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走过去,手指托着他微微仰起的下颌,俯身吻了上去。
“哐当——”陈妈手里的快递掉在地上,时光破碎,将谢忱重新拉回了现时,一吻即离。
“陈妈,晚饭再加两个菜。”夏清和在躺椅上丝毫未动,十分坦然。
“好的,好的。”陈妈赶紧弯腰抱起快递往厨房走去,“你们继续,继续。”
谢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年前剧组放假就直接过来了。”夏清和说。
“没回家过年?”谢忱脱了风衣,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嗯。”夏清和从窗边小几上抽出一个本子递给谢忱,“提前过来找找状态,快结束了。”
谢忱翻开,里面是做过标注的剧本,近距离细看,夏清和手里拿的也是剧本,他完全沉浸其中,沉浸地有些痴了。
一部戏拍到现在,夏清和反而成了那个最投入最执着的人。
他好像与这部电影,这个人物,骨血相融了一般。
“来了,就陪我对对戏。”他说完,便自顾自地念起了台词。
谢忱再次被晃进一百年前的时光里,开口接上了他的话。
晚饭后,陈妈问:“要收拾一个房间吗?”
夏清和说:“不用,他晚上跟我住。”
谢忱那颗跌宕起伏了半个晚上的心,终于悄悄地落了地。
“那我现在出去一趟。”陈妈摘了围裙,拿着包出去一会儿,又回来。
这栋小楼另一面临河而建,河上有来回游玩的小船慢悠悠地穿行,夜深了,只剩零星三五只。
船头挂一个红灯笼,在水面映出一片粼粼水光。
夏清和的卧室在二楼,床侧一扇窗里,便是这番桨声灯影的景致。
谢忱看着床头摆放整齐的东西,有些惊诧:“你知道我会来?”
夏清和关了灯,说:“应该是陈妈刚才出去买的。”
谢忱立刻想起那句“我出去一趟”,出去一趟……
第一次上门,就如此明目张胆,他的脸不禁有些红,有些热,幸好关着灯,房间里现在漆黑一片,看不见。
窗户上那层薄薄的纱帘缓缓拉开,有细微的月光洒进来。
一室昏暗里,夏清和趴在床边,眼前是桨声灯影,身后是脸色更热更红的谢忱。
“进来。”他的声音有一丝急迫。
急着在江南水乡里织一场绮丽的梦。
……
累到筋疲力竭,窗外已经不再有小船驶过,夏清和盯着茫茫夜色说:“好像每次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我会更清晰的感受到玉芙卿的情绪。”
“他的沉沦与挣扎,他的喜欢与悲哀。”
“叶澜生不是他的救赎,他自己才是。”
谢忱没说话,只是轻轻浅浅地吻着他的后颈,怀里的人已经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玉芙卿,赋予了玉芙卿这个人物独特的灵魂,不再需要他的指引。
第66章 第66章 他走了
玉芙卿跟着叶澜生回到苏城的叶家大宅, 在佣人们好奇又鄙夷的目光中,直接住进了叶澜生的房间。
颇有一番外面包养的小情人一朝得势,登堂入室的姿态。
叶澜生带他出门游玩过两次, 虽然并没有对他禁足, 但玉芙卿也没自己出去过,比起苏城,他更喜欢看这座宅子。
从大堂到书楼, 从花园到祠堂,他用眼睛细细地描摹这里的一砖一瓦, 想象着叶澜生怎样在这里一年一年地长大, 也想象如果小时候的自己生活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的光景。
春日花园摘花扑蝶,深夜书楼掌灯夜读,年节时鞭炮声里, 在大堂给双亲磕头讨一个红封, 祠堂祭祖, 在亲人期盼的目光中为祖先上一炷香……
这一眼望不尽的家,像极了戏文里唱的王侯公卿之家, 他所有的想象也不过多是戏文里唱的那般。
“小姐,小姐,我的小姐, 你终于回来了。”他刚转到后院,旁边小院子里突然冲出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婆婆,抱住他的胳膊。
眼前的老婆婆头发整齐, 衣着干净, 只是眼泪横流,神情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婆婆, 您认错人了。”玉芙卿柔声解释。
“小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小花啊,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小花啊。”老婆婆说,“我就知道您又跑出去玩了,不带我。”
玉芙卿搀住她的手,柔声问道:“你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把他错认成她家小姐,是他跟这位小姐长得很像吗?会是谁?这段时间他早已经了解到,叶家几代单传,应该是没有什么小姐的。
“小姐,小姐就是小姐啊。”老婆婆抬手去拍脑袋,苦恼道,“小姐的名字?小姐的名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真该死,真该死……”
她拍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眼见着神智已经不清醒了,玉芙卿赶紧抓住她的手:“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不是在这里嘛。”
“对,对……小姐在这里……”老婆婆盯着他的眼神异常明亮纯净,如孩童一般。
“花婆婆,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小丫头提着食盒跑过来,拉住她,“开饭了,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狮子头。”
“巧儿,小姐回来了,你看小姐回来了。”花婆婆说。
巧儿对着玉芙卿抱歉地笑了笑,挽住花婆婆的胳膊说:“你认错了,这是少爷带回来的玉先生。”
“少爷?对,少爷该睡醒了,我去看看小少爷睡醒了吗?”花婆婆说着,已经脚步利落地跑进了小院。
巧儿提着食盒,立刻跟进去,关了小院的门。
夜里,玉芙卿精疲力尽地趴在枕头上,侧过脸看着叶澜生说:“今天我在后院遇到一个叫花婆婆的,一直喊小姐,她的小姐回来了。”
“是不是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叶澜生说。
“嗯。”玉芙卿应了一声,“她说的小姐是谁,你还有什么姐妹吗?”
叶澜生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什么姐妹,她口中的小姐是我祖母,花婆婆是陪着祖母嫁过来的贴身丫头。”
“听说,从小跟着祖母一起长大,感情特别深厚。”
“祖母?”玉芙卿的心跳了一下,难道他长得像祖母?
“嗯,不过祖母生我父亲的时候,难产走了,花婆婆承受不住打击,精神混乱,一直觉得她的小姐还活着。”
“她会把别人认成小姐吗?”玉芙卿问道。
“那倒是没有过,她一直觉得小姐出去玩了,听说祖母性子跳脱,闺中时候,经常偷偷出去玩。”叶澜生看着他,笑道,“怎么,她把你认成她的小姐了?”
“认错了。”玉芙卿盯着床边的纱帘出神。
叶澜生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那肯定是因为卿卿长得太好看了,祖母当年可是大美人,祖父外出行商的时候,一见钟情,花了大半个家业才娶回来的。”
“当年,是多久以前?”
“五十多年前了,家里那时候的人,现在就只剩下花婆婆了。”叶澜生一时间也有些感叹,时光过的真快,几十年的时间,宅子还是这座宅子,人却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在那之后,玉芙卿又见过花婆婆两次,她依然把他当成小姐,还说小姐新买的男装比以前的好看。
看来那未曾谋面的祖母,年少时是个爱女扮男装出去玩的姑娘。
这一日,叶澜生接了朋友的邀约,去河上游船听曲,玉芙卿没跟着去,他给别人唱了一辈子曲儿,一辈子戏,不想唱了,也不想听别人唱。
叶澜生走后,他洗了澡,换上一身素白色的长衫,整个人收拾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推开了后院祠堂的门。
祠堂内摆着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包括叶澜生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
玉芙卿点了三支香,对着父母的牌位拜了拜,说:“就这样错下去吧。”
他这一身污糟,就算认祖归宗,也不过平白给叶家抹黑罢了,让几代人经营的声名毁于一旦。
他从祠堂出来,去看了花婆婆,然后走到叶府大门。
门房问道:“玉先生,要出去啊?”
玉芙卿点点头:“出去转转。”
“小的帮您叫个车?”门房说。
“不用,我自己走走。”玉芙卿走了,从叶府走上热闹的街道,又走向人烟稀少的小路,最后停留在苏水河上游一座桥上。
天很蓝,水很清,世界很安静,玉芙卿对着这个世界最后微笑了一次,然后跳入河中,走了。
风儿还在吹,鸟儿还在叫,河水还在静静地流淌,流入城中,叶澜生躺在小船上,飘在河流中,听着江南甜腻的小曲儿,旁边一个少年正靠在他脚边斟酒。
“什么时候把你金屋藏的娇儿带出来,唱一段京戏给大家听听。”一个朋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笑着说。
“能让叶大少带回家的人,能给你唱戏?”另一个朋友挑挑眉毛,“没看到新雏儿都近不了阿澜的身了,倒个酒都得窝在脚边。”
“听曲儿就好好听曲儿,你俩哪来这么多废话。”叶澜生动了动脚,将斟酒的少年赶走了。
少年掀开纱帐,刚出去就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甲板上。
“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我的酒都洒了。”一人呵斥道。
“有人,河里有人。”那少年惊叫道。
周围几条船的人都围了过去,已经有船夫跳水救人。
“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怕是凶多吉少了。”
“抓到了,抓到了,快拖上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可惜了,还是个漂亮人儿。”有人搂着花娘啧啧道。
“噗通———”
“阿澜,你干什么?”同船的朋友大喊。
叶澜生什么也听不见,他拼了命地往前游,从船夫手中抢过玉芙卿,抱住人往最近的船上游。
人拖到船上,便开始施救。
“没救了,人已经没了。”旁边有人检查过后,劝道。
叶澜生根本听不到,他像是疯魔了一般,重复着施救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直到同行的朋友穿过几艘船过来,将他拉开,才终于停了下来。
“阿澜,你怎么了?你认识这个人?”朋友说。
“卿卿,我的卿卿……”眼泪如雨水一般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卿卿,卿卿,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他挣脱朋友的手,扑上去抱住玉芙卿冰凉的尸体,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快点,快点划回去,没听见吗?”朋友也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多少猜到了,吼着船夫快速往回划。
玉芙卿的尸体被放在叶澜生的房间内,他就那样守着,不吃不喝,守了一天,手里是玉芙卿留给他的绝笔信。
“阿澜,我走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可以早一点遇见你,在我们都还清清白白的时候。”
玉芙卿走了,在看上去一切在变好的时候。
花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闯了进来,扑在玉芙卿身上,哭嚎:“少爷,宏昌少爷,你怎么走了啊。”
追进来的巧儿赶紧去捂她的嘴:“错了,这不是宏昌老爷,老爷一年前就走了。”
“怎么可能不是宏昌少爷,他明明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你看连手腕上的痣长得都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是宏昌少爷,是小姐拿命换来的。”花婆婆抓着玉芙卿的手腕,将内侧那颗痣露出来。
巧儿跪在地上跟叶澜生解释:“之前婆婆突然正常了,说要见少爷,我才带她过来的,没想到会这样儿。”
“少爷?”花婆婆看看巧儿,又看看叶澜生,警惕道,“你是谁?这才是少爷,是小姐的孩子。”
“是你害死了少爷,对不对?你这个坏人,把我的少爷还给我。”花婆婆突然疯了一般,扑上去打叶澜生,巧儿拉都拉不住,叶澜生也不躲闪反抗,自虐一般地坐在那里任由她打骂,直到巧儿喊人进来,将花婆婆架出去,这一场闹剧才结束。
叶澜生呆滞了一天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几下,喊管家过来,吩咐准备葬礼。
“过了。”韩陵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躺着被人连拉带拽了半天的夏清和站起来,脸上还是有些吓人的青白色,一捧鲜花就塞了个满怀。
“恭喜夏老师杀青。”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
“谢谢,晚上请大家吃饭。”夏清和笑着说。
“韩导请,应该韩导请。”大家叫道,“咱们的传统是韩导请,夏老师可不能破坏队形。”
“好,好,晚上我请。”韩陵说。
“都一样啊。”夏清和笑着说。
谢忱拉了拉他的胳膊:“晚上……”
“等会儿再说,我先去卸妆,这身妆造太难受了。”夏清和说。
第67章 第67章 七年啊,很漫长。
夏清和杀青了, 但谢忱今天还有一场戏,剧务已经过来催了,他看了一眼化妆间紧闭的门, 只能先去把戏拍完, 等晚上杀青宴再说。
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把事情解释清楚的时间了,不管结果如何, 反正不会再影响到夏清和拍戏的情绪。
最后这场戏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这一组到酒店的时候, 宴会已经开始。
谢忱迫不及待地在宴会厅内寻找夏清和的身影。
“看什么呢?清和不在。”随云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 “说是有事儿要赶飞机,他经纪人一会儿过来陪大家喝。”
“什么时候走的?”谢忱急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助理……”随云说。
谢忱没再听他废话, 掀开他的胳膊, 转身往外走, 跟身后的助理说:“去机场。”
汽车开上高速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谢忱看一眼手机,还是无人接听。
夏清和不接他的电话,是准备以后都不见他了吗?
这大半年的时间, 仿佛就是南柯一梦,这场雨过后,他的梦是不是就醒了?
谢忱看向窗外, 想着这雨下得大一点, 再大一点就好了,大到飞机不能起飞,大到把那个人留下来。
“忱哥, 前边堵车了。”小舟说。
黑色的雨幕中,整个机场环线上仿佛躺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红色长龙,龙头咬着机场一动不动,龙尾还在加长。
三秒之后,谢忱推开车门,冲入了大雨之中,沿着红色长龙往前奔跑。
“雨太大了,起飞时间延迟一小时。”小圆在夏清和对面坐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杜今雨已经到酒店了。”
“你真的不用跟谢老师道个别,我看他下午好像有话要说。”
“不用。”夏清和盯着桌子上那杯咖啡很久了,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抬。
“哎,这是苏城机场吧?雨夜追飞机,偶像剧照进现时呀。”小圆看他一直神思不属,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将手机上的视频伸到他眼前,挡住了咖啡杯。
视频里黑色的身影很快跑远了,但是那一闪而过,夏清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接过手机,又看了两遍,然后点开了评论区。
评论区简直像是实时直播,一直有人跟图。
【来来来,到我这儿了,长得还挺帅。】图片不太清晰,只拍到半个模糊的侧脸。
【雨夜追飞机,这也太浪漫了,到底是哪个总裁的小娇妻又跑了。】
【这身高,这长腿,小娇妻就不能换我来当当,我肯定不跑。】
【拍短剧的吧?上次那个雨夜穿着礼服被车追的,最后不揭秘了,就是在拍短剧。】
【我觉得也是,现在拍短视频和短剧的都喜欢先第三视角造势。】
【这身形怎么看上去像是我家谢忱?】
【谢忱新电影?】
【兄弟们,我顶着雨下车了,等着给你们拍个怼脸照。】
……
那条被雨水浸透的西裤,是谢忱下午穿的戏服,夏清和的心猛得跳了一下,手里的手机也跟着跳了一下,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小舟:[小圆姐,你们起飞了吗?忱哥到机场了,在环线上跑着呢,表情包委屈哭哭。]
谢忱疯了。
夏清和从旁边座椅的包里摸出手机,无视上面叠了无数层的未接电话,直接拨通夏明涧的电话:“哥,帮我在网上封个消息。”
“什么?”夏明涧云里雾里的。
“你上网搜一下,苏城雨夜追飞机,跟这个有关的所有信息,都给我压下去,快点,趁着热度还没起来。”夏清和说。
夏明涧已经跟着他说的,从电脑上点出来了:“你追飞机干嘛?谢忱跑了?跑了我去帮你抓回来,这么大的雨,淋病了怎么办?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机场,那是谢忱。”夏清和说,“别管别的,先压下来。”
“他对你死缠烂打,狗胆不小。”夏明涧冷哼一声,“压什么压,我直接送他上热搜。”
“哥!”夏清和沉了声音。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压下来,别的不管,你别生气啊。”
“真的是谢老师啊,他是来追你的?”小圆看他挂断电话,有些不敢置信,“太疯狂了。”
“我出去一趟,估计一会儿楼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跟她说一下。”夏清和拿着手机,从休息室门口抽了把伞,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直到他走出候机大厅,撑着伞站到路口,谢忱的电话也没能打通。
他收起手机,看着黑夜中,在灯光下反着光的路面,叹了一口气。
“谢忱。”二十分钟后,那个在视频里奔跑的身影,终于站到了他面前。
很狼狈,也很性感。
有一个人,不计声名,不计结果,在大雨夜里,跑上几公里,只为了来见他。
夏清和想吻他,吻那雨滴划过的,因为急促喘息而滚动的喉结。
“跟我来。”夏清和转身就走。
谢忱跟了上去,这一路,他想了很多,飞机已经走了,飞机没走,但是夏清和不见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会站在路的尽头等着他。
在漫长黑暗的尽头亮起了一盏灯,让他寂灭的心,重新燃起了烈火。
直到走进一间没人的休息室,夏清和才停下来,递出手上的袋子,指了指卫生间:“进去把衣服换了。”
谢忱没有动,也没有伸手接,眼睛直直地盯着夏清和:“我有话跟你说。”
“换完再说。”夏清和把袋子放在卫生间外的柜子上。
“你下午跟我说,‘等会儿再说。’”然后,人就走了,再也没有等会儿。
如果他现在进去换衣服,出来以后呢,夏清和还会站在这里,还是已经坐上飞机走了?他不敢赌,也不想赌。
夏清和避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显然他确实没有打算等着。
“我喜欢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忱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衣袖,袖子瞬间被捏出了一把水,滴滴拉拉地落在了地毯上,浸出一片湿渍。
夏清和盯着那一小片水渍:“嗯,知道了。”
“你不知道。”谢忱说,“生日会上,我跟韩陵在休息室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为了拍戏效果。”
“我知道。”夏清和说,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结合拍摄进度,也想明白了。
“我不是直男。”谢忱说。
“哦。”夏清和淡淡应了一声,上了那么多次床,再信他是直男就有鬼了。
“什么都是假的,但是我喜欢你是真的。”谢忱说,“喜欢到不敢说出来,不敢让你知道,害怕你像拒绝别人那样,把我推开,推到连看看你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敢说了?”夏清和看了他一眼,谢忱脸上的水比刚进来时更多了,不知道是头发上流下来的雨水,还是眼睛里流出来的泪。
“你已经把我推开了,所以……”谢忱停了下来。
所以无所顾忌了?夏清和说:“你能分得清吗?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戏里的玉芙卿?”
“分得清。”谢忱说,“我喜欢的是你,七年前,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了,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天都在喜欢你,有没有玉芙卿这个角色,我都一样喜欢你。”
“七年前?”夏清和的眼神从震惊转变成迷茫,似乎在努力回忆七年前什么时候与谢忱有过交集。
“七年前,郊区的卡丁车俱乐部,你在楼下赛道上,我在楼上休息室。”谢忱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七年,这么久啊。
那时候他多大?十七岁,谢忱十九岁,他们都还是青春少年。
那时候的谢忱是什么样子的?
夏清和的心里,突然酸了一下,想亲一亲十九岁的谢忱。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谢忱面前,仰起脸,嘴唇印在谢忱的唇上,在谢忱张开口回应的时候,又退了回去,额头抵在谢忱湿漉漉的肩膀上,低声说:“可是我分不清啊。”
“我不知道你是谢忱,还是叶澜生。”
“不知道我想要的是谢忱,还是叶澜生。”
“我不介意。”谢忱说。
“可是我介意。”夏清和说,“给我一点时间。”
“多久?”谢忱握住夏清和的手,身上太湿,他没敢抱人。
“不知道。”夏清和抬起头看着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走了。”
那只温热的手从掌心滑落,休息室内只剩下谢忱孤零零的一个人。
身上很冷,心里更冷,口袋里的手机在疯狂地震动,但是他不想接。
楼雪,萧惹,公司很多人估计都气疯了。
就让这个世界陪着他多疯一会儿吧。
那场大雨好像就是为了把夏清和多留一会儿,话谈完了,雨也小了。
夏清和坐在飞机上,看着乌黑一片的窗外,额头还存留着谢忱肩膀潮湿冰凉的触感。
七年啊,很漫长。
悄悄喜欢一个人七年,更加漫长。
夏清和伸出手指在窗玻璃上,划了一个数字“七”。
———谢忱,可是我病了啊。
第68章 第68章 想起来了?
波尔多春日明媚的阳光, 穿过整面落地玻璃窗,照在琳琅满目的画上,谭凝罩着奶白色的帆布围裙, 站在一块巨大的画板前, 阳光下的背影纤细娇美,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妈妈,Emma姐姐呢?”夏清和站在画室门口, 这个名字和模糊的身影,最近与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杂乱地绞缠在脑海里, 让他喘不上气来。
“你想起来了?”谭凝猛得转过身, 手里的调色盘和画笔掉了,那块巨大的画板也被带着歪倒在地上,调色盘里的颜料全部洒在上面, 将画了一半的画毁了。
大片大片的红, 在白色画布上喷洒流淌蠕动, 明亮的阳光下,鲜艳又刺目。
那种刺鼻的血腥味, 扑面而来,将夏清和彻底圈住,淹没。
他后退一步, 转过身去,扶着墙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呕吐。
声嘶力竭的呕吐声惊起了窗外一树的乌鸦, 乌鸦盘旋起飞, 发出粗噶的叫声,与夏清和的呕吐声交叠在一起,带来一种诡异的不详。
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像蛇一样缠绕在一起, 昏暗破败的房间里是让人恶心的喘息和尖叫,然后是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两人身体里流淌出来,顺着地板流向角落里小小的他。
他顺着鲜血看过去,是Emma姐姐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脸和脖子上狰狞的刀口。
一只抓着刀子的手,漫过Emma的脸向他爬来。
夏清和的脚往后缩了缩,幼小的他实在不明白,温柔的Emma姐姐和司机叔叔怎么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可怕的狼外婆。
他们说带他去医院看哥哥的,没有见到医院,也没有见到哥哥,他们用绳子把他绑在这个又黑又冷的屋子里,像揭掉了温柔面具的恶魔一样,一遍一遍讨论着能用他换多少钱。
那只手最后停在了敞开的钱袋子上,再也不动了。
刀尖的血一下一下滴在袒露出来的钞票上……
夏清和猛地坐起来,趴在床边呕吐,因为胃里没有东西,听着撕心裂肺,其实什么也没吐出来。
“都想起来了?”夏惟琛站在窗前的逆光里,等夏清和停下来,开口问道。
夏清和靠在床头,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他们呢?”
“你妈妈和医生在楼下。”夏惟琛说,“想起来了,就好好接受治疗,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
“Emma和那个司机呢?”夏清和精确了一下问题。
Emma是负责照顾他的专属阿姨,小时候的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Emma陪在身边。
比起忙碌的父母,这样的专属阿姨反而是第一个与孩子建立长期稳定亲密关系的人。
然而这个他亲近的依赖的Emma姐姐却绑架了他,甚至差点杀了他,在他不到五岁的时候。
“死了。”夏惟琛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就死了,分赃不均,自相残杀。”
夏清和缓缓闭上眼睛,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
“别再拿这个事儿问你妈妈。”夏惟琛说,“她因为这个,心里内疚,一直没能走出来,对你小心翼翼的。”
“腐肉只有刮干净了,伤口才能真正愈合,之前因为年纪小,只能让你暂时忘记,本来成年之后,就想让你唤醒记忆重新治疗,你妈妈不忍心,觉得如果能够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挺好。”
“现在既然都想起来了,就好好接受治疗,像个男人一样扛过去。”
“妈妈她还好吧?”夏清和说。
“你妈妈有我在,不需要你操心,你把自己管好就行。”夏惟琛说,“我让心理医生过来,你们先聊聊。”
人们总说,小孩子不记事,长大就忘了,但是就算忘了,那些创伤也一样在,并且影响着后来的每一步成长。
那些创伤让他拒绝跟人建立亲密关系,让他长大以后无法接受赤白白的肢体纠缠。
那些东西都曾经伴随着恶意,直接爆裂地刺穿过年幼的他。
———所有让你贪恋依赖的温柔,转脸就能撕掉伪装,把你按进无边地狱里。
虽然失去了记忆,夏清和还是凭借本能,给自己紧紧包裹了一层壳,但是谢忱寻到了缝隙,钻了进来,撑开了这层壳。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和创伤,便再一次疯涌而至,将他彻底淹没。
理智告诉他,休息室内谢忱与韩陵的那些对话是假的,但是感情上他又控制不住自己,觉得那些都是真的,谢忱与他温柔缱绻,转脸又可以对他嗤之以鼻。
他无法控制地以所有的恶意去想谢忱,就像他无法控制地,以所有的恶意去想那些试图接近他的人。
那种想要接受,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被伤害的情绪,一直撕扯得他喘不上气来,撕扯得他夜夜梦魇。
“终于结束了。”燕雁拍了拍谢忱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夏清和走后,谢忱的戏断断续续又拍了一个月才结束,剧组的人都看着他日渐消瘦下去,戏里戏外凄冷颓丧。
玉芙卿死后,被叶澜生葬在了叶氏祖坟内,旁边留着他自己百年以后的位置。
叶澜生的灵魂仿佛跟着他一起葬在了这里,留在世上的只剩下一具躯壳。
没人想到叶澜生会这么深情,他自己也没想到。
一年又一年,他没有再找过任何人,守着玉芙卿的坟,守着两个人的过去,慢慢地活着,熬着。
叶家的钱财进来,又洒出去,建了很多免费的学堂,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他一直记着玉芙卿小时候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如果没有那些,他的卿卿肯定还活着。
他努力为那些孩子遮风挡雨,希望这一把伞,能够跨越时光,遮到二十多年前玉芙卿的头上。
叶澜生一辈子也没能知道那场人生交错的真相。
五十年后,世间已经变化万千,只有他与那一座坟冢没有变。
他在一步步往里走,他的卿卿在里面等着他。
“之前大家都担心清和不能出戏,没想到你陷得更深。”燕雁说,“你俩这一年最好别见面了,对谁都好。”
是啊,对谁都好,可是那是夏清和,他不想要这个好。
他想夏清和记得他,想夏清和要他,不管把他当成谁都好。
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事情,不管你如何的功成名就,面对那个人依然会卑微到尘埃里。
站在尘埃里,祈求对方给与一丝丝的回应。
谢忱站在夏明涧的办公室里,声音里带着祈求:“哥,清和到底在哪里?”
他动用了所有关系,也没能找到夏清和,最后不得不站到这里来。
“谁是你哥,谢公子可不要乱攀关系。”夏明涧靠在办公椅上看着他。
“哥,我是真心喜欢清和的,喜欢了很多年。”谢忱说。
“你喜欢清和,清和喜欢你吗?”夏明涧眼神审视。
“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今天也不敢站到这里。”谢忱说,“也许他自己还没有分辨清楚,但是我可以确定他心里有我。”
没有也是有,不能在哥哥面前露怯。
夏明涧笑了:“喜欢我弟弟的人很多,敢说我弟弟喜欢他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很有自信啊。”
“哥,您就告诉我清和在哪儿吧。”谢忱追问,心里其实也没多少自信,但还是要做些什么,没有办法一直干等着。
“真没办法告诉你,清和想见你,自然会让你找到,找不到,就是他现在不想见你。”夏明涧啧了一声,“就算告诉你地址,你也过不去,不用找了。看你这么自信,我倒是可以帮你传个话。”
“可以送东西吗?”谢忱问。
夏明涧看了看他手里的包:“可以,多了不行。”
谢忱将手里的包放到办公桌上:“那麻烦哥帮我把这个包转交给清和。”
“里面是什么?”夏明涧说,“不是我想窥探你隐私,要上飞机过海关的。”
“情书。”谢忱说。
“还挺浪漫。”夏明涧坐在南太平洋某个私人小岛的别墅里,看着夏清和拉开包,信件铺散了一地,“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写情书。”
“你没收到过?”夏清和说。
“收到过,那不都是上学的时候,年纪小写这个么。”夏明涧说,“他都多大了,还学人家小学生,装纯情。”
“也许,写的时候年龄还没这么大。”夏清和看着手里这封信的邮戳,时间是七年前,谢忱遇到他的那一年,“梧桐路7号……”
他又看了几封信,信封没有打开,都带着邮戳,时间很早了,寄信地址各地不同,收信地址都是梧桐路7号。
“弄错人了吧?咱们家在梧桐路没有房子。”夏明涧说,“操,狗东西连人都搞错了,还说喜欢你好多年了。”
他把地上的信往包里一塞,就要提着去找谢忱算账。
“你先出去。”夏清和一把按住那包信,烦躁地赶人。
夏明涧出去后,夏清和靠在身后巨大章鱼的腿上,拆开了第一封信,从邮戳时间上看是最早的一封。
“我昨晚又梦到你了。你穿着红色赛车服从车里走出来,我从休息室快速下楼,跑了过去,在即将走到你面前的时候,醒了。很遗憾,不想醒,想梦再长一点,长到我能抓住你。我喜欢你,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是谁。很想认识你,很想跟你说说话。”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这是一封不像信的信,夏清和装回去,又打开了一封。
“我在拍电影,演一个问题少年,这个角色阴沉沉的,头发特别长,不帅。不知道电影上映的时候,你会不会去看,会不会看到我。其实……我长得还挺帅的,你见了应该会喜欢吧。我性格也挺好的,不是电影里的那种问题少年。”
“我买了一套红色的赛车服,跟你那天穿的一样,本来想在戏里穿,导演说不行,跟角色基调不符。这套衣服现在挂在我的房间里,每天睡醒都能看见,像是看见了你。”
……
“我又梦到你了,你的手长得真好看。”这一封里面就一句话,但是后边有一个害羞的表情,夏清和一瞬间就心领神会了,鼻子哼了一声,接着笑了。
“宝贝,我想红,想大街小巷都铺满我的海报,想你走在路上抬起头就能看到我,你打开手机电脑电视,都能看到我,想被你看到,想你像我喜欢你一样,也喜欢我。”
“喜欢你的第912天。宝贝,我拿到金葵奖最佳新人奖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颁奖典礼,我谢了所有人,但是更想有一天能够在台上说谢谢你。一直爱你。”
“清清,我在网上看到你了,没想到你也会走进这个圈子,走进我的世界,我要去找你。”
这些信都很短,只言片语地组成了谢忱的七年,从少年到青年,慢慢地在夏清和面前展开。
在接受治疗的日子里,翻阅这些信件成了他每天最愉快的事情。
夏明涧过来的时候,还会带来几封新的,是谢忱新的念叨。
“宝宝,我新电影开机了,这次是演一个远洋捕捞的船长,不知道海里有没有美人鱼。还记得你美人鱼造型那期杂志封面吗?我带了一本。很想你,很爱你。”
夏清和坐在楼顶的露台上,看着远方翻滚的波浪,在海天交接的尽头,有一个人此时正在甲板上迎风破浪,一个爱着他的人。
世界像此刻照在身上的阳光一样美好。
第69章 第69章 牵手
一年后, 海外电影节。
红毯上群星云集,灯光闪烁,谢忱站在入场处, 越过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记者往路上张望:“会来吗?”
“不知道。”韩陵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 “最多再等五分钟。”他眼神往另一条通道瞥了瞥,“看程云树穿得这么骚,估计悬了。”
程云树这个老板, 不走红毯穿得比走红毯的明星还耀眼,明显是准备要替人领奖的架势。
谢忱的视线转回来, 沿着红毯的方向, 一阶一阶漫上海边这座玻璃大厅。
一辆极其张扬的黑色跑车,缓缓穿过人群,停在入场口, 影子照在玻璃墙面上。
车门打开, 夏清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从车里走出来, 对着两侧的人群挥挥手,笑着往前走去。
眉眼英俊, 行止洒脱,微微笑起来的样子,比这盛夏的海边烈阳更耀眼。
谢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怔怔的看着玻璃墙上照映的一切,不敢回头,不敢眨眼, 怕这只是自己意想出来的幻觉。
他看着那人慢慢往前走着, 走着,最后停下来,伸出右手, 不再动了,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谢老师,要一起吗?”清润的声音在满场噪杂声里,如箭一般击穿谢忱的耳膜,在大脑里炸开。
他倏然转过脸,迎上夏清和微微弯起的笑目:“谢老师,给个面子,全世界的镜头都盯着呢。”
谢忱的耳根突然有些灼烧的感觉,视线落在眼前那只等待的手上,清瘦修长,手腕上缠绕着一条银色响尾蛇,蛇头咬着蛇尾,在黑色西装袖口若隐若现。
他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了上去,中指上一枚闪耀的戒指,蛇目正好与夏清和手腕上的蛇目,遥遥对视。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在来自全世界的成千上万闪光灯下,一起走上了红毯。
这条红毯比想象中的短,但是来时的路却很长,对别人是,对谢忱更是。
不管是幽暗的黑夜,还是跋涉过的高山深水,在这一刻都值得,甚至觉得那些过往都是幸福的。
大厅内,夏清和与谢忱并肩坐在一起,两只紧紧相握的手从开场到颁奖,一直没有分开。
大屏幕上开始闪现最佳男演员的入围名单,最后一个是《南堂北楼》的夏清和。
谢忱的手后退,滑出,指腹慢慢擦过夏清和手腕内侧的筋脉,勾了勾蛇环手链。
夏清和侧头看向他,笑着说:“给你的答案。”
时光回转,谢忱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颁奖台上,夏清和脖颈间那条引人遐思的响尾蛇项链。
当年他处心积虑,与他带了“爱欲缠”同系列的响尾蛇胸针,这次又处心积虑的提早曝光了红毯造型,手上这枚戒指,是他给夏清和的等待。
这条手链,是他等来的答案。
“夏清和”三个字在大厅内盘旋开来,接着是各方传来的欢呼声。
夏清和在万众瞩目下站起来,并未往台上走,而是深情注视着旁边的谢忱。
谢忱也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给他一个拥抱:“恭喜你,也恭喜我自己,My Love。”
夏清和用力回抱了一下,侧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深吻,然后在满场尖叫声中,走向了属于他的颁奖台。
谢忱坐在台下看着他,看着他光芒四射,耀如烈阳,心里被澎湃如海的甜蜜挤满。
风从海面吹来,摇动着棕榈树的影子,夜已深,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两个人从宴会悄悄离开,漫步在沙滩上。
身后高楼上挂着《南堂北楼》的巨幅海报,前方是茫茫无际的大海,海边一对情侣正在热吻,从随着海浪起伏的裙摆来看,也是从宴会上溜出来的明星。
谢忱停下脚步,说:“我想亲你。”
夏清和转过身,看着他笑起来:“你就只想亲我?”
当然不是,谢忱拿眼睛直白地回答他。
他想要全部,全部的夏清和,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外面的,里面的,全部,所有。
夏清和突然抓住他的手,转身跑起来。
他们迎着风,跑过沙滩,穿过大片的棕榈树林,登上一处码头,码头挤挤挨挨地停满了游艇。
他们像两个少年一样,在异国他乡陌生的码头放肆地奔跑,奔向爱情,奔向未来。
夏清和拉着谢忱跳上一艘游艇,直接启动,开出海湾,驰骋向黑色的大海,微凉的海风吹起他们的发丝,扬鼓起西装下摆。
谢忱侧过身,背靠操作台,眼睛盯着驾驶游艇急速前进的夏清和,漂亮精致的面容上,此时眼角眉梢都是恣意的野性,撩得人心底发麻。
“去哪儿?”谢忱笑着问。
夏清和扬了扬眉,笑道:“私奔。”
“这么急啊。”谢忱笑得更深了,眼睛璀璨如穹顶之上的星辰,修长白玉的手指勾住领带扯了扯,然后慢慢将紧锁领口的扣子解了开来,一颗之后,又是一颗……
夜风撩起衬衫,露出紧致的腹肌和明晰性感的人鱼线。
手指继续往下,挑开拉链……
游艇一个甩尾侧转停在海面,谢忱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惯性甩在旁边的皮椅上。
他就着那姿势慵慵散散坐着,抬脚将衣服踢到一边,眼睛盯着夏清和一秒也没有移开。
夏清和走过去,膝盖压在皮椅上,俯身贴面,低声说:“到底是谁在着急?”
“是我。”谢忱碰了碰夏清和的膝盖,“证据这不都交到夏老师手里了吗?”
夏清和移动膝盖,回礼似地碰了碰,右手抓住谢忱脖颈上松松挂着的领带,将人拉到眼前,俯身吻上了去。
呼吸交缠的时候,他的心才终于释然了,过往种种已经散在风里,未来在掌下,在心上。
远处是灯光叠映的海滩,头顶是璀璨万年的繁星。
万籁俱静的海上,一对相爱的人。
晨光熹微,一轮红日从海面上慢慢升起。
谢忱借着窗户映照进来的红光,盯着夏清和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悄悄亲了亲,又亲了亲……亲得过于投入,将身侧之人亲醒了。
夏清和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看了一眼窗外,说:“天亮了。”
谢忱闷闷地应了一声,脸埋在夏清和的颈窝里,黏黏地亲着拱着:“再来一次。”
“还来?”夏清和伸手去推他的脑袋,“天都亮了。”
“没亮。”谢忱并不抬头,只是手脚并用地纠缠,缠到最后,夏清和只得缴械投降。
谢忱怕这只是一场梦,天亮了,梦醒了,夏清和又要走了。
他想就这样缠着夏清和,让他不要醒,让这场梦也不要醒。
但这一切大约又是痴望罢了。
夏清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睁开眼睛,看到谢忱的脸,立刻拉紧身上的被子,声名:“不来了,不来了,再来人都要死了。”
“哦。”谢忱抿着唇,眼角微垂,看上去像一只落寞的大狗。
“来日方长。”夏清和踢了踢他,哼道,“你想一次就玩废了?早知道,昨晚就不应该带你出来。”
“来日方长?”谢忱紧紧抓住这四个字,已经顾不上后边那些话了,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声音紧张又激动,“你不走了是吗,以后都不会推开我了是吗?”
“看你表现。”夏清和故意说。
“我一定好好表现。”谢忱说着又去咬他的耳朵。
夏清和挣扎道:“正经点儿,我在说正经事儿,真的不行了。”
“好好,我们说正经事儿。”谢忱抬起头来,一下一下蹭着夏清和的头顶,抱着人的手并没有松开,“你什么时候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你要不要再问问,我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孩子?”夏清和说。
“可以吗?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谢忱笑着摸摸夏清和的小腹,“我昨晚这么努力,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
他说完又趴下去,贴着肚皮说:“宝宝,我是爸爸哦。”
夏清和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笑骂道:“你想当谁的爸爸?”
谢忱一下反应过来了,起身将夏清和扑倒在床上,不怀好意地笑道:“宝宝想玩,我当然全力配合。”
“起来,该回去了。”夏清和催促。
“真想就这样,再也不回去了。”谢忱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手里抚着爱人,一脸餍足。
洗完澡换好干净衣服,夏清和咬着巧克力,掌船回航。
谢忱转了一圈,走过来,将一勺冰淇淋喂进他嘴里,问道:“你的船?”
他发现船里所有衣物和用品,都是按照他们两个人的尺码和习惯布置的。
“嗯。”夏清和应了一声,侧过头又等着他喂冰淇凌,“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夏清和的舌尖卷走最后一口冰淇淋,草莓味的,他喜欢。
“为什么?”谢忱从身后将他圈在怀里,两人的身体因为游艇的起伏晃动,时贴时离,“这个体.位也不错。”他咬着怀中人的耳朵。
“我看了你的第一部电影。”夏清和说,“开卡丁车那个。”
“嗯。”谢忱觉得这海风有些迷人眼睛,那些信,那些过往岁月,终于等来了主人的开启。
“知道看完以后,我什么感觉吗?”夏清和说。
“什么感觉?”声音里细微的哽咽,碎在风里。
“真是浪费了大好时光,没能睡到十九岁的你,好生遗憾。”夏清和转过脸,看着他说,“把你拐过来,补一下青春,假装我还十八岁。”
“你永远都十八岁。”谢忱亲了亲他,“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装起来,都属于你,都给你。”
夏清和回吻了一下,掌着船继续前行,迎着风散出轻柔的声音。
“十九岁的谢忱,走过去把我拦住,我也很想认识那个时候的你。”
第70章 第70章 一起
夏清和获奖的消息席卷各大媒体头版, 韩陵导演的含金量还在上升,连花瓶偶像都能捧上神座,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夏清和谢忱世纪牵手】
【夏清和获奖南堂北楼】
【韩陵封神南堂北楼】
……
夏清和与谢忱的红毯牵手照, 更是被cp粉们认定为两人的结婚照。
[我不管, 我不管,他俩就是结婚了。]
[清仔先伸手的,清仔好A啊, 这次我站清仔攻,热烈庆祝我清仔迎娶影帝过门。]
[退退退, 忱宝你快点支棱起来, 不要让我们失望,感谢韩导认证。]
网络上欢腾一片,主角们却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只有工作室发布的官方庆贺。不知道什么时候, “韩陵媒人”被顶上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他的个人账号直接一天涨粉五百多万, 评论区除了“和光同尘”粉丝来打卡感谢的,更多的是带着自家cp来推荐的各种cp粉们。
[求韩导看看我家哥哥们, 超配的,要模样有模样,要演技有演技。]
[韩导看过来, 看过来,这是我家哥哥姐姐。]
[来新时代月老树下,给我家哥哥们许个愿, 红线缠缠, 情谊绵绵。]
……
韩陵关上手机,抬头看着眼前庄严的市政厅大楼,叹了口气, 神特么的月老,他这月老当的,直接把老谢家的独苗给嫁出去了……
想想他家谢女士的鸡毛掸子和外公的檀木拐杖,后背就开始隐隐作痛。
刚推开大门,他就被夏明涧一把揽了过去,“快点,就等你了,娘家人。”
韩陵抖抖肩,没能挣脱,上次见面两个人还是拳脚相加,打得风云变幻,看着夏二少这张笑得比新郎还灿烂的脸,他手痒得很,不过当着一屋子姓夏的,还是忍住了,哼道:“什么娘家人,我这边才是婆家人,夏少真是贵人多忘事。”
“什么娘家人婆家人的,不重要,不重要,大舅哥请上座,您可是证婚人。”说着话,韩陵已经被夏明涧按到了证婚人的座位上。
他刚想反驳,厅内突然肃静无声,对面的工作人员已经拿起婚书开始朗读。
大约一分钟后,婚书被放到两位新人面前,夏清和与谢忱各自签上名字,之后便是两位证婚人签字。
老夏总作为另一位证婚人签完字,之后才是韩陵签。
两个字落笔之后,这张婚书正式生效。
谢忱抱了抱他,笑得像个地主家的二傻子:“谢谢表哥。”
“你小子故意的吧?”韩陵脸上笑盈盈,暗地里牙根差点咬碎,“我帮你追老婆,你给我送竹笋炒肉。”
“这些年的哥,不能白叫吧。”谢忱笑道。
这婚结得匆忙,除了正在附近浪的韩陵,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别人。
那天夏清和情绪上头提了句结婚,谢忱怕他反悔,当天就抓着人做了结婚申请,才有了今天这场婚礼仪式。
“谢谢表哥。”夏清和与韩陵浅浅拥了一下。
“恭喜了,这小子也算是得偿所愿,别的不多说,就祝你们岁岁朝朝如今日,执手一起共白头。”韩陵笑着拍了拍谢忱的肩膀。
“阿和,阿和,手捧花往我这里抛。”邵清寻站在后边叫着挥手。
“小心你的高跟鞋。”夏明涧帮她整理着裙摆,提醒道,“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结婚呢。”
邵清寻长腿一撩,直接把裙摆从夏明涧手里抽了出来,散开在地上,催促道:“让开,让开,别挡着我抢手捧花。”
“连男朋友都没有,抢什么手捧花。”夏明涧让到一边。
“现在没有,抢到就有了,听说这个灵着呢。”邵清寻眼睛盯着夏清和手里的花,跃跃欲试,“你自己单身,别挡我的桃花运。”
“一,二,三。”花束脱离两位新人的手掌,抛向空中。
邵清寻高高跃起,一把将手捧花抓到手里,落地的时候脚下一歪,往后倒去。
夏明涧眼疾手快地将人捞进怀里,现场掌声四起,“嗷,又一对新人好事将近了。”
“好了,就快点站起来。”夏明涧被起哄声臊得耳根发红。
“完了。”邵清寻鼻子皱了皱,手臂搭上夏明涧的脖颈,“脚崴了,快抱我起来,不能让大家发现,本小姐丢不起这个人。”
夏明涧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抱起来往外走。
一行人出了市政厅,直接驱车前往葡萄庄园。
夏清和发动汽车,谢忱坐在副驾驶,看着旁边一把被塞进车里的邵清寻,问道:“明涧哥和邵总没事吧?”
“没事,清寻姐会摆平他的。”夏清和一脚油门,车子飞驰出去,“采访一下这位姓谢的先生,签完卖身契以后有什么感受?”
谢忱侧过脸看着他,笑道:“感受就是,想在这里做。”
“正经点啊,谢先生,现在可是青天白日。”夏清和笑得眼睛弯弯,阳光穿过挡风玻璃打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我都持证上岗了,还用管青天白日?”谢忱的手越过中控台,落在夏清和腿上,“你刚才的称呼是不是错了?”
“什么错了?别乱动,我开车呢。”夏清和说。
“还叫谢先生,嗯?”谢忱的手又动了一下,“你以后要习惯这么开车,毕竟是已婚人士。”
“哦,不然叫什么?”夏清和茫然问道。
“叫老公啊。”谢忱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
“什么?”夏清和似乎没听清。
“老公。”谢忱提高了音量。
“唉。”夏清和这一声应得清亮,音调上扬,带着明快的愉悦。
谢忱哽了一下,手掌捏了捏,笑道:“不逞口舌之快,床上收拾你。”
两天后,婚礼的照片还是被人上传到了网上,并且迅速登上了热搜。
[真的结婚了?卧槽,太勇了。]
[不是,不是,就是搭档合作关系而已。]
……
cp粉们也蒙了,开始疯狂堵柜门。
在国内娱乐圈,粉丝磕cp是一回事,但在法律没通过的情况下,搬到台面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双方娱乐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两人的电话也同时响起,夏清和看着极速蹦跳的“程云树”三个字,冲谢忱扬了扬手机。
谢忱也把手机转过来,上面“萧惹”两个字,赫然在立,“接吧。”
两人同时按下接听键。
“夏清和,你特么的现在在哪儿?结婚竟然不跟我说。”程云树炸翻天的声音,从两个手机里同时传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谢忱对着手机试着问道:“萧总?”
“嗯。”萧惹清了清嗓子,“现在问题有点棘手。”程云树呜呜呜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断断续续传来,明显被人捂住了嘴。
“没事,我们有安排,邵总会出面解决。”谢忱说,“到时候你们把邵总那边的热度炒起来就行。”
夏清和已经挂了电话,手指飞快地给程云树发消息:你在萧惹床上?
程云树:没有,我在跟他商量给你俩灭火。暴怒.jpg。
夏清和:别装,你嗓子都哑了。墨镜抽烟.jpg。
程云树:那是为了你的破事吼哑的,没良心。
夏清和:呵!装的又不像,还是装。
程云树:哦哟,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经验十足。有本事结婚,就别缩在国外,回来直面网友们的热情啊。
夏清和:在萧惹床上趴好吧,这事儿用不上你。
一个小时后,邵清寻在个人账号发了一张照片,正是婚礼当日夏明涧抱着她走出市政厅大楼的照片,俊男美女,公主抱,手捧花,白色礼服裙,元素叠满。配文:夏明涧,今天的早餐不好吃。
邵氏集团转发,星空纪·元官博转发……接着在几个公关公司的努力下,直接冲上热搜第一。
cp粉们长长舒出一口气……
[原来是参加哥哥的婚礼啊。]
[能一起参加哥哥的婚礼,说明关系不一般了,这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求求了,求正主别浪,姐妹们也别浪了,低调低调,封杀了就老实了。]
[对,对,好朋友一起参加婚礼怎么,就是好朋友。]
……
“邵清寻──”
两个人提着行李箱刚走下楼梯,就听见楼上传来夏明涧火冒三丈的狼嚎声。
“叫什么叫,你姑奶奶在这里呢。”邵清寻中气十足。
“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夏明涧把手机怼到邵清寻面前。
“哦,你要不愿意,找我爹去啊。”邵清寻拢了拢滑落肩头的睡衣,“我爹说,我什么时候把你娶回家,什么时候才可以继承家业,我也不想的啊。”
“顺便帮弟弟们一点小忙,一举两得。”
“娶?娶个屁,要娶也是老子娶你!”夏明涧气得眼睛都红了,伸手往前一推,把邵清寻推进了房里。
“夏明涧,你想得美,你敢跟我动手。”邵清寻带着火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谢忱问。
“快点走,我哥打不过清寻姐。”夏清和跟坐在沙发里喝咖啡的谭凝招呼道,“妈妈,我们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嗯,宝宝和忱忱要开心哦。”
等门口的汽车走远以后,谭凝抬头看了看楼上,摇摇头,叹道:“真是两个冤家,什么时候才能打明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