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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劝你一句,魔界不比你们仙门,在这里每一步都可能要人性命。”

“多谢将军提醒。”桑知面不改色,指尖却悄悄凝聚了一丝灵力。

永夜宫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宏伟,整座宫殿由一种漆黑的石材建成,表面却泛着星辰广电,仿佛将夜空凝固在了这里。

宫门前,十二名身着华服的魔族侍女分列两侧,手中捧着各异的器皿。

“仙门贵宾到——”一名侍卫高声通报。

宫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檀香与某种未知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知调整呼吸,迈步步入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数百盏悬浮的幽□□火忽隐忽现。两侧站着不少魔族弟子,衣着华丽,神色各异。

桑知能够感觉到这里人的目光与外面不一样,这里的目光中混杂着好奇、敌意…和一丝诡异的期待。

大殿尽头,九级台阶之上,摆放着一张由黑曜石雕成的王座。

王座上的男子缓缓抬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本命剑

坐在魔界主座上的慕朝,身着黑金长袍,腰间束着暗红色宽带,长发用金冠束起,更显得面容苍白入学,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在桑知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移开。

桑知缓缓起身,行了个礼。

“免礼。”慕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宴会上众多魔族纷纷起身,慕朝步履从容,举着酒杯,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今日设宴,为青云宗桑长老接风洗尘。”

桑知端起面前的琉璃杯盏,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她忍不住蹙眉,强忍不适,浅尝一口——意料之中的血腥气在舌尖炸开。

是血酒,而且还不是普通动物的血。

“准魔后可还习惯我们魔界的待客之道?”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桑知抬眼看去,那是一位紫袍男子,约莫二十岁模样,面容英俊却透着几分阴翳。

那人额间有一道暗紫色的魔纹,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这就是魔王。”老六在一旁低声提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是魔主的堂弟,小心应对。”

桑知微微颔首:“魔界的一切都令人耳目一新。”

“哦?”魔王微微眯起眼睛,“那不知准魔后可敢尝尝这个?”他一挥手,身后的侍从立刻端上一盘通体漆黑的水果。

桑知看去,只见那水果表面布满细小的红色斑点,如同渗出的血珠。

大厅内响起几声低呼。

老五的脸色骤变:“魔王,这……”

“血灵果,我魔界特产。”魔王直勾勾地盯着桑知:“对魔族是大补之物,不过对于仙门中人嘛……”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据说会烧穿丹田,毁去修为。”

桑知面不改色地看着盘中那诡异的水果。

很明显,这是魔王对自己赤裸裸的挑衅,若拒绝便显得自己怯懦,若接受则可能中计。

桑知余光瞥向主座,只见慕朝正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烤肉,似乎对于这边的交锋毫无兴趣。

老六还要站出来说些什么。

只见魔王忽地抬手,狠狠击在他心口。

老六忍不住后退半步,吐出一口鲜血。魔王慢条斯理地捡起餐盘中的手帕擦拭着手指,语气平静:“魔界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多谢魔王美意。”桑知伸手取出一枚血灵果,指尖能感受到果实表面传来的细微刺痛,“不过仙门讲究礼尚往来,不如请魔王先为我示范如何食用?”

本来还一副看戏神情的魔王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这一手。

血灵果虽然对魔族无害,但是味道极其苦涩,是出了名的难以下咽。

“莫非魔王不敢?”桑知轻轻将果子放在他面前的盘中,动作优雅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大厅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魔王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刚刚抓起血灵果——

“够了。”

慕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下,将整个大厅的喧闹尽数平息。

“青云宗桑长老初来乍到,不宜尝试如此烈性之物。”慕朝放下刀叉,暗红色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换灵雾果来。”

侍从慌忙撤下血灵果,换上一种散发柔和蓝光的半透明果实

桑知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她警惕地扫过周围的魔族,忽地发现慕朝说话时,左手食指在酒杯边缘轻轻叩击了三下。

“听闻青云宗弟子都善剑。”一位身着墨绿长裙的女子突然开口,她坐在离魔主不远的位置,容貌眉眼,额间魔纹如同展翅的蝴蝶。

“准魔后作为青云宗长老,想必也应该会用剑吧?”

根据老六白日的“热情介绍”,桑知已经能够认出这是痴恋魔主多年的族长之女,也是魔宫中可能对自己敌意很大的存在之一。

“说笑了。”桑知淡然道,“宴会

上舞刀弄剑,未免失礼。”

“怎么会呢?”女子红唇微扬,“我魔界最看重实力,宴会比武助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莫非……仙门剑法只是花架子?”

几个魔族之人配合地发出嗤笑,桑知余光瞥见慕朝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眼中含笑似乎更盛了几分。

“既然如此……”桑知缓缓起身,只是轻轻抬手,“那在下献丑了。”

“剑来!”

四周魔界贵族纷纷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更有甚者讥讽道:“准魔后就这么空口唤剑,可知仙门的剑可进入不了这个魔宫?”

桑知走到大厅中央的空地,深吸一口气。

铮!

清冽的剑鸣响彻整个大殿。

红光从主座方向飞来,稳稳落入桑知手中。剑身通体漆黑如墨,剑锋处却泛着幽蓝光芒,剑柄上缠绕着暗红色的魔纹,此刻正如呼吸般明灭不定。

全场死寂。

“魔…魔主的剑?”一位年长的魔族长老颤声打破了沉默。

慕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那张冷峻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奈。

桑知看向面前的女子,淡然地微勾唇角。

“这!这不可能!”云岚尖叫出声,精心维持的优雅形象荡然无存,“魔主的本命剑,怎么可能会被你这个仙门女子召唤?”

当然可以,因为这本就是她的练手剑。

桑知微睨着双眸。

“桑长老。”慕朝的声音响起,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中暗红的光芒比往常更加炙热,“可否将剑归还?”

桑知却看向云岚,意有所指道:“那得看你们魔界之人还想不想与我比剑了。”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慕朝接过剑的瞬间,剑身上的符文突然大亮,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二人为中心扩散开来。

桑知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顺着剑身回流到自己的体内,血酒带来的不适感竟然减轻了大半。

“魔主大人!”云岚不顾礼仪地冲到台阶下,指着桑知剑声道:“此仙门妖女定然使了什么邪术!”

“退下。”慕朝的声音不重,但是却让云岚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女人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仅是她,整个大厅的魔族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看向桑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疑与敬畏。

魔王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桑知:“有趣…太有趣了。魔主大人,你不觉得该解释一下吗?”

慕朝归剑入鞘,动作看似从容,“我何时需要向你解释事情?”

此话一出,他也不再理会魔王脸上的神情,转向桑知,一双暗红的眼眸深不可测:“桑长老今日想必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

……

子时的更声刚过,桑知猛地睁开双眼。

她没有点灯,在陌生环境本就觉浅的她无声地摸向枕下的匕首。

窗外,一抹不属于月光的阴影正投在纱帘上——有人正站在她的窗口。

那影子静立片刻,忽地一晃,消失不见。

桑知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

是魔王的人?还是云岚的人?亦或者是魔界的别人?

不久之后,她左侧的窗户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来不及细想,窗户已经被轻轻推开,一抹修长的黑影利落地翻入室内,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勾勒出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冷峻的下颌,还有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泛着淡淡红光的眸子。

慕朝?

桑知的匕首已经抵在来人喉间,同时左手捏诀,随时准备发动枕下暗藏的符箓。

“深夜造访,魔主好雅兴。”她声音冷冽,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真的伤到对方,但也绝不留半分退让余地。

慕朝却没有任何惊慌,他甚至悠闲地靠在窗台上,任由冰冷的匕首贴着肌肤,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桑长老好身手,不过……”他指尖轻轻一弹,桑知突然感到匕首变得滚烫,不得不撒手,“下次记得用更好的材料,低级玄铁对我无用。”

匕首咣当落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桑知后退半步,右手掐诀:“魔主夜闯女子闺房,传出去不怕有损声誉?”

“闺房?”慕朝环顾四周,轻笑出声,“我以为我与桑长老可算不上清白。”他信步走向桌前,随手点亮烛火,暖黄光芒立刻填满整个房间,映照出他俊美的面容。

烛光下,慕朝一袭简单的黑色劲装,没有白日里的华贵装饰,长发也只是随意束起,倒显出几分少年般的洒脱。

但是这副随性的模样更让桑知警惕——越美丽的毒物,外表越无害。

“魔主与我何时不清白了?”她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

慕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发现是冷的也不介意,仰头一饮而尽:“好问题。”他放下茶杯,暗红眸子直视桑知:“那我问你一件事——”

他突然逼近,速度快得超出常理。

桑知还未来得及反应,酒杯困在墙壁与他之间。

慕朝一手撑在她耳侧的墙面上,另一只手轻抬她的下巴,呼吸近在咫尺:“你不是失忆了吗?”

桑知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丝毫不显:“的确失忆了,魔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桑知…”慕朝低声重复,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我的本命剑是你给的,所以它认你。”

他手指收紧几分:“失忆的人,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桑知直视着慕朝的眼眸:“我只是随手召唤罢了。”

二人对视片刻,慕朝突然松开手:“好一个‘随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你们魔主属狗的

魔宫的秋天,带着别样的风景。

桑知托腮靠坐在宫殿的院落,百无聊赖地伸手接住一片快要落地的枯叶。

魔宫近几日都很忙碌,到处张灯结彩,许是要举办大婚的缘故,桑知没走几步都能够看见奢靡的布置。

老五老六跟左右护法一般,紧紧跟在她身边。

老五甚至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周的阵势:“我去,魔宫什么时候这么奢靡了?”

走到一处宫门转角时,桑知忽然听见了几个宫女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

“听说魔后是仙门的长老呢!看上去可漂亮了!”

“魔后与魔主是不是都没有见过面,按照魔主的性子会这么温顺地接受吗?”

“不知道啊!但是你看魔主吩咐布置的阵仗可不一般!”

魔宫之人虽然喜好奢靡,但是自从慕朝即位,大部分时候都还算节俭,这般恢弘的布置还是少之又少,因此很多魔宫之人都好奇这位准魔后的来头。

老六瞥了眼那个方向,也跟着附和了几句:“桑长老,要我说,魔主是真的很重视这次大婚呢!”

桑知轻笑两下,一直封印在掌心处的锁魂钉正在微微发烫,她调转了个方向想要在魔宫转一转。

直到她看见了一处早已封闭的偏殿,四周凄凉荒芜之景与周围的奢靡看上去格格不入。

看见桑知站定在那处偏殿门口,老六忽地哑言,他迟疑地上前半步,与桑知介绍道:“此处似乎是旧魔后从前居住的地方。”

“魔主自从即位后便将这里封了起来,不许人踏入。”

旧魔后?

桑知看向那偏殿的门缝,从里面依稀能够看见一丝风光,她想了想抬脚朝着那里走去。

“桑长老!”

老六见状,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桑知。

“这里魔气太重了,有损您的灵气!”

桑知笑道:“倘若我偏要进去呢?”

老六见怎么说都没用,刚要搬出魔主的名号,却见桑知已经灵巧地闪身推开了那扇尘封许久的宫门。

“完了!”老六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他心跳加速地快步跟上桑知的脚步,见老五还傻站在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锤了一下老五的胸口,暗骂道:“还

傻站着干什么!”

老五如梦初醒,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他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别急啊!”

“你先前不是说魔主很听她的话吗?就算是进入这个地方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老六被气地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他没好气地白了老五一眼:“这能一样吗!”

“这可是魔主生母的宫殿!”

桑知起先还没有意识到这座宫殿的主人是谁,直到听见了老五老六的对话,她忽地就明白了。

深宫的秋带着萧瑟的凉意。

可这座宫殿四周却爬满了早已枯萎的花藤,枯黄的竹子像是没有人打理过一般,四周都遍布着荒凉。

院内的木桌看上去有些潦草,像是人亲手制作而成,两张椅子边上还摆放着一个很小的凳子。

桑知在院中转悠了一圈,伸手轻轻拂过那木制桌面。

她能够看见制作这些家具的人非常细心,就连木材都选自上好的梨花木,甚至将表皮打磨得尤其光滑,摸上去只剩下一阵滑腻。

秋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她回头看见了束手无策的老五与老六。

桑知拎着裙摆又踏入了宫殿内室,一推开木门只闻到了许久未通风的霉味,以及灰尘。

角落密布的蜘蛛网以及厚厚一层的灰尘。

她默了默,站在门口想象中当年林雾怀有身孕的模样。

*

另一侧,魔宫主殿内。

云岚站在自己父亲身边,静静地仰望着主座上那位冰冷无情的帝王,杀伐果断的气势更增添了一丝魅力。

“魔主,您既然已经准备迎娶魔后,那后宫的妃嫔也可以进行选秀了吧?”云尘上前一步,将手握拳抵在胸口,提议道。

云岚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忍不住又腼腆一笑,略有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主座上男人冷着一张脸,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云岚看着他,心脏忍不住加速。

她想要自荐选秀,但是她爹说了太过于主动的女人得不到男人的珍惜。

想到这里,即使有些焦躁不安,但是她到底还是沉下心来。

这次魔宫会议大部分都是议论与仙界关系、以及即将成婚的大事。

下一刻,只见一直跟在那个准魔后身边的老六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在慕朝的身侧低语。

男人的神色由一开始的平静,毫无波澜,到后面讶然不解,再到最后有些阴森。

主殿内的魔将甚是不解,还有人大着胆子询问道:“魔主,可是有魔兽暴动?”

慕朝叹了口气,似是疲倦一般揉了揉眉头,“今日之事便议到这里吧。”

众多魔将还是很信服慕朝,闻言纷纷行礼告退,整个殿内只剩下了几人。

而其中便有云岚。

云岚看着慕朝匆匆离席的身影,刚想要跟上去说几句话,忽然就听见了老六与一侧的侍从说的话。

“你先去膳食堂备点饭菜,我估计魔主将桑长老带回来后可能便留在宫殿一起用膳了。”

“桑长老?”云岚秀气的眉头微蹙,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那个仙界女人的称呼。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

老六跟在慕朝的身侧,只能小跑着跟上他们魔主的步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本以为魔主并不会太过于生气,毕竟在老六心中,魔主还是很宠溺桑长老的,可如今看到魔主脸上的神情,他到底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我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入吗?”

慕朝的语气有些冷淡,甚至还透着某种寒意。

老六闻言,顿时冷汗直冒,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帮桑知说好话道:“或许魔后只是单纯好奇魔主您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慕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忽地冷笑一声:“她这可不是为了我。”

他像是很笃定一般,又像是有些担心,步伐迈得很大。

老六这下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能祈祷桑知已经随便转悠两圈离开了,要是被魔主抓了给正着,恐怕两人会大吵一架。

很显然,桑知并不会那么轻易离开。

老六跟在魔主的身后,遥遥便看见了还站在宫殿门口的老五。

老五在看见老六以及他身前的魔主时,也忍不住冷汗直冒,他立刻跪下行礼:“魔主!”

“人呢?”

慕朝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还…还在里面……”老五低下头,不敢去看魔主的神情。

直到慕朝推门进入这个自己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他那双漆黑中泛着暗红的眸子看着院中的身影。

桑知正百无聊赖地伸手取下挂在院中桃树树枝上的灯笼。

“找到什么了吗?”

桑知回头,愣了一瞬。

周围的场景依旧是荒芜,二人隔着满园荒凉对视,桑知只觉得从慕朝身上弥漫而来的低气压让她也有些喘不过气。

她将那盏小灯笼取了下来,摆放在木桌上。

“桑长老,看样子我的命令你并不太想听?”慕朝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抿唇,再不复先前的温柔平静。

“慕朝,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吗?”桑知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慕朝变化的情绪,反而自顾自地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这里只是她居住的地方。”

慕朝冷呵一声,伸手拽住女人的手腕,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可桑知却后退了半步,伸手将灯笼塞进了他的掌心,那盏灯笼是一盏非常小的灯笼,只有掌心那么大。

放在慕朝的手中便更显得小巧。

“慕朝,你不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桑知故意问道,她在一边默默观察着慕朝的神情,似乎想要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很显然,她要失望了。

因为慕朝的眼底除了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再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冷笑了一下。

低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怎么?你很喜欢囚禁人的地方吗?”

在他的眼中,这座偏殿是耻辱的证明,代表着一个仙界弟子自甘堕落的开始,代表着他苦难的诞生。

不论是幼时凡间的生活,还是少时青云宗外门的凌辱。

若是他的生母不背叛师门,若是他的生父不是魔界之主,若是他不存在在这个世间,往后那些痛苦与苦难是不是都不会诞生?

……

红烛高照,喜绸满挂。

魔宫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明日便是魔主慕朝与仙界青云宗弟子桑知的大婚之日,这场和亲将结束仙魔两界长达千年的纷争。

桑知站在魔宫最高的观星台上,一袭白衣胜雪,与周围玄铁般的魔宫形成鲜明对比。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栏杆上雕刻的魔纹,眉头微蹙,夜风拂过,撩起她披散的发丝。

“林姨当初是否也站在这里过?”桑知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魔后,原来您在这里。”

一个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桑知的思绪。她转身,看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正盈盈向她行礼。

那女子生得极美,眉目如画,只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桑知读不懂的情绪。

“你是?”桑知微微颔首。

林月见眼中划过一丝讶然,没想到眼前这人当真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妾身林月见,是魔主的师妹。”女子巧笑嫣然,眼角一颗泪痣更添几分妩媚,“先前在青云宗与魔后有过一面之缘。”

桑知表现出一丝迷茫,但是出于礼节,她还是微笑道:“原来是林姑娘,有礼了。”

“魔后初来魔宫,想必对这里还不算熟悉?不如让月见带您四处看看?”林月见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桑知的手臂。

桑知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是在看见林月见胸口佩戴的那枚玉佩,到底还是忍住了,她点点头:“有劳林姑娘了。”

二人沿着蜿蜒的回廊漫步。

“这

里是魔宫的后花园,虽比不上仙门的奇花异草,但是也有几分奇特。”林月见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引着桑知进入一处庭院。

“这是‘夜魅’,只在月圆之夜绽放,花香能让人产生美好的幻觉。”林月见站在一旁解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桑知正要伸手触碰到花瓣,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踉跄一下,扶住了身旁的石桌才没有倒下。

“魔后怎么了?”林月见连忙上前搀扶,脸上写满了关切。

桑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勾唇,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她摇摇头,伸手抵在额头。

“恐怕是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情,有些疲惫了。”

林月见见状,扶着桑知在石凳上坐下:“魔后稍等,我给您去倒杯茶水。”

“这是什么茶?”桑知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难以克服的燥热,她低头看了眼茶水。

“只是普通的安神茶而已。”林月见笑容不变,“魔后你的脸色很差,不如我送您回房休息?”

桑知心中冷笑,早已识破了林月见的计谋,她继续演戏,摇晃着站起身,呼吸变得急促:“我…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需要回房休息。”

其实桑知修炼魂符,普通的药早已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她从一开始便已经认出了林月见。

“我扶您去吧?”林月见伸手来搀,却被桑知避开。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桑知跌跌撞撞地向花园外走去,背后能够感受到林月见如芒刺般的目光。

不多时,林月见的身边多了一抹身影。

正是云岚。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云岚微微蹙眉,看着桑知跌跌撞撞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询问。

林月见对于这个痴恋慕朝的云岚本就不喜,如今听到她质疑自己,也只是厌烦地背过身。

语气还算温和:“放心吧,此春药烈性十足,她可撑不到回房,半路药效发作只会干出难以挽回的事情。”

*

转过回廊,确认无人跟踪后,桑知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步伐。

她原本计划假装药效发作,引林月见现身加害,再当场戳穿她的阴谋。

但经过花园转角时,一阵诡异的寒气突然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这气息……不对劲。”

桑知循着寒气方向走去,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外,殿门虚掩,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声,仿佛有人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当她轻轻推开门缝,只见慕朝跪倒在地,全身覆盖着一层薄冰,面色苍白如纸。

“寒毒发作了?”桑知倒吸一口凉气,忽地又想起今日刚好是月圆之夜。

就在桑知犹豫之际,体内的“醉仙散”突然起了反应——

“我去!”桑知双腿一软。

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魂符虽然能够抵抗一切普通药效,但是当四周温度降低时,作用会大大降低。

桑知咬咬牙,刚要伸手将这扇被自己推开几分的木门给关上。

慕朝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谁?”

“你来这做什么?”

谁能想到,魔界之主在月圆之夜还像个小可怜一样蜷缩在荒废的宫殿中,默默忍受着寒毒的侵蚀。

桑知准备关上的手忽地顿住了。

她知道催情的药效在体内会导致自己神识火热,是减缓寒毒最好的方式。

在看见慕朝溢出血的嘴角后,桑知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颤抖着上前半步,伸手抱住浑身冰冷的男人,当二人身体相触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慕朝身上的薄冰开始融化。

“你中药了?”慕朝立刻明白了过来,眼中怒火燃烧,“是谁?”

现在可不是议论这个的时候,桑知很确定过了今晚自己恐怕也没有勇气再与慕朝亲热了。

她一咬牙,伸手捧住慕朝的脸,将自己柔软的唇瓣印在慕朝的嘴角,口中不住喃喃道:“慕朝……慕朝……”

慕朝用手抵住桑知的额头:“你冷静一点。”

桑知有些崩溃,她张嘴咬住慕朝的肩膀:“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这次慕朝听懂她的意思了。

他翻身将桑知压在身下,声音低沉危险:“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废话什么?”

……

这一夜,是慕朝唯一一次面对寒毒时,回忆起不再是痛苦。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二人已经精疲力竭地相拥而眠,桑知率先醒来,发现自己正被慕朝搂在怀中。

她轻轻抬头,看着慕朝熟睡时毫无防备的俊颜,与平日里淡漠形象判若两人。

似乎与记忆中的少年也没有多少变化。

想到这里,桑知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一下。

“醒了?”慕朝突然睁眼,暗红色的眸子直视着桑知。

桑知忍不住脸颊一热,却没有躲闪:“你怎么这么狼狈,缩在偏殿?”

慕朝沉默片刻,“因为习惯了。”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桑知肩上的伤痕,那些都是昨夜留下的痕迹。

“其实你根本没有失忆对吗?”

慕朝忽地轻叹一声,近乎呢喃般凑在桑知的耳边问道。

呼出的热气让桑知眼睫微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回答慕朝的问题,只能下意识用沉默来应对。

可如今的慕朝却好似压根不给她任何退后的机会,他那双如亘古长夜的眸子藏着寂寥。

“当年之事,我不会怨你。”

慕朝低声道。

“利用也好,玩弄也罢。”慕朝忽然紧紧抱住桑知,像是抱住了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不知为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口莫名慌了一下,他将脸埋在桑知的肩胛处喃喃道:“你不爱我也无妨,只要你在我身旁。”

“只要你在这就行了。”

桑知心口一颤,所有的话都到嘴边即将脱口而出,她刚要抬起手,却在下一秒都放了下去。

“今日不是我们大婚吗?”

桑知忽然一激灵,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忘记什么事情,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破了满室的柔意。

有谁能想到,两个人在自己大婚的日子迟到了?

桑知被伺候着洗漱时,宫女看见桑知身前的狼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魔后你身上……”

桑知低头看了一眼,忽地就明白为何这宫女这个神情了。

她磨了磨牙齿,忍不住道:“你们魔主当真是属狗的,这个地方也要咬!”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变故

仙魔自古两不相容,能够走到和亲这一步属实是可以记载进史册的发展。

因此,魔宫的婚宴宾客自然也来自四面八方。

桑知身着厚重婚袍,宽大的袖袍中,那枚定魂钉正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她手腕上。

“记住,大婚之日将定魂钉刺入魔主的心脏。”掌门将定魂钉交给她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狂热,“魔主在大婚时定然警惕放松,只有封印他体内魔族血脉,才能保天下太平。”

那些话语还历历在目,桑知指尖轻颤,感受着定魂钉传来的刺骨寒意。

不得不说,掌门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定魂钉必须以活人神魂为引,一旦出世必须祭以魂魄,否则就会化作灭世凶器。

这样的话,就算桑知临时反悔了,也必须要考虑一下天下苍生。

“吉时已到——”

礼官高唱打断了她的思绪,桑知抬眸,只看见慕朝正踏着红毯向她走来。

今日的他换下了常穿的玄色衣袍,一身暗红喜服衬得面容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渊。

“走吧。”慕朝执起她冰凉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桑知眼睫微颤,藏下心中的思绪。

“一拜天地!”

桑知随着礼唱机械地行礼,袖中定魂钉却越来越沉。

“二拜高堂!”

转身时,桑

知无意中看见了坐在席下面容慈笑的掌门,掌门眼神紧紧盯着她的衣袖,似乎在隐隐期待什么。

身侧的慕朝行礼姿势标准得近乎刻板,像是专门去学过一般,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微微加重。

“夫妻对拜!”

桑知与慕朝相对而立,俯身刹那,她看见慕朝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那是一个安抚的微笑。

桑知觉得有些不安,心头剧跳,却来不及深思。

“礼成——”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桑知猛地抽出定魂钉,却见慕朝的动作更快一步——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动作,左手扣住她手腕。

“你……?”桑知瞪大双眼。

伴随着噗嗤一声,趁桑知惊愕之际,慕朝竟然一把夺过了那定魂钉,狠狠刺入了自己心口!

“慕朝!”

桑知失声尖叫,扑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这与她预想的计划根本不一样!

她本来计划着将锁魂顶种入自己神魂,前段时间服用的灵丹可能会派上用场,慕朝可没有灵丹!

整个魔宫瞬间大乱,定魂钉入体的刹那,慕朝周身爆发出刺目血光,无数根锁链从他体内一路蔓延至四面八方。

而他整个人踉跄着单膝跪地。

“好!很好!”

青云宗掌门拍案而起,脸上平和的面具彻底撕碎,而他对面坐着的魔王也扯下伪装,银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疯狂喜色。

“不愧是我青云宗弟子!”掌门大步走向祭坛,眼中尽是贪婪,“若非是你,这个魔头可能还真不会这枚容易中招?”

桑知浑身发抖,猛地扭头看向慕朝。

“为什么……”她喃喃道。

掌门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于是狞笑道:“锁魂钉的确能够封印魔族血脉——只不过是以吞噬神魂为代价!”他转向跪地的慕朝,“慕无寂!你被女人背叛,你儿子同样也被女人背叛!”

魔王也走上前,洋洋得意道:“堂兄,你输就输在太重感情,若非你真心心悦这个女人,怎会如此轻易上当?”

桑知如坠冰窖,她本想牺牲自己保全慕朝,怎料慕朝会突然动手,主动将锁魂钉送入自己体内。

正当她无措之际,忽地注意到了慕朝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掌门大人。”慕朝缓缓抬头,虽然面色惨白,眼中却燃烧着令人胆寒的冷静,“你确定中招的是我?”

话音未落,掌门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跪倒在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心口不知何时浮现与慕朝一模一样的血色纹路。

“这怎么会!这…这不可能!”魔王厉声尖叫,“锁魂钉明明刺入你体内!”

慕朝慢慢站起身,胸前的锁魂钉竟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锁魂钉的滋味如何?”他抬手抽出配件,真正的锁魂钉从掌门心口缓缓浮现。

“不!不可能!”掌门面如死灰,“我明明检查过……”

“你检查的那枚。”慕朝冷笑,“昨夜我已经换了。”

桑知恍然大悟——难怪慕朝要强行夺钉!他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记忆,也料到了她会自我牺牲,所以将计就计,将真正的杀招留给了掌门!

“好……好得很!”魔王突然暴起发难,一道黑光直射慕朝,“那就同归于尽!”

慕朝正要抵挡,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虽然魂钉是假的,但是到底也是侵蚀神魂的存在!在千钧一发之际,桑知飞身挡在他面前,魂符应声而燃。

“无名舅舅!”桑知高呼。

早已埋伏在宾客中的沈寒舟立刻带人冲出。

掌门惊恐地看向沈寒舟,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在禁山守林?”

沈寒舟嗤笑一声,如今的他脸上也早已爬上了皱纹,但是身姿依然挺拔,单手拎着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利剑缓步上前。

“千年前,轩辕长老识破你勾结魔界左使,设局在此,就是为了今日。”

沈寒舟的话让掌门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捂住胸口:“不!不可能!”

“千年前我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林雾也早已叛逃,虽然后面死在我手中,但是魔族血脉依旧在我手中!”

“沈枝清也死,你是如何知晓的?”

掌门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谋划千年的计划会落空,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桑知站在沈寒舟的身后。

而沈寒舟另一侧,沈钰手中的厄雾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然在剑鞘中就不停地发出震鸣。

“是啊,你谋划了一切为了献祭魔族血脉,得到长生不老之术。”

“甚至在我体内种下了魔蛊不是吗?”

桑知平静的面容吐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掌门冷汗直冒,这下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计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你怎么知道的。”他瞳孔闪过一丝惊讶。

“娘亲自幼给我了一枚玉佩,那枚玉佩里面藏着一丝剑意,可在我误以为自己穿越而来的时候,那枚玉佩便彻底失灵。”

“恐怕就是受到了我体内魔蛊的影响吧?”

“你利用魔蛊,假意让我误以为有系统接近慕朝,然后协助你来获取魔族血脉。”

“百年前北荒边境,我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桑知说出了这些年一直堆积在自己心头的猜测,随着真相的一步步揭露,千年前的恩怨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千年前,仙魔两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平衡之中。

而魔界左使因为不甘屈服于仙界之下,暗中找到了当时还是仙门弟子的掌门,提出了长生不老之术作为诱饵。

而长生不老之术所需要献祭的最难血脉,便是仙魔结合之下的血脉。

于是掌门再次利诱了林雾,给当时的魔尊与林雾下药,逼迫二人诞下了慕朝。

本以为林雾会极其厌恶这个孩子,而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夺走,怎料林雾不仅不厌恶,反而极其怜爱,竟然孤身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而魔尊则被沈枝清封印,二人同归于尽。

至此,千年前恩怨就此尘封。

当往事被揭露,掌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动用浑身力量将锁魂钉全部拔了出来。

神魂在得到撕扯的瞬间,整个天际昏暗无光。

桑知本以为这场恩怨应该就此结束了,怎料跪倒在地上的掌门忽然又笑了起来,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沙哑而又沧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不错,魔蛊是我种在你身上的,沈枝清斩杀魔龙是我从中作梗,但是……”

风沙骤然卷起,将所有人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巨大的锁链声从地底传来,地面开始震动,无数裂痕像是破裂的瓷器一般,逐渐蔓延。

猩红的血浆从地底喷射而出。

“不得不说,你们确实已经知道了很多真相。”

掌门仰头狞笑,青丝在瞬间变得雪白,一改原先颓废无措的神情,漆黑的瞳孔变得金黄,转而变成竖瞳。

一道不属于他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像是惊天动地的哀嚎。

“不错,但是此轮献祭之阵从你们踏入此地就已经开始。”

隐隐约约的陌生嗓音从掌门身上传来,男人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布满了血痕以及诡异的魔咒。

魔王却面露兴奋,他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用额头虔诚地抵在掌门的脚边。

“左使大人!”

桑知捏紧魂符的手骤然缩紧,她蹙眉看向已经大变模样的掌门,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魔界左使的动向一直无人知晓。

如今看来,当年二人为了不背叛对方,似乎动用了某种邪术,将灵魂蜷缩在了同一件躯体上。

也就是说,锁魂钉只定在了掌门的神魂上!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