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何事吩咐?”
“我不是说过未经允许不得近身吗?”
春阳很冤枉:“公子,我没有啊。”
“那谁帮我上的药?”
春阳转了转脑袋:“许是姑姑?”
文卿蹙了蹙眉,欲言又止,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后去了趟西厢,过了会儿才更衣坐轿入宫。
腿甲松动了,他需要陛下。
勤政殿。
公仪戾正批着奏折,南六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俯身在公仪戾耳边说了句什么。
公仪戾似乎并不意外,安排了几句,继续处理政事。
文卿来时,竟入不了勤政殿的门,秦少府早早地在殿外等候,一张嘴皮子好说歹说,终于将这位喜怒无常的权臣哄去了军器监。
轮椅的声音渐行渐远,等公仪戾回过神来,浓墨已经滴满了奏折。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敢正视文卿的眼睛。
他很害怕。
文卿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伤害了。
他望向钦天署的方向,隔着无数道宫墙,似乎看到了九机塔上光影变幻的日晷。
寒来暑往,从南到北,饱经沧桑的岩石并未被风沙消磨几何,而人世却已经走过了将近两个年头。
励精图治的青年皇帝,竟在一夕之间一病不起,然而按他的话说,还是到这一天了。
尽管他万分不舍。
噩耗传遍京城,百姓长夜无眠,临风哭号,有心之人试图从中嗅出政治契机,却发现朝野上下难以撼动,皇帝和中书令乃万世明君贤臣之典范,文经武纬,平治天下,将大夏治理得清明富庶。
公仪戾是在睡梦中病倒的。
他做了个噩梦。
他很少做噩梦,哪怕是当年在冷宫,梦到的也总是未来美好的图景。
上次做噩梦,还是前世失去文卿之后。
他梦见了文卿的断尸。
时隔多年,血红的冰雪依旧没有融化。
他想,可能是上天在昭示自己的仁慈。
同时也意味着这份仁慈即将被收回。
他不后悔。
他很感激。
只要先生还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这是前生今世,他唯一的私心。
——
“陛下如何了?”
文卿匆匆进宫,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边走边问西厂的公公,德安公公摇头叹了叹气,文卿突然怒火中烧,啪地一巴掌扇过去,声音沉得吓人。
“谁准你这样晦气的?”
“滚开!”
守门的侍卫是熟人了。
南溟十二卫。
“文大人,太后娘娘在寝宫,吩咐过请勿叨扰,还望别和属下为难。”
南一硬着头皮拦住他。
其实是陛下很早以前吩咐过,若是有朝一日他病得厉害,不要让文卿看见他的面貌,让他安静地离开。
“滚开!”
“陛下需要静养。”南七跟过文卿三年,知道他的软肋。
就算他将两人的感情一忘皆空,陛下对于他来说依旧重要。
他们也常常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此刻,文卿隐忍地闭了嘴,却又心急如焚地望着殿门的方向,眸中的焦急担忧似乎要凝成实质。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素来清高矜傲的文卿竟然也会有求人的一天,还是向他们这些侍卫。
“我只是想见陛下一面,求求你们……我不会吵闹的……我很安静……”
南七不忍道:“文大人,这不是我们能够做得了主的。”
“请回罢。”
“陛下病得重么?”
南七只能实话实说:“很重。”
话音未落,文卿便失魂落魄地退后了几步,那一刻他不知道心中复杂的痛苦到底从何而起。
他常常将对陛下莫名的渴望归结于臣子对明君的倾慕,即便陛下曾经是他的学生,短短两年时间做出那么好的政绩,任何一个臣子都会对这样的君主产生依赖。
可这不能解释全部。
有时候一个人的心可以忘了曾经以为会记得一辈子的东西,但身体往往更诚实,也更执着一些。
每当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朝堂之上,不怒自威的声音传到他耳畔时,他总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否则为何总是对陛下如此有感觉?
难道从前朝夕相处的七年时间里,他不曾发现这一点吗?
他很想和陛下多见面,多单独相处,可陛下总是很忙碌。
他知道其实陛下可以不必那么忙碌,江山安固,百姓富庶,而陛下还年轻,来日方长。
他以为陛下这样一心扑在政事上只是因为害怕他强迫他,失落了很久,虽然也动了些强迫的意思,但总归是件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却没想到陛下那样强健的体魄,病倒居然也只在一夕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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