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就是——”之芙在被子下面的手悄悄地伸出来,然后猛地一个恶虎扑食!
裴砚的脑袋磕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还未落地的声音被捂在了女孩温热的掌心里。女孩骑在他腰间,月光从她散落的发丝间漏下来一缕,她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翕动,在瓷白的脸颊上织出细碎的光。
“你、松手……”裴砚喉结滚动,残缺的左手下意识扣上她的腰,常年裁剪的形成的薄茧隔着薄薄的睡衣印在她的腰间,激起一阵颤栗。
柔软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这里揉揉、那里捏捏,简单来说——
就是在占他便宜。
之芙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就是,明明耳朵都红透了,还要凶巴巴地说‘松手’啊。”
跟在裴砚身后进门的小纸人集体发出了“吱呀——”的尖叫声,小九早就钻进了被褥,只露出一只眼偷看。
【捏脸好好好,我也想捏小猫脸!】
【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我该向芙芙支付看这段视频的费用……(打赏一枚□□!)调戏傲娇,爱看!】
少女松垮的衣襟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雪似的锁骨,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裴砚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想起白日里教她折纸时,掌心柔软又湿热的触感。
裴砚喉结滚动,数十张纸人从他的袖口簌簌跌落,却在触及之芙裙摆的那一刻骤然僵在空中——他残缺的左手死死地扯着红线,骨节泛出青白。
“你看,纸人都比你诚实。”之芙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却突然被翻身压在地板上。
天旋地转间,她看见裴砚垂落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瞳孔,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野兽似的幽光。
但他却没有再一步的动作。
之芙好奇地看向他,他却微微偏头,避开了之芙的视线。
——然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背包,把之芙也拉了起来,然后把背包塞进了她的怀里。
之芙:?
她打开背包一看,保暖衣、外套、手电筒、食物和水,还有指南针。
之芙:……
这不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些东西吗?
【……免费可以看的来了。】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有钱!接着播啊!】
【你们懂什么,这是系统的自动刹车功能,再播下去就要被绿静静屏蔽了……】
愣神间,裴砚把之芙推出了门:“走吧。”
之芙呆在原地,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裴砚又把她往外推了推:“不走天就要亮了。”
之芙下意识往外走了一步,忽然觉得脚下有点沉重。
低头一看,一只小纸人抱住她的脚,脸上的表情是大哭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像个不舍得离开她的小屁孩儿。
之芙看看哭得凄惨的小纸人,又看看一脸平静,对她的视线视若无睹,还在用力把她往外推的裴砚。
裴砚:“……”
他恼羞成怒:“快点走!”
“好好好,走就走……”之芙冷哼了一声,走就走!傲娇老婆别后悔!到时候她可不会哄他的!
她抱起背包转身就走,谁也没有注意到,小九的纸人悄悄钻进了她的背包,把脑袋往包里一缩,躲了进去。
第97章 《她看不见》 不过,她就喜欢这种刺激……
背包里漆黑又拥挤, 里面塞着的食水杂物都挤在一起,小纸人单薄的身体夹在中间,几乎喘不过求来——不过话说回来, 她现在已经变成纸人了,还需要呼吸吗?
小九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穿了一身套头的紧身衣一样, 似乎一切如常, 又好像浑身被束缚的套中人,呼吸?心跳?那种东西它还有吗?
但之芙奔跑时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音,都让她想起了心脏跳动的节奏。
砍头的剧痛似乎还残留在脖颈上, 小九捂住自己的脖子, 那种刺痛又像是下雨天伤口处的阴痛,连绵不绝。
裴砚为什么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变成人方法?
小九爬上了杂物堆, 靠在背包内层, 之芙的手在那里印出一个掌印, 它贴上去, 蜷缩着身体。
背包一颠一颠, 是之芙抱着背包在往外走,这种颠簸反而给了她一种安心感,就像是躺在摇篮里似的。
四周寂静无声, 触目可及之处只有黑暗在不断蔓延, 之芙现在走到了哪里?
小九突然觉得好困。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她心想: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会不会她们已经离开这里了?就像是, 从一场可怖的梦里醒来了那样……
如果是这样的,她希望醒来之后,之芙还在她身边……
“嗯?”在浅浅的梦里, 她听到之芙疑惑的声音。
紧接着头顶天光大亮,背包被打开了一条缝,之芙的手伸进来摸了个指南针出去,紧接着她顿了顿,又猛地把小九抓了出去——
“你怎么在这里?”之芙瞪大了眼睛。小九是什么时候跑到她的背包里去的?
但小九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像一片轻飘飘的纸片,一阵风刮过,差点没被吹走。
“小九?小九?”之芙捏住她的肩膀摇晃,但小九却始终没有醒来。它突然变得跟之前的纸人小九很不一样,身体轻飘飘的,看起来只是一片最普通的白纸,就像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魔法和奇迹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而且,她脸上的五官似乎还在褪色。朱砂点的脸颊红晕消失了,黑笔画的五官也也渐渐变淡,就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
之芙倒吸了一口气。小九是不是……
弹幕里那些之前害怕纸人的观众也尖叫起来。小九和别的纸人不一样,她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从一个人变成纸人的,之芙和她早就是好朋友了。
之芙来不及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裴砚,这是裴砚的纸人,他一定有办法!
她抱着纸人急匆匆地往回跑,幸好她还没有走出很远,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夜晚的山村自然没有路灯这种东西,之芙打着手电筒,一束惨白的光线在田野和小路之间来回晃动,周围的树枝在灯光下像是扭曲的鬼影。
忽然,她的手电筒扫到了前方的一簇人影。
“是谁?!”前方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吼。
之芙心里一惊,放慢了脚步,悄悄地把手里的纸人小九揣进了背包里。
“是谁在那里!”另一个男人暴躁地低吼,之芙注意到对面的人很多,而且他们没有打灯。敌在明我在暗,这种情况,躲起来也来不及了。
之芙定了定神,用手电筒照亮了眼前的这群人——
七八个黑影从灌木丛中钻出,为首的刀疤脸举着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他脸上的疤痕映得如同蜈蚣。而他身后的人也比白天时见到的多了一些,都是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男人。
之芙率先发难:“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对面的人倒是被她问得一愣。面面相觑之后,为首的刀疤脸收起了凶相,有些恭敬地回答道:“夫人,我们是来巡夜的。”
虽然之芙不知道她自己在这个山村的其他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从白天他们的态度来看,还算是尊敬。不知道是因为裴砚的威望,还是因为她是来嫁给一个死人的,所以这些人在她死之前对她还算尊敬。
虽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但好在也能镇住这群人。
“巡夜?”之芙又问,“为什么不带灯?”
——如果这群人带着灯,她也不至于被他们抓到了!
刀疤男用有点别扭的口音说:“夫人是外乡人,可能不清楚,我们村里人习惯了夜路,眼睛好得很,不需要灯也能看得清路。”
之芙开始刁难:“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不好?”
“没有的事!”刀疤男立刻解释说,但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之芙的强势,不等之芙再多说话,便问,“夫人,晚上出门是要做什么?”
他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裴砚的身影。他身后有人起了疑心,推搡了他一把,压低声音用方言说了句什么,之芙没有听明白,但从他凶恶地表情和虎视眈眈地、怀疑地盯着她的表情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起疑心了。
"夫人拿着手电筒,是在找什么?"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需要帮忙吗?"
之芙抱紧了手里的背包,如果那群人发现她的包里放着逃跑用的东西,他们会怎么对待逃跑的新娘?……之芙想起了今天白天,满脸泥和血的小九,还有打在小九身上的那声闷响。
这群人对她还算尊敬,但现在明显起了疑心。他们目露凶光的样子……
她绝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等怀疑的人群再次发问,之芙说:“裴砚让我来的。”
“什么?”
之芙把手伸进背包里,掏出了小纸人:“裴砚给我这个,他让这个纸人看着我。”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表情放松了些。
之芙继续胡编乱造:“他让我去跟我的丈夫打个招呼。你们没看到吗?”
“什、什么?”
恰巧一阵阴风吹过,风声穿过狭窄的树梢,挤压成野鬼哭嚎般的“呜呜”声。
之芙轻描淡写,指了指身后的深山:“刚刚他还在这里,有几个鬼影抬着花轿,他让我上花轿。”
她说得煞有介事,几个男人露出了有点害怕,又强做镇定的表情。
之芙摊手:“你们一来,他就走了。生气?我也不知道。可能有点生气吧。毕竟,被打断了好事,谁不生气呢?”
为首的刀疤脸明明脸生得豪横,此刻却两股战战,问:“是裴钰先生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啊。”之芙说得倒也不是谎话。她没有见过裴钰活着的时候的样子,也确实见过花轿——只不过不在今天。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是编故事的最高境界。
“不过,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之芙漫不经心地捏着小纸人的手指,“难道我还能嫁给裴砚不成?”
刀疤脸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张了张嘴:“可、可不能这么说!夫人,这可是乱天伦之大罪,是说也不能说的,快,呸呸呸!把话吐掉……!”
哦。之芙心想,这群人怪传统的。不过,她就喜欢这种刺激的。
刀疤脸结结巴巴地说完,也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连连鞠躬给她道歉。他上前几步,似乎想拉住之芙的手再说什么,却猝不及防撞到了之芙手上抱着的背包。
背包骤然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外套、指南针、压缩饼干和瓶装水倒出来,滚得到处都是。
之芙:……
所有人一时哑然,时间似乎凝固了。刀疤脸满脸的愧疚和后怕凝固在脸上,变成了一个滑稽的表情。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之芙拔腿就跑!
第98章 《她看不见》 “我当然爱你,裴钰。”……
“……”
“呼……呼呼……”
奔跑时冷空气呼进肺里, 带来些微刺痛,又变成白色的雾气升上天空。
她丢在地上的手电筒大概是被那些人捡去了,惨白的手电灯光在她身后摇晃着, 还带着那群人的嚎叫:“别跑!”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之芙回头,对着那群人做了个鬼脸。有本事别喊那么大声, 来追她啊!
手心里的小纸人动了一下, 之芙赶紧抱住了小纸人。这里的山路其他人都比她熟悉,而且真的可能遇到昨天晚上的花轿,往山上跑是死路一条。
想得清楚, 之芙逃跑的方向也很清晰——往上跑, 去裴砚的家里。
在这个古怪的村子里,裴砚是她们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当然, 在之前, 她也得想办法甩掉那些人, 不能让他们怀疑裴砚。
之芙一边快速奔跑, 一边打量着周围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往山上的路不算长, 在飞速掠过视线的丛林里,她眼尖地看到了某样东西——
一个凸起的坟包。而这个坟包的身后,有更多林立在黑暗中的、大大小小的坟茔。
之芙想起那些人如此凶悍, 却对操纵着鬼神之力的裴砚如此尊敬, 当她提起裴钰的时候, 那些人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她转了个头, 身形如同一尾游鱼,灵巧地钻入了坟堆之间。
果然,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
但紧接着,是刀疤脸震落坟顶石堆的咆哮:“分头找!”
“那贱人不熟悉路!跑不远!”
刚刚还口口声声恭恭敬敬地喊“夫人”,现在不过一刻钟, 就变成了“贱人”。
果然,他们尊敬的不是她,而是“嫁给死人的新娘”,当她愿意为这些人牺牲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她是夫人,不愿意的时候,就成贱人了,多讽刺。
脚步声由远至近,每一个都沉重得像是巨人踏步。
不知何人刚上过香扫过墓,坟头半燃不熄的纸钱堆飘散出缕缕白烟,腐土混着纸钱的焦苦味涌入口鼻,之芙捂着鼻子,蜷缩在坟茔裂开的缝隙间。
月光穿过歪斜的墓碑,将追兵们变形的影子投射在坟包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沉寂多时的弹幕也像是炸了锅似地,不断跳出一大段一大段的字,五颜六色的字体烙印在眼球上,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诡异梦境。
【有没有人来说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完全场但大脑空白加一】
【真的想问很久了这只是一个乙女游戏真的要做到那么努力吗?!这可是全息,真的吓坏人怎么办……】
【代入一下是我已经腿软了……】
“哗啦!”
坟茔前的贡品盘不知被谁踩碎了,瓜果滚落一地,咕噜噜地滑到了之芙藏身的坟茔面前。
【呃,这真的是乙女游戏吗?以我玩游戏多年的经验来看,比较像是恐怖游戏吧?】
【如果这是恐怖游戏的话,接下来会……】
“咯吱——”
最近的壮汉踩在供盘碎片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脚下腐烂的苹果汁液顺着墓碑裂缝溅在之芙手上。男人突然俯身,刀疤横贯的脸几乎贴上坟茔缺口:“找到你了。”
【贴脸杀!】
“哐!”
【系统!】之芙在心里大叫,刹那间手起刀落——手电筒落——一记闷棍砸在了男人的后颈上。
【嗯,没问题。】系统沉稳的声音还是那样靠谱,【晕了,跟上一个游戏一样。】
之芙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有点想笑,但在这个氛围下还是忍住了:【合作愉快。】
系统还是那样傲娇的闷骚:【做得很好,有进步。】
上一次游戏还要敲两次,现在一次就够了。
没关系,系统不够热情,弹幕把它没给到的情绪价值拉满了:
【贴脸杀,但我芙杀对方】
【ohhhhhhh我芙牛!】
【芙芙杀人女魔头……不是,我是说,芙芙身手好利落!】
【呵呵被我老婆砸的人说谢谢了吗!】
等等!周围的人看过来了!她弄出来的动静还是太大了……
之芙瞥了一眼周围聚集起来的人,正想要换个地方躲藏,忽然只见几个男人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的身后。
之芙:……
直觉让她停下了往外跑的脚步,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她微微垂下眼,皎洁的月光从身后投下来,像是视野可见的一切笼罩上一层薄纱,只有——
只有地上,投下了两个影子。
一前一后,交叠着,像是无比亲密。
手心里捧着的小纸人忽然开始发烫,小九醒了过来,迷茫着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蒙昧的视线中理清发生了什么——
之芙背靠着粗糙的石板,身后,巨大而熟悉的黑色影子亲昵地贴着她的颈侧,耳鬓厮磨。
那影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模糊的人的轮廓,比起白天模糊的黑影,此刻它显得更加清晰,温柔俊美的五官依稀可辨,像是蒙着一层层黑纱的俊美男郎似的。
“快……快跑!快跑!”为首的男人尿了裤子,身后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紧接着是踩着满地碎片、瓜果和腐土,连滚带爬地逃窜的声音。
“阿芙……”那声音像是从虚无中传出似的,又像是歌剧里最后一个高音,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却久久不散。
之芙的余光瞥见地上纠缠的影子——她的影子正被裴钰的手穿透胸膛,红线从那双残缺的左手涌出,将两道身影缝成拥抱的姿势。
冰冷的气息像是一块冰,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
那几乎是缠绵的拥抱,带着不似人类的体温,却也有着小狗似的依恋。
“阿芙……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恶鬼像是第一次学习说话那样,词句都含在唇齿间反复念叨,本该是简单的、包含爱意的三个字,却被他念得仿佛诅咒般,不断地重复、重复、重复……
这绝不是爱,至少,不是“传统理念”中纯粹美好的爱,这是恶鬼的诅咒。
“你来看我吗?你看得到我。”恶鬼诅咒般机械重复的语调里突然多出了一丝笑意,“你真好。好爱你,我好爱你。”
他冰冷的手环绕过之芙的肩膀,像是水鬼一般潮水的手向下伸去,抓住之芙手里还在挣扎的小纸人小九,小纸人突然抽搐,朱砂绘制的瞳孔渗出黑血:“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我喜欢——欢欢欢欢欢欢欢——”
他的话语突然像是卡顿的机械般反复重复,因为——之芙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把小纸人小九从恶鬼的手里抢了回来:“这不是你的礼物。”
“为什么,阿芙?”恶鬼的声音缱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为什么?我讨厌她。你不爱我吗?”
该回答什么?“我没收你的聘礼”?
这句话她依稀记得,她在死前也说过。但没有用,这些鬼怪和人是不讲理的!
鬼影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之芙的身上,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她,眼里透出病态般的占有欲。
——小九毫不怀疑,如果之芙说出这句话,鬼影一定会笑着说:我爱你啊。
小九胆战心惊地看向之芙。女孩垂着眼,鸦羽似的眼睫平静地一眨,像是在安慰她,让她别担心。
之芙语气很淡定,她抬起头,冲鬼影灿烂一笑:“我当然爱你,裴钰。”
在惨白的月光下,在层层“黑纱”笼罩的之下,鬼影忽然沉默。透过“黑纱”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
他的耳朵,红了。
弹幕不合时宜地弹出:
【这没出息的死样,裴砚亲哥实锤了】
第99章 《她看不见》 “……他好像,一直……
之芙的身体被鬼影缠绕着, 几乎不能动弹。但她的视线余光里,也看到了鬼影耳朵上浅淡的红晕。
果然是裴砚的亲哥哥,连性格都一模一样。氛围紧张, 但之芙还是有些想笑——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那……”鬼影冰冷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游移,形状优美的薄唇紧贴着她的耳廓, 说出来话却比它的身体还要冰冷, “那为什么,你不给我礼物?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在骗我?”
这本来是个疑问句,然而鬼影的话语却僵硬得像是肯定一样。它的手从之芙的脊骨穿过, 抓住了之芙握着小纸人小九的手, 指甲似有实体,一下下划过她的手臂, 力气大得留下一道道血痕。
它掰开之芙的手, 抓住之芙掌心里的小纸人, 小纸人瞬间发出尖叫声和火焰烧过纸片的“噗噗”声, 在之芙的手里挣扎扭曲。
“不行!”之芙立刻大声呵斥, “这是我的朋友!这不是礼物!”
“……”鬼影呆滞了一瞬间,似乎也没有想到之芙会这样理直气壮地凶他,呆呆地反问, “朋友?”
“对, 朋友。”之芙把小纸人抢回来, 紧紧地抱在怀里, “难道你要这么粗暴地对待我的朋友吗?”
“朋友,讨厌……朋友。”鬼影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缩在之芙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九, 本就模糊的脸在扭曲的语调下更加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纱似地看不清晰,却可以看到它比语调更扭曲的面部表情, 仿佛被无尽的痛苦笼罩,眼神中充满凶光,仿佛一头发怒的野兽。
“阿芙、因为它……凶我……讨厌、讨厌、讨厌——”
随着扭曲的话语,鬼影的身形也像是气球一般突然急速地胀大缩小,月光下的影子像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一样狰狞可怖,身体长出密密麻麻的四肢和眼睛,在影子中,每一双眼睛都瞪着死白的眼球,直直地凝视着她,仿佛若是她说出什么自己不爱听的话,就会瞬间把她拖进阴影之中。
然而之芙不为所动,甚至拍开了鬼影打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颐指气使地哼道:“你离小九远一点!没看到她很难受么?”
鬼影呆住了,仿佛不敢相信她居然敢这么对自己。
小九奄奄一息地趴在之芙的掌心里,嘴里不住地吐出纸片,变得更加虚弱了。她的一只手被烧掉了,想抱住之芙的手指,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力气做,之芙看得不住地心疼。小九是个可怜的好孩子,比起那个没礼貌的男主,她当然更喜欢她。
得快点去找裴砚,裴砚会有办法救她的。之芙想着,挣脱了鬼影的怀抱,往外走。
鬼影在之芙的身后尖叫,扭曲成一团漆黑的阴影,像没有骨头的团子一般跟上她的脚步,尖叫声几乎响彻天空,它反复地重复着一个词语,像是卡顿的机械或是诅咒一般:“你骗我骗我骗我骗我——”
“之芙!”坟地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正是裴砚。
之芙如蒙大赦,走了两步,腿上忽然传来潮湿而黏腻的触感。
漆黑的影子像是泥潭似地包裹住了她的脚,不留一丝缝隙。紧接着,顺着脚踝缓慢地、缠绵地往上爬进裙摆下的小腿。
裴砚的身影猛然定在了原地,小纸人从他的袖口钻出,之芙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鬼影。
——下一秒,纸人的手捂住之芙的眼睛,但来不及了。之芙清晰地看到了身后像是蒙着厚黑纱的人影。
“别看!”
无数纸人从他的袖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裴砚炽热的吐息跟冰冷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躯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之芙的印象里,他永远是沉稳的、冷静的。然而此刻,隔着一层黑暗,之芙却察觉到他的嘴唇在颤抖。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不要看他,不要跟他对话。”
“不要让他意识到,你能看到他。”
之芙一愣。
小九受伤的时候,她太着急,居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冰冷的气息重新缠绕上来,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诅咒,却带着扭曲的爱意:“我……爱你呀……”
“你能看到我的,对吧?”
之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眼前的小纸人却把她的眼睛捂得更紧了。
“跟着我,往外走。”鼻尖上传来湿润而温暖的触感,是裴砚的声音,近在咫尺。呼吸间的热气扑在脸上,他凑得很近,声音也压得很低。
“放心,他不会跟上来。”
他一面扶着之芙的手,一面慢慢地带着她,往外走。透过纸人没有捂死的手臂下方,之芙看到惨白的月光照亮的一堵堵坟墓从她眼前慢慢划过。
身后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影随形,它还在说话,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控诉之芙对他的欺骗。
“别听他的。”裴砚似乎也有点疑惑于鬼影的话语,但最终认定成这只是鬼影骗她注意它的把戏。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裴砚开口:“把那个小纸人给我。”
他说得是小九。之芙赶紧把手上捧着的小纸人往前一递。
双眼被蒙住,她看不到他的动作,其他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身后冰冷的吐息像是透过皮.肉直接打在了灵魂上,她的意识飘忽了一瞬,就被身前裴砚摩挲着小纸人的身体所发出的“沙沙”声拉扯着降落回人间。
“我居然也没有注意到,她跟着你跑掉了。”裴砚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惊讶的意思。
之芙有些迟疑,想到了裴砚残缺的无名指和从中延伸出的、跟所有纸人相连的红线。
“真的?”
“呵。”裴砚笑了一声,说不出是讥讽还是了然,“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你不是问我,怎么才能让她回到人类的身体里吗?”他的声音陡然森然下去,沙沙声再次响起,他似乎摩挲着纸人残缺的手臂,“你猜到了吧?小九,我记得你叫这个名字。”
“……什么?”
“继续往前走。”裴砚的声音响起。
“我,我……”小九尖尖细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恐惧和哀伤,“我不敢相信……”
“所以才需要事来教人。”裴砚的声音倒听不出有多生气,似乎早有预料。
随着叙述,他无情的声音像是一捧凉水,浇灭了小九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纸人不能离开供血人太远。”
啪嗒、啪嗒。脚步声。小九微弱的呻吟。裴砚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永远不能回到你的身体里了。”
平静到残酷的判决。
“你的身体已经死了,如果离开我,离开我提供的这句纸人身体,你的灵魂无处容身,也将消亡。”
“那……我……”小九微弱的疑问。
“你要永远待在我的身边,被困在大山和纸人之中。”
小九似乎愣了愣,随后,夜空中响起她细微的哭声。
之芙感觉到,有小纸人顺着她的衣服爬上来,钻进她的掌心,似乎在安慰小九。
“所有的纸人,都是像小九这样的灵魂吗?”之芙问。
“有些是。”裴砚轻描淡写地答道。
“那你和你的纸人们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到了。”裴砚说着,一步踏出了墓园。
小纸人也放开了捂着之芙的眼睛的手,之芙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看到小纸人冲着她笑。
裴砚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走吧,他不会跟上来的。跟我回家。”
之芙却迟疑着:“你……确定吗?”
她拉开裙摆,冰冷潮湿的黏腻缠绕在她的小腿上,又顺着小腿一路向上,在短短几秒钟就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冲着他们笑。
“……他好像,一直跟着我。”
第100章 《她看不见》 ……好奇怪。这太奇怪了……
裴砚澄澈的琥珀色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针尖状, 他放松的表情滑稽地僵在脸上,神情沉了下去,死死盯着之芙小腿上缠绕的黑色雾气, 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手腕上传来的拉力让之芙脚下踉跄, 跌进了男人温暖的怀抱里。
“你让它意识到, 你能看到它?”裴砚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指尖按在她的脊背上,像是想把她融入骨血、藏在怀里似的。“还是……你跟它对话了?”
——她不仅跟它对话了, 还跟它说, 她爱它。
裴砚袖口里的纸人们突然躁动起来,接二连三地爬上之芙的裙摆, 撕咬着黑影的末端。
鬼影发出啼哭般充满怨恨的尖啸, 被撕碎的部分化作黑烟, 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之芙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也有凉意, 伸手一摸, 漆黑的严雾穿指而过,却依旧缓慢生长。
裴砚咬破手指,一滴血落在之芙的后颈、低头时突出的颈骨上。血液顺着她的后颈滑落进衣服里, 本该微凉的液体却像是一滴滚烫沸腾的水一般, 留下些微刺痛的痕迹, 激得之芙猛地一颤。
但那些黑影却像是被驱赶似地, 自血流过的地方开始往两边消散。
“这不是普通的跟随。”裴砚把血珠滴在纸人身上,小纸人们瞬间暴长, 将鬼影团团围住,“你被标记了。”
“标记?”
“……无论你去那里,他都会跟随着你, 永远无法逃离。”
仿佛印证,他的话在落下刹那,墓碑群突然发出嗡鸣。裴砚的血滴在地上,竟变成一丝一缕的红线,连接着他残缺的无名指,像活物般游向最近的墓碑,束缚在不远处一个没有漆字的崭新石碑上。
鬼影突然发出惨叫,身形在月光下忽明忽暗,那些增生出来的眼球和手臂开始腐烂脱落。
"走!"裴砚拽着之芙狂奔,身后传来血肉融化的滋滋声。之芙回头瞥见鬼影正在融化,粘稠的黑液渗入墓碑下的腐土,而那些红线竟像血管般规律地、一上一下地跳动起来。
直到跑出墓园百米开外,跑到了小楼前,裴砚才松开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跟他说了什么?”
“就是……呃。”
“是什么?”裴砚的眼神冰冷。
“呃,我说我爱他。”之芙挠了挠脸颊,“这是能说的吧?情况紧急啊!我只好先哄他了……”
看着裴砚露出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和越来越阴沉的眼神,之芙赶紧双手捧起掌心的小纸人小九,“就是说话了嘛!这也不是我的错啊!别管那些了,你先看看小九,她怎么样了?”
小九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掌心里,大睁着眼睛,呼吸都变得很微弱了。
裴砚看了她一眼:“死不了。自己做的事情,就要有承担结果的觉悟。”
嘴上冷冰冰的,手上却很诚实。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空白的纸人,指尖在纸人的头顶一点。
之芙掌心里的纸人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后,整个纸人忽然变成了红色,像是被血浸透了似地,彻底软了下去,只在之芙的掌心留下了一摊血迹和一片被血浸透得湿软的白纸。
与之相对的,裴砚掌心里的纸人脸上出现了熟悉的五官,渐渐活了过来。
纸人活了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好无损。它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地叹气声,然后朝之芙伸出了手。
之芙把她接了过来,纸人小九在她的掌心蹭蹭。
之芙看着小九没有什么问题了,才松了一口气。小九这样……倒是比普通人好,受了伤很快就能恢复,也不会死,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吧?
放松下来,她才有精力去好奇别的:“裴砚,你的袖子……”
“嗯?”裴砚正垂眼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他穿的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衣衫,也不是人类城市里常见的那种便服,反而是颇具少数民族风味的粗布衣服,袖口、领口和手臂胸前都用银色的丝线绣满了奇异的纹样。
那些繁复精致的纹样,反倒衬得他身形高大、眉目深邃而昳丽,充满异域风情。
“你的袖子里面,该不会是哆啦A梦的口袋吧!”
不然怎么能从里面摸出这么多纸人的?之芙抓住他的手,仔细地看向袖子里,试图从里面看到贴在袖子上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纸人。
但是——什么都没有。裴砚的袖口空空如也。那不就是哆啦A梦的口袋?
“什么?”相比于之芙的兴奋,裴砚看起来却有点疑惑,“那是什么?”
“就是——你不会没看过哆啦A梦吧?我都看过耶……”很有名的!她这个空降人类世界的魅魔都知道,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人类不知道?
裴砚垂眼说:“不知道。”他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庄,也没有接触过外界,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之芙会不会觉得他……很没有意思?
这也是正常的。裴砚近乎冷静地想着,他跟她不一样。她是飞越天地的鸟,他是困在山里的兽,在她眼里,他估计很没意思吧。既接不上她的话,也不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什么,他真是有够扫兴。
不对,他想这些做什么?之芙是他的嫂子,而且很快就会离开。为什么要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
她才说过喜欢裴钰……哼。嘴花花,心也花花的女人。
之芙绕着他转了几圈,裴砚垂着眼,把袖口一收,顿觉无趣。他转身要走,忽然被一把拉住了。
“等等呀,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之芙在他身后得意洋洋,裴砚忽然有些好奇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他转回头去——
女孩灿烂而得意的表情映入眼帘,如同生机勃勃的春山。她眉眼都生动,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简直是熠熠生辉。
“就是百宝袋!看着浅浅的,但里面什么都能拿出来,可神奇了!像不像你的袖子?”
带着笑的声音比他意识到自己在笑这件事更早地脱口而出:“不像。”
“怎么不像?你觉得像什么?哎哎,别走啊——”
裴砚转身进了门,他担心自己抑制不住的笑会让之芙觉得奇怪,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笑?又为什么,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好奇怪。这太奇怪了。
“早点睡吧,天要亮了。”
“不是,你说不像,倒是给我一个理由啊!对了,还有你说裴钰会一直跟着我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得那么严重,倒是说清楚啊,哎——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