声音凄厉,哭叫不止。
恰好看个几个粗使嬷嬷拖拉着没有姿态的愉美人过桥,领头的正是陈云海,还苦口婆心对着愉美人劝导,“小主还是先回去,别让陛下为难,你们快些,别弄疼了愉美人。”
两方正好遇上,陈云海对李安宁行了礼,“见过贞贵人。”
“陈公公。”李安宁微微点头,“这是怎的了?”
妃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对待,简直把脸面丢尽了。愉美人刚小产,犯了甚么事?
“贞贵人,这可不是奴才粗鲁,是愉美人,已然有些疯魔了。”陈云海实话实说,愉美人求见陛下,原本陛下对她还有些怜惜,也与她说了,等过了年就给她晋位,可愉美人不依不饶,硬要陛下惩罚王宝林。
半个时辰前,九州清晏。
“让她进来。”皇帝吩咐夏忠实。
愉美人仓促地行礼,后面哀哀地求道:“陛下,王宝林犯下那样的事,请陛下重罚她。自从那日之后,嫔妾只要一闭眼,就听见有个孩子说嫔妾不要他了,哭得好不可怜,嫔妾这颗心肝疼得一宿一宿都睡不好。”
这倒不是假话,她的确夜枕难眠,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竟从指尖溜走,如何能不让人心痛。
“愉美人,朕知道你的难过,只是王宝林暂且怀着身孕,事关皇嗣,朕暂时不能处置她。”见愉美人这个样子,皇帝也没有动怒,而是暗示愉美人,等孩子一生,王宝林就不能活了。
可伤心中的愉美人哪里能听懂皇帝话里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地哭求,哭得人都心烦意乱。
“陛下,陛下,您就罚她吧,嫔妾打听过了,王宝林好端端的住着,甚么事都没有,嫔妾没了的孩子只怕也不甘心,无法投胎转世啊……”她小产了,仇人却安然生子,这让她怎么坐的住?
再说了,万一王宝林生了一个皇子,陛下与太后看在皇子的份上,饶了王宝林一命,那她岂不是还有翻身之日?
皇帝一个眼神,夏忠实上前把愉美人扶起,又低声说道:“哎呦小主,陛下心里有数,您就不要再打搅陛下处理政事。”
“不,陛下,王宝林有罪,她那样阴狠的性子,生下来的皇嗣只怕也不是个好的,您明鉴。”愉美人推开夏忠实,“扑通”一声跪下,不言语,直直磕了十几下,额头渗血,这才用泣音说道:“陛下,嫔妾自服侍陛下以来,从没生过事,唯有这一次,唯有这一次,您看在嫔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答应嫔妾的请求吧。”
她豁出去了,也不想想会不会惹怒皇帝,一心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咣当”,皇帝把茶盏砸在桌上,他最恨威胁,“朕已经许诺年后给你晋封,你还有甚么不满足?胆敢质疑朕的决定?”
“把愉美人送回去,这些天好好将养,别随意走动。”皇帝示意,夏忠实与陈云海便直接架起愉美人拉了出去。
“你们几个。”夏忠实指了指粗使嬷嬷,又与陈云海说道:“你带路,仔细点,别让愉美人受伤。”
陛下此刻心情不好,如果愉美人再出事,只怕他们也要吃挂落。
“诶。”陈云海应了。
于是才有了李安宁与南枝看到的这一幕,愉美人哭叫了一路,狼狈不堪。
忽的,愉美人瞧见了李安宁,“都怪康贵人,蠢货一个,竟相信王宝林,最后连累了我。”她说得不错,此事也与康贵人有着一定的干系。
眼见着愉美人到处攀扯,陈云海抬手,一个嬷嬷捂住了愉美人的嘴,陈云海笑着说道:“那奴才就先走了。”
“去吧。”李安宁回笑。
*
一晃到了八月中旬,李家的人已经在京城落了脚,递了一封信进来。
南枝陪着李安宁拆了信儿,两个人头碰头地看了起来,“老爷想要开个书院?”在南枝心里,李老爷还是那个不成器的人,没想到一到京城,竟有些志气了。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李安宁想了想,或是这辈子许多事情改变,所以李老爷也变了一个人似的,尤其是娶了张氏,“母亲时时在他耳边劝诫,想必开书院一事,也是母亲的主意。”
这信纸第三页便写到了缘由,是张氏的字迹。
丁忧三年,李老爷没了事儿干,士农工商,他又不能沾染商业,张氏怕他又出去鬼混,或是被人蒙骗,所以提议他开个书院。在京都,以他同进士的身份,虽然招不
到十分出色的学子,可一般的肯定有。
“母亲说了,家中给不了我太大的助力,便尽量往清流靠上,说出去名声好听。父亲当个山长,教授知识,也比整日闲在家里强,这是一方面,第二个方面就是,凭借山长这个身份在京都活动着,三年一过,想重回官场也容易。”李安宁把信纸的内容读出来,她眼中异彩连连,感慨道:“母亲目光深远呀,有此助力,我也就不担心了。”
比上一世情况好太多了,只要家里安安分分,哪怕后面不谋个小官,她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