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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这么快?

宴会厅内宾客云集, 夏清和跟几个熟人打过招呼,一个人端着酒杯,上了二楼露台, 靠在栏杆处, 极目远望是黑蓬蓬无边无际的葡萄架。

葡萄已经收完,在风中簌簌作响的,只剩日渐干枯的藤枝与叶子。

天际是一条看不见的漆黑线条, 翻过这条线,继续走下去, 在地球表面走一个弧, 转到脚下,此时太阳初生,不知道谢忱起了没有。

一件柔软的羊绒大衣落在肩上, 挡住了卷过来的冷风。

“出来也不知道披件衣服, 晚上的风凉, 比不了白天。”夏明涧责备道。

夏清和侧头笑道:“你不是也没穿。”

“我喝太多了,现在燥得慌。”夏明涧叹道, “邵清寻不知道发的什么疯,非要拼酒,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清寻姐有男朋友了吗?”夏清和随口问道。

“不知道, 那么凶,谁受得了。”夏明涧哼哼道。

“我觉得,还挺温柔的。”夏清和喝了一口酒, 笑道。

“假象, 你们看到的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她从小就会做面子工程,揍完人, 哭着跑出去说别人欺负她。”夏明涧想起小时候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说她了,本来就是躲她的,再说下去,我感觉后背发凉。”

“后背发凉是冷的吧?”夏清和说,“让人送件风衣过来。”

夏明涧摸了一把额头的汗,伸手给他看:“不用,我是真热,你在这儿盯着黑黢黢的葡萄园想什么呢?这会儿藤上也没有葡萄勾引你。”

“没想什么,就是屋里人太多,出来躲个清净。”夏清和说。

“一下午乱的,我还没问你呢,那礼物是怎么回事?”夏明涧侧过身子凝视着他。

“就随手带过来的,他要送,我也不好拦着。”夏清和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向远方。

“你俩真处上了?”夏明涧有些震惊,“这么快?”

虽然上次他提了建议,但是,但是,这也太快了吧。

“算是吧。”夏清和顿了顿,“也没有很快。”

“不是,你上次不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不喜欢男人吗?”夏明涧眉心蹙了起来,“就这么快弯了?那他之前是真直男,还是假直男?”

“不知道。”夏清和握在酒杯上的手指紧了紧,杯子中的酒液荡了一下,生出几圈看不清的涟漪,一如此刻他的心湖。

“回去聊聊,问清楚,别让人骗了。”夏明涧在他肩上拍了拍,“他要敢欺负你,跟哥哥说,哥哥去揍他。”

“你要去揍谁啊?夏老二。”一道清甜的女声从背后插.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夏明涧嗖一下转过身去,瞪着那个在寒夜里穿着抹胸礼服裙的女人。

“走进来的啊。”邵清寻端着酒杯立在那里,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不能进吗?门口也没立‘禁入’的牌子呀。”

夏清和觉得身上一凉,风衣已经被抽走了,正被夏明涧披在邵清寻肩上:“穿这么少,也不怕冻死。”

“呵,你拿阿和的衣服献殷勤。”邵清寻嘴里哼哼,人却站在那里任由夏明涧给他披衣服。

“什么阿和的衣服,这本来就是我的,刚才给阿和穿了一下。”夏明涧抬头看向夏清和,“你直接回房休息吧,我一会儿跟妈说一声。”

“还有,献什么殷勤,我用得着给你献殷勤。”夏明涧给她披好衣服,已经松了手,“我是怕你在我们家冻病了,邵总又让我负责,我可付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清寻姐,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夏清和伸手跟邵清寻碰了碰杯,将杯子中最后一口酒喝掉。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邵清寻说。

“没有,本来就要回去了。”夏清和笑笑,打开露台的门,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侍应生,往楼上走去。

“你也知道打扰了,知道打扰还闯进来,从小到大都没点眼力见。”夏明涧冷哼道。

“你要揍谁?连我都打不过,还揍人,从小到大都没点自知之明。”邵清寻冷笑。

“是,邵大小姐最厉害,你出来到底要干什么?吹吹冷风洗洗脑?”

“我听说你被人揍得差点毁容,过来八卦一下啊。”邵清寻笑道,“小道消息遮遮掩掩的,也听不明白,看个笑话都不爽快。”

“那你找错人了。”夏明涧抬手捏着领带结调整了一下,“无可奉告。”

夏清和回到房间以后,盯着与谢忱的聊天界面看了很久,信息还停留在他到家报平安的那一刻。

多久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所以,是他的错觉,一切都是假的。

说好了,假装谈恋爱,只有他一个人愚蠢地假戏真做了。

因为时差,失眠到凌晨一点,夏清和起床拉开了卧室的窗户,冷风浩浩荡荡地灌进来,卷起窗纱,在黑暗里翻滚。

他穿着一身轻薄的丝绸睡衣,坐在床上,沐浴在冷风之中,如果明天生病,就可以不用登机回去了吧。

缓一段时间,他会想起来,那只是一场戏,没有什么真做。

抬手拍了一张起舞的窗纱,幽静飘渺,被风撕扯,被夜吞没,轻荡不自控。

手指轻点,发在了朋友圈。

[宝贝,去把窗户关了。]几秒钟后,谢忱的消息突突跳了出来。

谢忱:[明天不想回来了,是吧?捶桌,爆哭。]

夏清和起身关上窗户,重新缩回被子里,回道:[关了。]

谢忱:[宝贝真乖,想你了,宝贝有没有想我?]

想了,夏清和在被子里笑了一下,手指却高冷地打出两个字:[没想。]

谢忱:[心碎了.jpg。]

谢忱:[我不信,快点回来,我要亲自检查小清清有没有想我。]

夏清和脸倏然热了起来,一晚上喝的酒在体内蒸腾翻滚,他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蹭了一会儿,重新拿起手机。

夏清和:[不准在这里浪。]

谢忱:[好,那回来当面浪。]

夏清和转移了话题:[起这么早,你这两天很忙?]

谢忱:[嗯,天天被韩陵当陀螺抽,在补个人部分的拍摄,他好像受了什么大刺激,人有点癫狂。]

夏清和:[那你忙吧,我睡醒就回去。]

谢忱:[好,不准再开窗,宝宝晚安。]

回到剧组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谢忱发来信息,让他先睡一觉,晚上过来找他。

夏清和浅浅睡了两个小时,便起来了,做了脸部护肤,又拉开衣柜挑选衣服,换了七八套还是不满意,看着铺了满床的衣服,突然笑了,他这是在干什么?像个傻子一样。

最后直接穿了套最简单的运动服,将满床衣服裹了裹,一起扔进衣柜里,闭紧柜门。

手机有新消息进来,是谢忱可怜巴巴地说,[拍摄不顺利,还不知道几点结束,宝宝先睡。]

夏清和一颗心正热烈着,哪里睡得着,把消磨时间的Switch找出来,静音玩着游戏,随时注意对面的声音。

在游戏里那个管道工死死活活了无数遍之后,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他扔下游戏机,从猫眼看出去,是谢忱的助理在开门。

谢忱歪靠在一边,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全身每一处都写满了疲惫。

等到小舟从对面房间出来离开,他才走出去敲门。

“怎么又回来了?”门被拉开,谢忱并没有往外看,转过身往浴室走。

夏清和关上门,悄声走到他身后,从背后环上他的腰,抱住。

谢忱身体僵了一下,停住步子,低头看着腰上那双手:“怎么还没睡?”

“下午睡多了,睡不着。”夏清和撒谎。

“别抱,脏。”谢忱拉开他的手,“等我先洗澡。”

这个澡洗得很快,夏清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谢忱已经裹着浴巾出来了。

看到夏清和坐在床上发呆,他直接扑了过去:“夏老师今天很主动呀,知道在床上等。”

吻落下的时候,脑子立刻被烧着了一般,只剩混沌一片,刚才在想什么都已经不记得。

两个人就像是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遇到了盼望已久的绿洲,急切,渴慕,想要更多来解救干涸的生命。

夏清和的运动服一件一件掉落在地上,与白色的浴巾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解不开,散散乱乱,找不到头绪。

“谢忱。”夏清和的声音像润了雨,带着潮气。

“小清清……很想我。”谢忱声音很轻,很慢。

“谢忱。”夏清和在催他。

然而,那只手渐渐没了力道,松松地握着,最后垂了下去。

“谢忱。”夏清和被吊在半空中,有些焦躁。

那人却不应声,也不动。

猜着他是又玩花样,等着他去求。

夏清和曲膝碰了碰,又叫了一声名字。

谢忱还是没动。

他愤愤地起身去捏他的脸,才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

就算是睡着了,也掩盖不住满脸的疲惫。

夏清和心疼地吻了吻他的眉心,满身火气泄了个空,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关了灯,在旁边躺下,十指相牵,进入梦乡。

梦里有他,也有他。

第52章 第52章 你很好。

昏暗的电影院内, 两位西装绅士并肩坐着,目光凝在光影变换的幕布上,垂落的手已经绞缠在一起。

十指穿插, 揉捏掌心, 轻掐指尖,都引不来身旁人一丝回应,叶澜生叹了口气, 将那只手包裹进自己的大掌里,安了心, 继续看电影。

落幕后, 从电影院出来,时候尚早,街上人来人往, 小摊生意旺盛, 俗世烟火, 蓬勃热闹。

“走一走。”叶澜生当先迈步往前走去,他是很少逛这种地方的, 但与身边人走走,不管哪里都觉得好。

玉芙卿看着他选择的方向,顿了一下, 才跟上去:“先生想走走,还是另一个方向清静些。”

前方不远处,看着灯火热闹, 其实都是些底层人消遣的地方。

劳累了一天, 弄着几个钱,出来喝一碗兑了水的劣酒,品两口碎沫茶梗沏的茶, 松散松散,与长街另一端的汽车酒楼,是天壤之别。

“就想去瞧瞧热闹。”叶澜生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卿卿在北平长大,来过这里没有?”

“来过几次。”玉芙卿被他带着往前走。

“那今天卿卿给我做向导,带我吃喝玩乐。”叶澜生笑道,“刚才的电影就那么好看,都入迷了,是不是被里面的女主角勾了魂儿?”

他们看的是一部外国电影,女主角丰满漂亮活泼,穿行于高楼大厦纸醉金迷之间,寻找爱情。

“没有。”玉芙卿说,“就是觉得楼竟然可以建那么高,人在地上抬头都看不到顶,路那么宽,全是汽车,铁疙瘩转一转,东西就直接出来了,有些不真实,先生在外面念过书,外面的世界当真是这样吗?”

“是这样,也不是这样。”叶澜生笑道,“哪里都有穷人,就算是国外,也不是人人都能开上汽车,住上高楼,吃不上饭的也大有人在。不过,从科学的方面来讲,现在西方确实领先我们很多。”

“谢谢先生。”玉芙卿浅浅笑道,虽然他还是不太懂科学是什么。

“嗯?”叶澜生看他。

“谢谢先生带我看外面的世界。”

“那作为回礼,你也带我看看前面的世界。”叶澜生的手臂从他肩上收了回来。

“好,我请先生吃糖人。”玉芙卿笑道,“跛腿李的糖人很甜,小时候看到别人吃,馋了很久,有一次拿到的打赏多了些,我就悄悄留下一个铜板,来买了一个。”

“那时候你几岁?”叶澜生问道。

“十一岁,当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两个衣着光鲜的人,走进这里,一下惹了许多眼光,大家打量着,避让着,那笔挺的西装看着就昂贵到了天上,若是给碰脏了,刮破了,不是他们能赔得起的。

“真这么好吃?我今天要好好尝尝。”叶澜生当然不是突发奇想要往这里走,他问霓春楼的跑腿小子,你们玉老板最喜欢吃什么?

小子想也没想,就说:“玉老板最喜欢吃八角街跛腿李的糖人,每次赚了大钱的时候,就让我去给他买一支。”

那小子每次都能顺便得一支,又哪里知道,玉芙卿是每次赚大钱,都要遭一场大罪,身子苦,心里苦,就想要一口甜吊吊气。

“李师傅,麻烦给我做一个孙行者。”他们停在一个摊子前,摊子前立着一根扎了草的木头杆子,草上插着几个糖人,手艺并不精湛,摊子上也乱糟糟的。

歪着一条瘸腿的李师傅正在熬糖,抬头看了一眼:“少爷往后退退,别溅了衣裳。”

被这样叫了一声少爷,玉芙卿有些脸红,他退了两步问叶澜生:“你想要什么?《西游记》,《水浒传》,各路神仙,或者小动物,都行。”

“你为什么要孙悟空?”叶澜生看着那些粗陋的糖人问道。

“因为孙行者神通广大,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小时候听了这个故事,他做梦都想有孙行者的本事,一个筋斗翻出戏楼那高到看不见边际的围墙。

“你都孙悟空了,那我要一个唐玄奘。”叶澜生笑看着玉芙卿,眼前这人白生生的,就是那人人都想尝一口的唐僧肉。

糖人制好,玉芙卿上前付了钱。

“还要看别的吗?”玉芙卿将唐僧递给叶澜生,“其他的,我也不太熟,只能随便看。”他其实没什么机会出来松散,后来更是不适合过来了。

“哟,这不是霓春楼的小芙蓉吗?卖.屁.股的都当上少爷了。”一个公鸭嗓子叫唤道,“这屁.股真赚钱。”

“老癞子你羡慕了?你想卖,也没人愿买,羡慕不来。”有人接话道,引得人群一阵哈哈笑。

玉芙卿拿糖人的手泛起青白,人僵立在那儿,没有回头,心脏像浇了一桶搀着碎冰碴子的水,凉穿了身体。

“你找死!”叶澜生怒喝一声,就要动手。

夏清和拉住了他的手,哽着嗓子说:“别,脏了你的手。”

“好,听你的,不脏手。”叶澜生拍拍他的手,然后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钞票,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扬了扬,“谁把他嘴抽烂了,这张钞票就归谁。”

那是一张外国的钞票,这些底层人,一两个月都赚不到,有眼力的一见那钞票,就跳了出来,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着老癞子的前襟狂扇起来。

老癞子嗷嗷惨叫着,嘴角很快就见了血。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只剩老癞子的惨叫在几家灯笼火光间穿行。

玉芙卿没有回头去看,他不怕人骂,怕的是在叶澜生面前被骂,那层纸一般的伪装,轻易被人撕碎,将他的肮脏扒开来,袒露在叶澜生面前。

也许是这段时间过的太美好了,像一场梦,让他忘记两人的初识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啪啪啪,一声一声的巴掌,扇在老癞子的脸上,也扇在他的脸上。

等到惨叫声渐渐熄灭,老癞子彻底昏死过去,叶澜生笑着把钞票点在那个魁梧汉子手上:“感谢这位义士路见不平。”

两人坐上汽车,玉芙卿垂眸盯着手中的孙悟空,其实不太像,连金箍棒都是歪的:“抱歉。”

叶澜生抓过他的手,包在掌心,温声说:“不用抱歉,你很好,哪里都好,不要理会那些烂人。”

“我……”玉芙卿张了张口,声音哽在嗓子里,难以发出。

说什么?说我很脏,我不是自愿的,我有难言之隐……在事实面前,一切都是苍白的借口罢了。

他沉陷了,忘记了两人本来就是客与娼的关系,因为叶澜生没付过钱,因为他没上过他的床,就好像两个人真的清清白白。

他教他读书识字,他带他看山看水看新事物,他温柔体贴,他珍惜爱护,他把他当一个人来看。

他沉陷在他所有的柔情里,被关怀着,被爱护着,所以忘了身份。

“什么也别说,你就是最好的。”叶澜生将他抱进怀里,下颌蹭着他的发顶,“我们来吃糖人。吃一口唐僧肉长生不老,吃一口唐僧肉烦恼全消。”

叶澜生把自己的唐僧伸到他唇边,笑着说:“快咬一口,我把第一口唐僧肉给你吃。”

玉芙卿咬了一口,叶澜生赶紧问:“甜吗?”

“甜。”他靠在他的怀里,点点头。

甜,但是没有你甜,以前只觉得甜到发苦,今天这一口却只有绵绵密密的甜。

玉芙卿没有起来,就那样靠着他,一下一下吃着手中的糖人,汽车平稳前行。

想要手中的糖人不要变小,想要这条路越走越长。

“过。”韩陵左边一只熊猫眼,右边脸颊两个创可贴,锁了好几天的眉头,终于舒散开来,“不错,清和进步很大,现在的状态要保持住。”

“谢谢韩导。”夏清和笑道。

“没事,我们回了。”谢忱手臂搭在夏清和肩上。

韩陵暼了他的手一眼:“接下来清和要拍跟母亲的戏,你收着点,别太腻了,影响他状态。”

“行。”谢忱把手拿下来,哼哼道,“遥控器算是被你拿手里了。”

“走吧。”韩陵坐回去,拿起本子写写画画,忙起来。

卸完妆,谢忱跟着夏清和蹭上保姆车:“难得今天能早收工一会儿。”

“韩导的脸怎么回事?”夏清和拿过保温杯喝了两口里面的姜茶,顺手递给谢忱,要不是他刚见过夏明涧,还以为两人又互殴了一顿。

“我从随云那听到一点儿,具体的也不知道,好像是跟他那个黑粉有点关系。”谢忱喝了一口姜茶,赞叹道,“原来姜茶也能煮得好喝啊,感觉我以前受的苦都白受了。”

“那以后就不受了。”夏清和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小圆,“以后多煮一杯,给谢老师。”

“好的,老板。”小圆笑着应声,参加综艺的时候她没跟着,回来之后,感觉天都塌了,那姓谢的竟然登堂入室,越来越放肆了。

她抵制了两次,被夏清和谈话敲打了一番,如今彻底躺平了。

多煮一杯茶算什么,又没让她半夜来送小雨伞,已经很好了。

现在工作不好找,大小姐不问,她就当不知道了。

“黑粉已经不满足网上,线下动手了?太危险了,他没报警?”夏清和眉心蹙了起来,他还记得,上次那黑粉一人独战各路群雄的凶悍,以为只是个嘴利,手快的,没想到现实里手也挺厉害。

“没报警,听说韩导没输,上去一口,把那黑粉直接亲吐了,哈哈哈。”谢忱笑得停不下来。

“他不是直男吗?”夏清和眉毛蹙得更深了,每次见到他带人,都是带的女孩子啊。

“是直男,直男也不影响亲两口啊,又不是真做。”谢忱笑道,“那黑粉小子肯定恐同,这个槛儿估计大半年心里都过不去,韩陵也太损了。”

夏清和真是替他哥捏了一把冷汗,幸亏韩陵当时没来这一招。

“别担心你哥,韩陵这次肯定是打不过,急眼了,才出损招。”谢忱安抚道。

“哦。”夏清和拿回杯子,心中嘀咕,你这就是在说我哥不行呗,哼。

第53章 第53章 他没睡过。

今天这场戏在逼仄的小院里, 拍的是玉芙卿与母亲张氏。

扮演张氏的白秋云是电影学院副教授,赵意是她的学生,能演这个类似替身的角色, 就是经她介绍牵的线。

所以夏清和做完妆造一出来, 就见到了立在门口的赵意。

他长得其实比夏清和稍微高一些,十九岁的年纪,身形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瘦削, 面庞清俊,双目明澈, 一见到夏清和笑得八颗牙都露了出来:“夏老师, 早上好。”

“嗯,早上好。”夏清和浅浅应了一声,京郊的初冬冷得厉害, 他的戏服还是薄薄一层衬衣加件西装, 此时外面套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凉意扑面,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夏老师,您拿这个暖暖手。”赵意从提着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白色波斯猫样子的玩偶, 伸到夏清和面前,“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阴天,就给大家准备了几个暖手宝, 都是新的, 刚冲完电。”

初冬时节,临着个阴天,比晴天总是要冷上七八度。

夏清和往前边瞥了一眼, 白秋云,韩陵,随云手里都抱着一个,就是样子各有不同。

再看他手中提盒绷紧的带子,便可猜到里面还有。

“谢谢,费心了。”夏清和接过来,摸到边缘的缝隙,将手伸进去,双手立刻被暖融融的热意包裹,“你今天没戏吧,怎么过来了?”

“被老师拧过来的,要求现场学习。”他说的时候眼睛眨了眨,带出几分俏皮的抱怨。

夏清和突然想起,上学时候,那些因为过于优秀,被选进各种竞赛训练队的同学,也总是嘴角上扬着抱怨:“唉,周末两天又没了。”

他从来都不是优等生,周末一天也没少过,所以没有体会过,这种开心着骄傲着抱怨的奇妙心情。

“你很优秀。”夏清和笑着看了他一眼,那笑有些情不自禁,也有些意味深长。

“没有,没有,我刚入门,还要多跟夏老师学习。”赵意摆摆手。

“哦,好学生可不能跟我学,我连门都还没入呢。”夏清和笑道。

“夏老师,太自谦了,您演的特别好,真的特别好,好几次我在现场看的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赵意激动道,“我觉得您这部电影一定能拿奖。”

这话夏清和并没有当真,恰好剧组助理过来喊人,他浅浅笑道:“借你吉言。”又抬了抬手中的猫咪暖手宝,“挺好用的。”

“准备一下,开始吧。”韩陵抱着一只老虎头的暖手宝,缩在监视器后边。

夏清和清了清嗓子,试了两句,才放下暖手宝,脱掉外面的羽绒服,走到院子里划定的位置。

“准备好现场收音。”韩陵盯着监视器喊了一声。

这场戏从玉芙卿清晨吊嗓子开始,这是唱戏人,每天必做的功课。

他选的还是《贵妃醉酒》的一段,从低调门开始,一遍一遍,调门逐级升高,回环往复,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唱。

这一片住的都是底层人,东边有东边的哐当声,西边有西边的吆喝声,中间夹杂着咿咿呀呀的调子,没有讲究人,也讲究不起,所以谁也不觉得打扰谁,也不觉得被打扰,都忙活着扒拉每天的两顿饭,没空理会别的。

“当啷——”,铜盆子摔在地上的声音,这次是从他身后的屋里传出来的。

玉芙卿转过身走到窗前,问道:“娘,怎么了?盆子翻了,我进去收拾收拾。”

“砰!”窗户被什么东西砸开,哐当撞到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差点扇在玉芙卿脸上,幸亏他常年练功,身子还算敏捷。

“咔嚓——”砸开窗户那东西,又飞了一会儿,终于落了地,玉芙卿余光瞥见,是母亲的药碗。

他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当先迎了一阵劈里啪啦的骂。

“唱唱唱,唱一早上,除了烦人,有屁用。”张氏靠在土炕上,伸手去摸烟枪,“三五天的唱不了一场戏,赚那几个小钱,让你老娘我喝西北风去?”

“看看你,洋服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呢,还真抖起来了,以为自己真有少爷命,哪个少爷的老娘,整天喝西北风。”

“看看你那张脸,天生就是趴在地上让男人撅的命,一身狐狸味比暗馆子里的娼妓还骚。”

“披了洋人的皮也盖不住天生的骚味,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遇到你爹那个烂人,生了你这么个下.贱玩意儿,老了老了住在这破房子里,连口好饭都吃不上。”张氏的嗓门极大,骂起儿子来什么净往下三滥里骂,左邻右舍,墙外胡同,三丈远的地儿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她在作践儿子这方面,从来不怕丢人,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儿子是个被男人弄的脏东西。

这一会儿,东边的哐当声也停了,西边的吆喝也没了,四周静悄悄的,玉芙卿知道,他们都在竖着耳朵听热闹,听张氏骂儿子。

玉芙卿惨白着一张脸站在窗外一动不动,双手死死攥着,指甲扎疼了手心,他也无所觉。

只能听着,只能听着,但凡他还一句嘴,迎来的就会是十倍百倍更难听的骂声。

“勾搭上个小少爷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戏也不唱了,钱也不要了,一天天的,就撅着身子让别人白弄。”

“娘!”玉芙卿吼了一声,他实在忍不得那些脏话挂到先生身上。

他是地上的烂泥,怎么糟践都行,先生是天上的明月,不应该沾染这些污秽。

“你吼我,你为了个男人吼我,我生你,养你,背着你要饭来到北平,路上差点饿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还是个人?”

“你以为男人靠得住,越是年轻英俊的越靠不住,你看看你爹,除了留下一身债,管过我们一天?”

“你看看你护着的白脸子少爷,住那么大的宜平饭店,连一个钱都不给你,在人家眼里,你连一个钱都不值,你身子就那么痒,上赶着让人家凿。”

“这洋装皮鞋,不是给你买的,是嫌弃你脏,找块好布包包,看着顺眼才玩得下去。你倒是每天乐呵呵地打扮上了,伺候男人多了,还看不透,真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玉芙卿盯着脚尖重复道,不知道是在说给张氏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哈哈,你还做梦他把你收房,真是天大的笑话,谁会收你一个不能生不能养,底下多个把儿的男人进后宅。”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男不女的鬼样子,你可真敢想。”

“作孽啊,作孽的东西生出你这样不男不女的孽障。”

“娘,娘,别说了,我去赚钱,我这就找人去排戏,以后每天都唱,每天都唱。”夏清和抬起头,脸色白到近乎透明,祈求着床上骨瘦如柴的妇人,那是他的母亲,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生身母亲。

“戏要唱,钱也得要,你现在就去宜平饭店,找那个白脸子少爷要钱,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也没有能够白睡的人。”

“要不到钱,你就去宜平饭店闹,看他丢不丢得起这人。”

“娘,他没睡过,他没睡。”玉芙卿努力辩解。

“一天天的,跟你从白天腻歪到晚上,腻歪地戏都没时间唱,你说没睡过,你骗鬼呢。”

“你不去,你不去我去,我爬也要爬去,正好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让你失了魂,连钱都不要。”

“娘,我去,我现在就去。”夏清和转身往外走,连手指都是灰沉沉的青白。

拉开大门,白日里来帮工照顾张氏的老妈子,正立在门口倾着耳朵听动静,突然见着人,吓了一跳,急叫道:“玉老板。”

“进去吧,进去收拾收拾。”玉芙卿没有看她,僵硬地吩咐道。

老妈子如蒙大赦,嗖一下钻了进去。

玉芙卿碎了,夏清和也要碎了,这场戏结束的时候,韩陵的话刚落地,那忍在眼里的水,便滚滚落了下来。

眼前递过一块一次性毛巾,他接过来捂住眼睛,手指很快.感受到了湿意。

“呜呜,嗝,呜呜,嗝……”场中还有个哭得更凶的。

夏清和按了按双眼,抬头看过去,是赵意,手中的毛巾也是他递过来的。

“你哭什么?”夏清和问他。

“呜呜,嗝,夏老师,您演得太,太感人了。”赵意打着嗝,哭着断断续续地说完。

“终于能出声了,使劲哭吧。”小圆惦着脚尖把羽绒服披到夏清和身上,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抓住羽绒服边缘,低声说,“我来吧。”

“你采访录完了?”夏清和抬起头看他,他头发一丝不苟,发胶打得真厚。

“嗯,录完了。”他给夏清和拉上拉链,又扣上每一个防风扣,然后抓起他的手,捧在手里搓,“凉透了,比冰棱子还凉,怎么不在里面多穿两件。”

“显胖,效果不好。”夏清和任他摆弄。

赵意盯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眼睛从铜铃,慢慢变小,最后垂了下去,嘴巴从能塞进去鸡蛋的喔形,渐渐阖上,最后彻底瘪了下去。

从震惊,到失落,这场转变来得凶猛又快速。

“清和这次演得很好。”饰演张氏的白秋云走过来。“未来可期。”

“谢谢白老师,还需要您多多指点。”夏清和笑着说。

“别客气。”白秋云伸手拍了拍赵意,“你小子发什么呆呢?不是说,这趟过来给我当助理的吗,水呢?你想把老师渴死?”

第54章 第54章 我累了

回酒店的车上, 白秋云将手中京巴狗头的暖手宝递给旁边的赵意。

赵意接了收进脚边盒子里,把保温杯拿出来给她,里面泡着枸杞大枣:“老师, 您喝一口暖暖。”

白秋云接过来, 笑道:“你呀,来给我当助理是假,想伺候别人才是真的吧?”

“老师。”赵意有些羞窘, “我这不是往前辈面前刷个脸熟嘛。”

“跟老师就别装了,十九岁青春正盛, 看到个漂亮人儿, 那少年情丝就跟雨后的春笋一样,拼了命的长,遮也遮不住。”白秋云说完, 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水, “不过, 你得听劝,别往夏清和跟前凑。”

赵意有些拘谨地问道:“因为谢老师?”

“哦, 谢忱啊。”白秋云说,“刚才看到那些,你也别当真, 韩陵拍戏就是这么个方式,喜欢深挖,也喜欢取巧儿, 让演员真情实感的入戏, 至于拍完能不能出戏,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也因为如此,他选人不拘泥于成熟演员, 只要符合他心目中的角色,什么人都敢用,这对于你们新人、想转型的偶像明星,甚至是过气演员,都是好机会。”

“嗯,谢谢老师帮我引荐。”赵意说。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你如果不符合,韩陵也不会卖我面子。”白秋云继续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在戏里跟夏清和是情敌是对手。”

“你现在演技还不够成熟,往前凑多了,演戏时候,眼神难免就露了情绪,他是这部戏的核心,韩陵不会动他,但脾气上来踢走你,是分分钟的事儿。”

“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人生这么长,你们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执着于眼前的一时一节,事业为重。”

“嗯,我知道了。”赵意情绪有些低落,“谢谢老师教我。”

“至于谢忱,你倒是应该多往他跟前凑凑,不管是从戏本身出发,还是学习演技和培养人脉上,他都更有价值。”

“你也不要多想他跟夏清和的事儿,就韩陵的习惯,他们基本就是为了入戏调动情绪,在培养感情,再说了,这个圈子里剧组夫妻也是常见的事儿,别看在剧组的时候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一杀青立刻欢欢喜喜一拍两散。”

“别。”此时被说的谢忱跟在夏清和脚后挤进房间,正想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呢,只是被对方无情的拒绝了。

夏清和心情有些低落,不想腻歪,他今天直接走的,连妆都没卸,之前还哭过,现在想起来,眼妆肯定花了,更是不想让谢忱继续看他花里胡哨脏兮兮的一张脸,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我帮你把羽绒服脱了。”谢忱抱他的手,直接解开防风扣,捏住拉链帮他脱了羽绒服,挂到门后的衣架上。

“你回去吧。”夏清和继续往里走,声音淡淡的,“我今天累了,想早点睡。”

“累了就先去沙发上躺着,我给你卸妆。”他的赶客,谢忱仿佛没听见,自说自话地往卫生间走,收拾了一筐卸妆用品出来,夏清和还站在那里没动。

“去沙发上躺着。”谢忱拉着他往沙发走。

夏清和把头扭到一边,说:“我自己卸。”

“我东西都拿出来了,快去躺好。”谢忱加大了力道,“别拧着脑袋了,不丑,宝贝就算变成熊猫眼,也是全世界最帅的熊猫。”

“你才熊猫。”夏清和轻轻哼了一声,倒在沙发上,视线凝在谢忱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幽幽地说,“玉芙卿真可怜,你说上百年前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有,也没有。”谢忱拿着浸完化妆水的化妆棉,“把眼睛闭上,敷一下。”

“说人话。”夏清和嘴里哼哼,眼睛还是听话的闭上。

谢忱把化妆棉轻柔地敷在他的眼上:“听韩陵说过,这戏没有原型,没有玉芙卿的原型,但是玉芙卿又是旧社会很多人的缩影,是底层乾旦,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是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也是想要追求新知识的年轻人。……多重命运的裹挟,成了玉芙卿这个人。”

“那叶澜生呢?”夏清和又问,脸上已经被涂了卸妆油。

谢忱双手沾了水在他脸上轻轻打着圈,帮助乳化:“叶澜生,就是属于玉芙卿的叶澜生啊。”

夏清和没再出声,谢忱问他:“你搭理赵意干嘛,一看那小子就没安好心。”

“就一小孩儿,你干嘛?”夏清和说。

“十九岁不小了。”谢忱哼道,“都会撅着尾巴献殷勤了。”

夏清和脸上的妆已经卸完,睁开眼睛看着谢忱,笑道:“比你小六岁呢,多鲜嫩的年纪。”

“是鲜嫩,细胳膊细腿,跟颗没发育完全的豆芽菜似的。”谢忱冷哼道。

“他哪里招惹你了。”夏清和脸色又淡了下去,“在戏里还是你的小宝贝呢。”

“别胡说,我的宝贝只有你一个,戏里戏外都一样。”谢忱捏捏他的脸,然后收拾了卸妆工具送回卫生间,顺便自己把采访时上的妆也卸了。

“呵,修炼多久了,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夏清和躺在沙发上没有动,继续想玉芙卿,想叶澜生,想母亲张氏。

被骂,被羞辱,被打,玉芙卿从小到大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因为张氏根本不是他的母亲,甚至对他带着恨意。

母亲骂他是贱种,别人说戏子的儿子生来就该唱戏,他从一出生就被按在了这条路上,挣不脱,跑不掉,所有痴心,皆是妄想。

痴心,妄想啊……

茶几上放着明后天的剧本,夏清和捏了捏鼻梁,伸手抽过来。

玉芙卿看上去好似被张氏骂醒了,其实不过是又一次向命运低下了头。

二十多年里,他习惯了这样向命运低头,因为次数太多了,心里的痛反而因为麻木而淡了许多。

其实,他很怕不再痛了,不痛就是彻底麻木,彻底麻木之后就是行尸走肉。

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在这世上活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玉芙卿身体打了个冷颤,眼神清明了几分。

正在给他贴包头的跟包停了手,说:“玉老板,可要去解手?”

“不用。”玉芙卿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看着,“你继续。”

跟包重新拿起假发片,继续上妆。

这时候一个眼熟的小子掀开布帘子,跳进来,玉芙卿见了,问他:“消息送到了?”

“送到了,我亲口跟叶先生说的,一个字都不差。”小子笑嘻嘻道,“叶先生就是大方,每次都赏我钞票,以后有这事儿,您都支我一人儿,我准都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每次?还有哪一次?”玉芙卿板了脸盯着他,也有几分凶像,“你给我说清楚,不然以后用不得你了。”

“哎,哎,没有哪次。”小子支支吾吾道,“就是前几天,叶先生来的时候跟我打听您最爱吃什么,我就……就说您喜欢吃跛腿李的糖人,说了句实话,也没有添油加醋。”

玉芙卿看着镜子里秾艳的妆容,已是活脱脱一个女娇娥,不自觉想到母亲的话,“你一个不能生不能养的男人,还想着别人能真把你收房。”

是呀,怎么敢生这样的痴心妄想。

“叶先生怎么说?”他眼睫微微垂下,不再看镜子里那张贵妃脸,他扮贵妃,扮虞姬,扮西施,扮得再美,华服丽妆下,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又岂能寻得他的明皇,他的霸王,他的范公子。

“叶先生说,您没空去看他,他便来看您。”小子笑着说,“还说,请您唱完了以后,到楼上陪他喝茶。”

玉芙卿手指绞缠着,一颗心都被捏在了一起,冷汗渗出后颈,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要来,他又要看到他不堪的人生,看他为了几个钱与满堂的男人调笑。

回到霓春楼的戏台上,玉芙卿那层被叶澜生一点点塑起的光鲜漂亮的外壳,彻底被敲碎,重新露出里面狰狞污脏的一片。

时光仿佛回溯到最初,他是台下听曲的看客,他是台上卖唱的戏子。

胡琴一响,共聚一堂,热热闹闹,繁华一场。

胡琴停了,大幕落下,曲终人散,各归天地。

———不要,不要来,他在心里喊着。

可是人来人去,又岂是他能做主的。

“玉老板,恭喜啊。”正晃神间,一个粗嘎的声音穿过布帘子刺进来,接着帘子被掀起,管事的走进来,“大富贵啊。”

玉芙卿这会儿嗓子有些紧,没张口,只拿一双眼睛问他什么事儿?哪里来的大富贵?

管事的也不恼,从怀来掏出一沓钞票,按在妆台上:“从今儿起,你就把扣子扣紧了,安安心心地在台上唱戏就好,以前那些花头都撤了。”

玉芙卿的视线落在那叠钞票上,洋人的钞票,那日在八角街起冲突的时候,他在叶澜生手上见过。

“有大老板包了一月的场,票咱们可以继续卖,就一条要求,你只唱你的戏就好,不必整花头。”管事的笑着点一下桌上的钞票,“可不是遇上了大富贵吗,这是你的那一份,好好唱。”

“这大老板是谁?我可得去敬一杯茶,好好谢谢。”玉芙卿说。

“大老板没露面,就遣了一个跑腿过来办事,一个跑腿就能办这么大的款子,用的还是洋人钞票,可见身家厚着呢。”管事的笑着说,“人不露面,咱们也不能强求,好好把戏唱好了才是要紧的。”

玉芙卿拿过钞票装进胸前的钱袋里,贴着砰砰乱跳的心脏。

原来,他这一个假贵妃,也寻到了自己的明皇。

第55章 第55章 青梅竹马

这衣服解开容易, 想系上却是难,一场子唱下来,满堂倒彩, 还有那闹事的, 叫骂的。

“爷们花了钱是来看你卖弄,不是来听鸟叫的。”

“退钱,退钱, 脱都脱了,现在又想穿回去, 把钱吐出来。”

……

不论台下闹得多凶, 玉芙卿只一心认认真真地将戏唱好,他知道二楼包厢里,有个人在看着他, 在守着他。

叶先生帮他将扣子扣起来, 他自己也要立住了, 今日多少骂声,他都不觉得苦, 只觉得甜,因为在这肮脏浊世里,有一个人在护着他。

楼里管事的遣人将闹事客人看住了, 就连想上台打赏的,也被一并拦下,由跑腿的小子们帮忙转交。

确保了玉芙卿的人身安全, 毕竟, 若是他伤了唱不了了,这一个月的包月银子,不知道还捂不捂得住。

曲终, 玉芙卿在后台卸了妆容行头,换一身清爽的浅绿色长衫,踏进二楼那间包厢。

那张艳俗的床还在,他却已觉得恍如隔世,多久了,不曾在这间屋子里,对人曲意逢迎,任人肆意践踏。

一切都从与眼前的叶先生相遇开始。

“站在那里做什么?”叶澜生靠着椅子笑道,“你不想我,我可是想你得紧。”

玉芙卿转身阖上门,笑着接道:“先生又打趣我。”

耳朵尖尖泛着红,人却是已经走了过去,抬手去添茶。

叶澜生一把将人搂进自己怀里,按到腿上,笑道:“没有,都是真话,我现在真是一天也离不开卿卿。”

他在玉芙卿耳边贴了贴,盯着他笑:“人家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现在是体会到了。”

“可不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先生嘛。”他眼神幽幽,里面全是羞人的情儿,“卿卿把字学会,便不来就我了,想得我心慌慌,如饿死一般。”

叶澜生流连欢场多年,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道行深不见底,三言两语便能哄人一颗心。

他爱你时,千般好,万般好;厌弃之时,又最是冷漠无情,徒留伤心人落泪自苦。

玉芙卿只抿唇笑,端起茶盏:“借花献佛,多谢先生帮我。”

叶澜生也不去接那茶盏,就着玉芙卿的手,喝了一口,板着脸道:“下边的人越来越不顶用了,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惹到你耳朵里。”

“弄得我今日跟上门邀功一般,让卿卿看轻了。”

他拿过茶盏放回桌子上,抓着玉芙卿的手按在自己心脏处,委屈道:“其实我真是因为想你才来的,见不着你,它都要不跳了。”

“嗯,我都知道。”玉芙卿感受着掌心下心脏蓬勃的跳动,心中如吃了蜜一样甜,自己的胸腔也跳动得厉害,他另一只手也抓起叶澜生的手放到自己心脏处,“没有多想,我也是真心地想谢谢你,我的心跟先生是一般样子的。”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那只压在心脏上的手,攀援上移,扣住怀中人的后脑,仰起头吻了上去。

这唇那样软,那样香,让他着了迷,痴了心,日日都想亲一亲,吻一吻。

“哪有这一句。”夏清和将人推开,板着脸凶道。“说好的陪我对戏,你乱添台词,还加戏,这一段哪来的吻戏。”

“这不是情绪到了,没把持住嘛。”谢忱笑道,“正说明夏老师演得太好了,我入戏太深。”

“真的可以?”夏清和从旁边桌子上拿起剧本,蹙着眉又看起来。

“真的,已经非常完美了。”谢忱抽走他手中的剧本,“明天肯定能一遍过,相信我。”

夏清和看他说的认真,感觉应该真的差不多了,就要起身:“谢了,你可以回去了。”

“用完了就扔,这可不是夏老师的风格。”谢忱用力将人扣了回来。

“我还就是这种风格。”夏清和被人按下来,也不恼,只挑挑眉毛,“怎么了,不喜欢?”

“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谢忱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夏老师这不是还没用吗?用用,用用再扔。”

“不行别硬撑,别到一半又睡过去了。”夏清和哼哼道。

“哎,那次是意外,真的是意外。”谢忱有些羞窘,“不能一次就断生死啊,夏老师,再给个机会。”

“一次不行,百次不用。”夏清和微微抬起下颌,一派公主骄矜的姿态。

“那请夏老师试试,到底行不行。”谢忱说着话,爪子已经开始挠人。

夏清和忍不住咯咯笑着,左右支绌,很快便被翻身按到了沙发上,任人施为。

“你前几日受戏里影响,心情不佳,我都没敢动,天天忍着。”谢忱扯着他的衣服边缘,“今天难得心情好,奖励奖励我。”

夏清和脚蹬着他的肩膀,冷哼道:“我心情不好,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姓叶的欺负卿卿,但凡他手指漏点钱财,玉芙卿又怎么会被骂。”

“叶澜生不花钱才是动了真感情,都要有个过程嘛,他也需要慢慢认清自己的真心。”谢忱去咬他的喉结,那条月退一下就被压过了头顶,手指在踝骨处来回抚着,极为心动,“夏老师真厉害。”

夏清和先天条件好,又练过几年功,柔韧度跟舞蹈演员不相上下,轻轻一抬就是标准的一字马。

谢忱的脑子里,走马观花地滚过五花八门各种梦境,手心全是汗,浸湿掌下踝骨,眼睛更是越来越红,越来越凶厉,想把所有梦境都来一遍,想得脑子都要燃了,汗液沿着下颌线滴落,一下一下点在夏清和的喉结上。

夏清和看他眼神风云变幻,人却不动,手指挠了挠:“想什么呢?汗流成这样。”

“我……我……”谢忱喉咙发紧,有些说不出来,总不能说,我想把你这样那样,太冒昧了,显得他很不端正。

“你什么?”夏清和催他,非常好奇,“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我怕说出来,吓着你。”谢忱牙齿咬了一下唇,试探着说。

“你这样子,没吓着我,倒像吓着你自己了。”夏清和指尖从他的鼻上刮下一滴汗,笑着说。

“我想看你一字马。”谢忱直直盯着他说。

“现在不就是,看啊,谁不让你看了。”夏清和说。

“想那种时候看。”谢忱压低了声音。

夏清和笑道:“你还没学会走,就想着先跑了。”

“允不允许嘛,夏老师。”谢忱撒娇地亲一亲,“真的好想,夏老师这么厉害,就疼疼我好不好。”

他这样求着,夏清和的心哪里受得了,一下就软了,脸倒是还绷得紧:“现在不行。”

这口一松,谢忱激动地连连说:“好,好,现在不弄,都听夏老师指示。”

其实没有这句话,今天也不能真怎么样,明天整整一天的戏,夏清和晚上对戏,对的情绪正好,他也不敢放肆,将这股情绪打断。

虽然求着哄着要奖励,其实也不过是浮皮潦草地纾解一下,增进一点感情。

谢忱如此爱他,自然知道夏清和为了这部戏做出的牺牲,如今拍摄过半,更是将整颗心整个人都揉入了玉芙卿这个人物,对自己的表演要求越来越高,愿意为了角色一遍一遍地磨,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

他爱他,愿意助他飞得更高,行得更远,成为更好的人。

所以他克制,他隐忍,就算情到浓时,夏清和点了头,他也没有更进一步。

“时机不对。”谢忱吻一吻他的脸颊,“我想做的更好。”

他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给夏清和一点压力。

清清白白,不落一点痕迹,让他明天可以安心上戏。

两人并排躺着,窗外夜色已深,夏清和的双眸还带着雨后水润,侧过头去看他:“别走了。”

谢忱嗯了一声应下,往旁边靠了靠,也侧过头,两人额头相抵,无声而笑。

“你说,要是当年没有没有被换该多好。”夏清和说着,与他十指相扣。

“都是造化弄人。”谢忱握紧他的手。

“也不好,那样受苦的就变成了叶澜生,玉芙卿如果知道,肯定也是不舍得。”夏清和说着,自己已经苦恼上了。

“不会。”谢忱说,“张氏不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受苦。”

“如果人生没有被换,也没有分离,他们一起长大该多好,就算叶澜生是佣人的孩子,玉芙卿肯定也舍不得欺负他。”夏清和盯着天花板,喃喃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知相伴。”

“那佣人的孩子勾搭少爷做这种事,小心被老爷太太打死。”谢忱说。

“你真是煞风景。”夏清和松开相互交握的手,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

谢忱顺势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一脸忧愁地说:“这是事实,我勾着你做这种事情,其实每天都在担心被你爸爸妈妈姐姐哥哥打死。”

“一点也没看出来。”夏清和把手抽出来,冷哼道,“再说了,我哥来一次,你就吓坏了?原来这么没用。”

“怎么没用了,好用着呢。”谢忱拉过夏清和的手,展示了一下,“都怪韩陵跑太快,我本来是准备躺平了,任大舅哥揍。”

“遇到了夏老师,我这辈子注定要牡丹花下死。”

“难怪让你来演叶澜生,油嘴滑舌,甜言蜜语,风流多情,简直就是叶澜生的现实版。”夏清和说。

“风流多情,我不认。”谢忱翻身去亲他,“我特别专情,就专情你一个,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是你的。”

感受到变化,夏清和羞着脸,推了一下:“别疯,睡觉了。”

第56章 第56章 心疼了?

十一月二十七, 是谢忱的生日,剧组在下榻酒店给他安排了一场生日宴。

地点在三楼的宴会厅,时间是晚上, 这一天, 剧组下午早早收工,所有人都等着晚上好好乐呵一场。

从下午到晚上宴会开始,都没见到夏清和的身影, 电话又打了一遍,还是无法接通。

虽然小圆说, 夏清和只是回城处理一下家里的事, 晚上肯定能赶回来,但谢忱还是心慌。

忍不住往韩陵站着的地方看一眼,心沉了又沉, 场内已经响起生日歌, 礼花四起, 满堂欢笑中,随云和赵意推着六层高的蛋糕缓缓走进来。

谢忱理了理领带, 收敛了眉宇间的焦躁,换了满面笑容,走进舞台中央。

燕雁将一个金色的生日发箍戴在他头上, 笑道:“谢老师,该许愿了。”

满室静寂,烛光飘摇, 谢忱闭上眼睛, 在心中念到,希望夏清和能原谅我。

从十九岁对夏清和一见钟情起,他每一年的生日愿望, 都是希望夏清和也喜欢他,爱他。

直到今年第一次变了。

睁开眼睛,蜡烛吹灭,满堂掌声,台下熙熙,唯独不见那个清俊的身影。

窗外幽黑,只能看到噼噼啪啪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

沾满雨水的玻璃,好似无数片棱镜,一面照射出欢声笑语,暖意融融,一面是凄风苦雨,深夜寒凉。

“几点了?”夏清和从车窗蜿蜒的水流上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碎裂的手机,出声问道。

“九点二十。”司机从前方回道,“您别着急,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嗯。”黑色迈巴赫在雨夜中急速穿行。

夏清右手捏了捏鼻梁,往后靠在座椅上。

今晚一切都非常不顺,先是定好的取礼物时间被一拖再拖,接着他的手机在停车场掉了,被路过车辆直接碾碎,再就是突降暴雨,高速路发生了交通事故,只能绕路回来。

但这一切扔然挡不住他雀跃的心情,左手轻轻抚着旁边的盒子,期待着谢忱见到它那一刻的欢喜。

盒子里是给谢忱准备的生日礼物,一枚蓝宝石戒指。

这枚戒指重点不在于他的价值,而是意义,上面镶嵌的蓝宝石,是他出生时候,奶奶送的礼物,也算是他的伴生石。

奶奶一生爱好收藏宝石,家里每个孩子出生,都会从自己宝箱中挑一个宝石赠送,那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寓意夏家的每一个孩子都如宝石一般珍贵。

他出生时候六斤二两,这颗水滴形蓝宝石正好6.2克拉,奶奶觉得有缘,说这一颗天生就该属于他。

这颗宝石伴随了他二十三年,从今以后它会被赋予新的意义,伴随在另一个人身边,一个对于他来说,非常珍贵的人。

等不及驶入地下停车场,车子带着一声蜂鸣停在酒店大堂,门童还没走近,夏清和已经提着礼物盒子开门下车,径直往电梯走去。

宴会厅大门开着,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目光扫视一圈,一眼没有找到今晚的寿星。

他穿过人群,往前边的主桌寻去。

大家喝着,闹着,尽兴了,互相串桌而坐,走到最前边,也没见到谢忱,他拉过吆喝着高歌的随云,问道:“谢忱呢?”

随云脸上已经显出酒后的酡红,眼珠子慢慢转了一圈,笑着说:“清和,你来晚了,得自罚……自罚三杯……三杯……三杯……”

他喝的舌头都大了,有人起哄道:“三杯,三杯,又三杯,随编这是要咱们夏老师喝九杯呢?”

随云摇头晃脑地点头:“清和……给不给面儿?”

“随遍,今天是谢老师的场,要看夏老师给不给谢老师面儿?”又有人笑着起哄。

“喝是没问题,我得先把手上礼物给谢老师送去,来晚了,先去给寿星赔罪。”夏清和笑着说,“各位看到谢老师了吗?”

“哎哎,我知道谢老师在哪儿,你先喝,喝完我给你引路。”商略快速戳完手机,坐在椅子上也开始起哄。

“行,看来这一关你们是不想让我过了,那就来吧,咱们速战速决,别耽误到下半夜,我这生日礼物过期了。”夏清和笑着去拿桌上的酒,扫一眼桌子,餐具混在一起,也看不出来都是谁的,“服务员,麻烦给我拿个杯子。”

杯子递过来,制片人燕雁接了过去,笑道:“我来倒酒。”

“好。”夏清和松开拿酒瓶的手。

燕雁倒了第一杯,只落了杯子三分之一的量,一群人吆喝着不干,说她偏心。

“三杯换九杯,就是这个量,酒在我手里,我说的算。”燕雁将酒瓶往桌子上一磕,话说的斩钉截铁。

夏清和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笑着说:“谢谢燕姐。”

燕雁继续添酒,笑道:“不用谢,大家喝多了都是瞎闹,我知道你还有正事,不耽误你。”

夏清和今天心情好,倒也不在意,一杯接一杯,喝得很快,虽然换了九杯,其实燕雁倒酒时候偏心得厉害,九杯加起来,最多也就两个满杯的量。

酒喝完,他盯着商略:“商大摄影师,请吧。”

商略伸手一指:“沿着走廊往前,走到头的露台。你来之前,我看到他往那边走了。”

“谢了。”夏清和跟大家摆摆手,转身往宴会厅外走。

他一路走的急,推了门直冲上露台,寒风携着雨丝扑面而来,将只穿了西装的他吹得打了个冷颤儿。

露台上空空荡荡,除了肆虐的寒风,不见半个人影。

也是他太急了,这样冷的雨天,谁会跑露台上找罪受。

后退两步,回到走廊,身后突然传来谢忱的声音,他急急转身,露台的门都还没有阖上。

长长的一条走廊,同样不见半个人影,他仔细去听,声音是从旁边一间休息室传出来的。

门缝开了两根手指宽,透出一条昏黄的光,和一把懒散的声音:“怎么又扯到夏清和身上?”

夏清和?听到谢忱以这样的音调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将要推门的手停住了。

脚定在门口,无形中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阻着他进去。

那是谢忱的声音,只是与平日的温柔小意不同,带着凉薄与调笑,是他没听过的。

“随口问问,看你这股热乎劲儿,以为动真情了。”这是韩陵的声音,与他在片场咬着烟指挥江山的调子一摸一样。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戏外你浓我浓,戏里缠缠绵绵。”谢忱声音里带着笑,是不正经的笑,带着轻蔑的笑,“看我演的多好,连韩大导演都骗过去了。”

“你最好是演的,别玩脱了,自己掉坑里。”韩陵冷哼道,“因为我的戏,让你们老谢家断子绝孙,我妈得打断我的腿。”

“你算算,你妈跟我都隔着多远了,怎么还惦记着让我传宗接代呢。”谢忱觉得好笑。

“看到你生儿子是我姥爷的遗愿,把这个任务传给了我妈。”韩陵说。

“三爷爷真行,比我爷爷管的还宽,我爷爷都没留下这样的遗愿。”谢忱感叹。

“你爷爷还没死呢,哪里来的遗愿。”韩陵冷笑道,“你自己弯了没事儿,别真跟夏清和玩真的就行,这样对你俩都好。”

“多虑了,我对传宗接代不感兴趣,不过我对夏清和也不感兴趣。”谢忱吊儿郎当地说,“他长得是漂亮,在床上也挺带劲儿,不过我还真不好男人这一口,为了你这部戏我牺牲这么大,后边的补偿别忘了。”

“没问题,只要保证顺利拍完,陆衡的剧本我接了。”韩陵说,“你对这个发小倒是掏心掏肺的。”

“那当然,一个摇篮里睡大的感情,是别人能比的吗?”谢忱有些得意。

“啪嗒。”一颗泪珠掉在锃亮的皮鞋上,迸溅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