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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毒、北境、南宫、魔骨……

桑知轻轻弯了下嘴角:“依我看,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

赵宁不由地看了眼桑知的方向,又低头道:“不可能。”

桑知将床帘放下,目光缓缓落在了赵宁的身上,若有似无地看向少女裸露在空气中的锁骨,那里光滑一片并没有魔纹。

桑知不语,赵宁便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找补道:“若是真是故弄玄虚,那修仙界怎么会派出这么多人去驻守?”

百年前,魔族上一任魔主陨落后,魔界一直处于东躲西藏的水生火热之中。

如今放出魔骨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引起修仙界的注意吗?

桑知并没有再参与这个话题。

是夜,月明星稀。

从轩窗口照进来一缕皎洁的月光,正好落在了桑知的床榻旁。

桑知躺在床上,还未入睡。

“嗒——”

一声轻响从屋檐传来,像是夜猫踩碎了瓦片,桑知警觉地抬头,手已经按在了枕下的匕首上。

她轻手轻脚移到窗前,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是慕朝吗?

想到这里,她探出头看向院角的古松枝桠,就见一道身影正站在树枝上。

即使背着光,那个挺拔如松的轮廓也绝不会认错。

桑知的心跳突然快得不像话,当她悄声拉开侧门时,只见慕朝已经等在石阶下。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少年的下颌线绷得极紧,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浸着冷意,又多了一分柔。

“你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桑知压低声音,小跑着凑了上去。

慕朝还未开口,桑知在握住慕朝手腕的一瞬,被对方的温度烫得一颤。

借着廊下琉璃灯得微光,她看清慕朝额头上密布着细汗——这人竟是发着烧来的!

桑知拉着慕朝回到了他外门居住的小木屋中,从自己灵戒翻找药箱。

当她背对着慕朝时,甚至能够感觉到少年的目光似乎始终追随着自己,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脊背上。

“北境怎么样?”她故意背对着问,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

“还好。”

“啧,你多说几个字会怎么样?”桑知伸手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却被慕朝直接捉住手腕。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桑知都能看见慕朝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话哽在喉间。

可最终他只是松开了手,生硬地开口:“情况有些古怪。”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慕朝,心悦你这件事一直作……

“什么古怪?”桑知站在慕朝面前微微仰头,一双水润的眸子在月光下发光。

慕朝不着痕迹地喉结滚动两下,凑近嗅到了少女身上那淡淡的馨香,以及桑知眼下细小的一颗小米痣。

“魔骨是伪造的。”慕朝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简单将这几日自己在北境所了解到的东西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桑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总结道:“所以,你是说北境南宫家只是魔界设下的一个幌子?”

慕朝转过身,身上的滚烫还未得到消减,甚至愈发强烈。

“嗯。”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桑知不明白的是这个。

如果说魔界想要吸引修士们的注意

,为什么要将地点定在北境南宫家,而就连慕朝一个刚刚进入内门的弟子都能察觉出来的东西。

整个修仙界无一人察觉?

桑知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但是仔细思索出来又找不出个答案。于是她话锋一转,有些好奇地看向慕朝:

“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回宗门啊?”

“是不是看到了我给你的留言?”

屋檐下,风铃渐响——

慕朝忽地低头,与桑知四目相对。

少女的眸中似乎盛着点点星光,像个狡黠的小狐狸追问着一个答案,慕朝不置可否地垂眸。

木屋内的油灯应声熄灭,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桑知下意识摸索着身侧的人。

当她的手搭在慕朝的手臂上时,如同触碰到了一块滚烫的玄铁。

桑知嘟囔了一声:“怎么还是这么烫?”

慕朝忽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低头:“你那句话还作数吗?”

“啊?”

面对慕朝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桑知不解地开口,压根就不明白慕朝说的究竟是哪一句话。

见状,慕朝的神色忽然紧绷,像是变幻莫测的天气一般紧紧抿着唇角。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赶回宗门的原因——木南风跟随宗门大部队来到北境时,随口提起的一句话:

诶,你知道吗?桑知一直念叨着你。

那一刻,他似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可搅乱自己心的人却随手撑着下巴,坐在桌前一副无聊的模样。

“我说什么话了吗?”桑知吹了吹额前的碎发,歪头想了下,“难道是我之前和你说的要送你剑鞘一事?”

慕朝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木南风说你找我有事。”

桑知将准备很久的药包拿了出来,在手中转了一圈放在慕朝面前,那是一个绣着海棠的药包,凑近能够闻见淡淡的话梅香。

“对啊,这个是我专门找木长老给你配置的药包,有安神的作用。”桑知将药包推到慕朝的面前。

木屋窗外的一棵梅树下,凉风拂过,梢头有梅花簌簌落下,慕朝突然伸手接住一片飘然而至的梅瓣,状似无意地问:“那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啊?”桑知眨着眼,“咱俩这关系,我送你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她摸了摸下巴,一副仔细思索的模样:“硬要找个原因的话,那应该是因为你在古城给了我引魂铃。”

“礼尚往来嘛!”

说罢,还大气地拍了拍慕朝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有任何的压力。

慕朝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般。她果然忘了?明明那日药谷,她明明说过……

“药谷你明明说过……”他声音低了下来,“还有医药阁的时候,你说……”

“哦!”桑知突然拍手,“是说我要帮你治寒毒吗?这个可能得费点时间,我已经拜托木长老了。但是凌千绝好像……”

发现仙株异常这六个字还未说出口。

慕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唰”地收剑入鞘,转身时故意将左臂伤口撞在一侧桌角,本来包扎好的白布立刻晕开朵朵梅花。

“慕朝!”桑知果然慌了,想要重新帮忙包扎一下,“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慕朝躲开了桑知伸来的手,语气比北境的雪还要冷:“不必费心……”

“左右你也只记得你未婚夫,横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桑知却突然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胸前。

她身上那淡淡的荔枝香混杂着梅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慕朝不得已倚靠在窗口才稳住身形。

“我记得呀。”桑知轻声说,呼吸拂过他滚烫的耳垂,“我心悦你这件事,一直都算数哦!”

慕朝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低头对上桑知的眼睛,发现那里面盛满了狡黠的笑意——这人是故意的!

“你这么别扭干什么。”桑知的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慕朝屏住呼吸。

“你耳朵真的很红。”桑知突然退开两步,拎着裙摆朝弟子居跑去。

一阵风吹过,梅花纷纷扬扬,她的后半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要先走了哦,拜拜慕朝!”

慕朝愣在原地,直到桑知的背影消失在弟子居尽头才回过神来。

他摸向胸口处被她指尖点过的地方,那里的衣料已经烫得吓人。

剑鞘上的纹路亮起光芒,忽隐忽现,在月光下像颗怦然跳动的心脏。

*

半月后,北境。

“这已经是今日第七次了。”

木南风的声音把慕朝从走神中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剑鞘早已被他擦拭发亮。

“第七次什么?”慕朝迅速将剑收起,假装整理剑架。

木南风一把勾住他脖子,他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汗味:“第七次对着空气露出诡异的笑!”木南风夸张地比划着,“咱们内门弟子第一的慕朝师兄,自从青云宗来北境后就像被夺了舍——”

慕朝抿唇,猛地站起身假装没听见木南风的打趣,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他转身要去拿剑,却听见木南风突然“咦”了一声。

“这把剑……”木南风眼疾手快地按住那把佩剑,“这不是桑师妹仙台丢给你那把吗?”

每一位剑修弟子,在进入内门后都会分配到等级更高的佩剑,而慕朝作为掌门门下多年来的首位弟子,分配的佩剑应该更加好才对。

可如今,慕朝竟然还在用最基本的佩剑……

慕朝劈手夺回,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木南风却已经瞪圆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我知道了!”

他猛地凑近,“你是不是觉得使用这种佩剑更有挑战性?”

未等慕朝搭话,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木南风的追问。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赶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慕师兄,掌门急召!南宫家出事了!”

慕朝心头一紧,沉声:“具体何事?”

“半个时辰前,青云宗凌师兄忽然赶来北境,带来了一卷有所异样的密轴…不知怎么恰好与南宫诞下的魔骨产生了联系!”

慕朝的剑“锵”地一声出鞘三寸,魔骨本就是魔界设下的圈套,如今他们将计就计守在此地就是为了看看魔界究竟想要干什么。

更何况……

慕朝心里藏着事,对于凌千绝的到来充满了不安以及……不爽。

“凌师兄也来了?”木南风有些惊讶,一边跟着弟子一边朝外走去:“不是说只派我们守在北境南宫吗?”

带路的弟子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摇头道:“弟子也不清楚。”

慕朝却在此时冷哼了一声,“宗门指令都不遵守——”

“?”木南风的表情一僵,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看向身后摆着臭脸的慕朝。

平日里一副与人疏离三百米的慕朝,什么时候会嚼舌根这种东西,还是一反常态地直接说了出来。

木南风沉吟片刻,试探性开口:“你和凌师兄有矛盾?”

“不曾。”慕朝蹙眉,眼底带着极淡的冷。

这下轮到木南风有些不解了,他挠了挠头,嘀咕道:“那你怎么看上去与凌师兄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真要细说,其实还真的算。

毕竟说来也是自己理亏,桑知似乎与那个姓凌的还未解除婚约。

前面带路的弟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实则早已将耳朵竖了起来。

慕朝淡然地收起剑,突然停下了脚步:“既然如此

,你们先去找掌门,我先去北境南宫家走一趟。”

木南风脸上已经出现了一副见鬼的表情,“你一个人去什么南宫家?”

显然,慕朝并不是很想见到凌千绝那人,与其一行人坐在宴厅内大眼瞪小眼商量对策,慕朝觉得自己还不如去南宫家看看。

于是,他转了个方向。

见状,木南风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也清楚与仙界那些老顽固商量对策压根没有什么用。

木南风叹了口气,朝带路弟子道:“行吧,你先带我去找掌门吧。”

弟子点点头,暗自腹诽道:不愧是与仙界论坛上传闻一样,慕师兄性格古怪,不喜与人交往。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多说了一句:“不过,今日青云宗符咒阁弟子也都来此,恐怕是有要事要谈——”

‘慕师兄真的不去吗?’弟子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脱口,就见本来已经快要走远的慕朝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发丝微扬,神色淡然。

少年单手持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见带路弟子看过来还礼貌点头:“既然如此,烦请带路。”

木南风:?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慕朝耐心无限高

北境,南宫设宴

桑知踏入南宫别院的第一步,靴底就传来了刺骨寒意。

眼前这座完全由千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宫殿,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光芒。檐角垂下的冰棱如利剑倒悬,每一根都刻着细密的符文。

在夕阳映照下,屋檐流转着七彩光晕。两名身着白色铠甲的侍卫推开足足有三丈高的冰雕大门,寒气扑面而来,桑知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睫毛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

“北境南宫氏,恭迎青云宗玄长老。”

南宫钰立在门内,一袭银纹锦袍与宫殿几乎要融为一体,唯有额间那道冰晶印记泛着淡淡蓝光。

他行礼时目光却越过桑知的肩头,落在后方一袭白衣的袁圆身上,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不敢当,这位就是南宫前辈名下的高徒?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玄长老笑眯眯地点头还礼,藏在银白面具之下的那双黑眸却比北境的风雪更加凌冽。

桑知跟在玄长老身后来到南宫家的宴会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北境,从未想到过整个宴会厅穹顶竟是一整块透明玄冰,透过它甚至能够看到夜空中的极光。

四面墙壁上冰雕屏风上,蛟龙出海图栩栩如生,龙眼镶嵌的夜明珠将整个厅堂映照得犹如白昼。

“哇,南宫家好大的手笔!”袁圆跟在桑知身后,忍不住低声感叹道。

桑知刚要回应,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慕朝一身玄炮,很少看到他穿这般深沉的颜色,墨发黑衣衬得人格外凌冽,压低的眉眼藏着一抹阴郁,可偏偏目光却那般引人注意。

“诶,那边好像就是掌门门下的新弟子——”袁圆自来熟地扬了扬下巴,示意桑知看过去。

桑知自然清楚她口中的人是谁,只是一向胆大的她在与慕朝视线碰撞到一起时,难免也有些面红耳赤。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一行人,原先守在南宫家的青云宗弟子也纷纷上前。

桑知刚想要偷偷溜到慕朝身边,指尖突然被一股暖意包裹——慕朝借着宽袖遮掩,将一个小巧的暖玉炉塞进她掌心。

玉炉上刻着细密的花纹,触手生温,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玄长老,请上座。”

南宫钰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温存。他引着玄长老走向主宾席,那里摆放着一张通体赤红的珊瑚椅。

身为玄长老名下的弟子,此时桑知自然也不能多做停留,得跟在玄长老身边一同落座。

宴会厅内已经坐满了各派修士,桑知甚至还瞧见了凌千绝的身影,此刻的他正坐在掌门席下的座位,低垂着脑袋。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桑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蹙眉看向凌千绝的方向,恰好对视上男人那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眸子。

这般低调的姿态可不像是凌千绝的性子。

平日在宗门里,虽然凌千绝一直以低调行事著称,可到底也从不会这般木然。

是的,木然……

桑知终于想到了一个正确的形容词来形容这几日的凌千绝,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她甚至都要猜测凌千绝是不是也被换魂了?

“桑知,你在看哪里?”袁圆对桑知笑道:“你别说,南宫家确实够气派!”

桑知点头。

她跟在玄长老身后,虽然有些拘谨,但是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

宴厅内不少其他宗门的长老弟子都已混熟,纷纷举起酒杯恭维道:“这便是玄长老吧?久仰久仰!”

玄长老一一应下,举起酒杯回敬,桑知坐在位置上扫视了一圈宴会厅,发现主席的位置还空空如也。

看来,南宫家家主并没有出席?

在原文灌输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北境这一段,桑知如今失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只能警惕地走一步看一步。

她正要夹起面前餐盘中的菜肴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南宫家主到!”

桑知面露疑惑。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宴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接着,一道人影缓步从大厅门口走了进来——看似闲庭信步,却三步之间已经到主席座位前。

那人身形高大,声如洪钟:“各位久等!”

各派长老领着各自弟子纷纷站起身行礼:“南宫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凌千绝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此刻面色毕恭毕敬,上前行礼:“晚辈凌千绝,见过南宫前辈。”

南宫擎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青云宗弟子?就是你带来的卷轴吧?”语气平淡,但是却暗暗有些不悦。

凌千绝面色一僵,眼中飞速闪过一抹光芒:“不敢当。”

南宫擎天大步踏上主位,刚刚路过桑知身侧时,忽然像是余光瞥见了什么,转头看向桑知:“你是何人门下弟子?”

玄长老站起身行礼,语气平淡道:“南宫前辈,此弟子近几日刚刚拜入我门下,主修符咒。”

桑知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眼前男人是谁,可她印象中却并没有此人的任何信息,此刻只得不卑不亢行礼:“弟子桑知,拜见南宫前辈。”

二人在宴厅内对视了一会,见到南宫擎天还在失神,桑知先唤了一声前辈。

她刚出声,身侧的玄长老就忽然抬手,借着敬酒的动作将身后的桑知挡住。桑知只觉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微微一动。

在一片沉默中,桑知只感觉威严的视线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像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渗透进了她的全身。

而南宫擎天的眼神,像是透过自己在看着别人。

桑知没有吭声,同样也没有动。直到南宫擎天在身侧侍从的提醒下回神,身上那股重压才终于消失不见。

桑知身上一轻,下意识松了口气。

身侧的袁圆也凑了过来,压低着声音:“这就是南宫前辈吗?看上去好有气势啊!”

桑知点点头,又听见袁圆好奇地问:“不过,他1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

“不知道。”桑知终于开口。

“许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一位故人?”桑知大着胆子猜测,手中的暖炉还在散发温热,此刻整个宴厅内寒气十足,不少修为低的弟子都冻得有些苍白。

等到南宫擎天出现,这场宴会才整整开始。

桑知坐在边上除了陪笑压根就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情,也不知道玄长老究竟是哪里抽风了,还时不时指挥自己办事。

一会让桑知取来符纸,一会让桑知拿来朱砂。

忙活半天一口热菜都没有吃上的桑知:能不能让人吃口饭了!

宴会菜肴基本上都是上一道撤一道,桑知拿着符纸走动的时候,余光恰好就瞥见了自己想吃很久的菜肴又完好无损地被端了下去。

这可叫她有些泪流满面。

师尊,符纸。”桑知深吸一口气,虽然语气尽可能温和且殷勤,但是玄长老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她的一丝幽怨:“辛苦你了。”

桑知:“不…不辛苦。”

玄长老道:“所有弟子中,我最看好你!”

桑知:又在捧杀我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所有弟子中恐怕就没有几个仙界弟子吗?

面对玄长老这番夸张地赞许,桑知都不愿意再听下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宴会。

此次凌千绝带来的卷轴引起魔骨的反应,很显然已经让南宫家更加确定自己二夫人所诞下的孩子定然是魔骨。

对于这一点,整个南宫家似乎都没有丝毫怀疑。

当桑知好不容易等到宴会散去,匆匆赶去北境夜市时,恰好集市上摊主们还未收摊。

冷气扑面而来,风雪落下,路边的积雪被来往的人流踏成一片泥泞。

桑知拎着裙摆急急忙忙跑去,刚要走到摊位前对卖云吞的老婆婆开口时,就有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自己身侧,率先递去了银两:“两碗。”

桑知诧异,扭头便看见了慕朝那熟悉的侧脸,她顿时笑了起来:“慕朝!”

少女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调微扬,像是青玉银铃碰撞般干脆清冽,叫人听上去忍不住勾起唇角。

尤其是当慕朝低头时,能够看见眼前少女眼中因为自己出现而瞬间亮起的光亮。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炽热的视线,轻咳了一下:“嗯,我看你晚宴上都没吃什么,便猜到你会来这里。”

见到慕朝,桑知的笑容更加和煦,她微微歪头看向老婆婆:“婆婆,一碗加两个蛋!”

她扭头对慕朝说:“既然是你请客,那我不客气了。”

听到她这话,慕朝有些好笑地点头,似是冰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暖意。

正在下馄饨的老婆婆瞧见这一幕,一边用大铁勺搅动着滚烫热水中的白馄饨一边打趣道:“两口子出来吃宵夜?”

“我和你们说,不是我吹,这整条街就我家馄饨皮薄肉多,味道最好!”老婆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暖意。

老婆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般配的二人,男俊女俏,尤其是在看见二人纷纷扭头错开视线,可耳廓却微微泛红之时。

“你们应该是新婚吧?”老婆婆乐呵地捞起馄饨,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端得稳稳当当,“我家臭小子刚娶媳妇那几天也是这样!甜蜜的嘞!”

桑知眼见这个老婆婆越聊越多,赶忙伸手要去接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低声解释道:“不是的。”

谁料那老婆婆却会错了意,咂舌道:“啊?不是新婚吗?那你们感情可正好!”

正当桑知在犹豫要不要解释清楚时,慕朝却已经先一步接过了那两碗滚烫的馄饨,一边说一边沉声道谢:“多谢。”

馄饨摊位旁支起一片帐篷遮挡风雪,桑知坐在小板凳上,白皙的脸上被冻得有些发白,鼻尖与脸颊却透着粉。

尤其是她今日还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披风,毛绒领衬得整个人更加粉嫩,像是民间尚未出阁的娇俏富家小姐。

夜色中的长街飘着葱花与猪油混合的香气,桑知坐在油腻的木凳上,撑着下巴微微晃着身子,熟门熟路地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用茶水烫了一下。

“好香!”桑知凑近闻了闻,满意地点头,将其中一碗推到他的面前,“快尝尝,青瑶说这家的馄饨特别好吃!”

慕朝盯着碗里浮沉的馄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误入仙境的傻子,这段时间忙着在掌门门下修行,掌握了众多剑法,却从不知道一碗馄饨吃起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怎么不吃?”桑知已经舀起来一个吹了吹,“反正是你付钱,你不吃等会我帮你吃。”

慕朝摇头,笨拙地握住对他来说太过细巧的瓷勺,掌心老茧摩擦着光滑的瓷面。

他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一碗简单的馄饨却鲜美得让人眼眶发热。

“好好吃!”桑知猛地抬起头,睫毛在夜光中像是两把小扇子一般扑扇,激动地看向慕朝。

其实慕朝很少吃这种精细的东西,即使他拜入掌门门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南宫家准备的吃食也十分精巧,但是他也不常吃这些东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坐着的是宗门中出身显赫的长老之子,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好像她们之间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

“你来北境这么久,有没有逛过?”桑知转着醋壶,声音轻下来,“北境与我们青云宗的确有些不大相同,你来这里寒毒有复发过吗?”

夜色渐浓,路边不少摊主已经收摊回家了,挂在墙上暖黄色的光映在侧脸上。

慕朝出神,直到桑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在想什么呢?”桑知将最后一颗馄饨舀到嘴里,见慕朝还盯着自己看,她顿了一下:“你要吃蛋吗?”

桑知用勺子舀起一块煎蛋递到他嘴边,“张嘴。”

慕朝下意识服从,却在含住勺子的瞬间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亲密。

他的嘴唇擦过勺沿,那里刚刚还碰过桑知的舌尖,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好吃吗?”桑知歪头问。

慕朝诚实点头,不得不说这个摊位的馄饨的确很好吃,但是他口中却泛起一丝奇异的甜味,像是咬破了某种隐秘的果实。

“那你碗里怎么剩这么多?”桑知凑得很近,看了看慕朝的碗里,像是个贪吃的小馋猫一般舔了舔唇瓣。

她的气息拂过慕朝的脸颊,带着馄饨的鲜香和一丝清冽的甜。

慕朝握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指节发白。他突然很想告诉桑知,二人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能数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慕朝静了一瞬,转头看向南宫家的方向,沉声道:“你应该知道——这里出现了傀儡师的气息……”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告诉桑知关于有魔骨的真正之人,等他又一次转过头看向桑知。

桑知正鬼鬼祟祟地拿着勺子偷偷舀着自己碗里的馄饨,被他猝不及防地扭头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一个没拿稳。

勺中的馄饨就这么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腿间,也就是——

“啊!”桑知面露心虚,伸手就想要帮慕朝将掉在腿间的馄饨拿起来,素白的小手想也不想就伸了过来。

慕朝头皮发麻地攥住了桑知的手腕,额角凸起的青筋突突在跳,像是在忍耐什么。

桑知一看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卖惨眼泪汪汪地看过来:“慕朝,我这不是怕你浪费食物嘛,想要帮你分担一下。”

慕朝点点头:“嗯,我知道。”

桑知卖惨的声音戛然而止:“啊?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了吗?”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血债血偿

与慕朝分别之后,桑知回到了南宫家安排的庭院之中,可当她刚刚踏进别院时,异样凸显。

那条满是冰晶的走廊像是一条匍匐的透明巨蟒,一缕若隐若现的银丝将她引向地底深处。

这条银丝她曾经见过,在千机古城——

虽说青云宗驻守在此地的另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傀儡之主林雾曾经出现过,可如今的林雾早已成魔,为何会留下一根银丝在此地?

想到这里,桑知犹豫之际,还是决定去看看。

当她踏上这条长廊时,每走一步,靴底传来的寒意就更重一分。

直到她来到一个漆黑的洞口,沿着洞口往下走去,视野开始渐渐变得开阔,两侧冰墙内封冻着形态各异的妖兽,它们狰狞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

就在此时,南宫钰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没有一丝脚步声。

“怎么不继续往下走了?”那道声音响起之瞬,桑

知猛地回头挥出符纸。

爆裂符很快便击中了南宫钰的肩膀,可那个男人却丝毫没有躲避的神情,反而驻足,指尖轻触冰墙。

“你害怕了?”南宫钰捂住受伤的肩膀,将被封在冰墙内的雪狼碾成齑粉,“这只是南宫家千年收藏的皮毛。”

桑知蹙眉,忽觉心口处那枚玉佩——也就是很久之前沈枝清留给自己的玉佩此刻烫得惊人。自从进入北境,这块玉佩就如同感应到了什么,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

“家父料到你会来此处,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南宫钰推开最后一道冰门,“不过,我听闻你与凌兄已经私定终生,可为何又有人看见你与慕兄走得很近?”

寒气扑面而来,桑知睫毛瞬间凝霜,眼前的圆形冰殿中央,悬浮着一具通体漆黑的骸骨。

那骸骨形似游龙,被十二根冰链贯穿,每根锁链上都刻满与桑知玉佩上相似的符文。

骸骨头颅处还缺失了一块……

“来了。”南宫家主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黑棋“啪”地落在冰案上。

与宴会上不同,这位中年男人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冰蓝色,说话时口鼻呼出的白雾中带着细碎冰晶。

“想必,这就是我娘当初以身斩下的妖龙吧?”桑知强忍身体上的不适靠近骸骨。离得越近,锁骨下的噬心蛊就越发滚烫,仿佛有火在皮下燃烧。

自从被下了噬心蛊后,她常常能够痛感慕朝。

此时,她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这骸骨的原因,还是因为慕朝那边出了问题。

“你们宗门流传这种说法吗?”南宫家主突然大笑,笑声震得冰棱簌簌掉落,“这是初代魔君遗骸!当年被沈枝清与林雾斩杀后,其魔骨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骸骨……”他贪婪地抚过骸骨,“蕴含着操控极寒的力量。”

桑知不知道南宫擎天突然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但是她总有一种强烈不详的预感。

她后退半步,后背却撞上一堵“冰墙”——南宫钰不知何时已经堵住退路。他解开衣领,露出刚刚被桑知击伤的肩膀,“但是这骸骨缺口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沈枝清的血脉觉醒。”南宫家主接过话头,指向悬浮的骸骨,“只有沈枝清的鲜血才能获得完整的骸骨……”

冰门突然爆裂!一道玄色身影如利剑劈入,雪亮剑光直取南宫钰咽喉。

“慕朝!”桑知惊呼。

南宫钰闪身避过,一柄通体泛寒的剑已握在手中。双剑相击的刹那,整个冰殿剧烈震动!悬浮的骸骨突然发出刺目蓝光,十二根冰链齐齐断裂!

“住手!”南宫家主怒吼,“剑气会唤醒……”

话未说完,冰晶地面轰然开裂,无数漆黑骨刺破冰而出,如活物般袭向众人。

桑知甩出三道防御符,骨刺在触及防御的瞬间爆出火花——那些骨刺似乎在汲取能量。

慕朝一个旋身落在桑知身旁,剑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将逼近的骨刺尽数斩断。

但是却有更多源源不断的骸骨从地底涌出,渐渐组成人形轮廓。

南宫一反常态地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骨刺贯穿他的手臂,鲜血还未滴落便早已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看到了吗?”

南宫钰面露痴迷的神色,伸手朝着那道人形探去,“这就是吾主。”

桑知突然明白了——南宫家根本不是魔骨的守护者,而是被魔骨寄生腐蚀的傀儡,这具魔主的骸骨早已慢慢将南宫族人变成了自己活体信徒!

“走!”慕朝揽住桑知腰身,剑锋劈开一条道路,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冰殿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门前。

凌千绝。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眼中不再有往日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呆滞的蓝光。

更诡异的是,他手中握着的黑棋与南宫家主手中的一模一样。

那根银色的丝线正牵动着他的一举一动,正是桑知先前在长廊所见的傀儡丝!。

“师妹,别来无恙。”凌千绝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僵硬得不似人类,“玄长老托我向你问好。”

桑知的符纸已经捏在指尖,却在看见凌千绝后颈时僵住——那里隐约有几乎透明的丝线在反光,正是她之前在千机古城所看见的傀儡丝!

“你被控制了。”她低声道。

凌千绝却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扭曲,竟然渐渐变化成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清冷,似是山间清泉般,又带着一丝熟悉。

桑知猛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凌千绝——因为他此刻发出的声音并不是玄长老的声音,而是林雾的声音!

那位天才傀儡师,早已堕魔的傀儡师。

南宫家主似乎也察觉出异样,看向凌千绝的方向微微眯起眼:“你是谁?”

凌千绝扭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南宫擎天,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林雾飘渺的声音透过凌千绝传到了南宫家主耳中。

只见面前这位男人像是回忆起了某种极其可怖的场景,竟然浑身止不住战栗,嘴里不断嘀咕着:“不可能,你……你不是已经堕魔被封印了吗?”

“魔界那群家伙不是都说了只是放出迷雾吗?”

冰阶在脚下不断坍塌。

桑知见凌千绝与南宫家主正在对峙,赶忙拽住慕朝的手腕直接朝通道狂奔。

“小心!慕朝突然拽着她转向,一道冰墙轰然砸在他们方才的位置,飞溅的冰渣划破慕朝的脸颊。

“有出口。”

桑知循着气流前行,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抹橘色亮光——竟是一盏长明灯!

灯光映照出一扇雕花木门,与周围的冰窟格格不入。

慕朝用剑鞘轻轻推开门扉,腐朽的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内是一间华丽的卧房,或者说,曾经奢华。如今棉帐蛛网密布,妆台伤的铜镜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唯一干净的是中央那张雕凤大床。

床上坐着个人影。

“孩子…我的孩子……”沙哑的女声如生锈的刀锋擦过磨石。

桑知点燃一道符纸,照亮了那个形如枯槁的女如。她满头白发稀疏如草,身上却穿着崭新的正红嫁衣,最骇人的是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这是?”桑知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可慕朝认识,他蹙眉低声道:“南宫二夫人。”

桑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南宫二夫人?”传闻不是说这位夫人生下魔骨后被反噬而亡,怎么会……

“我的孩子呢?”女如突然暴起,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干瘦如爪的手指掐住桑知的肩膀,“你把我的孩子藏在哪里去了?”

慕朝的剑抵在她咽喉,却见二夫人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我的孩子不是魔骨……”她松开桑知,踉跄后退,腹部掉落下来一个圆形的枕头,“我的孩子不是…不是魔骨……”

桑知与慕朝对视一眼。

看样子,南宫家当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竟然将刚刚生产完没多久的二夫人就这么丢在这种冰冷阴森的地方。

“你说,南宫家那群人会将那个孩子藏在哪里?”桑知压低着声音,轻声问道。

看向南宫二夫人的眼中多了些许怜悯。

慕朝此时没有在注意床榻上女人的情况,他看着眼前这间狭小的房间,收起剑光一手撑在墙壁上。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原先寂静的南宫家宅忽然热闹起来,桑知甚至能够看见一簇又一簇焰火亮起。

屋外侍卫吵杂的声音传来:

“搜!家主发话,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两个贼人拿下!”

桑知看向慕朝,听见慕朝问那女人:“你想找到你孩子吗?”

跌坐在床上的南宫二夫人微微抬首,本来浑浊的眸底忽地清明了些许,哑声答:“想。”

“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吗?”

南宫二夫人伸出自己已经皱巴巴的双手,徒劳地伸向慕朝,眼底带着祈求。

此时的屋子里一片寂静,桑知并没有开口,而是全神贯注地看向慕朝。

慕朝

继续问道:“那你想要那群人血债血偿吗?”

南宫二夫人的眸底划过一丝恨意,她目光紧紧盯向屋子正门的方向,那里正有一把大锁。

她缓声道:“血债血偿,我要让整个南宫家不复存在。”

慕朝问:“不惜一切代价?”

桑知总觉得慕朝似乎在筹划着什么,但是如今她听着二人的对话也只觉得一头雾水。

就在慕朝重新拿起放在一侧的剑时,桑知猛地伸出自己的手覆在慕朝的手背上:“慕朝。”

慕朝回头看去。

第30章 第三十章慕朝,你不过是我逗弄的狗……

腐朽的木门在身后“吱呀”闭合,将刺骨的寒风与吵杂的声响隔绝在外。

桑知指尖的灵光落在慕朝的手背上,看着眼前自顾自像是完成某种约定的南宫二夫人与慕朝,她忍不住握住少年手背。

“慕朝你……”桑知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嘘,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慕朝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眸光微沉看向南宫二夫人。

后者似乎接收到了某种信息,缓缓点头。

桑知一口气没上来,看着慕朝半晌说不出话,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朝松开了她。

“你确定要相信一个疯子?”桑知的声音压得极低,视线看向蜷缩在床榻上得南宫二夫人。

那女如此刻正用指甲在地板上刻划着什么,干枯的指尖被磨出鲜血都浑然不觉。

桑知注视着二夫人破旧嫁衣下隆起的腹部——那里面又重新塞进去了一个脏兮兮的枕头。

“她恨南宫家。”慕朝轻声道,伸出手扫过梳妆台下压着的账册,“你看这个——”他指向一页记载药材消耗的记录,“每味药都标注了‘减半’,她应该是已经在默默反抗过了。”

桑知蹙眉凑近,只见那账册伤的字迹工整秀气,与二夫人如今疯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其中一行被反复描粗:“减半血灵芝,可以减少对胎儿的损害。”

墙角传来“咯咯”的笑声,二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他们脚边,浑浊的眼球反射着窗外的雪光:“你们要帮我……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桑知看向慕朝,后者缓缓点头,却见二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枯瘦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孩子被抢走那晚…我就应该这么做的…”

桑知与慕朝交换了一个眼神。

窗外,正在搜查的侍卫脚步声越来越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你呢?”桑知突然问。

二夫人的眼睛亮了一瞬,她踉跄着站起,拖着那条残破的嫁衣在房间里转圈,像一只垂死的蝴蝶:“我?我早就跟死没有区别了……烧了……烧了这里!”

慕朝的手按在桑知肩上,微微摇头。可桑知却又蹲下身,平视二夫人疯狂的眼睛:“如果我们找到了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即使知道那个被视为魔骨的孩子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但是桑知还是耐心地等待着二夫人的答案。

只见二夫人歪着头:“什么话?”她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从里面扯出了一块用精细布料包裹着的小衣服,“这个……”

“若是我孩子还活着,你们便把这个给他穿上,若是死了,便烧给他。”

这是她耗尽数个深夜缝制出来的衣裳,就连她得了疯病后都舍不得从怀中取出来,紧紧系在腹部,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还在身边一样。

南宫二夫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黑色黏液不断从她嘴角溢出,落在雪白的锁骨处,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

桑知的眼神变了,她认出了贴在南宫二夫人胸口的那道符纸——与玄长老绘制的方式如出一辙。

“半刻钟后。”慕朝突然开口,“我们会打破侧窗,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二夫人咧开嘴,露出沾满黑血的牙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即使她已经失去了神智,却依旧心心念念自己的孩子,这叫慕朝身体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还传来了侍卫的呵斥声。

没有时间了。

桑知却还徘徊在原地,手里攥紧着那个小衣裳,抿唇神情悲悯地望向床榻上蜷缩瘦弱的身体。

这太残忍了。

“我们没时间了。”慕朝一把拉过桑知,从窗口翻出,寒风立刻灌满了他们的衣袍,下方是结满冰棱的屋檐。

“什么人!”侍卫立刻被引来。

“她真的疯了吗?”桑知在慕朝耳边说道,热气在寒风中迅速凝成白雾。

慕朝此刻也望向窗内——二夫人已经点燃了自己的袖口,在火光映照下,那张枯槁的脸竟然有几分恬静。

二人沿着屋檐潜行,一片沉默之际。慕朝指尖凝聚剑气,轻轻一划,远处一棵古松的枝干应声而断,砸在院墙上发出巨响。

“快去看看!是那位的院宅!”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惊惧。

可此刻很显然,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靠近。

正当那群侍卫刚刚走近时,那院宅的方向突然爆发出冲天火光!那焰火异乎寻常的炽白,瞬间吞没了半边天空。

“走!”慕朝揽住桑知的腰,几个起落便跃下高墙,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怎么会着火?”

“快救火!!不然整个主宅都要被燃起来!”

“拦住所有出口!”

冰雪覆盖的松林成了很好的遮掩,桑知与慕朝深一脚浅一脚朝青云宗驻扎地赶去,身后南宫别院早已陷入一片火海。

“是你给的吗?”桑知喘息着说,“你与南宫二夫人交谈时递给她的?”

正常的火光绝对不会是那个颜色,很显然南宫二夫人手中定然是藏着某种东西——

桑知的视线落在慕朝身上,还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可这时慕朝却突然捂住她的嘴,躲在一棵古松后。

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正在巡逻,铠甲上赫然刻着南宫二字的标记。

只听见那为首的将领厉声呵斥:“搜!每个草丛都不要放过!”

队伍中还有两名南宫服饰的男子,想来正是南宫玄法的人。

看来南宫家在各处都布置了搜罗的侍卫,恐怕是要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眼看着那队伍的士兵越来越近,桑知的心头“咚”的一下,最近的一个侍卫几乎都要踩到她藏身的灌木丛。

“啊——”

一声少女的尖叫声从林间传来,瞬间吸引了那些士兵的注意,本来还准备搜查的官兵纷纷掉头:“在那边!”

脚步声渐远后,桑知刚想要起身,却被慕朝又一次按住。

当她狐疑地看向慕朝时,只见少年沉着冷静地摇摇头,示意她往上看。

果然,两个埋伏的官兵从树上跃下,骂骂咧咧地跟上了大部队。

“厉害啊!”桑知挑挑眉道。

慕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突然蹙眉:“不对,那声尖叫……不像是我们的人。”

桑知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还从未有过这种逃亡经历,只是听着刚刚那声尖叫,总觉得有些不安。

如今她们自身难保,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此机会赶紧离开此地。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桑知却又不受控制地朝声源方向看去。

视线穿梭过一片密林,只见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被三名官兵围在悬崖边,她衣衫破烂,裸露的手臂上满是鞭痕,腰间一块残缺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最令桑知震惊的是,那块玉佩的纹路竟然与自己脖颈上佩戴的一模一样!

玉佩是自己母亲所留之物,她尚未查清楚这枚玉佩与南宫家究竟有什么关系,如今竟然又在一个陌生少女身上看见了同样的

一块玉佩。

这叫桑知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当慕朝回头看去时,发现桑知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朝着士兵们的方向跑去。

“小贱人,跑啊!”一个官兵举着长矛,“敢在南宫家偷东西,活腻了!”

顷刻间,无数长矛纷纷对准了中间身形单薄的少女。

桑知站在一颗松树后,双脚黏在地面上,既不敢往前,又不甘心就这么转身离开。

好在慕朝也同时赶到她身侧,沉声道:“走吧。”

少女突然抬头,露出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眼睛,就在长矛即将刺中的刹那,她身形诡异地一扭,竟然从层层包围中滑了出来!

“傀儡术?”桑知蹙眉。

但是已经来不及多想,眼前的少女虽然躲过一击,但是脚下却踩空,整个人向悬崖下滑去!

悬崖边尽是碎石枯草,地下是万丈深渊,若是摔下去定然尸骨无存。

千钧一发之际,那少女伸手紧紧抓住了崖边一根枯藤,整个人悬在了万丈深渊之上。

被她躲过的官兵们收起长矛,冷笑着上前,开始用刀砍着那根藤蔓。

“救人要紧!仅是一瞬,桑知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她甩出三道符纸,同时飞身而出。

爆裂符在地面上炸出几道火花,瞬间引得那些官兵的注意,纷纷四处躲藏。

桑知跪在崖边,朝少女伸出手:“抓住我!”

少女仰起脸,如墨的发丝披散,沾满雪花。当看清桑知的面容时,竟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还是抓住了伸来的手。

反应过来的官兵们举起刀剑对准了桑知,可当他们即将挥下之际,慕朝的剑比他们更快。

寒光闪过,官兵们的武器齐齐断裂,他们惊愕回头,还未看清来人,就被紧随而来的剑气击晕。

“小心!”慕朝一把扶住摇晃的桑知,单手用力,连带着将那名少女一同拉了上来。

当桑知与那少女跌坐在雪地上,喘息着对视时,桑知惊讶地发现少女的瞳孔在月色下呈现出罕见的淡蓝色。

她的视线从桑知身上移开,紧接着打量起了慕朝,目光在少年腰间佩剑上停留片刻,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们……”她刚开口,远方又传来官兵的呼喝声。

“没时间多说了。”桑知站起身,“你先跟我们一同回宗门驻地吧?那里比较安全。”

少女却在此时摇头:“我不能去……”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正当她话未说完,突然神色大变,一把就要推开慕朝,“趴下!”

怎料,慕朝对于危险的察觉似乎更加迅速,他想也不想直接揽过桑知的腰身往边上闪去。

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桑知的发梢飞过,深深钉入树干,更多官兵从林间涌出,眼见就要赶到他们面前。

少女期期艾艾地看向慕朝,一双泛着泪光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柔声道:“不用管我,你们快走吧!”

慕朝站起身,了然地点头:“正有此意。”

说罢,也不顾那少女近乎快要凝固的神色,就要拉着桑知离开。

少女勉强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朝护着桑知快步离开,甚至丝毫也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她暗自咬牙,忽地又向桑知伸出手:“这位姑娘,烦请你将这枚玉佩交给一位叫慕朝的弟子,这是他娘亲留下的。”

*

三人最终还是一同回到了青云宗驻扎地。

那少女声音虚弱,却格外清亮:“多谢二位相救,小女子林月见,本是南宫家宅婢女……”

桑知声音温和道:“这几日你便安心待在这里吧。”

“至于这枚玉佩……”桑知试探性开口,“可否给我看看?”

恰好此时,木长老从屋外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桑知只得暂时作罢。

慕朝与桑知离开林月见住处时,暮色微沉。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你就是慕朝?”桑知轻声问。

慕朝沉默良久:“我为何要说?此人来路不明,你不应该在悬崖边救她。”慕朝声音低沉,“更何况,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桑知心头一震。

“可她手中的那枚玉佩……”桑知却更加困惑,那枚玉佩与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

按照林雾与自家娘亲的关系,恐怕真有可能是一对玉佩,搞清楚那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林月见的手中同样很重要。

……

对于那日最后玉佩的消息,桑知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这几日在驻地修养时,闲来无事她跟着青瑶学会了编一种药鞭。

绑在身上如同佩戴药包一样。

青云宗驻地的晨雾还未散尽,桑知站在慕朝的竹舍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根精心编织的药鞭。

那药鞭每一节都嵌入了她拜托青瑶炼制的安神丹,尾端系着引魂铃,轻轻一晃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她特意为了慕朝的寒毒制作的。

竹林深处传来脚步声,桑知立刻挺直了脊背。只见慕朝一袭玄衣从竹影中走来,腰间悬着那柄自己先前赠予的佩剑。

那剑鞘上的寒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回到青云宗驻地后他日日都跟在掌门手下,才短短几日眉宇间便凝上了一股化不开的寒意。

“找我有事?”慕朝很远的时候便看见了她,声音清冷如泉,却多了一丝耐心。

桑知耳尖微热,虽然二人早已互通心意,但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药鞭。

今日的慕朝似乎格外俊美,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深邃。

她清了清嗓子:“慕朝,猜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慕朝眉梢微动,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眉间的霜雪似乎融化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这是……”未等慕朝回答,桑知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药鞭,脑海中却突然炸开一阵刺耳的电流音:

【警告!警告!系统修正中!宿主身份识别错误!】

桑知身形一晃,被脑海突然出现的电子音吓了一跳,手中药鞭都差点落地。

【紧急通知!宿主桑知实为反派角色!主线任务修正:狠狠羞辱男主慕朝!重复:狠狠羞辱男主慕朝!】

“什么?”桑知在心中尖叫,“开什么玩笑!我花了三个月……”

【数据回溯中…奇怪,记录显示宿主一直在欺负男主?】系统的声音充满困惑,【当众羞辱、陷害、下毒…完成度87%?】

桑知如遭雷击。

【不管了,新任务发布:立刻用手中鞭子抽打男主脸部,并说出既定台词。失败惩罚:经脉逆转】

“不……”桑知刚想拒绝,一股剧痛突然从丹田炸开,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经脉中游走。

她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是系统在强制执行!

慕朝终于察觉异常,上前一步蹙眉:“桑知?你……”

话音未落,桑知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扬起,那根本该作为礼物的药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

清脆的鞭声在竹林中回荡,恰好路过一同来寻慕朝的木南风与青瑶站在竹林外目睹了一切,二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慕朝偏着头,左颊上一道殷红的鞭痕缓缓浮现,几滴血珠渗了出来,顺着下颌线滑落。

竹林中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桑知蓦地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又看向慕朝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痕。

药鞭上的引魂铃还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而又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系统,你!”桑知在心中怒吼,却听到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吐出一串冰冷刺耳的话语:

“桑知也是你能叫的吗?你不过是我无聊时逗弄的狗而已!”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了二人之间所有的温情。

慕朝缓缓转过头,眼中感到震惊逐渐化为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抚过脸颊上的血痕,指尖上沾了血色,在阳光下妖异得刺眼。

“…桑、知。”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

的名字,每个音节都裹着寒冷,如同存着冰渣般让人忍不住战栗。

桑知从未见过这样的慕朝。少年眼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暴戾的暗涌。

周身灵力不受控制般外泄,竹林中的温度骤降,就连地面都凝结出一层薄霜。

“我……”桑知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系统的控制突然消失。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的药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慕朝弯腰捡起药鞭,动作慢得令人心慌。

他忽然低声笑了一下:“你和青瑶打赌了吗?”

“我刚刚注意到竹林外青瑶与木南风的身影,你完成赌约后打算让青瑶做什么惩罚?”慕朝收起浑身的阴戾,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

桑知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解释。

谁料方才才消失的系统又一次出现。

【警告!宿主行为偏离反派设定!立即执行言语羞辱!】系统的警报在桑知脑海中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仿佛又一次出现了千万根银针在脑中搅动。

她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口:“慕朝,别自欺欺人了好吗?”

“我前些日子不过是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才陪你演了几个月的戏。”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也配让我多看一眼?”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慕朝最痛的伤口。他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可怕。

他一步步逼近,桑知被迫后退,后背抵上了一根粗壮的竹子。

慕朝单手撑在她耳侧的竹干上,俯身逼近。

这个本该暧昧的姿势却因为少年眼中的寒意而变得危险至极。桑知甚至能够清晰看到他睫毛上凝结的冰晶,以及颊边那道仍在渗血的鞭痕——正是她的“杰作”。

“三个月。”慕朝的声音很轻,“三个月来,你假装关心,假装在意,就为了今天这一鞭?”

桑知摇头,喉咙发紧:“我……”

“还是说,”慕朝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之前的红豆糕、掀翻木桶,还有千机古城的蛊毒……都是桑师妹精心设计的?”

【叮!任务完成!】系统提示音欢快地响起,【宿主果然天赋异禀,不用指导就能完美扮演反派呢!】

“去你的完美!”桑知在心中怒吼,却看到慕朝的眼神愈发阴翳。

她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走神在慕朝眼中,恐怕早已变成了不屑一顾的傲慢。

“很好。”慕朝突然松开她,后退两步,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成一种更为可怕的平静,“既然桑师妹这么喜欢玩,我奉陪到底。”

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竹林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走出十步远时,他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对了,多谢师妹这一鞭。它让我终于看清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直到慕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桑知双腿一软,顺着竹子滑坐在地。

青瑶与木南风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青瑶赶忙扶起桑知:“你与慕朝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对慕朝……”

青瑶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

木南风挠了挠头,面容露出了一丝不解与严肃:“不管怎么样,桑师妹你也不能当面抽慕朝鞭子啊?”

哎呦——

青瑶见木南风还在拱火,直接一个胳膊肘怼了过去,木南风的酒壶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琥珀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满地落叶,却没人顾得上去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这是闹哪出?”木南风干笑两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你们两个是在切磋吗?”

没人接话。

桑知的手指不断攥紧,骨节发白,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漆黑一片,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没事。”少女的声音在竹林间轻轻回响。

三人面面相觑,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桑知终于动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身朝着山林间走去。

只剩下木南风与青瑶二人干坐着,竟是一个法子也想不出,又或者说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木南风疑惑,“这怎么办?”

青瑶思来想去,终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北境南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肯定会再摆一次鸿门宴,那时候作为掌门弟子与长老弟子会一同出席。

若是在那时,说不准桑知与慕朝二人冷静下来了会好交流很多。

虽然青瑶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本来她今日来此处完全是为了看看桑知与慕朝如今究竟发展成了哪种关系。

哪里能想到会出这么一回事?

*

天色渐渐暗淡,夜色渐浓,屋外的场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桑知站在院中默然看着屋外的天色。

恰好看见了一道有些陌生的身影正出现在院落外。

这时候夜色已深,青云宗的其余弟子早早便已经回到了自己住处,不太会有人出来走动才对。

林月见不知何时来到桑知的院中,假惺惺地端着一盘糕点:“桑姑娘,这是我亲手制作的糕点,用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桑知强撑着精神转身,并不想与林月见有过多交流:“多谢好意。”

“听闻今日你与慕兄吵架了?”林月见似是无意地提起这件事,似乎想要印证什么。

桑知却不悦地蹙眉,自己与慕朝发生争吵这件事,按道理应该只有他们四人知道才对。

木南风与青瑶都不认识林月见,更不可能会主动找到她提起这件事。

除非是慕朝同她说了?

桑知浑身血液瞬间凝结,她冷下脸:“谁和你说的?”

林月见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我只是恰好听见有人说。”她将手中盘子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桑知脖颈处佩戴的玉佩。

*

那天以后,桑知再也没有见过慕朝。

桑知待在小小的庭院里,时不时被玄长老派去完成一些镇守魔主的符纸,每每忙到深夜才回到寝居。

桑知蜷缩在床榻一角,每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不断闪回前几日——慕朝脸颊上那道血痕,他转身时眼中的震惊与不解。

“系统,为什么要这样?”她在脑海中质问,“羞辱慕朝有什么好处吗?”

机械音冰冷地回应:“检测到目标人物慕朝对你产生了不该存在的情感,必须及时纠正。”

桑知咬住下唇,正当她想要继续争辩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她警觉地抬头,手已经按上了枕下的短剑。

木窗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翻了进来。月光勾勒出那人挺拔的轮廓——是慕朝!他脸上的伤显然还未痊愈,动作也比平时迟缓了些。

桑知的心猛地揪紧:“慕朝?你怎么来了?”

慕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径直地走到她床前,目光紧紧锁定着她的脸。

月光下,慕朝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中却燃烧着某种桑知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解开腰间佩剑放在一侧,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几日桑知被迫抽他的那根药鞭。

“好知知。”他的声音低沉颤抖,“想打便打吧——只求…只求你别不要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桑知从未听过的卑微,少年轻声叹了口气,俯身凑上前。

“若是你还心悦凌千绝——我绝不阻止……”

桑知如遭雷击,浑身僵直。

这是在做梦吗?那个宗门里总是阴郁孤傲的慕朝,此刻竟然跪在她面前祈求着她。

慕朝见桑知久久不语,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垂下眸子,纤长的尾睫如蝴蝶翅膀般在颤抖。

本以为按照慕朝的性格,定然恨极了自己,甚至可能会动用一切手段报复自己才对。

她的手颤抖着触碰到那根药鞭,系统立刻在她脑中厉声警告:“请宿主做出符合设定的行动!”

桑知痛苦地闭上眼。

月光透过窗纱,在二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慕朝的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像是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桑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桑知的手指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

出。

“请宿主不要违背任务!”系统开始倒计时。

“慕朝。”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走吧。”

慕朝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但他仍然固执地看着桑知:“我说了,我——”

桑知猛地握紧拳头,开口打断了慕朝的话,“我觉得我前几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这样对我造成困扰了。”

少女别过脸,不敢去看慕朝的眼神。

慕朝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月光下,桑知用余光看见了他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好。”

慕朝弯腰拾起佩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你所愿。”

转身前,慕朝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绝望让桑知心如刀绞,木窗轻轻合上,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

北境南宫被烧,闯入地宫的盗贼意外唤醒了沉睡许久的魔主,这些事情捕风捉影到底是传到了青云宗掌门耳中。

留在北境的众多青云宗弟子纷纷收到一道密函,里面内容正是要求前往会堂进行交谈。

桑知站在镜前,机械地整理着衣襟。自从那夜赶走慕朝后,她已经整整七日没有踏出过院落。

“宿主,你今日必须要出席宴会。”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新任务将在适当时机发布。”

铜镜中的少女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嘴唇因为连日的焦虑而干裂起皮。

桑知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人,抹了点口脂,勉强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知儿,你好了没?”门外传来沈钰的声音,“这几日我听看守弟子说你都没有出过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知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屋外沈钰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悬着厄雾剑。

此刻正蹙眉打量着桑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桑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沈钰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番,突然压低声音:“你和慕朝怎么了?近几日我回到驻地听见不少传闻。”

桑知的手无意识地搅紧衣带,她含糊其辞,快步走向门外:“不过是我又想明白了而已。”

“就像我当初突然不心悦凌千绝一样,如今我也不心悦慕朝了。”

“就这么简单?”沈钰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哥,快走吧,要迟到了!”桑知催促道。

这几日,她已经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如今总不能为了一些情爱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更何况,慕朝如果按照原文剧情发展,应该也不会对青云宗再下死手,而他与原文女主在一起也会越来越好。

青云宗驻地

桑知刚刚进入会堂,便注意到了慕朝的身影。

此刻慕朝就站在自己三步开外,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佩戴的流苏随风轻摆。

他正与掌门说话,侧脸在阳光下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像,似乎感应到了视线,他转过头来,目光与桑知相对。

很快,又平静地移开视线,继续与掌门交谈。

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你们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沈钰在她耳边轻语,眉头紧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桑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她要告诉沈钰,自己并不是他的小妹,只是一个异世之魂,先前说心悦慕朝只是理解错了任务,而如今她根据任务不得不羞辱慕朝?

“桑姑娘!”一个温婉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本该早就离开的林月见竟然出现在青云宗内部会堂中,一袭淡紫色的纱裙衬得她肤若凝脂,哪里还有第一面的狼狈。

“桑姑娘,听闻你好几日都没有出门。”林月见的声音轻柔似水,“可是身体不好?”

桑知勉强一笑,视线落在林月见的身上:“已经无碍,倒是林姑娘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恰在此时,玄长老出现在林月见的身后,竟然破天荒开口解释道:“我看林月见筋骨不凡,破例收为弟子,如今你可以称她为师妹。”

桑知心头一紧。

忽然又想起了半月前慕朝见到林月见的第一面所说的情况。

确实有些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