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横刀夺爱
万籁俱寂,月色溶溶。
江稚趴在床尾,捧着手机在备忘录上写写画画,两三笔勾画出一只优雅小猫咪,脑门写上“章”字。
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回房前她跟程与淮打听章艺晗的相关信息,但他只笼统给了个大概,说是两人没怎么接触过,不太了解。
江稚对他的话表示存疑。
一是凭着直觉感知到来自章艺晗的敌意,二是他临时将她人设从女朋友篡改成未婚妻。
为什么偏偏要跟章小姐介绍她是他未婚妻呢?
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她得搞清楚。
江稚给程明朗发了条微信:“三分钟之内,我要知道章艺晗全部的资料。”
两分钟后,她收到长达60秒的语音。
江稚点开外放听完,筛选出关键信息:
程章两家世交,章艺晗小时候来澄园住过,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湖里,是路过的程与淮将她救起。
江稚在备忘录上概括:青梅竹马,英雄救美
仅凭这两点,似乎还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动用未婚妻的名号。
她点开下一条语音:“双方长辈有意撮合过他们,毕竟知根知底的嘛,各方面也都合适。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也知道我哥那性子,不愿意的事谁能逼得了他?渐渐就没人再提了。”
“对了还有一点,我哥的妈妈,也就是我二伯母,非常喜欢艺晗姐,可以说是认准她当儿媳了。”
江稚从床上坐起身,又问:“他妈妈这次会回来吗?”
既傻又白还甜:“应该不回吧。她目前定居澳洲,已经三年多没露过面了。但也说不准咯,我哥都把女朋友带回家见家长了,你懂的【阴险】”
江稚无所谓地回复:“怕啥,反正天塌了有男朋友顶着。”
她回到备忘录,在【青梅竹马、英雄救美】后面补充:婆婆严选准儿媳
该不会……到时还要以未婚妻身份直面婆婆吧?!而且这个婆婆还有了属意的儿媳人选。
打住打住。
婆婆这条支线剧情还没展开,先忽略,现在的工作重点是章艺晗。
如果她是章艺晗,对有过救命之恩的竹马哥哥心生爱慕,也得到了未来婆婆的肯定,眼看离程太太只有一步之遥,凭空而降一个未婚妻,横刀夺爱,会是什么心情?
又怎样定位对方呢?
江稚面色凝重地想到六个字。
眼中钉,肉中刺
看来被针对是逃不掉的了,她得提前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江稚写完应对策略,又复盘一遍晚饭时出的纰漏,整理出一份更详细的个人资料,打算发给程与淮,顺便再对对和他有关的细节。
发完一看时间凌晨十二点半,他应该睡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肚子咕噜叫了两声,晚餐没怎么吃,加上用脑过度,此刻饥肠辘辘,江稚翻身下床,想着到楼下找找有什么可吃的。
客厅亮着灯,吧台前立了道颀长身影,似月下雪松,莫名透出几分清寂。
听到脚步声,程与淮回过头:“还没睡?”
他视线忽地一顿。
她穿着芽绿色小吊带睡裙,领口不算太低,仍露出锁骨周围大片的莹白肌肤,犹如一捧雪栖着绿枝,格外生动惹眼。
程与淮目光一触即离。
“是啊,”江稚扶着腰朝他走近,“为了捍卫程总的清白,我可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呐!”
“好香,”她闻到一股香味,“你在煮咖啡?”
“要来一杯吗?”
江稚摆摆手:“免了。”
半夜喝咖啡,还要不要睡了?
她凑到他身旁,深呼吸,算是隔空喝了口咖啡过过干瘾。
“你今晚不睡觉了?”
程与淮倒好咖啡,顺手也斟了半杯温水递给她:“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
江稚道谢接过,边喝边感慨,没想到堂堂程总位高权重,运筹帷幄,风光无限,私底下居然还要熬夜加班。
不过想想也是,她只管理一个山庄,事情就一大堆,各部门呈递的报表看得眼花缭乱,要不是有张副总分担,很难应对过来。
而程氏集团旗下产业覆盖众多领域,分公司更是遍布海内外,据说职工加
起来就有十几万,即使不必事事亲力亲为,需要由他做最终决策的事务也不会少。
江稚解锁手机,展示自己的加班成果,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章小姐把我视作情敌,一定会处处针对,可怜的我担了你未婚妻的虚名,处境堪忧啊。”
“是吗?”程与淮低头喝了口咖啡,唇边勾起不明显的弧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兴奋?”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江稚欲盖弥彰地拨了几缕头发遮住脸颊:“咳,是你的错觉。”
程与淮定定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反问道:“作为女朋友,你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嗯?”哪里不对?
“自己想。”
江稚勉强动用了下脑子,回归到女朋友身份,面对觊觎自己男朋友的女人,且他们既有青梅竹马之谊,又曾被双方长辈撮合过,她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吃醋?
“咕噜咕噜。”
“可我现在不想吃醋,”江稚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吃夜宵。”
她打开冰箱翻了翻,里面有不少新鲜的食材。
“程总,你给我煮碗番茄鸡蛋面吧。”
她还真是使唤他越来越顺手了。
程与淮直接拒绝:“不会。”
“很简单的,”江稚备忘录里收集了不少菜谱,搜索出番茄鸡蛋面,“我给你当理论指导。”
不是她想偷懒,而是天生和厨房八字相冲,厨艺更是差得惨不忍睹。
见他完全没有动静,她叉腰振振有词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不把我喂饱,我哪来的力气干活?!”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
江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说了虎狼之词。
肯定是饿昏头了。
“啊我快要饿死了!”她拍拍额头,眼神飘来飘去,想偷偷看他是什么反应。
男人转身走向她,步步逼近,充满了并不陌生的压迫感。
江稚猜不准他的意图:“你想……”干嘛?
程与淮越过她,长手一伸,从冰箱里挑出两个番茄、一个鸡蛋,还有一盒手工蔬菜面,摆在料理台上。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子:“不是要理论指导?”
“你真不会啊?”江稚窃喜,悄悄比了个耶,走到他后面,“番茄划刀,开水烫开后,去皮切丁。”
他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露出的小臂,随着切番茄动作,肌理起伏,画面赏心悦目。
她直勾勾地盯着,连眼儿都忘了眨,甚至连他的话也没听进去。
于是程与淮又问了一遍:“然后呢?”
“哦!”江稚回过神,“鸡蛋搅成液,炒散捞出备用。”
“……再倒入番茄,小火翻炒成沙。”
两人分工合作,十几分钟后,香喷喷的番茄鸡蛋面出锅。
江稚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双手合十:“感谢程总为我精心烹制的夜宵。”
“其实吧我都是为了你好,”毕竟吃人嘴软,她又语重心长道,“厨艺也是男人最好的聘礼之一,可以显著提高你在婚恋市场上的竞争力。”
程与淮盛出大半碗面给她,不太走心地说:“谢谢。”
但没有这个必要,他并不打算结婚。
江稚左手拿着瓷勺,先尝了口汤,眼睛一亮,酸甜比恰到好处!
小青菜油绿绿的,吃起来清甜可口,她听程明朗说,后山专门开了个园子,用来种应季的瓜果蔬菜,引山泉水灌溉,从源头上保证绿色食品。
哇面条也好好吃!口感劲道,裹满浓郁汤汁,美味得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江稚埋头大快朵颐。
程与淮看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桌面出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神情隐约透出伤感。
他眸底有一抹暗色闪过,某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也不受控制地浮现——
是不是曾有另一个男人,也在深夜里,为她煮过番茄面?
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程与淮掐断思绪,端起杯子浅酌,咖啡凉了,喝起来更显苦涩。
他正要起身去倒掉,听见她喃喃地说:“到斯京的第一年生日,江女士给我煮了一碗番茄面。”
程与淮又坐回椅子:“江女士是?”
“不重要。”江稚忧伤地摇摇头,“重要的是,吃完她煮的面后,我当晚就食物中毒进了医院。”
那真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程与淮:“……”
“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江稚偏过脸,强行忍住汹涌泪意,“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面了。”
久违的味觉记忆被唤醒,好吃到她都快要哭了。
如果诺贝尔设有美食奖,这碗番茄面绝对当之无愧。
江稚缓过来后,把面条连同汤汁全吃光了,心满意足地叹气。
“同样的食材、调料比例和火候,为什么我做出来就是黑暗料理呢?还特别贵!”
“贵?”
据程与淮所知,瑞典的消费虽偏高,对她来说应该算不上贵。
江稚想起伤心事,痛心疾首:“在斯京,消防出动一次就要2500kr。”
折合人民币约1700元,能不贵吗?!
斯京在这方面管得特别严格,有一次她生病想喝粥,迷迷糊糊发着高烧昏睡过去,结果粥煮糊冒了点烟,立刻触发自动警报。
三分钟不到消防员就出现在家里,直接把她吓懵了。
更夸张的是,某晚她洗完澡拉开门,水蒸气涌出,烟雾报警器就响了,这玩意特别敏感。
“那确实挺贵。”
桌上手机接连震动,程与淮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屏幕显示一串来自国外的号码。
他双手环胸靠回椅背,再没别的动作。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电?
江稚不由得心生好奇:“你不接电话吗?”
“不用管。”
电话响到自动挂断,程与淮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看到她半小时前发的文件,点开后跳出一份个人资料。
逐字看完,他深眸微敛。
他指着底下的一条自我评价,视线落在她脸上,低笑道:“经常扶老爷爷闯红灯,怎么算是乐于助人?”
江稚单手撑桌,杏眸发亮地看着他:“程总,你刚刚是笑了吗?!”
那笑声似从喉咙深处溢出,压得很低、很轻,像深夜里捉摸不透的月光。
但真真切切地,是笑了。
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不再那么疏淡,甚至有零星笑意,若隐若现。
仿佛雪后初霁,全世界都在这一刹那明亮,令人心神激荡。
程与淮眉梢微挑:“不可以?”
“当然可以!”江稚也绽开笑颜,“我只是担心,呃,担心你又要收费哈哈哈。”
她可没忘记之前想斥巨资买他一笑,他都不肯卖。
程与淮轻点手机,屏幕上还是她那条互相矛盾的自我评价。
乐于助人:经常扶老爷爷闯红灯
江稚解释道:“是这样,我住的街区有位老爷爷,他每天都要带着一束花去妻子墓前,由于行动不便,走到一半人行道红灯就亮了,经常造成交通拥堵,司机们怨声载道,在我的帮助下,只需要闯2-3秒红灯,怎么不算乐于助人呢?”
程与淮眸中笑意更深,“嗯”了声给予肯定:“算。”
江稚在桌下点开微信,敲出一行字:“嘿嘿我赢了,赶紧给钱!!!”
程明朗之前和她打赌,赌一周内他哥会不会对她笑。
既傻又白还甜:“无图无真相。”
还想赖账?
江稚精准拿捏住他的七寸:“那我明天让你哥亲自跟你说。”
程明朗果然秒怂:“行行行我认输!”
“你要我跟他说什么?”
程与淮刚好站起身,无意间瞥见了其中一条聊天记录。
不好!
江稚心里一个咯噔,被当事人抓包了。
“就……”她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迅速开启头脑风暴。
程明朗再三提醒过她,程与淮最厌恶谎言,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撒谎,更别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换个角度,他为了让奶奶安心找合约女友某种程度上不也算谎言吗?虽然是善意的。
好双标哦。
算了算了。
即使她暂时蒙混过关了,程明朗肯定也撑不住,也许都不用他哥开口问,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滑跪招供了。
这种事那小子又不是没干过。
还是如实交代吧。
江稚简单说完打赌的事,空气突然凝滞,好像被什么冷冻住了。
四周静得可怕,她总算体会到了何谓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却有种如坠寒潭,冷意贯骨的森然感。
难怪他们兄妹俩那么怕他呢。
江稚不敢和他对视,战略性喝了两口水,规规矩矩地坐直身体。
以前她经常和程明朗打赌,街尾暗处拥吻的情侣是男女?男男?女女?上山的台阶单数or双数,连飞过的鸟拉什么颜色的屎都要赌它一赌。
可眼前男人不一样,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明确分出三六九等的权贵圈,但凡有他出席的场合都被奉为座上宾,人人争相逢迎讨好,半分不敢忤逆。
也许正如外界传言,他本质上是漠然的,难以接近。
可能是在她控诉他对她太冷淡后,他调整了和她的相处方式,尽量贴合男朋友的角色。
其实,他向她展露的纵容和一些些柔意,只是演戏的一部分。
又或许是方才的氛围太好,让她产生错觉,忘记了他现在和她不熟。
他们之间横亘着协议,并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关系。
如今知道被她轻慢地当成赌约,他肯定会觉得受到冒犯了吧。
“赢了多少?”男人语调喑沉,难辨喜怒。
江稚心口发堵,好似塞进了一团乱麻。
颇不是滋味。
她沮丧地低下头,刚要道歉,然而还未开口,就见他把手机递了过来。
“既然是拿我当赌约赢的钱,是不是应该分我一半?”
什么???
江稚整个人愣住,她刚刚没听错吧?!
“怎么?”程与淮似笑非笑的,声音里含着淡淡调侃,“难不成你还打算独吞?”
江稚顿时感觉一身轻松,如释重负般。
她唇角翘了又翘,实在忍不住了,愉悦地笑出声,甚至不小心笑出了泪。
江稚飞快擦去眼角的湿意:“我才没有!”
说出去谁相信啊,身家数百亿的程总,居然会看得上这点儿小钱。
她大方地把打赌赢来的钱给他转了一半。
“五十块?”程总语气很是嫌弃。
“不少了程总!”
某位程总首次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又提议道:
“下次再有类似赌约,记得赌注开大点,我可以配合让你赢。”
真是奸商呐。
江稚默默同情程明朗两秒,朝他笑吟吟地点头,嗓音轻快:“好呀,那就这么说定咯!”
第15章 一怦然心动
夜宵吃得晚,怕积食,程与淮上楼后,江稚出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回廊两侧挂了灯笼,在风中摇曳,汇成蜿蜒的灯河,蔓延向天际。
她仰头望向夜空,繁星托出一轮趋满的月,周围晕染着浅金色,皎洁明亮。
她已经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月色。
凌晨两点多,江稚回到房间,睡了五个小时,被闹钟吵醒,她洗漱完过去陪奶奶吃早餐,回来继续补眠。
睡醒后又到主院花厅吃午饭,程与淮去公司了,并没有出现。
饭后,江稚闲得无聊,和程明朗到后山钓鱼。
他们在斯京时就经常一起约着去钓鱼。
日光丰盛,好在一路上都有树荫,不会太晒。
程明朗抱着钓箱走前面,她慢悠悠跟在后面,穿过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隐约听到水声,拐了个弯,不远处出现一帘瀑布,积水成潭,深处青绿,浅处清澈见底。
跨过铺着不规则青石的小溪过对岸,就抵达目的地了。
程明朗手脚麻利地组装好两副鱼竿,上饵料,挑好位置甩入水,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折叠椅上老僧入定。
水面波光粼粼,江稚还是困,打了个呵欠,偷懒用石头压住鱼竿,自己跑到树影处,铺好防晒衫躺上去。
又撑开遮阳伞,挡在头上,远远望去,就像草地里歪七斜八长出了一朵彩色蘑菇。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江稚依稀听到声响,睁开眼就看到程明朗激动地朝她招手:“有鱼咬钩了!”
江稚坐起身,定睛一看,钓上鱼的居然是她那副随意放置的鱼竿。
程明朗将鱼扔进桶里,她走过去,探头看了眼,桶内的鱼形单影只。
“不是吧,我都睡醒一觉了,你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还是她的鱼竿比较争气。
“运气问题。”程明朗强行挽尊,哼道,“我帮你换了好几次鱼饵,四舍五入这条鱼也算是我钓的!”
江稚但笑不语,对着水桶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点击发送。
收到信息时,程与淮正在公司开会。
程氏集团投资逾百亿在桐城湾商圈核心区域内筹建集商务办公、高端奢品、酒店餐饮,特色休闲娱乐等为一体的大型商贸综合体,历时六年,终于进入竣工验收阶段,预计明年正式开业。
程与淮专注地听着汇报,桌上手机突然亮屏,进来新信息。
不用点开他也知道是谁发来的,她是唯一没有设置消息免打扰的人。
运营部长刚讲完基础情况,手机又接连震动两下,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听起来格外突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位。
程与淮眼神示意继续,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我钓的鱼,厉害不?”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今晚的夜宵能安排吗程总【()】”
他面色平淡地将手机倒扣,放回原位。
江稚许久没收到回复,猜测他在忙,便没再打扰。
她坐在潭边石头上,双脚浸入清凉的水里,仰面吹着风,好不惬意。
野生的鱼儿很精,鱼饵都用光了,还是没钓上来第二条鱼。
眼看太阳移到头顶,热气逼人,两人决定打道回府。
过小溪时,程明朗提着桶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江稚看到石头边缘长了青苔,提醒道:“你慢点,小心别……”
她话都没说完,程明朗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连人带桶摔入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桶里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生无可恋的鱼儿,重获自由后,激动地打了个摆,一溜烟游远了。
费老半天才钓上这么一条鱼,哪能让它跑了!!
程明朗立刻扎进溪里,一通穷追猛寻后,只带回一个空桶。
他抹掉脸上的水,郁闷极了:“你这嘴巴绝对是开过光的!”
江稚哈哈大笑,捧起水泼他。
“你快赔我的鱼!”
会议进行到尾声,程与淮再次收到她的信息。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小草鱼,水里逃【大哭】”
后面还有一张照片,装鱼的红色小桶横飘在水面,旁边是程明朗,浸在水里,浑身湿透。
他握紧手机,眉峰微蹙。
见状,与会的集团高管们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助理高阳同样一头雾水,程总开会时向来心无旁骛,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又是分心看手机又是皱眉?
高阳在脑中飞速过了遍最近集团的重要事务,难道是海外分公司厂房扩建的地皮审批手续出了问题?
众人严阵以待,高阳也表情严肃,老板打字回复信息的间隙,他已经做好订票飞一趟巴黎的心理准备。
然后,手机一震,他点开新信息。
程总:“订一份祥德斋的招牌秘制烤鱼”
怎么说呢?
高阳此时心绪就挺迷茫……且复杂的。
另一边,江稚刚踏入南院侧门,林管家正好带着几个佣人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原来是老太太收养的那只奶牛猫腼腼不见了!
临近中秋,登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迎来送往,热闹非凡,早上佣人发现昨天给腼腼准备的猫粮和水一动未动,估计它是受到惊吓躲起来,或者离家
出走了。
老太太知道后急得不行,发话说无论如何都要把腼腼找回来。
江稚昨夜消食散步那会儿见过腼腼,它趴在池塘边的假山上,对她的示好爱搭不理。
“林叔,麻烦你让人给我拿一些猫条。”
林管家马上吩咐佣人照她意思办,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到后山找猫。
江稚折返水潭,在风口处打开猫条,钓鱼时她在水边发现了两种不同的梅花状脚印,水源附近肯定有野猫出没。
不一会儿,换好衣服的程明朗和程则颖听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
“别担心,腼腼肯定不会有事的。”程明朗说,“艺晗姐已经联系了专业的找猫团队,还有无人机,准备在后山进行地毯式搜索。”
江稚轻“嗯”了声。
“稚稚姐,你这是在做什么?”程则颖好奇地问。
“看能不能引野猫出来。”
野猫熟悉后山地形,行动敏捷,且视觉嗅觉灵敏,效率会更高。
程则颖想起她大学的专业是猫语研究,顿时被勾起兴趣:“你是想让野猫帮忙找腼腼?”
江稚点点头。
“来了。”程明朗压低声音,“咦,怎么是只狸花猫?”
程则颖也小声问:“狸花猫……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江稚之前养的猫胆子很大,连路过的狗都敢打,曾因沉迷约架走丢三次,都是拜托流浪大橘帮忙找回来的。
这家伙有“橘域网”,消息灵通,胖嘟嘟的小嘴又馋,很容易收买。
而狸花猫呢,生性不羁,警惕性高,即使在外流浪,也很有骨气,不太好贿赂。
果然,小狸花看到三人,立刻蹭蹭蹭爬上树,从树叶里谨慎地探出小脑袋,满脸戒备,做出攻击姿势。
“咪咪。”江稚惟妙惟肖地学了声猫叫,高高捧起猫条,奉上诚意和友好,“拜托,江湖救急。”
也许是没感受到威胁,小狸花观望半晌后,慢慢下了树,半走半停地靠近她。
江稚把猫条递过去,等它吃完,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看向另一根猫条时,她瞅准时机跟它谈判,点出手机相册里腼腼的照片,又让它闻了闻腼腼睡过的纸箱,指着猫条说:“找到它,猫条归你。”
小狸花猫扭头就走。
这就走了?!
程则颖瞪大眼,什么情况啊?
程明朗也看不太懂:“没谈拢?”
“小狸花已经答应帮忙了。”江稚对着它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希望它下手轻点,不要伤到腼腼。”
答应了吗?怎么答应的?不是头都不回就走了?!
程则颖满头问号,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还有,人居然真可以和猫这么顺畅地进行跨物种跨语言交流的吗?!
“别发愣了。”程明朗拍拍她肩膀,“我们也赶紧分头去找找。”
兄妹俩进了树林,江稚留在原地等狸花猫的消息。
不到半小时,她耳尖地捕捉到不远处林中传来一声愤怒的猫吼,循声小跑过去,只见两只猫扭打在一块,尘土飞扬,场面非常混乱。
小狸花一心想挣猫条,干劲十足,使出吃奶力气,猫猫拳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腼腼起初还能跟它正面对刚,后面只有挨打的份,很快败下阵来,灰溜溜逃到一截枯木后。
江稚松一口气,叫停干架上头还想继续追击的小狸花,径直往前走:“长能耐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啊。”
听到她声音,枯木后面,缓缓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猫猫脸。
这时,章艺晗突然带着一男一女出现,看清是江稚,她摘下墨镜,神情微妙地一笑:“这么巧,江小姐,你也来找猫?”
“不好意思,这只猫是我们先找到的。”章艺晗温柔笑着朝腼腼招手,“腼腼,对不起啊,刚才太激动不小心把你吓跑了。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跟我回家好不好。”
找猫团队里的鸭舌帽女生正想说什么,被那男人一瞪,又憋回去。
明明他们是听到猫叫声才追过来的,根本就不是雇主说的那样,但为了饭碗,她只能保持沉默。
江稚并不在乎谁找到了猫,反正找到就好,但听章艺晗话里话外意思,是在提醒她识趣点,别想抢走功劳。
章艺晗一点都不担心腼腼的安危,她只是想靠着找回它到老太太跟前邀功,刷好感度。
“是吗?”江稚笑了笑,语带讽意,“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先过于激动把腼腼吓跑,然后才被你遇到?”
章艺晗没想到她这般不识趣,提议道:“公平起见,让腼腼自己选吧。”
江稚懒得废话,朝腼腼勾了勾手指:“过来。”
腼腼不情不愿地从枯木后走出,往她的方向龟速挪了两步。
章艺晗开了个猫罐头,柔声唤道:“腼腼,乖,来我这边。”
腼腼鼻尖微动,嗅了嗅,犹豫两秒,掉过头,走向她。
江稚也闻到了香味,章艺晗倒是挺有心机,故意喷了含猫薄荷成分的香水,很少有猫能拒绝得了这种精神成|瘾的味道,怪不得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江稚不想再浪费时间,冲小狸花扬了扬手里的猫条,指着腼腼:“把它给我抓回来。”
小狸花收到雇主的指示,利落起跳扑向腼腼,一口咬住猫脖子,将它叼过来,放在江稚脚下。
江稚用猫条跟它结清了尾款:“谢谢你。”
小狸花女侠高冷地看她一眼,叼起猫条快速消失在山林中。
一旁围观的鸭舌帽女生简直叹为观止,看向江稚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崇拜:为什么野猫会这么听她的话?!
眼看就要到手的猫就这样跑了,章艺晗哪能甘心,皮笑肉不笑道:“这是作弊,江小姐会不会太过分了?”
江稚不禁好笑,到底是谁在作弊啊?
“哦?”她红唇微弯,面露挑衅之色,“那又怎样?”
章艺晗从未遇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
留意到程明朗兄妹跑过来,她立时止住话,收起失态之色,整个人装回优雅端庄的壳里:“好吧,那我就让给你。”
让?
江稚险些被气笑。
轮得着她让吗?
“找到了!”程明朗一眼就看见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腼腼,心疼地摸摸它脑袋,“哎,你果然还是被揍了。”
腼腼轻蹭他手心,委屈地呜咽了声。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屏幕显示男朋友来电,江稚接通电话。
程与淮到家后不见她人影,问了佣人才知道她去找猫了。
“在哪儿?”
“后山,”江稚环顾四周,“水潭附近。”
“腼腼已经找到了,你跟奶奶说一下,让她别担心。”
余光里,章艺晗半低着头,腮帮隐隐耸动,明显还是心有不甘,先前愿赌不服输就罢了,还嘴硬装大度说什么拱手相让?
虚伪。
谁还不会装呢?
江稚眼眸一转,临时起意,开始自导自演:“你要过来接我?不用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程与淮:?
江稚继续沉浸式演独角戏:“才半天没见,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看到我?好吧好吧,那你快来。”
电话被挂断,几秒后,程与淮收到她信息:“等你噢~”
江稚按灭手机,随口抱怨:“怎么这么黏人啊。”
黏人???
程则颖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说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三堂哥吗?
章艺晗蓦地冷嗤一声,江稚到底哪来的自信?
以她对程与淮的了解,他心高气傲,习惯了别人顺从迎合,即使谈恋爱也会是高姿态,掌控主动权的一方,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做这种无聊的事?
可能都想看程与淮到底会不会出现,在场没有人率先离开。
暮色渐起,落日熔金,霞光浸染。
在一片如梦似幻近乎失真的绚烂中,男人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徐徐穿行于林间,风姿卓然,清峻雅致。
章艺晗看得眼都直了,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
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
他竟然真的来接江稚了?!
听到程明朗和程则颖异口同声地打招呼,章艺晗心间酸意翻涌,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他已经越过她走了。
江稚站在原地,等他走到近前,她才去挽他手臂:“我们走吧。”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来。
但他还是来了。
程与淮垂眸,目光下移:“你的脚受伤了。”
江稚也看过去,脚踝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可能是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
之前居然都不觉得疼,经他提醒,她才感受到丝丝疼意。
“没事。”江稚不在意这点小伤,她才没有那么娇气。
程与淮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素色方巾,在她面前缓缓蹲下,用干净方巾缠绕住她脚踝,轻轻打了个结。
简单帮她包扎好后,他并没有起身。
“上来。”
江稚微愣,她让他来接,本意只是想让他配合秀恩爱,膈应下章艺晗。
结果他不仅二次创作,还超常发挥了?
难道是……因为章艺晗在,故意演给她看的?
男人肩线平直,腰线流畅,衬衫下结实的肌理若隐若现。
美色当前,江稚不再深想,双手搭住他肩膀,趴到他背上。
程与淮平稳起身,背着她往前走。
“咱们也回家咯!”
程明朗正要弯腰去抱腼腼,江稚一记眼刀斜过去,“它没长脚吗,让它自己走回去。”
程明朗替腼腼抱不平,你自己还被男朋友背着呢,你自己听听,这话有说服力吗?!
腼腼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脑袋耷拉着,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跟在后面走。
章艺晗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程则颖走在最后,仍觉得不可思议。
三堂哥天资聪颖,过于出色的缘故,从小就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加上他性情清冷,不苟言笑,总有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她完全无法想象他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哪怕知道他在和稚稚姐恋爱,也没有实感。
直到刚才,她亲眼看到他以那样低的姿态臣服在稚稚姐面前,侧脸被夕阳余晖晕染出一层柔光,看起来是那么地温柔。
又想到他们私底下会做各种情侣间会做的事,拥抱,接吻,甚至更亲密……
她光是脑补就羞得满脸通红。
事实上,走在前面的两人,并没有他们所见的那般亲密。
考虑到昨夜穿不算太性|感的小吊带睡裙,程总目光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她脸看的君子之举,江稚也没想占他太多便宜,所以和他后背是隔开距离的。
但走了一段路后,这个姿势让她的腰很不好受。
算了,接触是无法避免的,她索性环住他脖颈,上半身一点点地贴上去。
她胸腔里,忽然就多了他的心跳。
程与淮也感受到了那陌生而柔软的触感,脊背霎时一僵。
面上却没露出任何异样。
只是走着走着,他似乎偏离了路径,竟背着她斜向路边。
两人不可避免地和一截开满花的树枝擦身而过。
受到撞击后,浅紫色花瓣簌簌掉落,划过她眉心,落到他的肩侧。
程与淮听到一声轻笑,游离的思绪回笼,后知后觉,她呼出的热气近在耳边,有如火烧。
他目视前方,心无杂念,气息却是渐沉。
江稚拿起一片花瓣,凑近鼻尖闻了闻,趁身下的人不注意,悄悄夹到他耳边。
回头看了眼,恰好和章艺晗视线撞上,对方的阴郁表情来不及收,显露无余。
又是专业找猫团队,又是出动无人机,声势弄得这么浩大,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风头全被抢了。
江稚暗自琢磨,一开始就把戏台子架得这么高,现在要怎么收场呢?
这时候最好用的是苦肉计,比如,不小心受个伤什么的?
然后到老太太跟前装可怜卖惨,虽然腼腼不是她找回来的,但她在亲自找腼腼的过程中受了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江稚预判了她的预判,拿出手机给程明朗发信息。
“山路不好走,多留意下你艺晗姐,别不小心崴到脚或摔倒了。”
既傻又白还甜:“好嘞!”
程明朗对她那张开过光说什么都灵的嘴巴深怀敬畏之心,虽没精准get到话中深意,但一点不妨碍他放慢脚步,全神贯注地盯紧了章艺晗。
果不其然。
过了拐弯,上小坡时,程明朗发现章艺晗身形微倾,摇摇欲坠,还好他早有准备,在她失去重心前,他眼疾手快地冲上去,将她稳稳扶住,避免了摔倒的惨剧。
章艺晗假摔不成,羞恼不已,但还是装作心有余悸地拍胸口:“好险,谢谢你,明朗。”
程明朗心想不愧是他稚姐,说啥啥灵,笑呵呵地摆手:“不客气,你没受伤就好。”
章艺晗强颜欢笑:“真是多亏了你。”
听到这里,江稚没忍住笑了,她没发出声音,但程与淮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她胸腔止不住的震颤,宛如惊蛰时分,春雷乍响,万物生长。
他忽然生出某种错觉,那雷声仿佛是响彻在自己的胸腔里,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回到南院,程与淮将人放在沙发上,取来医药箱,轻拍桌沿。
没等他开口,江稚就把脚搁上去,微侧着身调整好姿势,方便他清理伤口。
程与淮先用湿巾擦干净手,解开方巾,棉签沾上消毒水,刚碰上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江稚感到一股凉意,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他停住动作:“疼?”
“……嗯。”
大概怕她乱动,伤口再次流血,程与淮轻按住她脚踝:“那我轻点。”
他温热的指腹,按在她皮肤上,热度从那处扩散,迅速蔓延开。
江稚的脸也隐隐发烫,她定了定神,望向窗外。
两秒后,视线又收回来,继续看他。
男人表情专注,长睫微垂,根根分明,如同两把交合的小扇,在下方印出清影。
她不止一次地怀疑,长着这么浓密的睫毛,真不会遮挡住视线吗?
江稚又看向他耳边的浅紫色长形花瓣,好神奇,居然还没掉,而且他也没发现么?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长得实在过分好看了!
五官立体,轮廓深邃,还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要不是慑于他身上自带的凌厉气场,谁见了不脱口直呼一句绝色大美人啊?
程与淮贴好创可贴,见她仍失神地盯着自己,出声提醒:“好了。”
“发什么呆?”
江稚大着胆子调戏道:“我是在看程总貌美如花。”
不小心沉迷了一下美色而已。
程与淮看她一眼,起身走进洗手间。
身影映入镜中,他才发现别在耳边的紫花,抬手取下,捻在指尖,想到她说的貌美如花,不禁微微失笑。
她是什么时候把花夹上来的?他竟半分没察觉。
程与淮关掉水龙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疾步走出:“怎么了?”
江稚摸着空空如也的颈间,神色慌乱:“我项链不见了!”
明明出门找腼腼那会儿还在的,很可能丢在后山了。
“别急,我这就叫人帮忙去找。”
程与淮回忆了下那条项链的样式,银色细链,串着红宝石吊坠。
认识她以来,她衣服从未重样,项链却没有换过,一直戴着。
江稚下地时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皱眉:“我也去。”
“项链很重要?”他问。
江稚轻轻地“嗯”了声,点头:“很重要。”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她的。
“好,我陪你去。”
两人沿着回来的原路找过去,佣人们也分散四处寻找,然而直到天色擦黑,还是一无所获。
今晚不见月亮,树林里也没装路灯,黑黢黢的,几乎无法视物。
考虑到她的脚伤,程与淮提议说:“明天再来找吧。”
渐深的夜色中,长路望不到尽头,江稚垂头丧气地想,也只
能这样了。
由于他们找项链错过了主院的晚饭时间,厨房那边直接把晚餐送到南院,摆在江稚面前的正是她白天心心念念的,百年老字号祥德斋的招牌秘制烤鱼,色香味俱全。
可惜她此时魂不守舍的,食不知味,只勉强吃了几口。
程与淮也没怎么动筷子,佣人来收拾时,一桌丰盛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
等江稚回房后,他仍坐在客厅沙发上,陷入沉思。
手机的连续震动声打破安静,他接通电话,高阳的声音传出:“程总,今晚的跨区会议需要推迟,或者取消吗?”
每次会议程与淮都会提前就位,今晚时间临近却反常地没出现,高阳给他发了信息也没回,以为他临时被别的事绊住了。
程与淮语气淡淡:“不必。”
夜深如水,薄云消散后,朗月重现夜空。
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半,程与淮洗完澡,准备下楼倒水,留意到隔壁房间门没关,透出橘色灯光。
这个点了还没睡?
程与淮轻敲了敲门,没回应,从门口望进去,床上的人蜷缩着身体,被子被踢到床尾,大半悬空,要掉不掉。
他走近床边,弯腰拉起薄被,盖到她腰间。
她眉心皱着,睡得并不安稳,肤色白皙的缘故,颊边泪痕清晰可见。
程与淮眸色微沉,调高空调温度,转身走出房间。
江稚正被一场沉甸甸的梦境拖着,她翻山越岭涉水,过了好几个春夏,终于抵达遥远的海边。
海风很大,吹得她东倒西歪。
她表明来意,想要赎回寄存的宝藏。
看守宝藏的恶龙狞笑着告诉她:“你钥匙丢了,赎不回去了。”
“你胡说,明明还在!”她惊惶地一摸脖子,竟然真不见了。
江稚猛然从梦中惊醒,喉咙干涩,冷汗涔涔,好像真的声嘶力竭过一样。
她按亮手机,四点四十二分。
天快要亮了,江稚决定再去后山一趟。
她披了件薄外套,经过隔壁程与淮房间,只见房门紧闭,静悄悄的。
她没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客厅的灯居然还亮着,难道他昨晚上去前忘了关?
江稚来到橱柜前,拉开抽屉,奇怪,她明明看到林管家把手电筒放里面了,怎么会不见了?
手机手电筒的照明范围有限,江稚又取了一盏门口的花灯,灯很亮,足够照清前行的路。
她走得很慢,仔仔细细盯住地面,一寸寸去找。
山里的夜,温度偏低,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江稚忍不住轻颤了下,连忙裹紧外套。
那冷意却透过涨热的眼眶直击心扉,凿出她掩藏的所有脆弱和不安。
项链,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这是她第三次把它弄丢了。
花灯被风撞来撞去,江稚压低重心,艰难地逆风前行。
忽然间,前方树林中远远地斜出一束灯光。
江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抬眸望去,依稀看到一团模糊人影,正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江稚握紧了灯笼,怎么会有人?
会是谁?!
很快,江稚就从对方行走间不疾不徐的从容姿态,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悬着的心霎时一松。
紧接着,疑惑跃起: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后山???
该不会是来帮她找项链的吧?!
天色灰蒙蒙,仿佛清水里融了墨,随着距离缩短,男人英俊的面容逐渐清晰。
江稚眸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脑中闪过那部看过很多遍的电影《傲慢与偏见》里的某个经典画面——
达西先生从薄雾晨光里走来,带着满腔炙热爱意,坚定地走向他的挚爱。
江稚提着花灯,站立风中,裙摆纷飞。
视野尽头,也有一个男人,穿越黑暗,从破晓微光里,朝她走来。
他渐行渐近。
她心如擂鼓。
第16章 次勇敢的蝴蝶
此时此刻,整座城市还未醒来。
唯有群山静寂,明月清风,疏星流云,这些象征着永恒的事物,见证了这一场盛大而缄默的怦然心动。
随着男人步伐加快,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和平时的精致讲究不同,此时他短发微乱,衬衫和裤脚都有晨雾沾湿的痕迹,连眼眸也染上了一层雾气,格外地幽深。
他的目光透过薄雾,望向她。
江稚握紧花灯,逆着风,跌跌撞撞奔向他。
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
程与淮毫无防备,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两人身体。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她用力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与淮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但对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而略感不自在,声音如雾色般轻哑:“睡不着,随便走走。”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啊。
凉风一吹,江稚面上热意缓缓散去,也慢半拍地感受到了男人衬衫下紧绷的肌理。
她如梦初醒般,松开了他。
想想也是,以他的性子,好像确实做不出半夜不睡觉,特地来后山帮她找项链这种事。
何况他也没有义务要这样做。
“那,”江稚没细究他话意,语气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低落,“不打扰你散步了。”
说完,她越过他往前走。
然而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一抹红光从眼前闪现,似拂晓时分朝阳破云而出,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男人竟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变出了一串项链。
细银链和红宝石吊坠,正是她丢失的那串!!!
项链在他手里、她眼前轻轻晃动,江稚刚刚强制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剧烈震荡,犹如湖面被投入巨石,圈圈涟漪扩散。
刹那间一双杏眸也被惊喜点亮,笑意星星点点,如同银河倒倾,令人见之而炫目。
江稚难掩喜色,冲到他跟前:“你在哪儿找到的?!”
林间小路并不平整,她又冲得太急,身体踉跄了下。
程与淮伸手扶住她,接过花灯。
等她站稳后,他将项链放回她手心,轻描淡写道:“物归原主。”
江稚珍而重之地双手捧住失而复得的项链,心口盈满了太多情绪,挨挨挤挤地涌向喉咙。
她咽了咽嗓子,唇瓣微张,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想跟他说谢谢,但谢谢二字又似乎,太轻太轻了。
昨天,将暮未暮时分,他们和几个佣人在后山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项链。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入夜后难以视物的后山树林里,拿着手电筒一遍又一遍地找,极尽耐心。
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又找了多久?
项链于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但对他来说却微不足道。
明明可以等到白天再让佣人过来找,不必他亲自来的。
不是吗?
先前山庄因高管集体离职深陷困境之际,他及时伸出援手,再来是封杀背信弃义的曾有德为她出气……
他的种种护短行为,都比不上他在深夜,独自来到后山,为她找回项链这件事,让她心生感动。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江稚有太多疑问,最后只问出了三个字。
“为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程与淮却领会到了她意思。
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如果真要给这些反常的行为找出一个理由,大概就是——
他想起她睡梦中难过得泛出微红的眼眶,以及颊边残留的泪痕。
也许从相识以来,她一直是热烈明媚,鲜活生动的模样。
所以,他由衷地觉得。
她这双漂亮的眼睛,更适合盈满笑意。
见他沉默不语,江稚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
直直地迎上他视线,她眼里也好似染了雾气:“你是不是……”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抿紧了唇,没有
问出口。
风吹动她的裙摆,轻轻地,飘向他。
同时把落叶席卷到脚边,江稚忽地产生某种幻觉,它们仿佛化作了一群蝴蝶,正在风中起舞,缓缓地将她整个人托起来。
相比言语表达,程与淮更习惯行动,也不擅长煽情,只云淡风轻地说:“我怕你天没亮就自己过来找项链,加重脚伤,再让我报销医药费。”
又有一阵风吹来,那些涌向心间的蝴蝶纷纷四散,消失无踪。
江稚被托起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处,她知道他在开玩笑。
她想笑,却不知怎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平复几秒后,项链再次失而复得的喜悦涌现,她眼底重新有了笑意,唇角也弯起来。
其实他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因为担心她再受伤。
林间薄雾散去,两人看着彼此,相视而笑。
太阳出来了,天地间骤然明亮。
江稚留意到他面上的倦色,前夜煮咖啡加班,昨晚又为找她的项链一夜未睡,她轻扯他袖口,推着他往回走。
“快点回去睡觉,要是有黑眼圈就没那么帅了。”
程与淮:“……”
清晨,山林青绿,鸟鸣声清脆,吱吱喳喳。
仍掩不住一道雀跃的声音,在林中回响:
“你在哪找到的?”
“什么?!鸟窝里?原来项链是掉地上然后被鸟叼走了啊,有的鸟确实很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咦,那程总是爬树了吗?”
……
回南院后,程与淮回房补眠,江稚洗漱完,趁着精神高涨,登上观景亭欣赏日出,顺便补了两节落下的网课。
七点出头,程明朗打着呵欠过来了。
江稚递给他个赞赏的眼神,真不愧是她的好弟弟,明明夜猫子作息,惦记着帮她找项链,一大早就爬起来了。
“项链已经找到了。”
只是锁扣坏了,得送去修理。
程明朗听她说完经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你是说,我哥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后山帮你找回了项链?!”
他用力拍拍脸,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这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事啊!”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江稚也有自己的怀疑,“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程明朗完全不过脑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哥这人,向来清心寡欲,只爱工作,不近女色,就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似的。
要是这么快就对一个女人动心,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程明朗更倾向于,他哥是在演戏给大家看,证明他对女朋友的重视。
收到江稚的死亡凝视,他突然清醒,被困意绑架的脑子,终于卡顿地运转了下,想到某个可能性,立马改口:“也、也不是不可能吧。”
“甜甜,要不要来赌一下。”江稚想了想说,“就赌我三个月内能不能把你哥追到手。”
他性子是冷淡了点,但架不住长得帅啊,她有信心能把他捂热。
和她打赌这个习惯几乎刻进程明朗的DNA里,他毫不犹豫地应战:“赌就赌!”
江稚想到了某人的提议,言犹在耳:
下次再有类似的赌约,记得赌注开大点,我可以配合让你赢。
她眼睛转了转,不负责任地挖坑:“不如这次我们来赌把大的,我押上所有零花钱。”
程明朗一点没防备就掉进了坑里。
“Allin,我跟!”
他哥要是那么容易能追上,就不会母胎solo这么多年了。
但如果是她来追……
程明朗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自己可能会输得连底儿都不剩:“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江稚扬唇笑道:“你悔一个试试?”
程明朗马上举起双手投降:“小的不敢!”
两人插科打诨地聊着天,不知不觉日光洒满了庭院,老太太听说江稚的脚受了伤,吩咐厨房直接把早餐送来南院。
南院共有四个餐厅,位于主屋的面积最大,主要用来招待客人。
另外两个在侧院,分别观山景和湖景,还有一个在三楼露台,视野极佳,可纵观全院。
江稚懒得挪动,便请佣人将早餐送上观景亭,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用早餐。
亭子斜对着主院花园,宽敞的停车场上停满了车,简直是豪车展览会,自成一景。
她看看时间,才九点出头,登门拜访的客人就快要踏破门槛了。
程家至今已有百余年传承,结交的都是圈内权贵,与政商两界联系紧密,人情往来非常复杂。
吃个早餐工夫,停车场里的车几乎又换了一波。
江稚喝完牛奶,瞥见一部骚包的红色兰博基尼疾速驶入,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嚣张地打了个横飘刹停。
接着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
“这是谁?”
程明朗看了眼,脸上露出几分嫌弃:“舒宇,我哥舅舅的儿子,纨绔子弟一个。咦,他怎么来了?”
他啧了声,自言自语道:“难怪,艺晗姐在这儿呢。”
舒宇打小就爱跟在她后面跑,长大后更是不得了,直接进化成舔狗。
“前阵子不知道他惹了什么事,听说被程家名下的所有茶楼拉进黑名单了。”
红色兰博基尼,茶楼。
两个关键词勾起了江稚的回忆。
面试那天,茶楼南门路段,疾驰而来的红色兰博基尼,溅起高高水花,将女演员姜欣泼成了落汤鸡。
她一直记着这茬,后来还变着法儿跟程与淮告状,说接待这种没素质的客人,会玷污茶楼的高雅之风,严重拉低格调。
不会这么巧吧?!
肇事者居然是他表弟,而他竟不徇私,也没敷衍她,真的进行了处理。
舒宇老是打着程家的名号在外面横行霸道,程明朗早看他不顺眼了,难免幸灾乐祸:“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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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铃大作,他接通听了几秒,挂断后长叹一口气。
“我妈让我过去帮忙接待客人。”
“去吧去吧。”
程明朗走后,周围变得很安静,偶尔传来鸟鸣啾啾。
江稚吃完一块黑巧,打算写会论文,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写得很顺手,进入收尾,听到一声“嗷”的怒吼,她抬眼望去,两只猫激烈厮打着闯入视野中。
江稚猜测是腼腼昨天打输了不服气,又去找狸花猫约架,小狸花也不惯着它,硬是一路把它又揍了回来。
小狸花猫始终占据上风,腼腼不甘示弱又是一个飞扑,小狸花灵活地摆脱控制,反手给了它一个大逼斗,腼腼气急败坏,骂骂咧咧。
江稚头疼地过去劝架:“你们给我停下,别打了!”
俩猫打得正上头,撕咬得猫毛满天飞,谁都没有听她的。
最后,小狸花蓄力起跳,炮|弹般发射出去,将腼腼撞飞,又把它叼起来,放到江稚脚下,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腼腼颜面尽失,一跃跳上了长椅。
江稚试探性靠近,拍了拍它旁边的位置。
“腼腼,我可以坐这吗?”
腼腼只是羞耻地藏起脑袋,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她坐下来,简单检查了一遍,看来小狸花嘴上留情了,并没有咬伤它。
“你啊你,打不过非要打,猫菜瘾大……怎么,说两句就生气了?现在说都不能说了?上次你把我床尿了还没跟你算账呢。行,那咱们聊聊别的。”
腼腼耳朵突然动了动。
江稚也听到一声猫叫,是感知到危险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循声走出去,只见侧门外,小狸花毛发竖立,弓着腰,做出攻击性姿势。
对面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端着玩具枪,不怀好意地追着它不停扫射。
“住手!”江稚赶紧上前喝止。
小胖墩根本听
不进去,甚至因为有了观众而射击得更起劲了。
小狸花虽然反应灵敏,可也挡不住密集的攻势,不小心被塑料子弹射中,痛呼一声,急急地蹿上了树。
江稚看得心火起,一把抢过玩具枪丢出去。
小胖墩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抢,懵了下,急赤白脸地握紧拳头扑过来锤她。
江稚已经很久没打过架了,但意识还在,一个灵活走位闪避开,快狠准地揪住他衣服。
小胖墩被她拎在半空,不停挣扎扑腾,可都无济于事,趾高气昂地冲她吼道:“你死定了!竟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稚反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就是要拼靠山么?
行啊,那就看谁拼得过谁。
程光曜眯眼打量她,没见过,不认识。
奶奶说过,在澄园里除了三堂叔和太奶奶,其他人都不用怕。
他嘴巴一嘟,一大口口水即将喷出。
江稚察觉到他意图,直接把人丢到草地上。
毕竟是小孩子,她有分寸,是收敛着力道的,何况草地很软,摔不疼。
谁知小胖墩竟趴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很快把一个中年女人吸引过来:“曜宝,你怎么摔地上了?!”
“疼不疼?”她心疼坏了,抱起小胖墩搂在怀里哄,“奶奶呼呼,不疼了。”
小胖墩见有人撑腰,顿时假嚎变真哭,抽抽噎噎地指着江稚说:“是她,大坏蛋!她摔我,提起来……丢出去!”
闻言,冯雪梅立即扭头看向江稚,目光极为不善,仿佛淬着寒光。
江稚不清楚对方身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解释:“是这个小朋友先拿玩具枪射猫。”
冯雪梅变了脸色:“我的小祖宗哎!都跟你说多少遍了,那只奶牛猫你太奶奶宝贝着呢,怎么偏偏就去招惹它了?”
小胖墩指着树上的小狸花说:“不是奶牛猫。”
冯雪梅定睛看去,松口气:“原来是不知哪来的野猫啊。”
她又用多管闲事的眼神斜睨江稚,阴阳怪气嗤笑道:“命贱的小畜生而已,打死就打死了呗。”
这话江稚听得尤为刺耳,这女人打扮得人模人样,能出现在这里,还如此嚣张,想必也是身份不凡。
万一得罪了程家的贵客……
管她是谁呢,先得罪了再说!
“这位大婶,”江稚掷地有声道,“请问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没教养小孩,打了我的猫,我好心帮忙教育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你叫我什么?!”冯雪梅保养得宜的脸被难以置信的表情撑开,好像地面出现了裂痕,“你是哪家来的客人,这么没礼貌?!”
路过的佣人见她们起了争执,哪个都得罪不起,躲得远远地围观。
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提醒冯雪梅江稚的身份。
冯雪梅重新拿正眼打量一遍江稚,犹豫两秒,抵不过一搓火快顶爆肺,不吐不快:
“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没有教养?!我家曜宝只是和猫玩一下,她竟直接动手打小孩!好歹成年人了,还和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瞧这黑白颠倒,避重就轻的,江稚简直无语了。
“大婶,照您说法,我也只是和您孙子闹着玩而已,而且您好歹也是奶奶辈的中老年人了,不也和我这个懂事的年轻人计较么?”
“你!”冯雪梅被再次精准踩中雷|区,快气炸了。
“听听,这还只是与淮女朋友呢,就敢目中无人顶撞长辈!将来真要成了程太太还得了,不得闹翻天去啊?”
“不过,某些人可别太得意忘形,我们程家的门槛高着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能不能坐上程太太位置还不好说。”
江稚正要反驳你怎么知道我坐不上那位置,转念又想到她和程与淮协议结束后,就会“和平分手”。
现在把大话放出来,万一她没把他追到手,到时他们一拍两散,岂不丢脸?
她还挺爱面子的。
心里又有个声音说,想那么长远干嘛?
能否成为程太太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气势拿出来,怼回去!
“哦?你又怎么知道……”
江稚刚说了几个字,便听到男人磁性低沉,带着穿透力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能不能成为程太太,需要经过大伯母同意吗?”
第17章 遇我想你了
“她能不能成为程太太,需要经过大伯母同意吗?”
不用回头,江稚也知道是她的靠山来了。
大伯母?
原来不是客人,是程家的人啊。
她单手撑住腰,等着看好戏。
看清来人,冯雪梅面色骤变,不由得暗恼,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就被他撞了个正着?
这下要怎么收场才好?
“与淮,”冯雪梅满脸堆着笑迎上前,“我刚才那些话,是、是在……开玩笑呢。”
身为程家之主,他的婚事,哪轮得到她来插手?
江稚觉得还挺有意思,明明是长辈,在程与淮面前却摆出一种低姿态,语气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小胖墩更是夸张,小松鼠似地“嗖”一下追蹿到奶奶后面,都快闪出残影了。
江稚耸耸肩,看向程与淮,他神色依然淡淡的,如往常般无波无澜。
有这么……可怕么?
“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程与淮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女朋友,这话自然是在问她。
他这一问等于把解释权给了她,偏袒的意味很明显了。
江稚也不添油加醋,就事论事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话声刚落,冯雪梅就连忙接道:“误会,都是误会。”
程光曜躲在她身后,怯怯地露出半张肉嘟嘟的脸,很快被她一把揪出来,推到前面:“还不快道歉!”
程光曜还两眼泪汪汪的,根本不敢看三堂叔,颤动着肩膀嗫嚅半晌,才声若蚊呐地说了声“对不起”。
“不需要跟我道歉。”江稚指指树上的小狸花,看着他说,“你该道歉的,是它。”
程光曜立刻看向奶奶,被她一个锐利眼神压回来,只好委屈地噘起嘴巴,又向小狸花猫道了歉。
心不甘情不愿。
冯雪梅也赶紧赔着笑脸:“与淮,曜宝还小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
顶不住周遭笼罩而来的无形低气压,她说完就连拉带扯地把人带走了,灰溜溜快步离去。
江稚花了几分钟将受惊的小狸花猫哄下树,检查没发现受伤,喂完猫条就让它离开了。
她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一点十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生物钟定了。”程与淮向来睡眠浅,一般睡五六个小时就够了,近来可能工作强度大,偏头痛有隐隐复发的迹象,需要借助药物才能入眠。
太阳有点晒,江稚转身往里走。
花木扶疏,小桥流水,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她曾听程明朗提过,南院是澄园位置最优越的,造景也颇费心思。
目之所见,白墙黛瓦,绿树掩映,古朴大气,处处秉承了澄园富而不露的低调风格。
江稚停在池塘边,躲进树影里。
池塘是半月形,风水学上说有利于藏风聚气,池水呈深绿色,折射着日光,有些晃眼。
卧在池边的老皮山石,表面附着青苔,看起来年代久远。
她忽然心生好奇:“澄园有多久历史了?”
程与淮站到她身后,沉吟道:“从建成至今,有124年了。”
澄园曾陪伴国家经历过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被炮轰火烧,被大肆劫掠,仍在崇山屹立不倒。
百年间澄园一共有过三次大规模的重建、修缮,形成如今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69个院落,环绕主院而建,由九曲回廊连接的园林式格局。
“124年?!”
江稚觉得不可思议,刚好比她大100岁。
漫长的一个多世
纪,在这座澄园里,有过多少阴晴圆缺,生离死别?
很多年以后,会不会也有人站在同样的地方,说起它久远的故事?
而她和他,或许也是故事里的一部分。
那大概也很好。
江稚望向不远处,他们之前一起种下的月季“家书”已经安全度过缓苗期,细弱而坚韧地在阳光下迎风生长。
“对了程总,”想到什么,她收回目光,“你该不会有续约打算,让我演到程太太吧?”
从合约女友到合约未婚妻,再顺延成为合约程太太,直接一套流程走到底?
程与淮原先并没有协议结婚的计划,但……
他定定地看着她,模棱两可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行!”
江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回视他,认真地说,“我绝对不会把婚姻当儿戏,一定要找到两情相悦的那个人,确定彼此真心相爱才会结婚。”
程与淮唇线微抿,好一会后才沉声问她:“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伴侣?”
“首先一定要长得特别好看!”江稚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数着手指说,“其次要很爱我,只爱我,温柔体贴,还有,做饭要好吃!”
“长相有这么重要?”
“当然了!”江稚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想半夜醒来,身边躺着个丑老公,还要再和他生一个丑孩子。”
她从小就是颜控,外婆没少打趣,说她小时候一见到美女和帅哥就走不动路。
有一次甚至抱着来家里做客的小哥哥不肯放他走,还想用两颗橙子把他买下来。
可惜,她已经记不得对方的模样了。
也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她想结婚,还想生一个孩子。
程与淮默然垂眸,这两项都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天空蓝得格外纯粹,太阳越过树梢,到处是金灿灿的光。
吃过午饭,高阳送来需要签字的文件,程与淮进书房忙碌去了。
江稚则是回到房间,窝进摇椅里,听着舒缓的轻音乐,给宋雅南发了条微信。
在应对情敌上她没有经验,需要理论指导。
宋雅南很快就给她推荐了几部热门小说。
江稚随手点开链接。
一章: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二章:我给你五百万,马上离开我儿子!
“…………”
三章: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
四章:我命都给你,好不好?
“??????”
她怀疑人生地关闭页面,点进另一本小说。
一开头就是刺激的“啪啪啪”名场面,女配先打了女主一巴掌,女主虚弱倒地。
男主心疼,你敢打我的女人?!然后他打了女配一巴掌,女配震惊,你竟然为了那女人打我?!
接着男主妈又打了男主一巴掌……
江稚忍不住摸了摸脸,唔,好疼。
没想到合约女友居然还是份高危职业!
小说还是先不看了,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她打开备忘录,开始起草【免责协议书】。
刚写完,屏幕弹出程明朗发来的微信:“观景亭,速来吃瓜!”
江稚特地抄了近路,从二楼露台的楼梯下去。
书房里,程与淮若有所察地往窗外一瞥,便见她下了楼,走上观景亭。
亭子里坐着晃晃悠悠的程明朗,她悄悄走到他身后,明明站在右边,却伸手去拍他左肩。
程明朗果然上当,立刻扭头往左边看,她为成功捉弄到他而乐不可支,他也开心地摸头大笑。
程与淮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这就是你说的瓜?”江稚指着桌上的黄色条纹瓜问。
“我特地去后山菜园摘的,放井里浸老半天了。”
这是一种礼品西瓜,名叫黄皮爱娘,单个才五六斤重,皮薄瓤甜,程明朗一掌劈下去就裂开了,掰一半递给她。
江稚用勺子挖了小块吃进嘴里,凉丝丝的,清甜可口。
“甜甜,你大伯母为什么会那么怕程与淮啊?”
程明朗清了清嗓子:“让我先为你介绍一下程家的基本情况。”
“奶奶一共育有三儿一女,大伯父娶了三任老婆,生了五个儿子,二伯父只有个独子,也就是与淮哥,三伯父家呢有四朵金花,小颖是老幺,至于我家情况你是知道的。”
江稚点点头,他也是独生子,由于父亲入赘,从母姓,今年一月份父母感情破裂离婚。
因为他爸婚内出轨,在外面养了一对和他同岁的双胞胎私生子。
程明朗继续说:“我哥虽然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十来岁爷爷就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但他正式接掌集团时仅24岁,这样的年纪,担任分公司总经理都称得上年轻有为,何况是偌大的程氏集团?”
“起初他没少被倚老卖老的董事们为难苛责,顶着巨大压力,他硬是凭借雷厉风行的手段,扫清所有阻碍,在集团年度盈利报告中交出一份漂亮成绩单,从而堵住了悠悠之口。”
“后来就逐渐在集团掌控实权,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程家家主,成为程家人依附的主心骨。”
“大伯父家儿子是多,但不是同个妈生的,面和心不和,内斗严重,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我哥可不会惯着他们,该开除的开除,该降职的降职,久而久之大伯父一家便基本远离了集团的管理核心。”
“你想想啊,大伯母怎会甘心?一开始到处哭诉卖惨说我哥冷血不近人情,可眼看他把三伯父家的三位堂姐扶持起来,在集团担任要职后,大伯母又起了心思,对他一面敬畏,一面讨好。”
江稚吃了口西瓜,想起宋雅南说过,程氏集团新入职的员工里女性比例高达80%,据她所知,这样悬殊的男女录取比例是不常见的。
“你哥是不是对人事部下达了什么指示,比如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女性之类?”
“不清楚。”程明朗摇头说,“但我哥确实一直以来都很支持家族里的女孩子去进修金融、商业管理,也会给她们机会进集团历练。”
江稚若有所思,抬眸看着二楼书房方向,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被他们背后议论的当事人,刚签完一份合同,目光不经意透过落地窗望向观景亭,看到两人又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他不由得眉峰微紧。
几秒后,他拿起另一份文件翻看。
办公桌对面的高阳见老板对着文件凝眉沉思,许久都没翻页,难道是不满意上面的利润点?
可这已经是他们团队和对方磨了两个月才争取到的最高利润了。
“高助理。”程与淮合上文件。
高阳笃定老板有重要事务交代,打起精神,严阵以待:“程总,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我……”程与淮轻咳了声,话锋一转,“程明朗长得好看吗?”
高阳:“???”
揣测不出老板用意,他斟酌着用词:“程家的基因尤为出色,明朗不仅外形帅气,性格也很好,阳光开朗,温柔体贴。”
“好了。”程与淮冷声道,“你可以出去了。”
离开书房后,高阳仍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高阳前脚刚走,江稚后脚就进来了。
她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组真皮沙发,此时男人就倚坐在沙发上,只露出肩线部分的深色衬衫,衣领挺括。
他姿态闲适,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翻阅文件。
其实,江稚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他。
那年他还在麻省理工念研究生,经济危机席卷全球,市场低迷,他剑走偏锋,完成了一桩所有人都不看好,风险极大的投资,绝处逢生,一夜之间成为轰动华尔街的传奇人物。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锋芒毕露,是投资界最耀眼的存在。
五年前,他学成归国,还带回来一支精英团队。
他们选择漂洋过海追随他,除了职业发展机遇,更多是折服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商业谋略和手段,以及远见卓识。
当然事实也验证了他们的正确选择。
他接手程氏集团后,在全球人才招揽上几乎是虹吸式的,短短五年时间里,商业版图不断扩张,
拥有非常可观的海内外市场份额,市值也水涨船高。
直到现在,国内仍鲜少有人知道,全球排名top5的LR资本,由他创立,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也是他。
之前孙粼暗中使手段得罪他,被杀鸡儆猴,前车之鉴,商业对手们心存忌惮,不敢迎其锋芒。
江稚收回心神,如今他已韬光养晦,收敛棱角,变得沉稳内敛,成熟稳重。
但这并不意味着锋芒消失了,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她难免有些遗憾,没有亲自见证他那段过去,只能从别人盛赞不断的口中听说他。
好在,此刻他就真实地近在眼前。
江稚像只蛰伏暗夜捕捉猎物的猫儿般,蹑手蹑脚靠近他。
其实从她一出现,程与淮就发觉了,不动声色,极有耐心地等她走近。
等她停在身后,他脑中浮现她之前捉弄程明明的画面,站在右边,却伸出手去拍左肩。
也许她是想着故技重施?
果然,熟悉的茉莉香风袭来,程与淮感觉到左肩被轻拍了两下,在这一瞬间,他几乎下意识地往右边侧了侧头,正好是能捕捉到她的方向。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理智压住,他选择偏向了不会正面对上她的左边,回看过去。
甚至分神去想,要不要配合做出被捉弄到的反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就站在他左边,几乎同一时间,朝他俯身凑近。
两人鼻尖相对,差点就这样亲上。
江稚先是怔了下,长睫轻颤,清影如蝶翼扑飞。
男人呼出的热息若即若离,大概是他在刻意地敛住呼吸,却又克制不住。
一缕缕热息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来,紧挨着她的唇擦过去。
江稚面颊连带着耳根都在发烫,心脏更是跟害了病一样,砰砰砰咚咚咚,简直快要跳疯了!
男女之间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显得太暧昧了。
真的……太暧昧了。
察觉他略微偏了偏头,似是要吻上来。
江稚心口猛地一跳,嗓子发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