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辆车从自己眼前开过去,之芙也赶紧开车跟上。
这一次,司苍的车停在了熟悉的地方——医院门口。
之芙惊讶地发现,这个医院,就是自己之前住的那个医院。她在车上看到司苍和那个维修工一起下来,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肩并肩走向了医院里。
或许现在,这个维修工该打个引号了。
之芙把车停在了路边,有些惊讶地发现,他们进去的那栋楼居然是有守卫的。而那些守卫不像是普通医院的保安那样松散,他们严格检查着所有人的进出权限,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之芙在院前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之后,她调转方向,开车回家。
司苍,方寄南,和这个奇怪的“维修工”多半是互相认识的。所以……她玩的那个游戏,一定也跟他们有关吧?
……
医院里,司苍和男人正穿过一间间房间,走进了最里面的那一间。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病人的意识还是不太清楚。”医生这样向他们解释道,“我们已经在尽力治疗了,也已经跟公司的人对接了情况,尽量弄明白病因。但……你们告知家属了吗?对于病人的情况,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这几乎已经是判死刑了。
司苍和男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男人开口:“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
医生却顿了顿。他开口:“最好的情况是,陷入植物人状态。病人的意识不清晰,我们对于大脑的研究还是太少了,更何况这是罕见的病因,我们现在连那个游戏系统都弄不明白,更别说对于它造成的脑部伤害了。”
他没有说最坏的情况,但已经不言而喻了。
医生走后,男人才问:“这次是什么情况?”
司苍揉了揉太阳穴:“游戏的最后发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我们还在复盘。简单来说,那个游戏里有个像是神一样的角色,它隐藏在所有人中间,连我也没有发现。游戏的最后,它试图带走之芙,方寄南强制断开了游戏连接。”
男人沉声道:“我记得,这次游戏连接了他的意识,按理来说,游戏中除了之芙以外所有人的意识都是系统按照他的性格自动生成的。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游戏里,误入了‘神’?”
“……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司苍道,“但我们认为那个‘神’可能也是方寄南的分身之一。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他强制断开后,那个‘神’就没有了下一步行动,他很可能是切断了自己的意识,同时也切断了对方的。”
“那他……”
“他是想救之芙。”司苍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了病房内静静躺着的,脸色苍白的男人。“虽然他在进入游戏前,还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小特权’。……哪有人为了小特权把命赔上的。”
男人也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病房里的方寄南。
他很难想象,这个狐狸一样利益至上的男人,会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
“如果把他的意识重新连接进游戏里呢?”男人问,“他现在陷入植物人状态,应该是他的意识留在了游戏里吧。如果能带出来呢。”
“这只是一个猜测。”司苍说。“为了安全,我们不应该再送任何人进入游戏,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为了一条命赔上其他人的命。”
男人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很短暂,像是错觉:“那你的感情怎么说?”
“……”
司苍沉默了。
从感情上来说,他当然希望有人陪伴之芙进入恐怖片。他顺着对方的话设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惊讶地发现,只要死的人不是之芙,他都能为此感到一种诡异的欣慰。
沉默许久,他开口:“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当系统了。”
至少,用自己的命去赌,比用别人的命去赌,会让他好受很多。
男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把方寄南这个家伙的选择看得太轻了。他能那么选择,一定是他判断这样比让之芙死去更好。”
“……或许吧。”
男人笑着,又指了指自己:“你们那个进入游戏的位置,缺一个人对吧?”
“你看,我怎么样?”
第86章 《她看不见》 “记住,如果屋子里出现……
回到家, 之芙看向了走廊对面司苍的房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急,他的房门没有关紧,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房间里放着一个巨大的设施, 但轮廓看不清晰。
有点像是……游戏仓。
之芙有些犹豫。她凑上前去,将额头轻轻抵在了门上, 司苍的房门轻轻摇晃,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仿佛某种无声的邀请。当她将额头抵在沁凉的门板上时,嗅到了淡淡的雪松香混着金属冷却液的味道, 她试图从门缝里观察屋里的东西。
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身后楼梯突然传来木料不堪重负的呻吟。之芙慌忙后退时,后腰撞到了身后门板的扶手, 钝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激起层层涟漪, 转角处, 司苍的身影被斜阳拉得细长, 他的影子先于本人攀上墙壁。
他表情沉重,双眼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唇紧紧地抿着, 如果他在思考什么, 那一定是惊天难题。
忽然, 他一脚踏空,踉跄了一下。
“小心!”之芙眼疾手快, 扶住他,但她站得远,冲过去的时候一下收不住力, 反而把司苍撞倒在一侧扶手上。
相撞的瞬间,司苍的银质袖扣硌在她掌心,他跌进扶手的阴影里,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急促滑动,他看向她,眼神里像是燃着一把火,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与她有关的话题,但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像是要把某些即将破茧的话语重新咽回胸腔。纤长的眼睫垂下,方才炽热的眼神仿佛是她的错觉。他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表情,慢吞吞地说:“……谢谢。”
“……”
司苍看着她。很难用词汇来形容他此时的表情,他的眼神很复杂,看着她的样子像是看着世界上最大的一个难题,只能愣愣地、看着她,把她的一切都收入视线中……
之芙也说不好那是什么样的眼神。这种眼神会让她想起第一部游戏里遇见过的黎夜和谢应白。
她的手搭在司苍的肩膀上,瞬间从对方的身上问到了焦灼、后悔和恐惧的味道。
隔着单薄的衬衫,之芙能感受到他肩胛骨细微的震颤。那股若有若无的雪松香突然变得辛辣,像是被火苗舔舐的檀香,混着电子元件灼烧的味道,让人想起被火点燃的机器人。
司苍脸上常常出现的那种死水一般的表情,可不就像是机器人嘛。
“……哥?”这个称呼在舌尖滚了太久,带着温热的湿气。
一个字,让司苍像是被静电电了一下似地,他猛然退开的动作卷起微弱气流,掀动她鬓角的碎发。黄昏的光晕中,他眼睫投下的阴影像两片欲坠的蝶,在眼下苍白的皮肤上轻轻颤动。他骤然和之芙拉开距离,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怎么了?”
之芙有点想问他关于游戏的事情,但是她根据游戏里系统的反应,她又觉得这个便宜哥哥恐怕不会说真话。她想起自己在游戏里对系统大放厥词,决定要自己弄明白这个游戏的秘密。
“没什么,看你急匆匆出门,是有什么急事吗?”
司苍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开口:“公司里的一点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看来是真的不会跟自己说真话了。之芙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点头:“那就好,别让妈妈担心。”
看表情司苍是有点无奈:“她什么时候担心过我……算了。”
之芙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妈妈肯定很担心啦!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我也担心嘛。”
她走回房间,正要关上门,就见身后的司苍快步走了几步,一手撑住她的门,顿了顿。问这样的话似乎让他有点不适应:“你……最近在玩什么?”
“我在玩一个乙女游戏,可好玩了。”之芙说,“里面的角色超级精美真实——”
“就像我给你买的那个那样?”
“才不是!”说到这个之芙就有点生气,“你给我的那个明明是诈骗游戏!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怀疑地盯向司苍,司苍沉默而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之芙立刻:“你果然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咳咳。”司苍遮住嘴,装模作样,“我是看你不知道人间险恶,怕你被人骗,所以才……”
之芙盯着他,哼了一声,就要关门。
关门前的一秒,之芙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我的意思是……你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之芙随口说,她想,这个游戏其实挺好玩的。
好玩就好玩在,不仅可以玩游戏,还可以在现实世界解谜。
门关上了,司苍的声音被一道门板隔在外面,模模糊糊,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的低喃。
“……嗯,你玩得开心就好。”
……
之芙坐回游戏仓里,她伸了个懒腰,看时间似乎还早,打开游戏仓,拉了一下游戏的清单。
这个游戏仓里有很多游戏,她数了一下,足足有二十多页,按照方寄南的说法这些都是给她体验的内测版游戏,等到正式上线后都需要购买解锁。
这就是普通的买断制游戏的购买方式,所以她现在相当于内测玩家了。
之芙兴致勃勃地挑选起了游戏片名,从一排令人眼花缭乱的名字里选中了一个《她看不见》,她躺进游戏仓里,选择进入游戏,游戏跳出提示:【正在连接系统中……】
之芙想起来,那个“维修工”所说的话。他说这个游戏的直播间也出现了bug,正在维修,而方寄南也说过,如果她能帮忙直播游戏,吸引热度就更好了——他还给了她钱呢!拿钱不办事,这不好吧?
之芙沉思。之芙思考了片刻。
她从游戏仓里跳出来,拿出了摄像头,直接连接了游戏仓外的显示屏。
——游戏系统里直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但是,她可以直接物理外置直播间啊。
架好摄像头,之芙对着直播间里涌入的观众打招呼:“大家好!下午好呀下午好!”
“什么?很久没直播?啊……我最近在忙啦,嘿嘿。”
“今天播什么?大家看到我身后这个游戏仓了吗?”之芙张开手,展示自己身后的游戏仓:“我们今天播这个!铛铛铛!大家请看,全新的乙女游戏~”
……
“一拜天地——”
浑浑噩噩之中,之芙感觉到身后有人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对方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
她被身后的人一推,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又是一拜。
之芙从迷茫之中逐渐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昏暗的光线下摇晃。她头上盖着一块红色的盖头,布料有点透,隐隐能看到对面是什么东西。
——对面摆着两把太师椅,太师椅上却没有坐人,而是摆着两个巨大的黑白相框,相框里是一男一女,黑白照,正冲着她笑。
“夫妻对拜——”
能不拜吗?之芙试图挣扎,但身后的试图操控她的手变多了,好几双手同时从身后按下来,钳制住她。
她被人从身后捏着转过身,弯腰。
看来是过场动画,不能拒绝。
鼻尖传来陈年木质家具的腐朽气息,混着某种动物皮毛的腥膻味。
之芙忽然意识到,她手里正握着什么正在乱动的活物,低下头,她发现自己的手上正抱着……一只鸡?一只活蹦乱跳,正在不断挣扎的鸡。
盖头下的世界泛着血色的光晕,怀里的公鸡在挣扎时蹭得她浑身浮灰,那些悬浮的尘埃沾在她的红裙上,如同飞舞的磷火。
“送入洞房——”
身边的人搀扶了上来,一股脑地把她架起来,推进二楼的房间。
之芙想侧头看一看这个跟自己拜天地的男人是谁,可身边却空空如也,只有怀里的鸡挣扎着想要逃离。
进了房间,那些人把她和鸡一起放在了床上。
一个人弯下腰,低声地道:“嫂嫂。”
"嫂嫂。"耳语声贴着耳蜗爬进来,他又唤了一遍,带着潮湿的吐息。盖头突然被掀起一角,之芙的余光瞥见对方青白而细瘦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垢,像是反复抓挠过某种黏腻的物体。那只手抚过她怀中的公鸡时,禽类温热的血液正顺着尾羽滴落,在喜被上洇出深色图腾。
“你什么都看不到。”
之芙猛地抬头,隔着盖头,她不太看得清楚对方的脸。
“记住,如果屋子里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什么都看不到。”
第87章 《她看不见》 “看着我。”他嗓音沙哑……
【这个游戏!!!】
【这个游戏!!!!好真实!!!这是什么游戏, 我现在就要知道名字!】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只有我还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吗?发生了什么?现在是哪里?芙芙在干什么?】
【看不懂,但感觉有点恐怖。为什么不逃?】
【过场动画懂不懂,只能看不能动的。】
【不是, 就没人觉得不对劲吗……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是……】
之芙还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对方。弹幕雪花网般掠过视线时,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扯过一节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绳子。
"得罪了。"他俯身时垂落的发丝扫过她颈侧, 烛光在他喉结投下晃动的阴影。他抓起她的手,连带着绳子一起捆在床头,麻绳缠绕腕骨的力度带着克制的压迫感, 像是一个无法从他身下逃脱的阴影, 沉沉地盖了下来。
他的声音不像他的语气那样低沉,反而透着一股刚变声时期的少年的清亮。说罢, 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便跟身后的所有人一起, 离开了。
房间重新恢复寂静, 之芙坐在床上, 鼻尖满是血腥味。
濒死的公鸡突然在她膝头痉挛,暗红血珠溅上喜服前襟,将刺绣的鸳鸯染成狰狞鬼面。月光恰在此时被乌云吞没, 窗棂上贴着的褪色囍字在风中簌簌作响, 仿佛冤鬼的呜咽。
她的手一松, 那只濒死的公鸡就从她的膝盖上跳了下去, 扑腾着翅膀,留下满地碎片似的羽毛和蜿蜒的血迹。
“喀拉——嘎——喀拉——”
它一路扑着翅膀, 一路尖叫,但那声音像是被死死地掐在了它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的, 调子诡异的声音。
它扑腾到窗户边,脑袋一下下撞着窗户,老旧古朴的木窗被它撞得发出”嘎吱嘎吱“的接连不断的声音。终于,木窗打开了一个口,公鸡一头扎了进去——
“嘎——!”
“咚!”
一声尖叫,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戛然而止。
【……】
弹幕静了一瞬,随后就像是炸了锅一样讨论起来: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好恐怖啊啊啊啊啊啊】
【绑架?人口拐卖?】
【……是阴婚吧。你们不知道吗?嫁给死人的话,会用公鸡代替死人拜堂的。】
【啊啊啊啊楼上你在说什么恐怖故事!】
【我芙怎么开始播恐怖游戏了?】
“不是恐怖游戏啦。”之芙看到了这一条,出声纠正她们,“是乙女游戏。”
【你在跟谁说话?】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骤然响起,一如既往地低沉而平静。
【直播间观众啦。】之芙摆摆手,【系统,你终于出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没给我剧本啊。】她摇了摇手上的绳索。
刚进入游戏,她觉得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穿上了红裙,盖上了红盖头,莫名其妙地跟一只公鸡拜堂,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捆在了这里。
幸好,她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一直很强。
【你是一个毕业返乡的大学生,决定告别传统而有诸多文化糟粕的故乡去大城市工作生活,从此再也不回来,但你的父母从小就为你定了娃娃亲,他们希望你嫁给那个男人。
你拒绝了,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
新年过后,你购买了外出的车票,准备一觉睡醒后离开这里。
但,或许是你没有注意到那天的晚饭被下了蒙汗药,也可能是你太没有防备心,在睡梦中被人打晕了。总之,你再度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所以,我是被人卖了?】之芙懵懵地问,【为什么?就算是娃娃亲也不至于给我下药打晕我抬过来吧?】
【是的。】系统说。【因为你的‘丈夫’在前几年就已经死了,你是嫁给了一个死人。】
……真的和直播间的观众说得一样。
但之芙的关注点更为清奇:玩过那么多乙女游戏,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攻略的角色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年下年上、奶狗熟男,这样的男人她见过很多了——
但死人,她还真没见过。
哼哼,她的乙女游戏收集图鉴里又要多出一种角色了!之芙信心满满地握拳——握拳。
她一握拳,惊讶地发现……呃,她怎么挣开了?
本该捆死的绳索如同褪下的蛇皮般簌簌而落,之芙只是轻轻握拳,绳子就整个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此刻屋子里没有人,所有人都聚集在楼下,似乎是在喝酒吃席,热闹的声音不断从打开的窗口传来,在夜色下足以掩盖住许多声音。
没有人看着,那只公鸡又撞开了窗口,从窗口看去,下方是房子背后的山林,黑暗中一望无际。床对面的桌子上放着用来点燃龙凤烛的防风打火机,还有一碟糕点。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被父母绑来嫁给死人的普通女孩儿,此刻就是她逃跑的最佳时机。和公鸡拜过天地,又不是领了证,他们找不到她。往后山一跑,就算被人抓住,也比在这里任人胁迫强。
但之芙不是普通女孩——她决定留在这里。
系统对她的选择不置可否,只是道:【可以吃点东西。】
也是。留在这里不等于虐待自己。之芙兴高采烈地翻了翻那叠糕点,挑出几块看起来就又香又软的放进嘴里。
魅魔的胃口跟人类不太一样,他们进食本就不规律,人类的糕点,也不过是换换口味而已。
不过……之芙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她有点饿了。
直播间的观众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
【不跑吗?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故意放在那里的。是游戏道具吧?】
【芙芙你看,床上是不是还有个厚外套?】
之芙定睛一看,不是厚外套,而是一套崭新的衣服。上衣、裤子和鞋子都备好了,简直就像是等着她跑路一样。
“确实很像是游戏道具……”之芙喃喃自语,“所以,这也是游戏的一环吗?如果我跑路的话……”
如果她跑路的话,后面会有什么发展,男主会找到她吗?
之芙这头还在沉思,忽然,门外响起来了脚步声。
之芙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她坐了回去,刚埋头把绳索重新捆好,盖头一盖,“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隔着血红色的盖头,之芙看到那个人停在门前,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仿佛很惊讶她居然还没有逃跑。
但这惊讶只是一瞬间。他走上前来,弯腰。
炽热的吐息扑在之芙的耳畔,之芙下意识抿唇。
他的手指拂过绳索,似乎在检查,却也不经意地抚过她的手腕内侧,脆弱而娇嫩的肌肤下,脉搏正在汩汩跳动。
他的指尖冰冷而修长,触碰到手腕内侧时激起一片颤栗,之芙脸颊晕开胭脂般的红痕,他俯身时腰带垂落的流苏扫过她膝头。某种潮湿的呜咽在梁柱间游荡,分不清是窗外山风还是鬼魂的呜咽。
大约是洗过了,指缝内的血迹消失了,更吸引人目光的是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是残缺的,没有无名指,之芙注意到他残缺的无名指断面泛着珍珠光泽,像是陈年旧伤。而那残缺的无名指此刻正轻轻刮擦她腕间跳动的血管。
“刚刚,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他沙哑的声音在问。
“我?”之芙瞪大了眼睛,“我没有看到——”
她顿住了。一双冰冷的,像是冰雕似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可是,男人就站在她身前,她的身后是床铺和墙,怎么会有人在身后?
她下意识要转过头,面前的男人猛地用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
之芙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放大的自己的脸,上面写满了茫然。他瞳孔里还映出自己身后模糊的白影——那绝不是月光投下的影子。弹幕炸开的荧光在视网膜残留青蓝残影,而她后颈正缓缓漫开霜雪般的寒意。
身后的手缓慢地往上移动,从肩膀抚摸到脖颈。薄薄的裙子挡不住温度,像是一块冰落进她的衣服里,激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告诉我。”男人的声音像是警告,又像是强调,“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忽然有风从大开的窗户外吹来,掀起她的盖头,之芙下意识伸手去压。
但刚低头,就被男人猛地拉了回去。冰凉的发丝垂落肩头,有什么无形之物正贴着她脊背曲线游走。他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个奇怪的、模糊的鬼影轮廓。他捧住她脸颊的掌心滚烫,残缺的无名指却冷如寒铁。他的手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往后移动,当那只残缺的手抚上她后颈时,龙凤烛突然爆开幽绿火苗。
之芙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紧咬着的唇泛出血色,那双鬼手顺着她的脊骨向上,抚过之处泛起奇异而暧昧的红痕,系统警报声与弹幕的尖叫在颅内轰鸣成混沌的潮声。
之芙抑制不住的战栗被男人误读为恐惧,他安抚性摩挲她后颈的力度,恰好将那道冰凉的鬼手痕迹揉成暧昧的绯红。
“看着我。”他嗓音沙哑,呼出的白雾凝结在她睫毛。
“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88章 《她看不见》 贪心。
“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烛火在雕花床柱上摇曳出细长的影子, 之芙被笼罩在男人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无比娇小。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木头香与血腥味混杂的气味。她攥紧嫁衣下摆,在满室血色的映照下, 那些暗纹牡丹仿佛正在她掌心绽放。
男人垂下眼,他指尖擦过她耳垂, 惊起一片战栗, “……最好是。”他低沉的尾音被窗外骤起的鸦鸣撕裂,不远处的窗外正传来夜风呼啸的声音,又像是某种巨兽在磨牙。仿佛得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承诺, 他微微拉开了距离。
他退后几步, 与此同时,之芙感觉到自己身后那股冷意也消失了, 她立刻回头, 身后却只有大红色的床幔和白墙, 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
刚才的一切, 好像都是她的错觉。
——但身前的男人看起来不这么想。他盯着之芙, 淡淡地吐出一句:“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之芙还戴着那个血红色的盖头,视线里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奇异而诡异的血色滤镜,她想摘掉盖头, 仔细看看男人的样子, 但对方却制止了她。
“盖着吧。”他的语气放缓了很多, 裹着奇异的温柔, 仿佛别有深意,“相信我, 别让这里的人看到你的脸,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之芙:“?”他是什么意思?
她出声:“那个,我一觉睡醒就在这里了。”之芙决定先按照剧情扮演好自己的人设,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是谁?你叫什么?”
按理来说,他们是第一天相见,正常的人类第一次见面,不应该做自我介绍吗?
但男人却没有一点要介绍自己的意思,甚至对于她的自我介绍也兴致缺缺。他看向了床对面的梳妆台,上面的龙凤烛已经燃到了尾声。
紧接着,他的目光明显下移,落在了梳妆台的柜子下。
但他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你今晚就睡在这里,不要乱跑。”
说罢,他大步走向门外,打开门的瞬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留给她一个侧脸。他似乎在笑,但那笑容在盖头下也显得扭曲而诡异:“后山没有人,你平常也不要去。你早点睡觉,明天还有事要做,后山往南边走有个城镇,明天早点起来,陪我去镇上。”
之芙“哦”了一声,紧接着,她就看到对方把门给关上了——他甚至还落锁了。
但是……之芙看向窗外。呼啸的夜风正从大开的窗外吹来,风挤过窗棂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仿佛在寂静的屋里张牙舞爪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锁了正门,却留一个窗户;像强调又像是掩饰地不断提起没人的后山,以及那个离后山不远的城镇,对方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之芙把盖头扯下来,第一时间打开了之前男人看向的梳妆台下面的柜子。
一个黑色的书包,打开来里面有矿泉水和饼干,手电筒,薄毯,指南针,甚至还有几片暖宝宝。
之芙看了看书包,又看了看身后场上放着的那一套崭新的衣服,再顺着一地的血迹看看被公鸡撞开的窗户。
……简直是标准的新手指引教程,还是那种保姆级的。
之芙想起那只公鸡,拜堂的时候一直很乖地呆在她的怀里,直到被男人掐了一把,才像是疯了一样挣扎,撞开了窗户。
不会也是这个人做的吧?
【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直播画面突然变得好模糊……】
【不知道。但是,芙芙,你还是跑吧……】
【对啊,总觉得这里氛围怪怪的……】
【就是!虽然是乙游,但是为什么要跟这种买卖包办女性的男人谈恋爱啊,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给楼上的老婆点了,干嘛要理会这种男人,芙芙咱们吃好的去】
【加一加一加一,不接受我老婆跟这种男人谈恋爱!不尊重女性的男人都滚出去,知不知道追我芙的男人从这里排到法国啊?】
【虽然但是,我弱弱地说一句,我觉得这个男的很明显在帮芙芙逃跑啊……】
之芙斟酌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她被锁在了门里,只有窗户能离开。当然她也可以睡一觉等着明天的新剧情,但是——保姆级教程都送到嘴边了,显然得跑路,才能继续剧情吧?
说干就干,之芙换下了身上的红裙,穿上了那身新衣服——尺码不是很合适,大了一点。显然准备这身衣服的人对她并不熟悉。
之芙还担心换衣服的时候,那个奇怪的鬼手又会出现,但这次并没有。鬼手似乎跟着男人一起离开了。
之芙把桌子上的打火机也塞进包里,背上背包,爬上了一边的窗台——
她现在身处一个三层的木制小楼,从窗台上陈旧的木头来看,这栋楼大概有些年岁了。她站在窗边,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昏黑,月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远处的群山,这里大概在某个大山的深处,毫无现代社会的痕迹,自然也没有路灯这种东西。
二楼不算高,之芙的身体素质更是普通人类比不上的。她正准备跳下二楼,往下一看,忽然笑了。
——二楼通往后山的墙上,挂着一个绳子。大概是为了让她顺利下楼,刻意放在那里的。
这教程,也太刻意了吧?
之芙拉起绳子,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她掏出手电筒来一照——
地上是一片半干的血迹,粘稠地触感让人感觉不太妙。更不妙的是她正踩在血迹的中央,而脚下,是一个公鸡形状的,令人无比眼熟的纸扎。
之芙:……
她脚下的公鸡纸扎:……
弹幕更是炸锅一样尖叫: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只鸡跟刚刚那只长得一模一样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刚刚那只鸡看起来跟普通公鸡没什么区别吧?恶搞?】
当然还有关注点走偏的弹幕:
【被老婆抱又被老婆踩,说谢谢了吗】
【谁家好乙女游戏做得那么吓人啊!到底想干嘛?】
公鸡纸扎躺在地板,像是没气了一样,下半边身体淹没在血污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黑笔点着的两个黄豆大的眼睛与她对视。
之芙没管尖叫的弹幕,谨慎且尊重地后退了一步。
她拉起绳子,正准备往下跳,忽然想起什么,她捡起躺在地面的公鸡纸扎,用自己的衣摆擦干净。
诡异而恐怖的血迹被擦干之后,纸扎的本体露了出来,这是个很灵动精致的纸扎,活灵活现地扎出了公鸡叫早时的神气和耀武扬威的样子,乍一看还有些可爱。
能捡的东西,应该是游戏道具吧?玩游戏的人都知道,游戏里给的道具一定是能用上的。
之芙攥着纸扎公鸡跃下窗台时,怀中的纸扎突然发出"咯"的轻响。
她一愣,低头,发现纸公鸡脖颈正在渗血,豆大的黑眼珠骨碌转向她身后。月光将枯树虬枝投射在身后的地板上,那些枝桠的阴影突然开始扭曲蠕动,渐渐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为什么……要走……"沙哑的男声贴着她后颈响起,之芙猛然转身,却见窗边立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它歪头盯着她,嘴里叼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指根系着红绳的无名指。
那只无名指像是被齐根切断的,一滴血从指根掉落下来,砸在了之芙的脸颊上。
怀中的纸扎公鸡突然剧烈抖动,之芙来不及握紧它,纸扎竟扑棱着翅膀,像鸟儿一般飞向了隔壁的窗,发出凄厉的啼鸣。那些墙上的阴影仿佛被灼伤般急速退去,而远处的阁楼窗边,男人残缺指间的红线正死死绞住一只挣扎的鬼手。
“……”窗边的男人长叹了口气。他无奈地碾碎掌心的纸扎,看着少女消失在雾气中的身影,唇角却泛起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他像是喃喃自语,“这也想要?这有什么好的。真是……贪心。”
第89章 《她看不见》 纸偶小人
山路崎岖, 此刻正是开春,夜风冰冷,湿气又重, 山间的雾如有实质,头顶的树叶、脚下的草尖都湿漉漉的。
之芙背着包, 有些艰难地在山路中行走。
夜晚翻越山谷, 这是在城市里生活的人绝对想不到的艰辛,脚下没有路,只有积了厚厚落叶的山, 一脚下去, 踩进水坑溅一身水和踩不实滑倒的概率是对半开的。
也幸好男人给她准备的东西很齐全,之芙把毯子披在身上, 打开手电筒, 又把一个暖宝宝贴在了自己的衣服里面。
手电筒能照亮的前路有限, 就连动物都隐没在路边的草丛里, 只在手电筒的光划过的一瞬间露出几双绿或黄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她。
夜风呼啸,大山深处显得冷清而恐怖,身边的黑暗中像是随时能蹿出一个鬼影, 偶尔会有身后有一双手拉住她的错觉, 但转头一看, 不过是一支横斜着插过来的树枝勾住了她的衣摆。
弹幕显然比之芙更害怕。
【晚上的山路原来这么难走……打了个冷颤, 很难想象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背包里的东西, 偷偷跑出来,又冷又饿还被人追,想想就无助】
【等等!啊啊啊啊啊刚刚路边那个眼睛是什么!山里不会有狼吧?熊?野猪?无论是哪个都很可怕……】
【楼上的, 与其担心遇到野兽,不如担心遇到人吧……我觉得现在山里要是出现一个人影,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很恐怖……】
之芙跟弹幕聊了几句,也不由得感叹幸好男人给她的装备齐全,只是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一个弹幕划过她的视线:
【说起来,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游戏有点不正常吗?一个乙女游戏,进入之后连男主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先忙着逃命了……】
“可是这样真的很刺激诶!”之芙拖长了语调说,“这样的全息游戏,只体验甜甜的恋爱难免有点没意思,加入这种逃亡剧情才更让人印象深刻吧?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吊桥效应?对吧对吧?”
【对的对的对的,老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她在用星星眼看我诶!】
【我芙又骄傲了,小狗挺胸,笑死。】
【还是祈祷一下不要遇到什么恐怖的动物,野外的动物很恐怖的!如果遇到我就只能被迫下线了呜呜呜接受不了恐怖的画面……】
【楼上的我还是觉得……人心比鬼恐怖……你觉得在这荒郊野岭的,是遇到野兽恐怖还是遇到人恐怖?】
【呃,那还是不要遇到人吧……等等!】
纷乱的弹幕停滞了一瞬,随即爆炸式的脏话语气词一瞬间刷满了屏幕。
与此同时,之芙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脚下——
惨白的手电筒光摇晃着照亮了脚下崎岖的山路,她脚下正踩着一枚铜黄色的纸钱。
灯光顺着铜钱往前照,前方像是突然出现了一条纸钱铺成的小路,再往前是弥漫着白色雾气的山林,无数的细瘦的白桦树像是一根根支柱一样冲上漆黑的夜空,那些白雾如有实质一般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白桦树的周围像是凭空冒出了无数黑影,密密麻麻的,那些黑影依靠着树干,像是和树干融为一体似的,一齐看向了它们的前方,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芙芙快跑!】
【卧槽卧槽卧槽我柜子动了我不看了】
之芙却对着屏幕,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关掉了手电筒,顺着纸钱往前走,月光照亮了面前的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纸钱竟无风自动,顺着光线上下翻飞,仿佛在为她引路。
这次游戏的氛围塑造挺到位啊。之芙在心里说,这不就是游戏里选中了正确的剧情后会触发的cg吗?
顺着纸钱的引路走进,白桦树上的花纹愈发清晰,竟然像是一个个睁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树皮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手里握着的指南针忽然发烫,指针在疯狂旋转——正北方的山道上,一顶朱漆斑驳的轿子正破雾而来。
之芙猛然刹住脚步。山道不知何时铺满浸血的纸钱,而那血正幽幽地往外渗。她弯腰细看时,忽有阴风卷着唢呐声灌进耳膜。
八个纸扎人抬着轿子飘过铺满血钱的山道,惨白的脸颊画着十足夸张的腮红,像是扮相惹人发笑的纸偶。
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新娘缀满珍珠的绣鞋,只是那鞋面上浸着大片黑褐色的血渍,而风声愈发凄厉,翻涌着卷起绣鞋上的嫁衣——那嫁衣里居然空无一物,像有个透明的衣架子正“穿”着它。
之芙屏息缩进树影,忽然身上一沉,她低头看去,却发现嫁衣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身上,冰冷的衣料正散发出沉重的血腥味,衣摆沉重,像是无数双鬼手正拖着她往下,而那只消失不见的纸公鸡也回到了手上。
"新娘子到——\"尖细的唱喏刺破夜空,山道两侧突然亮起两排白灯笼。
狂风卷起轿帘,而那轿中此刻已经空无一人,空空荡荡的位置似乎在等待着她坐进去,成为谁的新娘。
轿帘上下翻飞,之芙盯着轿厢内铺满桂圆红枣的软垫,直播间突然炸开成片弹幕。随着她踏着纸钱往前走,倚靠着白桦树的鬼影同时直挺挺地扭头看着她,视线随着她的步伐缓慢移动,像一只只没有生命的人偶。
之芙伸手拨开垂落的珍珠流苏,发现本该是轿顶的位置悬浮着一个个萤火虫般的光点。
"隐藏剧情触发点?"之芙提起嫁衣裙摆就要迈步,裙角传来轻微的撕扯感,她低头看见一只巴掌大的纸偶正拽着她的裙摆——竟是一个白色的纸偶模样,朱砂点的腮红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它像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地拽着她的裙摆往后挪。
“又是一个纸偶?”这是谁的纸偶?那个男人的吗?之芙晃了晃裙摆,纸偶却顺着衣料往上攀爬。
纸偶用轻飘飘的白纸做的手拍打她手背,指向她身后树影,只是因为它没有手指,动作倒也不太能让人看出来是个指向的动作……
所以,当裴砚的声音混在夜风里传来时,之芙还捏着纸偶的胳膊研究:“这关节做得挺灵活啊,你的主人是谁?他认识黎夜吗?黎夜是谁?哦……他是个我认识的人偶师,他很厉害的,当然啦,其实我也会做木偶的……”
话音未落,纸偶突然一下子跳上了她的脸,一只手抱住她的脸颊,另一只冰凉的手掌捂住她即将惊叫的嘴。
“闭眼。”
熟悉的血腥气息笼罩下来,之芙后背撞进坚实的胸膛。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掌覆在她眼睑上,另一只残缺的手摘下趴在她脸上的纸偶,放在手上,他咬开食指,点在纸偶小小的身体上。随后之芙看见那一只纸偶化作漫天雪白的纸偶,每一只都精准地冲向前方的花轿。
“啊——!!!!!”
树林里倚靠着白桦树的鬼影同时尖叫了起来,在尖叫声里,身旁男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不是说过,你什么都看不到吗?”
话音未落,夜风吹过,下一秒男人抓住她的手往后狂奔,之芙踉跄中回过头去,看到无数纸偶正沿着花轿攀爬,用身躯结成屏障挡住花轿。一只纸偶爬上她的肩头,白纸做的两只手环抱住她的脖颈,脸颊紧紧地贴着她的脸,它用朱砂画就的嘴型无声地说:“你看不到。”
第90章 《她看不见》 就算是鬼老公也要长得好……
“喂……呼……等等!”之芙被一路拉着狂奔下了山, 小纸偶紧紧抱住她的脸颊,在呼呼的风声中,之芙艰难地开口,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前置剧情走完了,总该告诉她名字了吧?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似乎很奇怪为什么在这样的境地里她的关注点会如此奇怪。
然而之芙不仅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还很疑惑,看她是什么意思?哦对了,她也没自我介绍呢。
于是大大方方开口:“我叫之芙, 是, 嗯……刚毕业的大学生,被打晕卖到这里……”
“我知道。”男人忽然开口, 打断了她的话, “我还知道你在哪个大学上学, 知道你家在……算了。”
男人脚步不停, 直接拉着她上了楼, 把她扔到了房间里:“你今晚就睡这里。那些人在外面,你别出去。”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 熟悉的龙凤烛——床上还扔着她换下的衣服。
之芙看看身上的出现的嫁衣, 又看看地上的那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身上的衣服的触感忽然变得奇怪, 冰冷而坚硬——一摸,居然变成了柔软的纸片。
纸衣服, 纸公鸡,还有——现在趴在她肩膀上的纸人偶。
其实她现在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就相当于游戏没有介绍背景,一上来就让她逃命——所以按照剧情, 也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了吧?
小纸偶从肩膀上爬到她的手心里,之芙期待地看着他。
男人表情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却忽然一怔,猛地转过头去,只留下一双发红的耳朵:“你……你先把衣服换了。”
说罢就要往外走。
“等等!”之芙着急,他又走了,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游戏背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吗?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男人顿了顿,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走廊上,背对着她,低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你叫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你又为什么要叫我嫂嫂?”
男人却不答反问,语气还有些疑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觉睡醒就在这里了,只知道自己定了娃娃亲,丈夫是个死人。”之芙说,“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
“……”一阵沉默后,夜风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叫我裴砚就行。你说的那个,咳,死人。……那是我哥。”
之芙:“……”
即使心大如她也不由得内疚起来:“对不起。”
男人,不,现在应该叫裴砚了。裴砚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记住我说的话,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已经是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了。在短短的一个夜晚,裴砚至少说过五次这样或类似这样的话,她又不能选能看到什么、不能看到什么。看到了就是看到了,还要说什么“没看到”,不觉得奇怪吗?之芙不解,提醒他:“可是我什么都看到了。”
她话都还没说完,趴在她手上的小纸偶尖叫着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之芙:“……”
之芙眨了眨眼,跟小纸偶对视,竟然从那双朱砂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恐的意味。
“好吧好吧……”她摸了摸小纸人的脑袋,把它从自己的脸上摘下来,“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早点睡吧。”裴砚像是被她和小纸人之间的互动逗笑了似的,笑着说,“明天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她还以为这个事情是裴砚信口胡说的,谁家新嫁娘第二天就要早起干活?
裴砚抬头看了她一眼:“守灵,打棺。”
“……什么?”之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给谁守灵?”
裴砚静静地抬起眼:“我哥。”
——直到这一刻,之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这个做事缜密,几次三番默许和暗示她逃跑的男人,竟然长着一张清俊的娃娃脸。
他的眼型是那种在俊美的男人里很少见的杏眼,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清他瞳孔是干净的琥珀色,这也是少见的瞳色,然而放在他的脸上却不显得奇怪,大概因为他的脸型非常好,五官深邃,下颚线条干净利落地收紧,看起来锋利得像是一把刀,眉眼却隐约有些稚气。
他的额发有些长,就这样站在廊下看过来,像一只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人的小狗。
但之芙却顾不得欣赏这张大概花了建模师十几个月才建成的、完美的游戏建模的脸,呆立原地。
她脑海中回响着刚刚裴砚所说的话——他哥,也就是说……
之芙指了指自己:“我的……丈夫?”
裴砚眼一眨,那意思是:不然呢?
之芙才注意到,他的眼睫也很长,像是一把小刷子——等等等等,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有点恐怖怎么说……】
【虽然我在很努力地忽视这些问题,但……就是真的很恐怖啊!】
【还是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这个游戏到处都透着不对劲啊!什么突然嫁给一个死人,什么逃跑路上遇到鬼和花轿,什么第二天还要给死了的丈夫守灵……还有那个小纸人,也很恐怖好不好!】
之芙看了一眼小纸人,小纸人乖乖地被她拎着一只手,垂在空中。幸好小纸人看不到弹幕,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小纸人。
弹幕还有关注点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守灵什么的……呃对不起芙芙,妈妈对守灵俏寡妇芙宝产生了不好的幻想……】
【对芙芙犯了错加一,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大概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裴砚非常理解她作为一个刚毕业就被卖到这里、莫名其妙嫁给一个死人的女孩子,此刻恐惧又或者疑惑心情,他体贴地说:“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之芙看着弹幕上闪过的花花绿绿的字体,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他长得怎么样?”
此言一出,裴砚张了张嘴:“……”
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仔细来讲应该是震撼的眼神看着她。
之芙的表情却很理所当然:“他是我的丈夫,我问一问也很正常吧?”
好像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问题。
就算是鬼老公也要长得好看,才能当老公的。这就是之芙玩游戏的准则!
裴砚一抿唇:“明天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裴砚一挥手,一个纸人从他的袖口钻了出来,跳到地上,蹦哒着关上了门。
小纸人对之芙挥了挥手,做口型:“晚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