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你长得像他吗?
玉芙卿踩过一路泥泞, 冲进一间破落的小屋。
屋子里只一张老旧的木头床,一张瘸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和一个裹着破棉衣行将就木的老头。
老头拿一块破布擦拭着手里的胡琴, 那琴虽旧, 却擦得锃亮,在破败的屋子里显得与众不同。
风雨从大开的门里窜进来,老头赶紧侧过身子, 挡住雨丝,蹒跚着起身把胡琴放到里面的床上。
“陈师傅……”玉芙卿的嘴唇在颤抖, 雨水顺着身体落在地上, 很快洇湿一片。
陈师傅是戏楼里的老琴师,年纪太大,手指僵硬, 再也拨不了琴, 住在这处破屋已经有好几年, 靠着过去一点积蓄过活。
以前,他还在戏楼的时候, 偶尔会对着玉芙卿感叹,“你呀,跟你爹真不像, 一个泼皮风流相竟然生出了矜贵清正骨,可惜呀可惜,在这种地方, 骨头越正, 日子越苦。”
小时候,玉芙卿不太懂,有些懊恼地追着问:“我跟我爹长得不像吗?哪里不像?”
小孩子不懂美丑, 大都希望跟父母长得像,以此来获得认同感。玉芙卿没有爹,就更加期待他爹是什么样子的,更期待别人说一句,“你跟你爹长得真像。”
“哪里不像?眼睛不像,你爹天生一双多情眼,所以生了一堆风流债。”陈师傅拨弄着胡琴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就是那风流债。
如果班主遇到了,便会呵斥他:“碎嘴子,胡说什么。”
后来他长大了,陈师傅也离开了霓春楼。
二十多年过去,霓春楼里大部分都换了年轻人,认识他父亲的,除了班主,可能就剩下陈师傅了,班主是见过叶先生的,他去问了,不管真假,肯定听不到实话。
“芙蓉儿,你这是怎么了?”陈师傅把他往里拉了拉,关上房门。
“陈师傅,我爹……”
陈师傅颤颤巍巍地走到墙角,摸出两块火石,打着了,点燃两把干草,又续上木头,“你爹咋啦?回来了?过来烤烤火。”
玉芙卿一层一层剥开手中的纸包,露出里面叶澜生的相片,那是他之前跟先生求的,虽然经常见面,夜里睡觉前,他还是禁不住要拿出来看一看。
相片被伸到陈师傅眼前,“您以前常说,我爹生了一双多情眼,是这样的吗?”
“是,这双眼睛跟你爹一模一样,眉毛也像。”陈师傅抬起眼睛,看着玉芙卿,“这是你兄弟?看来你爹在外边发了大财啊。”儿子穿的这样周正,肯定发了财。
“不是。”玉芙卿把相片重新包好,又问了一句,“我跟我爹像吗?”
“不像。”陈师傅拨拉一下火堆,看着他手里包好的相片,“你自己看啊,你跟你兄弟也不像。”
玉芙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脑袋里轰隆隆,如春雷翻滚,听不见身后陈师傅的叫喊,也感受不到浇在身上的冷雨。
为什么是叶澜生?如果这是一场错误的人生,换走他人生的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叶澜生?
他艳羡过,他爱慕过,又偏偏往他心口扎下最深一刀的人。
———我替你在泥沼里跋涉了二十多年,到头来,最嫌弃我脏的人,反而是你。
———命运还要我爱上你,为你伤心,为你痛苦。
这世间哪有公平可言。
黑云压得很低,天色乌沉沉的,玉芙卿漫无目的走在曲折的小巷子里,手里曾经被珍之惜之的相片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瞬间便被泛滥的污水卷走。
天地这么大,此刻却没有一处他的容身之地。
玉芙卿走啊走,从白天走到黑夜,从大雨滂沱,走到月朗星稀,最后兜兜转转,他又走回了霓春楼。
这样的天气,没人来听戏,楼里黑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迷迷糊糊扒开后台梳妆的小屋子,倒了进去。
他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他第一次被侵犯的地方,这是他所有肮脏命运的开始,如果一切从这里开始,那就再从这里结束吧。
如果当年被侵犯之后,他就直接死了该多好,不会再承受更多男人的欺辱,不会遇到叶澜生,不会知道真相,不用再吃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说什么先苦后甜,说什么苦尽甘来,全都是骗人的。
他的人生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玉芙卿任由意识涣散,彻底堕入黑暗之中。
突然,手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疼,他缓缓睁开眼睛,亮,亮得刺眼,刺眼的亮光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穿着白衣站在光里,看着他温柔地笑。
“我死了吗?”玉芙卿开口问她。
白光里的姑娘笑得更温柔,更灿烂了。
“没死。”他刚才被扎疼的那只手,被人握住,耳边飘来叶澜生的声音。
白光急速退去,眼前是一间白色的屋子,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姑娘被黑色西装的叶澜生挡在了身后。
“你就那么想死?”叶澜生冷脸盯着他,“淋了雨,发了烧,不回家,不吃药,也不去找我,缩在黑窟窿里等死?”
玉芙卿盯着这双眼睛,这双从来都多情含笑的眼睛,此刻冷冰冰的,暗潮涌动。
在气什么?因为玩具不听话,竟然没经过允许,想自己求死?
他侧了侧头,把脸埋进半个枕头里,不去看他。
叶澜生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声音突然温柔起来:“你知道不知道,我顶着雨找了你大半夜,才从后台把你翻出来。”
“我要是再晚一点,你烧不死,也要变成傻子了。”
“你去过我家吗?”玉芙卿闷声问他。
“去了,老太太说,你早上天还没下雨就走了,一直没回去。”叶澜生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死不活地把自己藏起来。”
原来母亲什么也没说,玉芙卿埋在枕头里,露出来的眼睛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玉白干净。
昨天早上听到的那些言语,疯了一般在脑子里汹涌翻滚,就是这只手的主人在嫌弃他脏。
他的脏是拜谁所赐呢?
这时候又来装温柔,装博爱,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继续在人间遭罪受苦。
想把这只手弄脏,想把这个人弄脏,让他再也不能风轻云淡地嫌弃他脏。
既然不让他死,那就一起沉沦吧。
“我被人侵犯了。”玉芙卿说。
那只手突然收缩,把他握疼了,玉芙卿闷哼一声,接着说:“没有成功,我用石头砸了他的脑袋,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先生,我杀人了。”
叶澜生悄悄舒出一口气,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发:“没事了,别害怕,杀就杀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是……是买糖人遇到的那个老癞子……”玉芙卿的脸颊贴着他的掌心。
叶澜生柔声哄道:“你乖一点,好好治病,剩下的交给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个安静乖巧,一个柔声细语,仿佛昨日风雨是一场梦,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这时有人送来一个食盒,叶澜生接过来,扶着玉芙卿坐起来,把饭菜摆好,亲自喂他。
玉芙卿只吃了几口,靠在床头,看着叶澜生,突然问道:“先生,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你好吗?”
“为什么问这个?”叶澜生笑了一下,反问他。
其实玉芙卿这话问的逾越了,作为外边的戏子相好,是不应该问这些的,问这些就是生了心思,不安于现状,想要进家门。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对我也多是打骂,想知道先生这样的人,父母是什么样的?”他歪着头,精神懒懒,“先生不想说也无妨。”
“卿卿真是可怜,没事儿,以后有先生疼你。”叶澜生摆弄着他的手指。
玉芙卿歪着头,目光幽幽地看他。
叶澜生笑道:“这么想知道啊,那就给你说说。”
“我父亲是个商人,不过他更爱读书作画,小时候常常把我带在书房里,亲手教我写字念书,但我性子浮躁,学不会还一心出去玩,总是把书房弄得鸡飞狗跳,他气得不行,又舍不得打我,就开始请先生上门教我,我还是不听话,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等周边再也请不到愿意教我的先生了,那时候正好有了新式学堂,他又把我送去了学堂。”
“我小时候很淘,他一直很有耐心,是个很温和慈爱的父亲。”
“你长得像他吗?”玉芙卿问道。
“不像。”叶澜生说,“他和我祖父都是清正儒雅的长相,不像商人,反倒是像学堂里的夫子。”
“像叶夫人吗?”玉芙卿又问。
“也不像。”叶澜生叹了一口气,“要真说我像谁,可能是像早早就走了的舅舅吧。”
“也因为这个,母亲待我不怎么亲近,她说,我这性子不是传家掌舵的人选。听说外祖家就因为舅舅惹了祸,害了全家。她一直想再生一个,可惜身体不好,没能成功。”
“她打你吗?”玉芙卿想,如果是他,不知道叶夫人会不会喜欢他,亲近他。
“怎么会啊。”叶澜生笑道,“她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不喜欢也不过是冷落几分,不会动手打骂的。”
“你会难过吗?”玉芙卿看着他。
“难过什么?其实母亲说的没错,我的性子确实不如祖父和父亲稳妥,父亲说,她受过连累,吃过苦,我要理解她。”叶澜生捏捏他的手说,“你不笑的时候,倒是有些像她。”
“哪里像?”玉芙卿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说长得像,是心口都吊着一口气,清清淡淡的,好像跟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叶澜生松开他的手,站起来,“不说了,我去叫医生过来再给你看看。”
病房的门关上,玉芙卿想到初见时候,叶澜生身上那套守孝的黑西装,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无缘得见了。
第62章 第62章 你真是疯了。
玉芙卿在医院里并没有住多久, 身体恢复之后,就回去了。
他继续唱戏,继续陪着叶澜生四处玩乐, 每天依旧回那间逼仄的小院, 一切好像没有变过,又有些不同。
他不再对张氏和颜悦色,恭敬顺从, 看她就像在看陌生人。
张氏谨慎地观察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将人拦住, 冷笑道:“去问清楚了吧?你就是戏子的种, 还妄想当少爷。”
她托人打听了,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个贱东西根本没胆子去找叶澜生对峙。
玉芙卿冷眼看着她:“我是谁的种不重要, 但肯定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
“造孽啊, 我怎么生出这种不认亲娘的白眼狼……”张氏又开始撒泼哭嚎。
“别叫了, 你这些招数现在对我没用。”玉芙卿说,“你想不想知道, 我为什么喜欢叶澜生?”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恶毒的笑,那笑如毒蛇吐出的信子,看得张氏卡了嗓子。
“因为他不行, 我只需要陪他吃吃喝喝就可以,他根本欺负不了我。说起来,你跟叶夫人还挺像的, 都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你打我骂我,叶夫人可比你文雅多了,她生气了, 会让孩子不.穿衣服跪在雪地里,会拿鞭子抽,叶澜生的身子被她活活折腾废了。”
“他不仅身子废了,连命都得靠药物吊着。”玉芙卿忽然凑近了,“你说,叶夫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那不是她的儿子。”
张氏颤抖着后退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有一个名字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春桃,当年她被赶出来以后,根本进不去叶府,是以前的姐妹春桃帮她换的孩子。
春桃因为喜欢老爷,所以恨极了不给老爷纳妾的太太,就连换孩子这件事情,都是春桃在她跟前骂太太的时候提起来的。
如果太太从春桃口里知道了真相,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她带着孩子离开苏城的时候,连春桃也没通知,太太找不到人,肯定不会把事情真相告诉叶家,她生不了了,叶家只会再娶别的女人进门。
叶太太不敢声张,就将所有的愤恨发泄在孩子身上,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如此,绝对不能让仇人的孩子好过一天。
玉芙卿往前两步,迫到张氏眼前,笑着说:“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宜平饭店的后厨看看,他每天要用多少药?”
一把零钱被塞进张氏颤抖的手中,“车费在这里。”玉芙卿侧身从她身旁绕过,继续往外走。
张氏僵立在院子里良久,身子才渐渐缓过来,她将钱收进兜里,快步走出门,在胡同口拦了一辆人力车,往宜平饭店去。
许多年了,她的腿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利索过。
玉芙卿站在宜平饭店门口的大树下,看着远处奔来的人力车,他终于成为了别人口中咒骂的戏子。
虚张声势,满口谎言,这些在戏里演了几百遍的手段,用到现实里,原来是如此的得心应手。
他绷在心中那口自矜自持的清气彻底崩塌,也开始流于耍心机,用手段,去博一个真相,争一个公道。
人力车停在宜平饭店门口,张氏还没有下车,玉芙卿便站了出来,堵住她下车的路。
“原来他真的是你儿子。”
张氏猛然醒悟过来,骂道:“你骗我,贱东西,你竟然敢骗我。”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被自己磋磨在手里二十多年,诚实到显得愚蠢的孩子,有一天也会骗人,骗得还是她。
如果不是太了解,她今天也不会上当受骗。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氏虽然在质问,声音却压得很低,眼神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想怎么样。”玉芙卿说完,转身往里走。
张氏慌忙从车上下来,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告诉他?说了也没用,我不会承认。”
“是啊,说了也没用,叶家已经没人能出来主持公道了。”玉芙卿垂眸看着钳住手臂的手,虽然干枯却保养的极好,是一双很多年没做过活的手,他靠卖身供养出来的一双手。
“卿卿。”叶澜生从大堂走出来,“老太太怎么过来了?”后面这句话,声调明显冷了。
玉芙卿抬起眸子看他一眼,又闪躲开,等人走到跟前,才低声说:“我娘没钱了。”
这句话很微妙,直接,又婉转,意思就是,她在追着我要钱。
想起玉芙卿说母亲对他多是打骂,叶澜生对眼前这个老太太是很有意见的,但是他又不好越过玉芙卿,对她做什么,于是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两张钞票递过去:“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张氏拿过钱,看了看玉芙卿,见他还知道遮掩,于是放下心,回到人力车上,走了。
“算我借的。”玉芙卿说。
“跟我还要分这么清楚,我的不就是你的。”叶澜生拉着他的手回了房间,“我正要出门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就到了,真是心有灵犀。”
这钱,玉芙卿自然没想要还,他甚至都没想活着。
他现在总是容易看着叶澜生发呆,喜欢他,又憎恨他,所有的爱恨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也斩不断。
一日,一日,纠缠的爱恨灼烧得他渐渐疯魔。
直到有一天,他把一份椿药下到了叶澜生的酒杯里,看着他喝下去,看着他眼神恍惚,看着他撕扯衣衫,看着他厉声质问:“你往酒里下药?”
玉芙卿走过去,手指沾着他额角的汗,一路滑到下颌,轻轻托起,俯身吻了下去。
那个吻还没落下,叶澜生用力将他推了出去:“滚,你给我滚。”
玉芙卿摔在地上,笑起来:“滚?滚不了,门已经锁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你真是疯了。”叶澜生踉跄着站起来,往门口走,人扑到门上,却怎么也打不开。
“我没有疯,是这个世界疯了。”玉芙卿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你要出去找谁?是那个跟我长得三分像的小花旦?”
“你知道?”叶澜生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慌乱。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还会有别人,你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玉芙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手指从衣服下摆滑了进去,惹得他眼眶更红了,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就连中了药,都不想要我,所谓的喜欢都是骗人的,骗我就让你觉得这么有趣?”玉芙卿用力抓了一下。
“没有骗你……”叶澜生被升腾的火焰烧掉最后的理智,再也经不起一丝撩拨,抱住眼前的人影,狠狠堵住了那张嘴。
桌椅被撞乱的声音,铜床晃动的吱呀声,还有人急速又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有规律地混出一首向命运抗争又妥协的乐曲。
“卡。”韩陵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截断了这首混乱着痛快与憎恨的乐曲。
清了场的拍摄现场,寂静无声,几双无处安放的眼睛都落在韩陵身上,包括床上那两位。
“不够,还不够。”韩陵蹙着眉,从监视器后边站起来,看着两人,“不够疯。”
“玉芙卿是来赴死的,所有从前的坚持全都抛掉了,他第一次抛掉道德底线,去报复伤害别人,他也是第一次抛掉内心的羞耻,去享受姓爱。”
“现在是他死亡之前最后的疯狂,要推翻他之前的形象,完全释放心底压抑的所有欲-望。”
“不但要自己疯,你还要用自己的情绪,带动叶澜生发疯。”
“谢忱,你收敛一些,不是你带动他,是他来带动你,要让你的情绪被他左右调控。你的疯是被他逼疯的,被他引诱疯的,控制器落在他手里。”
“你们回去继续磨合,不是技巧的东西,是情绪不对,继续找感觉。”韩陵说完,也不等人回话,转身走了。
这场戏已经磨了一周,从情绪到技巧,从技巧到情绪,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把所有人都磨得精疲力尽,直到今天依然没过。
“起来。”夏清和侧着头提醒谢忱。
谢忱扯过一张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才慢慢起来,躺到一边。
他刚躺下,夏清和就起身下了床,同时裹走了那张刚刚盖上来的毯子,把防护措施也挡不住身体反应的谢忱留在了原地。
小舟赶紧拿着浴巾和外套冲进来,给他盖上。
商略从机器后边露出脑袋,看着裹了浴巾的谢忱,笑道:“怎么还这么精神?七天,拍了二十多遍,每一次都这么精神,你是不是刚青春期啊。”
“看看人家夏老师多淡定,现在已经风雨不动了。”
谢忱现在真是烦透了这个“风雨不动”,他瞥了商略一眼,继续穿衣服:“羡慕啊?羡慕也没用,无能为力的中年男人。”
“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商略走过来,不怀好意地往下边扫了一圈,“难怪人家夏老师不待见你了,你看看,你多冒昧啊。”
“你这张嘴也挺冒昧的。”谢忱坐在那张道具床上,伸出手,“来根烟。”
商略在身上拍来拍去,一边找烟,一边说:“你实在不行就叫个人过来,排解一下,一天天的这样扛着,也不是个事儿,夏老师说不定都要把你当变态了。”
“烦你还来不及,怎么好好演戏。说不定这场戏一直过不去,就是你这玩意儿闹的。”
“掌好你的镜头,不该看的别看,小心长针眼。”谢忱催道,“快点儿,你找个烟儿,还得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一遍?”
“这不是衣服口袋有点多嘛,哎,找到了。”商略连烟带打火机一起掏出来,扔到谢忱手里。
谢忱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拿着打火机去点的时候,才发现手里这东西,大小跟打火机很像,但不是,打开看了看,里面装了两粒小药丸,“这是什么?打火机呢。”
“我操,还给我。”商略赶紧去抢。
谢忱已经避开了,戏谑道:“什么好东西,还得抢。”
“你小点声,别让人看见。”商略仿佛被人拿捏了七寸一般,又勇又怂,又扭捏。
谢忱立刻懂了手里这是什么东西,有些惊讶:“你真的虚啊?不是刚过三十吗?”
“也不是,就……就最近遇到那姑娘太猛了,有点吃不消,有时候需要调动一下情绪。”商略叹道,“让你天天来,你也吃不消,这辣的吃起来是过瘾,就是有点废身体。”
“就是,你这身体已经挺废的了,还是看看老中医,保养保养吧。”谢忱把小药盒揣进了自己兜里,“没收了。”
第63章 第63章 求我。
洗完澡之后, 谢忱坐在沙发上,盯着摆放在茶几中央的小盒子,已经一个小时了。
这一个小时, 他想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那里面是从商略手里没收的两颗小药丸,两颗能送人坠地狱,也可以让人上天堂的小药丸。
吃, 或者不吃?
赌,或者不赌?
房间里空调开到最大, 最近的一扇窗户却开着, 一面热风,一面冷风,将他夹持在中间, 像极了他现在胶着的左右大脑。
黑色茶几上突然落了几点白色颗粒, 围绕在小盒子周围, 窗外有欢呼声传来。
“下雪了,下雪了。”
谢忱走到窗前, 满空白色碎雪在黑色的夜里飞舞,浪漫袭来,像情人的呢喃。
这一瞬间, 再冷的风也没能吹灭他身体里澎湃激昂的热血,不是要疯吗,那就真的疯了吧。
他走回去, 拿起小盒子, 把里面两颗小药丸全部倒进嘴里,拿起杯子,汹涌而来的水流裹挟着小药丸从口腔挤进食道, 冲向胃里。
擦掉嘴角溢出来的水渍,他走出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什么事?”夏清和从里面打开门,看了一眼谢忱,手握在门把手上,看上去准备随时关门。
“谈谈。”谢忱说。
“我自己可以演好,不需要谈。”夏清和说完已经开始关门。
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接受过他的帮助,每一场戏都是关起门,自己来死磕到底。
“是我不行,我需要谈谈。”谢忱一把按在门上,挡住了关门的趋势。
“进来吧。”夏清和松了手,转身走回去,捡起沙发上散落的纸张,“随便坐。”
谢忱跟进来,关上门,依靠在门廊口,看着从茶几到沙发,再到地毯,就差铺散到整个房间的剧本纸张。
每一张纸上都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标注,密密麻麻,不知道手写了多少万字的分析。
“有用吗?”谢忱说。
“有用。”夏清和回他。
“那为什么一周了还没过去?”谢忱看着他。
“不是你不行吗?”夏清和将收拾了一半的纸张,随手扔了回去,“三秒之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咳咳咳。”谢忱这才发现,刚才的话,好像有歧义,不过也不是很重要,他直接顺着这话接了下去,“所以我吃了点药。”
“治健忘症的药?”夏清和说。
“不是。”谢忱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幽暗起来,“治疗不行的药,明白吗?或者换一个说法,是助兴的药,两颗,药量加倍。”
“你疯了?”夏清和震惊道。
“你要不要一起疯?”谢忱看着他笑起来,笑得极具诱惑性。
“你吃了那种药,跑到我房间来?”夏清和突然从沙发旁走过来,推着谢忱往外走,“滚出去,要疯你自己疯,不要连累我。”
谢忱一路后退,最后靠到门板上,抓住夏清和的手轻轻咬了一口:“我想试试吃了那种药,看到你是什么感觉,摸到你是什么感觉,抱着你是什么感觉,压着你是什么感觉。你想不想试试我?我的体温在升高,有点热,跟平时不一样。”
“我们也试试抛下所有,疯一次好不好?”
“不好,要疯你自己疯。”夏清和甩开他的手,去拉门。
谢忱反手把门锁了,抓住他的左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试试,药已经开始起效了。”
“夏清和,陪我疯一晚,或者现在把我推出去,让我从此身败名裂,换一个人来演叶澜生。”
“我送你去医院。”夏清和说。
“我要你的选择。”谢忱盯着他的眼睛,不退让。
“啪”一个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夏清和怒瞪着他:“你拿自己来威胁我?”
“没有。”谢忱靠在门板上,目光越过夏清和,从窗帘缝隙里,看向窗外无尽的黑暗,“我受够了七天来的不得释放,受够了每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受够了你一次一次在我怀里无动于衷地让我起来。”
“我也想疯一次,不再谨小慎微,不再踌躇犹豫,卑鄙也好,下流也罢,我想试一次。”
“你想疯,出去找别人,应该有的是人愿意陪你疯。”夏清和从他手中挣脱,转身往回走,去拿茶几上的手机,“我让小圆去叫你的助理。”
谢忱忽然跟上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不是别人,不能是别人,你试试,它只想要你,我也只想要你。”
夏清和僵立在原地,那熟悉的感觉,七天来让他无法忽视的存在,在张扬着试探。
“你想要的到底是我,还是玉芙卿?”他看着满室的纸张,里面全部都是玉芙卿与叶澜生的纠缠。
“重要吗?”谢忱的体温还在升高,连呼出来打在他耳边的气息都热的。
重要吗?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在这满纸故事里,他们替玉芙卿和叶澜生活一次又如何,疯一次又如何?
“去床上躺着。”夏清和叹了一口气。
谢忱如获圣旨,将人抱得更紧了,嘴唇贴着他着的耳朵不停亲吻,“你同意了是不是?”
“去躺着,或者马上出去。”夏清和的声音依旧清冷,无动于衷的清冷。
谢忱松开他,自觉地在床上躺好。
一条领带缠住他的手腕,最后绑在床柱上,夏清和站在床边俯视着他:“熟悉吗?我一直留着,今天正好可以还给你。”
那条绑过夏清和的领带,那张夏清和躺着求过他的床。
位置颠倒,这一次他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玉白的手指挑开他的外套,如同剥礼物一般,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掀到两边,露出状块分明的八块腹肌,紧实的腰线,指引向皮带的人鱼线。
手指顺着这条指引,落在卡口上,轻轻一勾,卡口翘了起来,皮带松向两边……
夏清和像一个耐心十足又优雅绅士的猎人,而谢忱则是在砧板上等待猎人解剖的猎物。
皮毛光滑,肌理匀称,是极致上等的猎物,值得慢慢分解品尝。
猎物是惊惧害怕地颤抖,谢忱却只有兴奋期待,期待那双手更进一步,把他彻底解开。
一件一件剥落,他配合着抬起。
这一动作,外套口袋里的东西突然滚了出来,散在白色的床单上。
夏清和视线落在上边,停了一会儿。
谢忱赶紧解释:“要做好准备,否则会受伤。”
“有备而来。”夏清和随口说道。
“不是。”谢忱说。
夏清和抬起头,凝视着,等他的解释。
谢忱坦然回视:“是破釜沉舟。”
“哦?破的哪个釜?沉的哪条舟?”夏清和笑了一下,心情似乎不错,手指慢条斯理地逗弄。
“是你再也不见我。”这几天拍戏,从他感受到夏清和的身体“风雨不动”的时候,他就开始慌了,身体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如果身体都没有感觉了,那他努力了这么久,在夏清和心里留下的一点与众不同还存在吗?
变得无关紧要,变得与所有爱慕者一样,被从夏清和的世界里清退。
他不想被清退,所以他无.耻,他卑劣,他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方式去博最后一点机会,想让自己输了,也能输的彻底,不留余地,湮灭妄念。
夏清和拉开自己的裤绳,两脚换着踢开,跨上去,“不喜欢男人?”
谢忱眼睛已经开始不清明,手腕被领带拉扯出一圈痕迹,“喜欢你。”
“真的要做?”夏清和又问。
“要你。”谢忱呼吸节奏已经乱了。
夏清和俯身,去吻他的唇,只一下,蜻蜓点水。
谢忱仰起头,去迎接,去追寻,捉到了,便猛烈地索取更多,仿佛前方是琼浆玉液,而他是倒在沙漠里缺水的旅人。
“求我。”夏清和将他推了回去,俯视着,审视着,掌控着,他从来都不是命运里束手就缚的那一个。
大部分的迁就,只是因为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时候,他更喜欢选择掌控。
谢忱双目诚挚地看着他说:“求你。”
“求我施舍你。”他的手指穿过谢忱的头发,用了力慢慢握紧,谢忱被迫仰着头,挺起下颌,将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
夏清和另一只手,手指如刀锋,在他的脖颈上慢慢划过,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其割断,鲜血喷涌。
谢忱没有躲闪,而是将脖颈抬得更高,让手指划得更深更重,声音在指下颤动着滑出来:“求你,求你施舍我。”
“好。”这一个字如梵音降临一般,落进谢忱的耳朵里。
一阵酸麻从手指漫延开来,他的命已经交代在这里,交代在这个人手里。
夏清和靠在他身上,亲了亲那突起的喉结,锁住生命的咽喉。
他靠得很近,近到谢忱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他的变化,不再是“风雨不动”,是曾经数次在他手中苏醒的样子。
他激动地翻身起来,却被床头的领带扯了回去,“宝宝,帮我解开,我来帮你。”
“帮我什么?”夏清和说。
“帮你开心。”
“要是没能让我开心呢?”
“宝宝惩罚我,怎么惩罚都可以。”
“你还能控制住自己吗?”
“能。”谢忱再一次扯动领带,眼睛里满是祈求。
夏清和跪起来,拉起他的手腕,去解上边的结扣。
手腕被高高提起,谢忱还躺在床上,为了更方便解开,他肩颈微微向前抬起来一些,这个状态离得很近了,近到他克制不住地吻了上去。
夏清和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解了一半的结扣又滑了回去。
他缓了一口气,重新去解,只是手指越来越抓不稳,脖颈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费了更多的时间。
结扣打开的时候,他垂下眸子,与谢忱仰起的视线撞在一起。
第64章 第64章 黑色旗袍。
谢忱的吻重新落下, 一路攀援,最后落在脖颈,落在耳后, “谢谢你。”
夏清和被抱在怀里, 被翻转,被放在床上,陷在枕头里, 看着。
看着谢忱扔掉外套和衬衣,看着他捞起刚才滚落出来的东西, 打开, 涂了满手,晶晶亮亮的。
夏清和拿脚踝挑了挑他的手腕,虽然躺着, 眼神却仿佛高高在上的国王, 给跪在王座下的臣属许可。
窗外是无尽的黑夜和漫天的白雪, 冰凉落下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眼神在灯光下渐渐分散。
紧蹙的眉心被人轻柔地吻平,分散的眼神在吻中慢慢合上,沾湿的睫毛轻轻颤动, 如待飞的蝶翼。
“放轻松。”
“闭嘴!”
“不想闭。”谢忱凝视着他,不愿放过他脸上一丝的表情变化,“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比最娇艳的玫瑰都漂亮。”
“我是男人。”夏清和提醒他。
谢忱突然加重了力道, 向他展示,“我知道,它也很漂亮。”
夏清和哼了一声, 说:“你是吃了假药,还是在骗我?到现在还能清醒着满口废话。”
“别急,要做好准备。”谢忱笑着拉下他挡在眼睛上的手臂,“下雪了。”
“嗯。”夏清和浅浅应了一声,声音已经有了变化。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谢忱仿佛耐心十足,完全没有了进门时候的急躁,像一个排兵布局准备攻城的将军,“也是我的第一次,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诉我。”
“别废话,过来。”夏清和踹了一下。
他过来了,在这个风雪飞舞的夜晚,填满了他的空虚,这一刻,一切都刚刚好完整了。
就算是药物的作用又如何?
在人生最冷的风雪里,他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玉芙卿看着上方汗水淋漓依然不知疲倦的叶澜生。
他嫌弃他,他斥责他,他让他滚出去,现在还不是抱着他这具肮脏的躯体,一遍一遍地索求,一遍一遍地亲吻,叫他卿卿,说爱他。
一滴汗水在叶澜生的心口摇摇欲坠,玉芙卿盯着它,等着它,计算着如果利刃从这里扎下去,会喷溅出多少血,叶澜生会在多久后没有气息。
手指探到枕头下,触及冰冷的刀柄,就这样结束吧,你陪着我一起走,陪着我在黄泉水里洗掉所有的污秽,陪着我喝一碗孟婆汤,忘记所有前尘往事。
突然,一股电流从脊骨漫延至全身,玉芙卿的大脑闪过一片空白,如同一条溺水的鱼儿,所有记忆已经消失,只会本能的仰起下颌去寻求更多的空气,却连呼吸都忘了。
“卿卿,我的卿卿。”叶澜生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叫我,叫我阿澜。”
那刚刚触及刀柄的手,在强烈的愉悦下松开了,不自觉地寻求着本能攀上叶澜生的脖颈,意识跟着他沉沦,“阿澜,阿澜……”
那些过去幽暗逼仄的床帐从记忆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豪华明亮房间里,穿着西装的叶澜生。
他解他的领带,解他的衬衫,吻他的眼,吻他的唇,柔声细语地问他:“阿生少爷,可以吗?”
他想要说不可以,又想要更多,最后只呆呆站在那里,任他拨开,任他品尝,任他一遍一遍叫阿生少爷。
阿生少爷,到底是谁?那个被叶澜生一遍一遍爱怜的阿生少爷是谁?
恍恍惚惚中,玉芙卿看到了那张脸,躺在高床锦被上,因愉悦而疏懒怔松又餍足的一张脸,那是他的脸。
白光暗淡,意识消散,世界落入无边的黑暗与深渊。
血液急速冲击着大脑,叶澜生双目赤红地去啃食,去撕咬,所有自以为是的底线全部崩塌,他只想沉溺在玉芙卿的温柔乡里,至死方休。
巨大的愉悦传来,连肩骨都在颤栗,叶澜生仿佛成了一个从未涉足欢场的少年,不想停,想永远地沉沦下去。
药物控制下的他,没有发现怀里的人已经昏了过去,听不到他的甜言蜜语,也无法回应他的攻城略地。
夜还很长,人生还很长。
夜又很短,转瞬即天亮,或许人生也没有那么长。
叶澜生睁开眼睛,在明媚的晨光里,看着怀中人儿的睡颜,沉静安然,像早间初生的晨露,干净剔透。
落在他的床上,像西方殿堂里的天使。
俯身吻了吻,暗里笑自己,真是自误了好些时日,怎么会嫌弃他脏呢,他明明这么好,好到让他食髓知味,好到让他觉得往前数十年的风流日子都是白过了一般。
他亲着亲着又意动起来,将沉睡的人拨弄开,沉了下去。
玉芙卿哼了两声,手无意识地去推他,叶澜生叼住那只手,笑起来,或轻或重地咬它。
玉芙卿蹙着眉睁开眼睛,眼睛震惊地盯着兀自忙碌的叶澜生,讶异道:“药效还没过去?”
“你给我下药?”叶澜生明知故问。
玉芙卿侧过头去,不去看他,手指抓着被角紧紧握住,自己真是没用,想结束这一切,却被无尽的快乐淹没到晕厥。
“卿卿真是小看我了,就算不下药,你说想要,我也都能给你,给到你满意为止。”
“你昨晚说……让我滚。”玉芙卿无情地揭露他的谎言。
“我说过吗?你肯定听错了,要真是让你滚,也是滚到我怀里来。”油腔滑调、颠倒是非的本事,叶澜生天生就开了任督二脉。
“不脏吗?”玉芙卿转回头看着他。
“什么?”
“你不觉得我脏吗?”陷入自我厌弃情绪的玉芙卿,不可控制地去恶心他,“有多少人进去过,有多少人碰过,你知道吗?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楚。”
叶澜生按住他的嘴,靠在他的耳边说,“你觉得哪里脏?这里吗?还是这里,这里,或者这里?”
他扯开被子,慢慢退下去,这里?
玉芙卿惊叫一声,手指抓住床头的黄铜柱子,伸脚去踹他,“不要……不要……”
“你给我松开……松开……”
叶澜生压住他的脚踝,不说话,也不妥协,只抬着眼睛看他。
看他狼狈,看他凌乱,看他如何在他面前一步一步缴械投降。
玉芙卿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又或者那反抗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也没有那么想拒绝,甚至想要更多。
看到曾将高高在上的人,跪下去,为他做那些污浊的事儿,让他心底升起一股隐秘又陌生的愉悦。
叶澜生用手指擦了擦嘴角,笑看着他:“我的卿卿非常干净,一点都不脏,还有一点甜。”
“吉祥楼的小花旦甜不甜?”玉芙卿说。
叶澜生顿了一下,勾了勾他的鼻子,笑道:“我说卿卿怎么这么主动,原来是吃醋了。”
“他甜不甜不知道,我只尝过卿卿的。”
“那你就去尝尝。”玉芙卿凉凉地说。
“不去,我以后只要卿卿一个。”叶澜生贴着他,手指一下一下划着他的脸颊,“卿卿疼疼我,我还没好呢。”
“只要我一个?这话你自己信吗?”玉芙卿说,“你会娶妻,会纳妾,还有满江南的情人等着你去疼去爱,嗯……出去,你给我出去。”
“我娶你,纳你,满江南的情人都是你。”叶澜生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你吃醋的样子,真招人喜欢,再多吃一点,我喜欢。”
“你连带我回苏城都不敢……娶我,纳我……也不怕脏了你们叶府的地儿……”
“怎么不敢?整个叶家都是我说了算,我带你回去,谁又敢拦?”叶澜生加重了力道。
“不要了。”玉芙卿去躲。
“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现在怎么不要了,看来是我不够努力,才让你想东想西地跟我算账。”
……
从那一日起,玉芙卿就再也没离开过叶澜生身边,没回过家,也没去过霓春楼。
他住在宜平饭店里,俨然已经成了叶澜生身边的金丝雀。
吃珍馐美味,穿锦衣华服,任叶澜生变着花样的与他日日度春风。
他不想见任何人,叶澜生便把所有人挡了回去。
活了二十多年,到头来,反而是彻底放弃自己的这二十多天,活得最舒心。
不用想过去,不用想以后,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不用听别人的谩骂嘲讽。
不用担心茶饭几两,不用忧虑房舍几间,有人供,有人养,还寻找万般法子在床榻上取悦他。
玉芙卿穿着一袭黑色旗袍,躺在窗前的摇椅上,借着阳光看书。
他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新潮流下的白话文章,都能囫囵地读懂,报纸,书籍,小说,是除了叶澜生以外,他所有的生活。
他也不再排斥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服,反正也不需要出去见人。
叶澜生推开门进来,脱了风衣,走到摇椅前,手指划过旗袍的盘扣,笑道:“卿卿穿着真好看。”
“要做吗?”玉芙卿放下手中的书,拿眼睛勾着他,脚踩上他的膝盖,旗袍前摆便滑落了大半。
“到床上去。”叶澜生握住他的脚踝。
“就在这里。”玉芙卿懒懒地靠在摇椅里,借着他的膝盖支撑,摇啊摇,手指慢条斯理地从立领的盘扣往下解。
一颗,两颗,到了第三颗的时候,叶澜生伸手按住:“穿着做。”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两个人都算是欢场老手,听音识意,最会拿捏情调。
玉芙卿坐起身,白皙的锁骨在黑色绸缎的领口若隐若现,他手指挑着叶澜生的下颌,慢慢滑动,一路越过喉结,停在领带结上,勾着这个结缓缓将人拉起来。
一个曼妙的转身,双方已经换了位置,叶澜生被推着倒在摇椅上。
玉芙卿曲膝跨.坐上去。
夕阳的微光,穿过玻璃窗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在黑色绸缎的旗袍上照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那是玉芙卿的颜色。
红润的唇,俊雅的脸,在微光里迷离的眼。
叶澜生捏住旗袍最下边的盘扣,跟着他的节奏,慢悠悠解着,从下往上,解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也彻底暗淡下去,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遮挡了刚刚展露的一片春光。
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来根烟。”
商略一巴掌拍在随云后背上,拍得他往前踉跄一步才站稳,嘴里的烟都掉了。
“铁杀掌啊。”随云呸了他一声。
“哦,有点激动,没控制住。”商略说,“快点,来根烟。”
随云抽出两根,递给他一根,自己重新点了一根:“一遍通过了,把你激动成这样,不至于吧,你又不是刚入行的青瓜。”
“不是。”商略吐出一口烟圈,才觉得心脏平复了一点,刚才简直要供血不足了,“操,也没人跟我说过,男人能这么带劲儿啊,兄弟,我觉得我有点弯了。”
“什么叫有点弯了?”随云说。
“网上那个词叫什么来?对,直男微双,我可能就是。”商略说。
“你特么是直男真色吧,给你个丑的男人,你试试还双不双得起来。”随云骂了两句,眼神往夏清和身上一递,笑道,“惦记上了就直说,谢忱说不定也惦记上了。”
“我都看得砰砰砰了,你一个gay什么反应都没有?”商略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不行?”
“怎么,你那药还想分我一盒?”随云说。
“你怎么知道?谢忱这个狗东西告诉你的?”商略怒气上头。
“他拿你东西的时候,我看见的。”随云叹了一口气,说,“别上头了,人别说不是gay,就算是gay也轮不上咱们,看看得了。你就别双了,带劲儿的不是男人,是那个人。”
商略弹了弹烟灰,感叹:“你说,这俩人怎么突然跟开了天窍一样,剧本都框不住了,自己发挥的部分比剧本都带感,两个人往那里一站,镜头里就要拉丝了。”
随云突然挪了一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猜,他俩真做了。”
“真的假的?”
“猜的啊,猜的我怎么知道真假,你要想知道,你去问谢忱,问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他俩关系不是崩了吗?都多久了,下了戏,夏清和连个好脸都不给他。”商略抬抬下巴,往片场点了点,“你看,一句话没说,夏清和又走了。”
“那你怎么猜出来的?”商略非常好奇。
“看夏清和啊,你看他之前那些感情戏,就是块木头,你再看现在,简直就是个妖精,还是男女通吃的妖精。”随云感叹,“谢忱有点东西啊,呵,这小子惨了。”
“你说赵意?”商略跟着看向对面发呆的少年。
“又一个弯的?”商略说,“满世界都是gay。”
“弯不弯的,不知道,定力不太足,以后怕是要落下个什么白月光的病。”随云笑道,“真是写小说的一段好素材。”
“为什么肯定是跟谢忱做了?”商略见谢忱的车也离开了片场,还是有些不解。
走之前,他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说,比如拍戏时撩起的火。
“洗完澡了?”夏清和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谢忱。
“嗯。”谢忱应声看着他,眼睛已经暗流涌动。
“进来吧。”夏清和松开门,让开位置。
门关上的瞬间,谢忱直接把夏清和抱了起来,抵在门上开始亲吻。
在片场被截断的欲念,一触即燃,如野火般快速蔓延整个房间。
这个吻一路从疾风骤雨,都绵绵细雪,两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从那一次彻底疯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忱都没能走进这个房间,当然也没能亲近到怀里这个人。
今天那场戏拍得太好,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旗袍摇曳,光影虚幻,勾得人止不住去想。
“你穿上它,继续做,好不好?”谢忱眼神渴慕地看着夏清和,“我看见你把旗袍穿回来了。”
夏清和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衣柜,靠着柜门说:“你来帮我穿。”
谢忱走过去,拿出那条量身定做的黑色丝绸旗袍,夏清和已经把身上的居家服扔了,一起扔掉的还有四角裤。
谢忱把旗袍罩在他身上,从第三个盘扣开始往下系,质地柔软的丝绸在他手下晃动,引人遐思的是底下风光。
等到最后一个扣子扣好的时候,谢忱手心已经满是汗,呼吸都有些紧促起来。
夏清和双手往后撑着坐在床边,轻声笑了一下:“跪下。”
谢忱惊诧地看着他。
“需要我说第二遍吗?”夏清和收了笑容,又冷起了脸。
“好。”谢忱的双膝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仰起头,从下往上看他。
夏清和抬起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带着羞辱意味的行为,十分轻佻。
因为这个动作,旗袍前摆被撑了起来,从谢忱的角度,窥到了一些风光,让他有些神思不属。
夏清和突然蹬了蹬他的肩膀,说:“叫小妈。”
第65章 第65章 我准备谈个男朋友
《豪门小妈爱继子》……那部二创视频快速在谢忱脑海里闪放。
视频里, 夏清和是豪门家主登堂入室的情人,而谢忱则是桀骜不驯的大少爷,家主一朝身死, 夏清和这只金丝雀顿失依靠, 还陷进死因疑云里,为求自保,他暗地里开始勾引刚从国外回来的大少爷。
谢忱从肩上抓起夏清和的脚踝, 起身往前一推,便将人掀翻在床上。
看着洁白的床单, 墨黑的旗袍, 红唇雪肌,春色无边,一秒入了戏。
“小妈就是用这副浪荡样儿勾引我父亲的?”谢忱站在床边, 俯视着他, 像是在打量一件廉价的物品。
“不是。”夏清和那只不安分的脚再次挑起, 不轻不重地踩在他的裤子上,笑道, “你也知道的,老人家身体不好。”
“所以才被你挖干了身子?”谢忱单膝跪在床上,伸手掐住夏清和的脖子, 冷声道,“看你这副样子,叔叔们说得果然没错, 老头子就是死在你这个妖精身上。”
夏清和喉咙被锁, 没法开口,那只玩着裤子的脚直袭要害,一招围魏救赵, 形势立转,他起身将谢忱制在了下方,手指解着对方的衬衫扣子,笑着说:“是不是?大少爷不妨亲自感受一下,也好还我个清白。”
“我觉得不需要。”谢忱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夏清和的视线落在他作乱的手上,哼笑道:“口是心非。”
谢忱突然起身,将人抱在怀里,咬着他的耳垂说:“这声小妈都叫了,今晚我可要不做人了。”
狼释放出了血性,必然要将猎物,咬烂了,嚼碎了,完完全全吃入腹中,才算结束。
更何况,今夜这猎物如此地知情识趣。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谢忱洗完澡刚要上床,夏清和滚了一下,将被子全都卷到自己身上:“你可以走了。”
“用完就扔啊。”谢忱站在床前盯着裹成一个白色大茧的人。
“不然呢,还留着过年?”夏清和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困顿极了,眼睛都慢慢半阖起来,“快走吧,祝你过年好。”
后天就是新年,北平的戏份卡在年前彻底拍完了,剧组从明天开始正式放假,年后再开机就是在苏城了,整部电影也进入尾声。
除夕这天,谢忱跟着爸妈回到爷爷的四合院,陪老爷子一起过年。
年夜饭端上桌,四个人围桌而坐,满堂贴红挂彩,桌子上却寂静无声,大家都很客气,客气到有些陌生。
毕竟一年也见不了两次,各忙各的,各过各的。
几杯白酒下肚,老爷子开始有些脸红脑热,听着院墙外传进来的鞭炮声混合着小孩子的嬉闹声,停了筷子,看向谢忱:“忱忱,谈女朋友了吗?”
谢忱闻言,也停下筷子,认真回道:“没有。”
“过完年就二十六了,该谈女朋友了。”谢老爷子捋一捋不太长的白胡子。
“嗯。”谢忱点点头,说:“我准备谈个男朋友。”
老爷子手一抖,扯了胡子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接着手掌一拍桌子:“那我们老谢家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谢局手中的筷子“啪”一声落下,转头看向老爷子:“爸,您新换的女朋友呢,怎么没留人在家里过年?”
老爷子刚刚冒起的一丝气焰,立刻哑了火,清一清嗓子说:“她有自己的家,干嘛留这里过年。”
“哦。”谢局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继续吃饭,好像刚才拍筷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谢忱一脸八卦地看向爷爷,笑着问道:“新女朋友几岁了,有我大吗?”
老爷子是书法大师,自诩艺术家,天生一副风流肚肠,钟爱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从年轻到年老,女朋友在变,女朋友的年龄一直不变。
“二十三岁。”谢妈妈侧头跟谢忱说了一声,语气之清淡,仿佛在说多吃点青菜。
“哦,比我小啊。”谢忱心想,跟夏清和同岁呀。
他从小就很少到这里来,基本只每年过年来一次,从没见过爷爷那些传说中的女朋友,反而是长大了,在外面听了很多他的风流韵事。
“嗯,年纪正好,想要传宗接代,您正好自己生一个。”谢局说,“几十岁的人了,遇到合适的就定下来吧,您还有几年的光景好折腾?好好给谢家留个后才是正经事。”
“三十多年前,我就跟您说过,谢家从我这儿就断了,断子绝孙的断了。”
谢忱听着父亲和爷爷之间既诡异又正常的对话,突然抬头看向父亲,断了?断子绝孙了?那我是谁?
谢局侧头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你是个意外,所以想谈男朋友就去谈,我并不想当爷爷。”
“我也不想当奶奶。”谢妈妈表态,“当大嫂还是可以的,爸,您什么时候结婚?要给新娘子多准备点彩礼啊。”
“结什么结,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结什么婚。”老爷子兀自吹胡子瞪眼,毫无威慑力。
“不管多大年纪,谈恋爱都要对人家负责。”谢妈妈往谢忱那边靠了靠,“你不要学爷爷,就算谈的是男孩子不能领证,也可以举办婚礼。”
“这哪是来陪我过年,分明就是回来气我的。”老爷子气哼哼。
“本来就不是回来陪你的。”谢局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那棵在雪中绽放的红梅,许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母亲还在世,关于新年的记忆,只有他和母亲守着院子里盛开的那棵红梅,风流浪子的父亲从来不记得回家过年。
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院子还在,红梅还在,新年还在。
饭后,谢忱坐在廊下看飘飘洒洒的细雪,今夜的雪让他想起彻底拥有夏清和的那一夜,一样的雪。
他没有开诚布公地跟父母出柜过,但也从来没有遮掩过,他们应该能猜到,毕竟都是聪明人。
“今天怎么突然跟你爷爷出柜了?”谢妈妈走过来,站在谢忱旁边,也看着院子里飘起的雪。
“韩陵外公的遗愿是让我结婚生子延续谢家血脉。”谢忱说,“爷爷既然提了,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挺好的。”谢妈妈说。
谢忱突然来了兴致,问道:“你和我爸是怎么在一起的,相亲?”
“我是这么保守的人吗?”谢妈妈说。
“难道不是?”谢忱从她中规中矩的衣服上转了一圈。
“我要是保守,怎么生出你这么时髦的小gay?”谢妈妈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跟我爸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谢忱今晚特别有求知欲。
“大学一场活动上,你爸站起来当众宣布他以后不会要孩子。”
“然后呢?”谢忱追问。
“我当时觉得他简直在发光,太懂我的心了,我怕疼,也不想要孩子,然后我就站起来宣布,我以后也不会要孩子。”
“然后呢?”谢忱问,“你们就因为共同宣言在一起了?”
“然后他就开始追求我啊,他说,我们未来的生活道路是一致的。”
“你就因为这个答应他了?”谢忱震惊。
“不是。”谢妈妈笑得有一丝狡黠,“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帅啊。”
“所以你们在未来的道路上一起折戟沉沙,被哐哐打脸了。”谢忱指了指自己,两个丁克主义者年纪轻轻就把他生出来了,甚至比同龄人还要早。
“意外嘛。”谢妈妈讪讪一笑,“毕竟年轻,你懂的。”
“过完年什么时候走?”谢局给老爷子进行了一顿精神摩擦后,从屋子里走出来。
“初六走。”谢忱说。
“嗯,定下来了就安排个时间,把人带到家里坐坐。”
“还没谈上呢。”谢忱无奈道。
谢局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神之蔑视……
谢妈妈啧了两声,也是嫌弃满满。
初六傍晚,到达剧组在苏城的酒店,谢忱才知道夏清和不住酒店,住在苏城的家里。
行李扔给助理,他找到小圆要了住址,便驱车直接开了过去。
等人站在门口的时候,脑子还有点蒙,他在气什么,在急什么,还能找上门去质问夏清和你是不是在躲我?
傍晚的冷风吹着他微湿的额头,如细小的刀片,一刀一刀将他刻醒了。
搭上门铃的手,垂了下去,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也许……
也他只是觉得住在家里更舒服……
“叮咚———”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响了门铃。
谢忱还来不及闪躲,大门已经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快递,看着谢忱笑道:“谢先生是来找小少爷的?”
“夏老师在吗?”谢忱立刻换了副温雅的面容。
“在屋里,进来吧。”陈妈很热情。
这是一栋两层的旧式小楼,院子不大,刚迈进大门就能看到屋子里的夏清和。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那人穿一件白色羊绒衫,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书,温柔静谧。
古香古色的院子,古香古色的小楼,和楼里温润清雅的小少爷。
谢忱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没有被命运捉弄的玉芙卿,应该长成的样子。
越是见过他好的样子,就越为他的经历感到痛心,谢忱跨过时光,寻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到的?”夏清和抬起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