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0(2 / 2)

🎁美女直播

程与淮目光跟随着下行,落在她的唇上。

她本就长相秾丽,令人过目不忘,此时唇色莹润,仿佛两瓣殷红的玫瑰,正微微张合着。

他眸色骤深,迅速别开视线,坐正身体。

风吹开窗帘,有一束阳光照进来。

光影浮动间,他的喉结不受控地,轻轻滚了滚。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似乎变得浓稠,暧昧在不停发酵,热意层层叠叠,朝他们围剿而来。

四下静谧。

程与淮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受。

她没有像捉弄程明朗那样捉弄他,是因为她和他,并没有她与程明朗那么熟稔。

程与淮压下眼睫,覆住所有的陌生情绪,问她:“有什么事吗?”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里浸着黯哑。

江稚也回过了神,心跳仍不止不休,她想起正事,划开手机,连接了打印机。

趁着打印的时间,她总算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努力散热,平复心跳。

打印好后,她将文件递到他眼前,故作淡定道:“程总请过目。”

程与淮漫不经心地低头扫了眼。

“免责协议书?”

“是啊。”江稚认真考虑过了,既然当他女朋友不可避免会树敌,比如章艺晗,以及他大伯母,往远了想还有他那未露面的母亲。

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有的是手段和力气,肯定要回击的。

“我怕自己出手没轻没重,万一不小心伤了你和章小姐青梅竹马的情分,进而影响到两家世交的情谊就不好了嘛。”

又想到小说里那些打来打去的耳光,要是把她惹急了,她是真会动手打人的!

“我再确认一下噢。”江稚试探性地问,“你和章艺晗真的没有其他关系?如果我真对她做了什么,应该不存在你突然心软,怜香惜玉的可能性吧?”

程与淮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没有半分迟疑,拿起钢笔,在协议书的指定位置,行云流水地签了名字。

然后交还给她。

这一纸协议的签订意味着:

她以后可以在澄园肆无忌惮横着走,即使到处惹祸,他也会无条件地给她兜底。

江稚伸手去接时,不小心碰到了他指尖,似有电流蹿出,迅速蔓延到全身。

她猛地抬头,目光直直撞入一双深眸。

仿佛近在咫尺地直面神秘黑洞,里面有无数的漩涡,蕴藏着未知的诱惑,或者危险。

还未完全平息的燥热轰地复燃,以星火燎原之势,再次吞没了她。

等反应过来时,江稚已经跑出了书房,手里攥着协议书,抓出一团褶皱。

她靠在墙上,面红耳赤,心跳怦然。

一墙之隔。

程与淮远眺窗外,日光丰盛如撒碎金,风吹树叶,婆娑作响。

他似是有些不耐,单手解开了两粒衬衫扣子。

***

江稚回房间洗脸降温,佣人来敲门,说是老太太请她过去喝下午茶。

她跟着来到主院花厅,里面很是热闹。

程明朗和程则颖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两侧,对面是章艺晗和舒宇,桌上摆着茶水和精致点心,还有一副扑克牌。

“小稚,”老太太慈爱地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坐。”

江稚穿着藕粉长裙,颊边染了薄薄红晕,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舒宇看得两眼发直,目光难掩惊艳,在江稚身上停留了好几秒,被章艺晗踢了下脚,他才回收视线。

程明朗自觉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江稚,自己则坐到隔壁的单人沙发。

江稚刚落座,老太太便关切地问:“脚伤好些了吗?”

“奶奶,只是一道小划伤,现在已经不疼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多亏了你把腼腼找回来,不然我真怕它在外面流浪,会遭遇不测。”

江稚很清楚,流浪猫的寿命一般都不太长,一来生存环境恶劣,食物短缺导致营养不良,二来缺乏医疗条件容易生病感染,而且还可能遭遇交通事故。

“奶奶,腼腼近期可能还会再次离家出走,但它只是想吸引注意,您别太担心,它会自己回来的。”

老太太应了声好:“我让人多盯紧些。”

毕竟是老闺蜜的孙女,她也得顾虑一下章艺晗的感受。

“艺晗,昨天你为找腼腼劳心劳力,也辛苦了。”

“不辛苦,奶奶。”章艺晗摇摇头,“应该的。”

她面上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浅浅附在皮肤表面,并未抵达眼底。

“小稚,”老太太又问,“你的项链找回来了吗?”

江稚轻快地“嗯”了声:“找到啦。”

“奶奶,您还不知道吧?”程明朗赶紧抢过话头,替他们把恩爱大秀特秀一番,“我哥昨晚觉都没睡,大半夜拿着手电筒去后山,费了好大工夫才把项链找回来的!”

这话明显取悦到了老太太:“真少见哪,难得有让他这么上心的事。”

程明朗挤眉弄眼调侃道:“主要是对人上心吧。”

“没错。”老太太赞同地看着江稚,笑得合不拢嘴。

江稚也赧然笑了笑。

佣人上了一杯明前龙井,茶色清亮,香气浓郁,她端起茶杯浅酌小口,杏眸微弯,好喝。

舒宇忍不住又看她了一眼:“奶奶,我们继续玩游戏吧。”

“好啊,小稚你也一起来玩,可有趣了。”

江稚没玩过国王游戏,程明朗跟她介绍规则,比如他们有六个人,每人从包含黑桃1-6和红桃K的七张扑克牌中随机抽取一张,抽到红桃K的即为国王,需要亮牌。

大家抽剩的最后一张牌自动归国王所有,该牌号数保密。

国王可以任意命令几号去做什么事,或者命令几号和几号共同完成什么任务。

但由于国王拥有一张保密牌,所以也有可能整蛊到自己。

程明朗介绍完规则,眼神暗示江稚:

小心来者不善。

舒宇是牌桌上的常客,出

老千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得提防他和章艺晗联手作弊坑人。

江稚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灵光一闪,提议道:“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不如设置一些金手指卡。”

“那是什么?”老太太问。

江稚简单讲了下内容,得到老太太的首肯,程则颖也觉得很好玩,举手赞成,跃跃欲试。

程明朗取来便签纸,一口气写好了十张金手指卡,混入十张空白卡提高难度,每人限抽一张,抽到的空白卡无效,金手指卡每把仅限使用一次。

升级版的国王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把:老太太抽到红桃K,命令2号做30秒鬼脸,2号程明朗用了金手指卡【逃脱】,最后是舒宇受罚。

第二把:程则颖成为国王,命令7号保持笑脸吃柠檬,结果整到自己。

第三把,5号舒宇公主抱1号程明朗做15个深蹲。

……

章艺晗不甘心计划落空,悄悄给舒宇使了个眼色。

“最近发生了件好玩的事儿。”

舒宇故作不经意地以闲聊语气说道,“我有个哥们,为了应付长辈催婚,竟花钱雇了个女朋友带回家见家长,不过很快就被拆穿了。”

老太太先是惊讶,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居然还有这种事?

程则颖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奇地问:“怎么被拆穿的?”

“这个雇来的假女友吧,”舒宇吊儿郎当地往沙发背一靠,“她不知道我那哥们对海鲜过敏,吃饭时剥了虾喂他,当场露馅。”

章艺晗意有所指地接道:“假的始终是假的,怎么也成不了真,处处都是破绽。”

卧槽!

程明朗暗暗捏了一把汗,协议女友的事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吧?!

江稚淡然自若地喝了口茶,点头附和道:“章小姐说得有道理。”

章艺晗本想借机试探一番,看江稚会不会自乱阵脚,没想到一记重拳出击,竟轻飘飘地就被化解了。

她深感窝火,可又不得不忍耐。

游戏继续。

靠着好运气每把都抽到金手指卡,安全苟到第七把的江稚终于败下阵来,被国王程明朗命令给微信最近的联系人发【我想你了】

这简直是送分题。

她微信置顶是程与淮,一点都没心理负担地编辑好【我想你了】给他发过去。

玩到第十把时,程与淮突然走了进来。

他又换了件白衬衫,扣子依然系得严严实实,半分春光都不漏。

他一出现,也许是气场太强大,花厅里原本火热的气氛明显降温不少,原本没什么形象瘫靠着沙发的舒宇飞速挺直了腰板,坐得规规矩矩。

舒宇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竟被拉入茶楼的黑名单,只好努力减少存在感,免得又触他逆鳞。

程与淮环顾一圈,直接在江稚旁边的沙发扶手坐了下来。

如同一座巍峨高山似的,正好隔在她和程明朗之间。

江稚疑惑侧眸看他,对面长沙发明明还有空位,他怎么就坐这儿了?

不嫌挤,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转念一想,哦,观众们都齐了,戏台子也是现成的,他在演亲密戏给大家看呢。

她也迅速进入女朋友的身份,面露惊喜:“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程与淮凑近,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收到信息,以为你在跟我求助。”

江稚也轻声跟他解释:“我们是在玩游戏啦。”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密耳语,老太太欣慰地笑了。

对面的章艺晗装作扭头欣赏花园的景色,飞快翻了个白眼。

程则颖则是怔怔看着,连眼都忘了眨。

稚稚姐好厉害呀,与淮哥那么疏冷严肃,她是怎么做到一点都不怕他,还敢跟他撒娇的?!

“与淮,”老太太正在兴头上,“你既然有空,也一起玩吧。”

程与淮对游戏不感兴趣,又不忍扫奶奶的兴,只好应了下来。

久坐的缘故,江稚有点腰酸,她悄悄揉了揉,没想到腰后突然被塞了个软枕。

她一愣,看过去,旁侧的男人正和奶奶说着话,若无其事般,仿佛刚刚给她塞软枕的人不是他。

察觉到异样的注视,江稚一抬眸,便发现章艺晗正盯着他们看,显然是撞见了方才那幕。

江稚歪头,朝她粲然一笑。

章艺晗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国王游戏再次开始。

碍于程与淮在,舒宇不敢再造次,没有他暗中做牌设陷阱,游戏平平无奇地过了两把。

新一轮中舒宇抽到了国王,命令3号和6号喝交杯酒。

程明朗拿着1号牌,左右张望:“谁是3号和6号?”

江稚看了眼自己的牌,4号。

她忽然有种强烈直觉,舒宇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果然,章艺晗缓缓地翻开了她的牌,黑桃3。

舒宇兴奋地“哇哦”道:“那谁是6号?!”

他、老太太和程则颖陆续亮牌,分别是5、2和7。

那么,谁是要和章艺晗喝交杯酒的6号,已经完全没有悬念。

所有人都看向了程与淮。

他眉眼低敛,将扑克牌放到桌面,赫然就是黑桃六。

气氛顿时凝滞。

虽然是游戏,但让程与淮和章艺晗喝交杯酒,老太太觉得尤为不妥,考虑到金手指卡还没出,说不定有转机,她打算先静观其变。

程明朗和程则颖隔空对望,默契地摇了摇头,他们都没有抽到金手指卡,根本帮不上忙。

程与淮表情没什么变化,江稚脸上闪现一抹慌色,目光闪烁,又欲盖弥彰地强装镇定。

舒宇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中,得意地掩唇笑了。

“有谁要出示金手指卡吗?”

老太太率先出了张【顺位】卡。

3号6号顺位之后,喝交杯酒的就变成了4号江稚和7号程则颖。

程则颖也不想看到自己磕的cp当场被拆被乱配,挺乐意接受惩罚。

正要去拿杯子,舒宇立刻阻止了她,原来他也抽到金手指卡,按兵不动,就是专门等在这儿。

他出示【消除】卡,直接抵消了老太太【顺位】卡的作用。

这样一来,又回到了3号和6号喝交杯酒。

老太太见情况不对,正打算豁出老脸装身体不适不玩了。

舒宇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拍着手起哄道:“交杯酒,交杯酒!”

程明朗气得牙痒痒,真想给他踹一脚。

程与淮眼风淡淡扫过去,夹杂着警告意味。

舒宇讪讪地坐回沙发,闭紧嘴巴不再做声。

这时,一直沉默的章艺晗站起身,主动邀请道:“与淮哥,要不我们以茶代酒?”

江稚气鼓鼓的,眼神已经冰冷得快要刀人了,当着她的面和她男朋友喝交杯酒,和小说里的啪啪打耳光有什么区别?!

就知道他俩没安什么好心!

耳畔忽地袭来一阵温热气息,接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是说,要誓死守护我的清白?”

江稚不禁红了耳根。

这人啊,不愧是纵横商界的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眼睛。

好吧,其实她刚才的慌乱是故意演出来的,吃醋生气也有演的成分,为的就是迷惑舒宇和章艺晗,让他们放下戒心。

江稚检查过抽剩的金手指卡,本轮只有三人抽中,老太太的【顺位】卡,舒宇的【消除】卡。

而第三张金手指卡,不巧,正好在她手里。

但看到他一副从容泰然的样子,江稚忽然就不想那么轻易出手帮忙了。

她眸光微动,起了坏心思:“你求我啊。”

“嗯,求你。”

男人的薄唇压得更近,几乎是在用气音说。

江稚感觉耳朵都要酥了,这也太犯规了吧!

她本以为他久居高位,难免放不下姿态,怎么也得和高傲自尊什么的对抗

一下吧,谁能想到他居然半分犹豫都不带地就说出来了?!

章艺晗实在看不下去了,端起茶杯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与淮哥,请。”

江稚红着脸和他拉开了距离,揉揉发烫的耳朵。

又该她上场表演了。

“等等。”

江稚打了个响指,“不好意思,截个胡。”

她翻开抽到的金手指卡【替身】,局势再次来了个大逆转。

见舒宇瞪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程明朗心里那叫一个爽啊,笑得前俯后仰。

章艺晗拿着茶杯,僵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极了。

按照规则,【替身】的持卡者可以任意替换掉其中一个受罚者。

江稚自然不会想和章艺晗喝交杯酒,只能选择换掉她,勉为其难替她受罚咯。

章艺晗坐回沙发,被这反转气得忘记掩饰,脸色用难看已经不足以形容。

旁边舒宇的脚被她高跟鞋尖踩着,大气不敢出。

“我酒量不好,”江稚不忘往她伤口上再撒把盐,“就像章小姐说的那样,以茶代酒吧。”

这一次,程与淮格外配合地拿起茶杯,勾住她的手,拉近距离,俯身低到和她齐平的高度。

彼此眼神对上。

她眸里溢满晶莹笑意,一闪一闪的很是勾人:

怎么样?我表现得不错吧?

程与淮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微微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程则颖作为头号cp粉,看得激动地涨红了脸,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将来在婚礼上喝交杯酒的画面。

男帅女美,在高朋满座的簇拥中深情对望,互相许诺誓言,交换戒指,然后接吻……

好期待啊。

游戏最后一把。

章艺晗当上国王,用了金手指卡【明牌】,该卡可以亮明其他玩家的数字,再量身定做惩罚。

江稚是5号。

“江小姐,”章艺晗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请出示你手机相册里和与淮哥的合照。”

江稚这把没抽到金手指卡,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内心天人交战,犹豫徘徊纠结。

照片她不是没有,然而出于内容太不可描述的特殊原因,眼下根本无法对外展示。

好在程明朗及时伸出援手,出动了【援救】卡,并快刀斩乱麻地解锁手机,点进相册,想找出那张全家福。

“等一下!”舒宇紧急叫停,亮出【重置】卡。

于是惩罚重回原点,烫手山芋又回到了江稚手上。

怎么办?

她轻扯了下程与淮袖子,但他也没有金手指卡,爱莫能助。

老太太看出江稚的为难,猜测她是脸皮薄害羞了,估计小两口的合照过于亲密不方便展示,她只好紧急救场,使用了手上的【豪夺】卡。

豪夺是最霸道的金手指卡,可以直接夺取国王的身份。

老天保佑,有惊无险,渡劫成功。

江稚刚要松一口气。

冷不防地又听到老太太笑眯眯丢出重磅炸|弹:“与淮,我想看一下你手机相册里和稚稚的合照,当然她的单人照也行。”

“!!!”

江稚瞬间头皮发麻。

他手机里怎么可能会有她的照片?!更别说合照了!

淡定淡定。

就算心里再怎么乱,面上也绝对不能慌。

程明朗很了解她,表面越是平静,越说明没有把握。

如果胜券在握,她眼尾早就流露出小狐狸般的狡黠光彩了。

这下事情大条了!

要是他哥拿不出照片,又有舒宇故意铺垫的假女友事件当引子,奶奶肯定会对他们的关系起疑心了。

章艺晗也看出端倪,更加验证了某个荒唐的猜测,她故作疑惑地笑着问:“你们谈了这么久的恋爱,难道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吗?”

“是啊,”舒宇假模假样地摸着下巴搭腔说,“这不太正常吧。”

“该不会你们也……”

他有意引导话题走向,夸张地捂住嘴,不再往下说了,给其他人留足想象空间。

在他们你唱我和的质疑声中,老太太看着程与淮,难免联想到舒宇说他朋友雇用假女友应付家里的事。

她笑意微收,眼神里似乎有了几分不确定。

众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格外压抑。

江稚屏息凝神,感觉耳朵里全是乱糟糟的心跳声,也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男人。

见他神情微冷,似蒙了层薄霜,她意识到什么,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的脸挨在他肩侧,轻蹭两下,又往里边藏了藏。

准备准备。

今晚就要吃散伙饭了。

第18章 见我想让你赢

暮色一层层地压下来,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稚提前设想过很多章艺晗针锋相对的场景,也分别做好了应对策略。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闭了闭眼,实在想不出什么脱困的好办法。

如果她的脑电波能隔空传送照片进他手机里就好了。

要不,装晕试试?

不行不行。

这不正好说明她心虚吗?!

余光里,男人侧脸笼着橘色柔晖,轮廓有些朦胧,但那独一份的气定神闲,格外出尘,无形中给人安心感。

他们在同一条船上。

只要有他在,就无惧任何风浪。

江稚定了定神,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拿不出照片并不能证明他们恋情作假。

谁怀疑谁举证,有本事就把证据亮出来!

她缓缓坐直腰身,无论接下来是什么走向,气势上不能输。

章艺晗看了看老太太,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口茶水,唇边噙着一抹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只是捕风捉影,都有可能成为丰盈的养分,助长它生根发芽。

又斜睨了眼江稚,长睫低垂,将那转为几分不屑的冷笑深藏眼底。

等假女友的真面目被揭穿,看她还有什么可嘚瑟的,说不定还会被程家扫地出门,颜面尽失。

目的达到,章艺晗出声打破沉默:“奶奶,您还不知道与淮哥呀,他一心专注集团事务,工作繁忙,哪有时间精力分去谈感情?何况他也不是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性子,手机里没有情侣合照再正常不过了。”

表面上为程与淮打圆场,实则明嘲暗讽江稚在他心里并不重要,他也没有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章艺晗说完,有意无意地瞥向程与淮。

见他微低着头看手机,全程都没看她一眼,心下顿时颇有些不是滋味。

作为合约关系的知情人之一,程明朗不得不承认章艺晗说的是事实。

目前对他哥来说,稚稚只是合作伙伴,顶多因为工作内容特殊,比寻常的雇佣关系亲近了些。

他哥的某些举动看似对她动了心,但也不排除是特意演出来给大家看的可能性。

也许,她自己当局者迷而已。

老太太虽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问清楚,便打算先顺着章艺晗递的台阶走下去,将这一页翻篇:“与淮,要不你就自罚……”

她话还没说完,程与淮已经点进手机相册,从个人收藏里找到一张照片,点击放大。

“这是?”

看清照片里的人后,老太太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霎时间笑意重现,光泽涌动。

程则颖长长地“哇”了声,捧着脸赞叹道:“好可爱啊!”

“我看看我看看。”程明朗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关键时候竟又峰回路转,同时觉得疑惑不已,他哥手机相册里怎么会有和稚稚的情侣合照?!

难道他们未卜先知算到会有这一招考验,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咦,不是情侣照,是稚稚的单人照,还是缩小版的。

不过也算符合奶奶的要求了。

程明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胸腔。

江稚整个人还懵着呢,云里雾里的。

不是,他哪来的照

片啊?

她慢半拍地挨着程与淮手臂凑过去看,杏眼瞪大,这不是……她的周岁照吗?!

照片里,她穿着粉色公主裙,扎了双丸子头,手里抱着个橙子,笑意盈盈地望向镜头。

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长大后五官也没太大变化,一眼就能认出是她本人。

江稚想起来了,她之前以加深了解的名义给他发过电子相册,这张照片正是从上面截图的,边缘的白边被截掉了,底下的批注还留着:

“一周岁,抓周,稚稚对橙子情有独钟。”

江稚心念微动,他居然把她的周岁照截图,保存在相册的个人收藏里。

为什么呢?

未雨绸缪?还是别的?

竟然真有照片,难道他们猜错了?!

舒宇不到黄河心不死,走过去一看,直接黑了脸。

他给章艺晗递了个眼神。

章艺晗坐在原位没动,眸色沉得发暗,心里也堵得慌,面上却还浅浅笑着。

“稚稚的抓周礼物是橙子,”程明朗猛然发现了意外之喜,“橙和程同音耶!奶奶,您说这是不是太有缘分了?”

江稚抿抿唇忍住笑,戏过了啊朋友。

老太太疑虑彻底打消,喜笑颜开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缘分天定啊!”

她爱不释手地捧着程与淮的手机,反复欣赏未来孙媳的周岁照。

瞧这团团的小脸,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还有眉毛鼻子耳朵,哪哪儿都长得好看。

江稚又有惊无险地踏过了一个雷区,紧绷的神经得以松缓。

她在程与淮后腰处的衬衫抓了抓,等他偏头看过来时,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真有你的,还留了后手。

程与淮眼尾微扬,以作回应。

江稚好奇得不行,被勾得心痒痒的,可又不方便当场问他。

等吃完晚饭,两人走出庭院,明月当空,清辉熠熠,与澄园里的一条条蜿蜒灯河交相辉映。

周围不见人影,只有不知名的虫儿鸣叫,江稚谨慎地把他拉到一棵树后,压低声问出心中疑惑:

“程总,你为什么会保存我的照片?”

程与淮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当时是何心境已无法细究,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他面不改色道:“有备无患。”

这不是江稚期待听到的答案,却很符合他沉稳谨慎的行事作风。

说实话,她有一丢丢失落,但被迎面夹着好闻植物气息的晚风轻轻一吹,就全散掉了。

谁让她眼光太好,想要摘下的这朵是高岭之花呢?

他清冷禁欲,生人勿近,且不解风情。

不要急,慢慢来。

她还有的是时间。

夜色掩映中,江稚看见程家大伯母牵着孙子行色匆匆地穿过花园,直奔主院客厅。

“程总,要不要打个赌?”

她指着那道略显鬼鬼祟祟的身影说,“我赌你大伯母应该是为白天的事来跟奶奶告状。”

程与淮清楚大伯母为人,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明知必输无疑,但他还是应下了赌约。

他想让她赢。

“那,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话是这么说,江稚自信满满,已然胜券在握,眼角堆积着狡黠笑意,补充强调,“没有条件限制,什么要求都行哦。”

她想过了,如果三个月后没把他追到手,那就直接提要求,强行将他占为己有。

“走吧。”江稚挽上他的手。

“去哪儿?”

“当然是去听墙角。”

考虑到他可能从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她忍着笑解释道,“江湖规矩嘛,听自己的墙角不算听墙角。”

江稚拉着他悄悄向客厅靠近,藏进门外的灌木花丛,探出头去,侧耳倾听。

程与淮单手插兜站在后方,陪她一起听墙角。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女孩子近在眼前,长发如瀑,微微散开,露出一小块颈间的皮肤,莹白似玉。

晚风徐来,周围满丛繁花一簇簇开得绚烂,浓郁香气四溢,却怎么也压不住她身上的茉莉幽香。

月色朗朗下,花团锦簇中。

她兴致盎然看热闹。

他一瞬不瞬地看她。

不出江稚所料,冯雪梅神情激动,比手画脚,果然是在说上午的事。

白天从南院离开后,冯雪梅越想越气不过,回到西院发了一大通脾气,又不敢闹大,免得明面上再得罪程与淮。

可一开始就和江稚结下梁子撕破了脸,万一她将来真成了程太太,枕边风随便一吹,到时集团就更没有他们大房说话的份了。

冯雪梅不甘心,便想着迂回地到老太太跟前告上一状,破坏江稚在她心里的好印象,顺带留根刺。

毕竟程与淮的婚事,老太太是有话语权的,只要她这关过不了,江稚就别想再做什么嫁入程家的白日梦了!

“那只小野猫脏兮兮瘦不拉几的,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病菌,曜宝怕它把病菌传染给腼腼,万一再传染给您,这才想着把它赶走的。”

“妈,曜宝这么有孝心为您着想,结果与淮的女朋友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教训人,那凶巴巴的样子您是没看见,跟要吃人似的,曜宝当时被她吓得哇哇大哭……”

程光曜也是小戏精,“嗷”地一声扑坐到老太太腿边,嘴巴一扁,两行委委屈屈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太奶奶,曜宝怕怕。”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她知道这个大儿媳妇时常犯浑,到处兴风作浪,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添油加醋的,不可采信。

门外。

江稚简直叹为观止,瞧瞧这一老一小炉火纯青的演技,说哭就哭的眼技,她都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了。

“程总,你听到了吗?”

“……什么?”

程与淮应得心不在焉。

江稚疑惑地回头看他:“你都没在听吗?”

随着她的动作,花枝被撞得轻轻晃动,一朵粉紫色的花落了下来。

她裙子是V领,勾出胸前曼妙的弧度,花朵正好坠入空隙,在V形的底部卡住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程与淮,目光瞬间凝住,两秒后,才平静地挪向别处。

虚拢的长指慢慢收紧。

江稚低下头,觉得这朵花卡得还挺好看的,就没管。

继续伸长了耳朵听墙角。

“妈您评评理,”冯雪梅没收到预想效果,咬咬牙继续上眼药,“就算曜宝真做错了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江稚作为程家的客人,失礼顶撞长辈,污蔑曜宝没教养我就不计较了,但她凭什么动手打人?!”

老太太神色微动:“打人?”

“可不是,心疼死我了!”

冯雪梅哭天抢地扑上前,一把掀开宝贝孙子的衣服,白花花肚皮上青一片紫一片的,像是遭受过一场毒打,看起来尤为可怖。

从江稚的角度,看不到程光曜身上的伤,她默默感慨,这小胖墩小小年纪演技就不得了,长大后要是有意往演艺圈发展,将来影坛未必没有他一席之位。

“看到了吧,你大伯母确实是来告状的。”江稚沉浸在胜利喜悦中,侧过身,漂亮杏眸亮晶晶的,“我赢啦!”

“还不算赢。”

“怎么,”江稚曲起手肘给他来了一下,警惕道,“你想赖账啊?”

她那点力道砸在腰间不痛不痒,却牵动得肌理紧绷。

程与淮没再说什么,顺势轻扣住她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入客厅。

“既然大伯母对白天的事还有异议,那就调监控吧。”

江稚愣了下,他这是在为她出头,要和他大伯母当场对质。

冯雪梅循声看去,大惊失色,她是故意等到晚饭后人都散了才过来的,他们怎么还在这儿?!

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冯雪梅难免惴惴不安,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与淮,小事而已,就不用调监控了吧。”

程与淮淡淡道:“能让大伯母几次三番忧心的怎能算小事?”

江稚强忍笑意,他这句话一出,打着为大伯母分忧的名义,让她怎么拒绝这份好意呢?

冯雪梅果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这副护

短的架势不能再明显了,势必要追究到底。

她在心里叫苦不迭,只是想偷偷告个状,怎么偏偏就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冯雪梅想不出办法,转而向老太太求助:“妈。”

老太太把她的心虚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吃点教训她长不了记性。

“就照与淮说的做吧。”

澄园的公共区域都装有监控,中控室收到指示后,没多久值班的保安就把监控视频送过来了,连接设备,投影到墙上。

事情的经过一目了然。

程光曜拿着玩具枪一路追着小狸花猫扫射,江稚过来阻止,他不肯停,她只好去抢他的枪,他恼羞成怒扑上去打她,还想朝她吐口水,被她丢到草地上,嚎啕大哭……

从头到尾,她都没主动打过人,所谓的动手,也只是防卫手段。

画面又是一转。

冯雪梅看到自己出现在上面,记忆重现,骤然脸色发白。

一阵阴阳怪气的嗤笑声响彻客厅:“原来是不知哪来的野猫啊,命贱的小畜生而已,打死就打死了呗。”

大儿媳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老太太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傲慢地轻贱生命,心肠简直糟透了!

老太太又想到什么,掀起了程光曜的衣服。

看见那圆滚滚的肚皮上密布青紫痕迹,江稚难掩惊讶,只是在草地摔了下,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碰瓷吧这是。

程与淮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不露声色地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隔了几秒,才轻轻扣紧,掌心相贴。

无需语言眼神交流,只一个动作,江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晃了下两人的手算是回应,然后等着看热闹。

老太太在肚皮的青紫处摩挲两下,指腹果然沾了一些粉末。

原来所谓的伤痕,是人为伪造的!

眼看假伤被识破,冯雪梅登时双腿发软,跌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对她失望到了极点,疲倦地揉着眉心说:“从今晚起,你到祠堂面壁思过,抄一百份经书,没抄完就别出来了。至于光曜,我会找人帮忙教,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好的孩子,跟着她只会养废了。

“妈,我知错了!”冯雪梅这下是真慌了,声泪齐下,“求您了,不要啊!”

把孙子从她身边夺走,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程光曜也吓得直哭,被佣人抱走了,冯雪梅连忙起身去追。

闹剧结束,客厅恢复了安静。

老太太看向江稚:“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改天得让大儿媳和光曜正式给她道个歉。

江稚笑着摇头:“奶奶,让您费心了。”

老太太摆摆手,本想和他们多说会话,无奈实在体力不支。

江稚和程与淮送她回房休息后,也离开了主院。

一路无话。

走到湖边,江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先前说的那句“还不算赢”是什么意思。

被人背后污蔑中伤,受了委屈,就不算赢。

所以,他带着她去当面对质,调取监控,还她清白,让她赢得彻底,赢得光明磊落。

其实,从小到大被人背后抹黑,泼脏水这种事,江稚早已习以为常了。

毕竟长得太漂亮、人缘太好、成绩又优异,往往会引得某些心胸狭隘,只敢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发红眼病。

他们影响不到她,她只会站得更高,变得更好,更耀眼。

父母离异,定居异国,江女士醉心事业,很少在家,她几乎是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独立,已经好久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滋味了。

江稚心底涌现一股暖意,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明明……

远远地瞥见章艺晗舒宇两人迎面走来,江稚临时起意,决定加场夜戏。

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抱住他。

好像一阵风,撞入一座料峭雪山的怀中。

很快,积雪消融。

他的体温隔着衬衫传递给她。

卡在胸口的粉紫小花,因他们的拥抱,挤压得变形,又不知被谁剧烈的心跳,撞得花瓣乱颤。

江稚张开双手,颇具占有性地环住他腰身。

然后,她抬眸看他,以示意配合的眼神。

“玩游戏时,我给你发了条信息,还记得内容吗?”

程与淮低低地“嗯”了声。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放软了声线,重复一遍:

“我想你了。”

同样内容,看文字和听声音是有区别的。

程与淮微怔,被她紧贴的心口竟莫名生出一丝震颤。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搂着她的双臂。

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像一阵风般消失。

见他没反应,她提醒:“作为男朋友,你应该怎么回答?”

程与淮尽量忽略那陌生而异样的感受,略作思索:“我也想你了。”

“有多想?”

这个问题程与淮从没想过,毫无应对经验,他抬头望向夜空,月已接近圆满。

在月亮背面,有一座环形山,被命名为“祖冲之山”,以纪念南北朝时的著名数学家祖冲之,他一生中在数学上的重要贡献是算出了圆周率七位小数的精确值。

程与淮收回视线,低头看怀里的人。

她笑吟吟满含期待的模样胜过世上所有的月色。

他又失神了片刻。

直到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催促,热息如兰。

“有多想我?快说。”

“3.1415926……”程与淮回过神,声线低沉,“大概有这么想。”

江稚:“???”

第19章 你借醉逞凶

有多想我?

3.1415926……

大概有这么想。

这串数字不是圆周率吗?

一路上江稚都没琢磨明白圆周率和想她之间有什么关系,回到房间后,她输入关键词,点击搜索,页面跳转。

π是无限不循环小数,寓意着:

思念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江稚不禁心花怒放,原地转了两圈,飘飘然的,仿佛在云端漫步,原来他是这么这么地想她啊。

这就是属于数学系高材生的浪漫吗?

洗完澡躺到床上,江稚仍神思飘忽。

说起来湖边那个拥抱,表面是故意演给章艺晗看的,其实是她起了私心,想抱他。

手机一震,屏幕弹出新信息。

男朋友:“要不要吃夜宵?”

江稚摸了摸肚子,并不觉得饿,秒回。

好想好想好想吃烤鱼:“马上就到!”

男朋友:“在三楼露台。”

露台有风,还好江稚披了件薄外套。

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木桌上支了个小炉子,烤盘里盛着的正是她好想好想吃的烤鱼。

由于昨晚丢失项链,又没找回来,心情低落,他特意给她带的招牌秘制烤鱼没吃出什么滋味,怪遗憾的。

江稚心念一动,他特地准备了这份夜宵,是在弥补她的遗憾?

她看向桌边的男人,他仍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裤,只是袖子叠了几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无形中削弱凌厉气质,多了几分随性。

他正低头去看炉火,斜后方有一盏灯,橘色柔光投落,以高挺鼻梁为界,整张脸分出了明暗的界限。

江稚在他对面坐下,烤鱼只有巴掌大小,表面炸得微微焦黄,浸在浓稠汤汁里,不知他放了什么调料,味道香得霸道,极其勾人食欲。

江稚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外酥里嫩,裹着汤汁,一口咬下去,简直是味蕾的极大享受。

也许考虑到她的脚伤,口味偏清淡,但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烤鱼。

良辰美景,心悦的人陪伴在侧,江稚觉得只吃烤鱼未免单调:“程总,可以来点红酒吗?”

斯京的冬季寒冷而漫长,本地人

有喝酒御寒的习惯,她偶尔也会在下雪的夜晚,独自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喝着小酒,放空思绪,什么也不去想。

看着窗外雪花一片片从天空飘落,缓缓穿过橘黄灯光,落到树上,覆在地面堆成厚厚的白。

程与淮在她前面放了半杯温水,淡声道:“你脚上还有伤,不宜喝酒。”

“就那点伤口,还没到医院就愈合啦,不碍事的。”

江稚尝试着说服他,将小腿伸出来给他看,“我愈合能力很好的,世界第一好!”

程与淮垂眸看去,从淡紫裙摆里露出的一截小腿纤细柔软,肤若凝脂,白得晃眼。

他将视线挪到她脚踝,伤口确实已经结痂了。

莫名其妙生出某个荒唐的念头。

她脚踝这么细,他一手就能握住。

程与淮立即收回目光,同时驱散突如其来的绮念。

“今晚喝不到酒,我肯定会睡不着。”江稚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程总忍心让我失眠到天亮吗?”

她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歪理。

程与淮妥协了,起身往屋里走。

江稚在他背后窃笑,得寸进尺道:“要最贵的哦!”

程与淮先下来一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纯净水,喝了大半瓶,也没缓解心间莫名的燥热。

他又解开一粒衬衫扣子,往两边拨了拨衣领。

片刻后,他才来到地下酒库,挑出了一瓶年份还不错的红酒。

她应该会喜欢。

果然,江稚看清他手里的红酒,霎时眼睛一亮:“哇,程总好大手笔。”

如果没记错,这酒在市面上已经绝迹了,仅有的几瓶也成为珍藏级别的收藏品,一般不会轻易拿出来。

程与淮不忘提醒:“你只能喝一点。”

江稚乖巧地比了个“ok”手势。

红酒醒好后,程与淮只给她倒了小半杯。

江稚轻摇玻璃杯,酒液晃荡,色泽澄澈,散开独特而馥郁的香气。

她举杯凑近他的杯子,轻轻相碰,响声清脆。

浅酌小口,细品葡萄的一生,连带着在她还未出生那一年它们沐浴过的阳光雨露和吹过的风,红酒咽下后,唇齿留香。

不愧是精品中的精品,口感绝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对面的男人姿态闲适,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一粒,白皙锁骨若隐若现,要露不露的,显得很欲。

他那冷玉般指节分明,漂亮得过分的手,正微晃着红酒,动作优雅,散发出独特男性吸引力。

尤其是他喝红酒时,仰起头,喉结微微滑动,特别性|感,特别特别地勾人。

江稚目光牢牢锁在他的唇上,染着水润,充满了蛊惑,引人采撷。

她见色起意,忍不住动了邪|念,如果亲上去,一定会非常美妙……

江稚咽了咽嗓子,无论亲到了,还是被拒绝,她都可以用喝醉断片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为借口不是吗?!

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然而,红酒没两口就喝完了,根本达不到醉人的程度。

风一吹,江稚暂时冷静下来,继续吃鱼肉,发现对面的他都没动过筷子:“你不吃吗?”

程与淮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朝她举了举酒杯。

意思是他喝酒就好。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烤鱼,我很喜欢。”

江稚开心得在桌下微微翘起脚,有了和他闲聊的兴致,“当年初到斯京,我吃不惯当地的饮食,学校食堂里的饭菜更是色香味一个都不占,勉强靠着大使馆送的老干妈和榨菜撑了半个月。”

“还好后来在住处附近发现了一家中餐馆,但老板娘做的菜也不符合我口味,于是我就自己带着菜谱和调料去找她做,第一道就是蒜香烤鱼。”

“理论指导?”

“是啊。”江稚点点头笑道,“我们配合得相当不错,我吃上了喜欢的菜,她也因此打响招牌招来不少客人,生意火爆。”

“不过,老板娘是个脸盲,我那时在她家餐馆吃了一个月饭,她都没记住我长什么样。好不容易记住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板娘还an和ang不分!”她鼓着脸颊,气呼呼地说,“每次见面她老是喊我煎小姐,后来熟了就是煎稚。”

程与淮环住手臂往后靠,不由得哑然失笑。

“很好笑吗?!”江稚板起脸做严肃状,故意学老板娘en和eng不分,“陈与淮先生?”

“抱歉,没忍住。”他眼中笑意更甚,低笑了声,“煎稚小姐。”

也许是醉意微醺,江稚失神地望着此时冷峻眉眼舒展开,神情柔和的男人,卸去了淡漠和距离感后,无比地光华摄目,无比地……让她心动。

她口干舌燥,心脏扑通乱跳,想要把他占为己有的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

江稚暗暗做了个决定,豁出去了。

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强行亲上,非亲不可!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伸手去拿醒酒器,没想到小动作又被他发现了,她难免心虚:“刚刚都没怎么尝到味,我再喝小半杯。”

程与淮按着醒酒器不让她动:“不是酒量不好?”

“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两口就醉吧,”江稚据理力争,反应过来马上找补,“怎么也得三四口吧。”

“程总,别这么小气嘛。”

“就一点点,”她拿出杀手锏,用甜腻腻的嗓音跟他撒娇,“好嘛好嘛。”

程与淮拿她没办法,只好往她杯里倒酒,真的就只有浅浅一层。

“这么少?”

男人淡淡睨来一眼。

江稚反应极快地护住自己的酒杯,口是心非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见她将红酒一饮而尽后,两片殷红唇瓣中间浅浅露出一截舌尖,又意犹未尽般轻舔了舔唇心沾的酒液。

程与淮呼吸微滞,喉结不自觉地向下滑动。

心底却有复杂难言的情绪春日迷雾般漫上来,胸口也跟着有了不规律的起伏。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朝他甜甜一笑,眼神迷离,唇红齿白,分外妩媚动人。

他想,她大概是喝醉了。

这时,一道猫影撞破月色,灵活地跃上假山,在高处观望四周后,找了个舒服位置趴下。

江稚站起来朝它挥手:“嗨,腼腼。”

腼腼连脑袋都没动,敷衍地甩了甩尾巴。

她用两根猫条雇了只野猫找回腼腼的事程与淮也略有耳闻:“你真的能和猫交流?”

他这副怀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当然。”江稚不满地轻拍桌面,“我可是拿到十级猫语研究证书的!”

其实猫之间一般不靠发音语言交流,而是通过眼睛,耳朵等身体语言和标记气味的方式交流。

所谓喵喵语,只是猫和人类交流的方式,它们很清楚发出喵喵叫可以快速有效地得到想要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猫咪们对铲屎官的一种操纵行为。

每只家养猫都会根据主人的特质量身定制一套喵喵语体系,行为模式也会趋同。

她所学专业主要是研究猫的身体、动作和神态语言,当然对发音语言也有所涉猎,对于做过针对性训练,培养了十足默契的猫,她可以通过双向的语言和动作指令,进行顺畅交流。

“不信?我试给你看。”

“腼腼,”江稚双手比了个“×”,“你不要再去找小狸花打架,也不准再离家出走了,听见没有?”

假山上叛逆的奶牛猫充耳不闻,一动不动,完全没反应。

只有风卷起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呼呼而过。

“……”

“呃,它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江稚强行挽尊。

她语气微顿,有点泄气,“它只是……不想理我。”

程与淮不置可否。

手机接连震动,他看了眼屏幕:“我接个工作电话。”

“去吧去吧。”

十几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回来,估计是有正事要忙,江稚单手撑着下巴戳了戳桌上的红酒,无声叹息。

看来今晚亲不上了。

他不在,夜色再美,红酒再好喝都失去了吸引力。

江稚简单收拾了下桌

面,收好红酒,下楼来到假山旁,强行拉着腼腼进行月下谈心:“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就不能配合一下嘛?”

“哼,心狠的小猫咪,猫条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腼腼似乎嫌她聒噪,耳朵动了动,伸个懒腰,扭扭屁股走猫了。

江稚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消食,有些渴了。

她回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水喝,惊讶地发现厨房居然有使用过的痕迹,该不会,烤鱼是他亲手做的?!

她还以为是吩咐厨房那边送过来的。

很快,江稚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证据。

一张厨房纸虚虚盖着,底下是两条惨不忍睹的鱼。

一条下锅时没到火候就翻面,皮开肉绽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另一条鱼又炸得太久,表面焦黑,面目全非,连鱼头都被炸掉了。

江稚默哀三秒,将厨房纸盖了回去。

没有它们的牺牲,她今晚吃不上那么美味的烤鱼。

想到程与淮在厨房里忙碌,一遍一遍又一遍耐心做烤鱼的画面,江稚轻笑出声,废了那么大劲自己一口没吃,就是为了满足她想吃烤鱼的心愿。

还有,他发信息给她,问的是:要不要吃夜宵?

他当时已经做好她回答“不要”,浪费掉今晚全部心意的准备了。

江稚心生感动,从露台搬了张藤椅,决定去书房陪他加班。

来到书房门口,她看见端坐办公桌后的男人微仰着头,往嘴里放了什么东西。

“程总,你在吃什么呀?”

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他在背着她偷吃什么好吃的。

程与淮就着温水咽下两粒止疼药,沉默一瞬后,不着痕迹道:“高钙片。”

江稚瞥了眼药瓶,看不懂是哪国文字。

“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补钙了啊?”

“……”

程与淮轻按太阳穴,压下隐隐的不适。

“找我有事吗?”

“来陪你加班。”

江稚放下藤椅,和他隔着办公桌面对面而坐,调整好舒服姿势,捧着手机看小说。

程与淮定定看着她,目光深静,但没说什么,继续处理公事。

其实,说心无旁骛也不尽然,不知怎么的他有些分神,哪怕回复着邮件,偶尔余光也会控制不住地瞥向对面。

酒意上了脸,她颊边红扑扑的,正玩着手机,长睫忽闪,不知看到什么,时而锁眉,时而沉思,有时又会心一笑,表情鲜活生动。

程与淮向来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格外注重隐私,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的书房,多了她的存在,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程总,借用一下你的笔。”

程与淮回神,拿起手边的钢笔打开笔盖,递给她。

江稚接过钢笔,万宝龙大班系列经典款,笔身较粗似雪茄,沉稳大气,她又到打印机那儿抽了张A4纸,埋头奋笔疾书。

写完后,她满意地检查了一遍。

“程总,你看看。”

“这是什么?”

程与淮先注意到她写得一手好字,柔韧中可见风骨,成长于书香世家,又有那样一位以书画闻名遐迩的外公,应该会督促她从小练字。

“我写的剧本。”

“程总,你发现了吗?!”江稚惊喜地指着纸面,“我的【稚】和你的【淮】长得好像耶。”

程与淮好整以暇地反问道:“那江小姐有没有发现,你写的这个字是【准】?”

江稚愣了好半晌:“……好像还真的是哈。”

在国外需要手写汉字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正如人会脸盲,她也会字盲。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分不太清【淮】和【准】。

江稚在所有【准】的偏旁里都多加了一个点:“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内容。”

程与淮大致扫了遍剧情。

场次1时间日场景澄园内

人物江稚程与淮林管家(可有可无)

△程与淮不小心脚下一滑,将要摔倒时,江稚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拉住。

△两人抱住,转了两圈后停下,对视。

程与淮:(回神)好险,还好有你。

△江稚羞赧地把头埋在他胸前。

△程与淮轻抚她头发,宠溺地笑。

林管家(甚是欣慰):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

看完后,程与淮沉默了大约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怎么样?”江稚第一次写剧本,心里也没底,“写得不好吗?”

宋雅南推荐她看的几本小说里都有类似情节:

女主假摔、真摔或者遇到其他危险,男主马上出现英雄救美,慢动作抱着转圈圈,暧昧对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些情节都是精华,加深感情秀恩爱必备,不然怎么每个作者都不约而同写到了呢?!

何况她已经很收敛了,没有加上后面深情相拥再接吻do.i的剧情。

“你是不是觉得假摔会影响你的形象?”

在这点上江稚确实有些纠结,“按照套路,一般都是英雄救美,可我腰不太好,不能摔嘛。”

程与淮冷静地在下方给她画出受力分析图:“照你描述的情形,你拉不住我,只会被我带着一起摔倒。”

江稚想象了下画面:“也行吧,反正殊途同归。”

怎么摔,谁摔都只是引子,重要的是后面的暧昧,眼神拉丝,抱啊吻啊天雷勾地火什么的。

程与淮将纸对折叠好,在她额头轻拍了下。

“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不行,那可是我的理论指导!”

“下午玩游戏时舒宇说了他朋友带假女友见家长被拆穿的事,章小姐又针对性那么强想看我手机里有没有情侣合照,明显已经对我们的关系起疑心了,接下来她肯定会拼命找出破绽。”

“我们最好演得真假难辨,混淆视听,让她毫无破绽可找!”

江稚燃起了熊熊斗志,“可是只靠临场发挥有很大变数,所以我就写了下剧本,我们提前对好戏,到时演起来就得心应手了。”

“过犹不及,不予采用。”

程与淮不可能配合她在人前上演这种离谱又荒谬的戏码,拉开抽屉,把她首次创作的单页剧本放进去,顺手上了锁。

“知道吗程总?”江稚瞪他一眼,语气幽怨,“你刚刚扼杀了一个伟大的编剧!”

“是吗?”程总无情地说,“相信将来观众会感谢我的。”

江稚看着他微微启合的薄唇,不由得想起了小说里男主角的某句台词,心中默念:

“这张漂亮的小嘴只知道气人,还是别说话了,用来做别的事正好。”

此时此刻,他就近在咫尺。

江稚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不知道她装醉站不稳,然后摇摇晃晃跌坐到他腿上,再故作不经意亲到他的成功几率有多大呢?

第20章 宇致命打鸡

江稚匆匆逃回房间,反锁好门,靠在上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好像正被一团火烧着。

她面染红潮,又是害羞,又是懊恼,还有几分生无可恋。

怎么说呢?

过程比较失败,结局很是意外。

一开始,她如计划的那样,装醉没站稳,成功地坐到了程与淮腿上。

然而坐上去她才发现,以他们的身高差,要不经意亲上还是有点困难的。

那不坐都坐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可周围实在安静得过分诡异了,她下意识地抬眸朝他看去。

几乎同时,男人暗沉的眼神居高临下压来,犹如黑天倾覆,极具压迫力。

她迷离的眸光还未对上,就不争气地溃不成军,晕乎乎的,真坐不稳了。

不知他是有意看她闹笑话,还是没反应过来,居然坐视不理,任由她往下滑。

江稚只好手忙脚乱地去拉他手臂,好不容易稳住了重心,但这个位置坐得不太舒服,可能是他肌肉绷得太紧了,硬邦邦的。

她想调整下,得先找到一个支撑点,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竟然按在了,按在了……

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闯祸后江稚逃得

飞快,根本就顾不上去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深深地调整呼吸,拍了拍热度惊人的脸。

冷静,冷静。

突发意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要是他主动提起,她就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行,根本就冷静不下来好吗?!

江稚看着自己“罪大恶极”的右手,欲哭无泪。

当时她应该没用太大力度吧,要是按坏了可怎么办?

她哪里赔得起啊。

掌心潮热出了汗,黏糊糊的,像握过火棍般,热意迟迟不散。

江稚走进洗手间,将右手放到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镜子里的人脸上密布红晕,杏眸含着水光,看起来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

江稚擦干手,重新刷了牙,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书房还亮着灯,不知此时他在做什么?

她倚着门站了片刻,没听到什么动静,便躺回床上,阖眼酝酿睡意。

脑中却开始自动回放当时的画面。

尽管隔着布料,但能感受到非常可观,一只手都按不过来。

啊啊啊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停停停!!!

不准再想了。

江稚裹着薄毯在床上滚了几圈,仍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窗帘没拉,窗外是一轮圆满得很美的月,皎洁明亮。

中秋快到了,想必很多人将要奔赴一场团圆。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怎么躺都不得劲,怀里搂着的枕头换去垫腰,没几分钟,又换回来,再翻个身,循环往复,翻到了床边,重新睡回中间……

睡意堆积,江稚意识渐渐地涣散,跌入一场美妙梦境。

还是斯京的住处,她窝在落地窗前看雪,屋里只留了一小盏橘色壁灯。

属于男人的体温从后面覆上来。

他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到他腿上,喝她杯里的红酒。

她侧过头去亲他。

他们就这样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吻住彼此。

冬季的斯京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天黑,这个夜晚还很漫长,男人不急不躁,耐心十足地扫清阻碍。

“想不想我?”

她咬着唇抵御那蚀骨的颤意,没有回应。

大片的雪花从很高的地方飘下来,落在任何它们想要到达的地方。

他也从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地方来到她身边。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我很想你。”动作侵略性十足,他的声音却很温柔,温柔得让她想落泪。

他低头再次吻住她。

终于进来。

明明是凛冬,她却仿佛被包裹进暖春里,正经历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春日暴雨。

慢慢地,升温成了夏天,从初夏到盛夏,暴雨还在下。

一滴热汗从他眉心掉落,划过她同样滚烫的颊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不了两句,他又吻上来。

全世界都陷入安静,只有窗外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不知疲倦地飘落。

最后,她筋疲力尽,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道熟悉的低哑声音,隔着浓雾般朦胧,好似来自遥远虚空——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他。

江稚整夜都做着同一个梦,虽然从始至终都没看清梦中人的脸,但她的心知道那一定是他。

她伸手想去抱他,只抱到了一团冰凉的空气。

天亮了,窗外传来各种鸟的叫声,清脆悦耳。

江稚醒来,额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坐起身,双手环住膝盖,抱住自己,长发披散着垂落。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般。

原来是一场梦啊。

这一觉睡得也太累了,白天兢兢业业工作,夜里还要被他拉着加班加点,体力严重透支。

江稚揉了揉腰,软软地倒下去,回忆着细节,发现枕头上居然湿了一大片。

梦里,他不知餍足,弄哭了她好几次。

“……”

这个梦,这么真实的吗?

要不是身体没什么异样,浅绿色床单也没有人为口口的痕迹,她都要怀疑,他昨晚真的来过了。

江稚赖了好一会儿床,洗漱完,准备到主院吃早餐,半路被章艺晗拦住,她住在西北角的客院,和南院隔着大半个澄园的距离,明显是特地绕了远路过来。

章艺晗几乎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眯了会,却做了个特别晦气的梦。

她梦见江稚和程与淮结婚了,婚礼很是盛大,他们在宾客面前喝交杯酒,拥抱接吻,江稚还故意朝她张开手,炫耀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

章艺晗直接被气醒。

她内心笃定他们就是在演戏,但江稚的存在还是让她有了危机感,万一他们假戏真做,日久生情了呢?

她默默守候了那么多年,凭什么被一个后来者捷足先登?!

程太太的位置只能是她的,其他人想都别想。

于是,章艺晗一大早就来堵人,开门见山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是假的。”

江稚直觉章艺晗是在试探,如果真有证据,应该直接捅到老太太那儿了。

她面上不显山露水的,装傻充愣。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艺晗嗤笑了声:“昨晚在湖边,你们明明一前一后走着路,连话都没说半句,怎么一看到我和舒宇出现,你就急急忙忙地投怀送抱了?”

江稚将散落颊边的几缕发丝夹到耳后,淡定以对:“他是我男朋友,有时候感觉来了,我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呗,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装得还真像。”章艺晗斜着眼打量她,“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连与淮哥不吃姜这种事都不知情?未免太不敬业了吧江小姐?”

又步步紧逼道:“那你知道他最中意的是什么?对什么过敏?偏好哪种口味的酒,喜欢单数还是双数?”

江稚理直气壮:“他最中意的,当然是我!”

她心知就算百分百准确地对答如流,章艺晗也会找到理由说是她提前背好的答案,索性反其道而行。

“那章小姐是否知道,他解衬衫扣子是喜欢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

“帮他吹头发时,他是喜欢我在他后面,还是在他怀里?

“还有,他喜欢睡床的左边,还是右边?”

字字句句如黄蜂尾后针似地往心里戳,章艺晗听不下去了,阴阳怪气道:“既然都这么亲密了,怎么听说你们还是分房睡的?”

“一般热恋中的情侣,恨不得24小时如胶似漆地黏着吧。”

“不在同个房间睡,并不代表不在一张床上睡。”江稚反应极快,答得滴水不漏。

想起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梦境,她不禁脸红心跳,眸中涌现羞意,“章小姐懂吗?”

这副故作羞赧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刺眼,章艺晗深吸口气,忍住上前撕碎她伪装的冲动。

“你我心知肚明,假的就是假的,装得再像,也成不了真!”

江稚无所谓地耸耸肩:“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对方防守得铜墙铁壁,半点破绽都不露,章艺晗表情僵了两秒,想到什么,抬手轻抚颈间的项链,吊坠是一枚偏黑色的纽扣,在她指尖泛出莹润光泽。

“这是与淮哥十八岁成人礼那天穿的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他把它送给了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江稚还真不知道。

“第二颗纽扣最靠近心脏,”章艺晗面露得意之色,笑道,“意味着把深藏心底的爱交给意中人。”

“每个贝壳都有不同的天然色泽和花纹,这枚黑蝶贝扣,由精挑细选出来的南洋黑珍珠贝制作而成,世间独一无二。”

江稚盯着她的纽扣项链,真诚发问:“既然他十八岁就送纽扣跟你表白,怎么如今十一年过去了,你们还没在一起?”

章艺

晗再次被戳中痛处,笑意僵住。

“那自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这些年追她的人也不少,可谁都比不过他。

“江小姐可能有所不知,”章艺晗话锋一转,“舒伯母,哦也就是与淮哥的妈妈,她非常喜欢我,已经认定我是她未来儿媳妇了。”

无论谁和她争,都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江稚差点笑出了声,一针见血道:“他妈妈再喜欢你又怎么样?他又不喜欢你。”

章艺晗紧咬住唇,恼羞成怒地回击:“那他也绝不可能会喜欢上你!”

“程先生简直不要太爱江小姐了好吗?!”

几米开外的墙后,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原来是晨扫的佣人们凑在一起八卦:

“江小姐项链不是丢了吗?听说程先生半夜一个人去后山找到天亮才帮她找回来的。”

“程先生完全可以送江小姐更好更贵的项链,多省事不是?可他偏偏要自己亲自去找,心意难得啊。”

江稚赞同地点点头。

“还有,听说大太太背后诋毁江小姐连夜被罚去祠堂思过了……啧啧,程先生也太护短了吧!”

“看来江小姐坐稳程太太的位置毋庸置疑了,之前还以为章小姐有戏呢。”

“她力气用错地方了,先是讨好二夫人,现在又厚着脸皮赖在程家讨老夫人欢心,但要娶老婆的人是程先生啊,这不本末倒置了吗?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要是最后当不上程太太,那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

江稚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瞧这接二连三的隔空耳光打得啪|啪响,脸疼不?

见章艺晗冷着脸,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怒意,可又要在人前维持住章家千金的体面和修养,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江稚心想,这么装,不累吗?

如果不是领着程总工资,帮他挡桃花也是工作内容之一,她真懒得应付章艺晗。

这是打定主意把她当成突破口了是吧,有本事怎么不去当面找程与淮麻烦?!

就只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真没意思。

章艺晗负气甩手离去后,江稚来到主院,冯雪梅和程光曜已经等在饭厅,郑重地跟她赔礼道了歉。

陪老太太吃完早餐,又听了一场戏曲,她才慢悠悠回南院。

刚踏入客厅,那道桌前的挺拔身影便直直地撞入视野中。

男人一身白衫黑裤,眉眼沉静,气质清雅,不可亵|渎。

江稚难免联想到昨晚她借醉跌坐在他腿上,那惊心动魄的一按,以及梦境里这样那样……

她心虚地顿住脚步,将右手藏在身后。

唔,好像没办法直面他了。

“愣着做什么。”

男人声音清清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江稚却听得心头一跳,怦然作响。

她本来想趁他没发现,悄悄溜上楼的,没想到竟被他看到了。

啊啊啊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不知道她脸皮薄,正害着羞吗?!

江稚察言观色,他的表情、眼神和语调都很自然,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嗯,没错。

她昨晚喝醉了,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稚做好心里建设,暗暗松口气,走到他对面坐下,挺直了腰身,严阵以待。

程氏集团涵盖了不少欧洲和北美的海外业务,跨时区会议难以避免,久而久之,程与淮的作息和其他人不同,早餐基本凑不到一起。

他早餐吃得也简单,通常就一杯黑咖啡。

程与淮垂眸浏览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端起咖啡喝了口,见她盯着自己看。

“有什么事?”

嗯???

江稚一下懵了,不是他叫她过来的吗?!

不对,他好像没叫她过来。

真是昏头了。

她找他能有什么事?

她躲他还来不及。

江稚神色微妙地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决定没事找事。

“听说,你把成人礼那天穿的衬衫的第二粒纽扣作为定情信物,送给章小姐了?”

程与淮动作微顿,放下咖啡:“什么纽扣?”

他从来没有以私人的名义给章艺晗送过任何东西。

“章小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章艺晗总不可能拿这种事撒谎吧?

只要她和程与淮求证,不就被拆穿了?

“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最近,只会送给心上人。”

江稚浑然不觉声音里浸着醋意,酸溜溜的,“难道程总当初是真的对章小姐动过心,连定情信物都送了,后来不知怎么就移情别恋,万花丛中过遍后发现还是忘不掉白月光……”

她编不下去了。

即使明知可能性不大,江稚心底还是涌出一丝酸涩。

他和章艺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章艺晗见证过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也曾情窦初开托付少女心事……

这些都是事实,是她永远无法参与的时光,注定要成为遗憾。

果然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吗?

始终处于下风,一有风吹草动就患得患失的。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见他带着研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稚快速整理好心绪,若无其事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沉浸式代入了女朋友的身份,走流程吃一下醋。”

腰挺得太直,有点难受,她伸手轻揉了揉。

程与淮眸色瞬间深沉如墨,浓得化不开。

昨晚她从书房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地在门口摔了下,他当时因为某些突发的特殊状况不太方便起身去扶她。

很快她就自己站起来,消失在眼前。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摔伤,是不是腰伤又复发了?

程与淮克制着情绪,低声问:“昨晚……”

江稚本来就心虚得不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听到他主动提起关键字,她马上触发抵御机制,连脑子都没过就脱口而出道:

“昨晚我就是故意按在你那儿的!”

话音落地,四周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